蒿草舉著一個人的鄉村（詩四首）

 

作者：徐作仁

 

1、恪守谷雨，種下前生和來生

 

四月在屋頂滴答大春作物的名字

秧子、高粱、苕藤、南瓜、黃豆

這些舊朋老友進了煙鍋，與你叨敘

許多良辰吉日，撓痛你的內心

 

機不可失呵

那些計劃外比豆腐塊還小的邊邊角角

憋足勁，喊著你皺巴巴的諢號

那些賴著不挪窩的麻雀子

嘰喳著農歷的大名，啄亮銹鋤

 

你收拾好骨頭，準備好肉身

爹恪守谷雨，用今生

種下前生和來世

 

2、夯在好土，長一茬小滿

 

五月相宜農事，而田地空茫

應該灌漿的小麥，一別經年

 

恪守農謠與內心，你拄著陽光

第三次走向還建村的邊緣

去召見會叼麥香的雀鳥

去聽取會講方言的山蟬

 

寬綽土地上雜蒿高舉著苦澀

熟稔的小南風吹響地角舊瓦罐

去年的井水干涸，你口渴不堪

 

捶捶腰，保持一種古樸的姿勢

把女兒城里來信丟在腦后

你把自己夯在好土里，長一茬小滿

 

3、汗味里有小小的幸福

 

天空放晴

打開被雨水發脹的柴門

翻曬衣物，翻曬留守的嘆息

 

遠處的遠處，有雞聲傳來小滿

有犬吠攆飛麥雀的翅膀

你心里發毛，眼睛擱在銹鐮上

 

從農民變成居民

十幾萬安置款扶不穩你的肉身

你，有一萬個土地夢沒有做完

 

你在內心，拐進迷失的季節

生出黃草帽老實巴交的姿勢

汗味里有小小的幸福

 

那就扛著自己，在柴檐側邊

賴成幾棵菜園，賴成

有一丁點鄉村樣子的鄉村

 

4、蒿草舉著一個人的鄉村

 

蟬鳴圍繞落日，拖聲拖氣

數著歸雀和流云

蒿草高挑五月，把空寂

有一下沒一下地搖動

 

從石頭堆里的瘦地冒起身

你汗水淋漓

佝僂的日子與幾株高粱一樣

被城市化擠得逼仄矮小

 

有風卻不吹你

紅油漆圈占的地不種你的農歷

鈍鋤一磕，咳嗽聲先你一步抵達黃昏

 

在留守的矮檐，你從筧水槽

灌一肚子喊餓的蛐蛐

扯一匹煙葉燻黑一個人的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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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