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下老爹(詩五首)

 

作者：徐作仁

 

1、老爹，一桿煙把你氤氳成青年

 

拄著鋤頭把，把疲憊的身子

稍稍擱穩一些

這還沒有失傳的姿勢

足以讓汗水滴在紅苕藤上

足以把憋在喉嚨的咳嗽和臊言子

拽給另一塊地里的諢名

 

半筐紅苕，個頭雖小

本初的生甜還是讓你大開眼界

往褲腳上擦去泥巴

用指甲掐去須根

一嘴幸福，你用憨笑分享給八月

分享給你恨過的荒野

 

春天病了，坡地也病了

你從處方和藥罐偷出自已

比季節晚了兩場雨水

比氣力少了半根筋骨

你用使慣的鋤頭和瘋長的白發

侍奉你的黃道吉日

 

此時，秋天在你頭頂鳴叫

秋風替你抹了一把汗臉

鄉村不老，一桿煙把你氤氳成青年

恍惚中，你看到越來越茂盛的念想

長在家門口，一片欣欣向榮

 

2、瞇上愜意，萬種風情恰好

 

時辰正好，你把愜意點燃

風吹在風上面，吹在莊稼和白發上面

旗幡浩蕩，你揮汗的樣子浩蕩

 

歇下手上活，一條青石把自己坐穩

瞇縫的眼睛里面風情萬種

扭腰的稻葉、昂頭的麥穗、含笑的菜花

順著風，一一向你敘好

 

綰高褲腿，你把寬了的心放進小溪

任小魚撓癢你的日子

而水下面的水多么溫良

 

一只水鳥叫得恰到好處

一朵水葫蘆開得恰到好處

你摸著手上老繭，大舒一口氣

汗味煙味香味，就把你倍加關照

 

3、用勞動，把土地獻給村莊

 

老太陽還釘在秋絲瓜架子上

八月就跟著雨點，一顆一顆地

滴在門檻外面

滴在白露的縫隙里

 

一本皇歷被你的皺手翻舊

一碗老陰茶里浮著昏黃眼睛

一點一滴農事，在心尖尖

算計了一遍，又算計了一遍

 

屋檐下，歇了半季的鋤頭

已經把你的日子锃亮

已經把寒露霜降锃亮

你要把你的老骨頭，種在坡上

 

草帽不須戴，蓑衣不必穿

一腳踩陽光，一腳踩雨水

你用不太規整的行距窩距

把好大一塊土地，獻給村莊

 

4、處暑，老爸要去砍高粱

 

暮色蔓延，蛐蛐往筧水缸裝著夕光星子

一只被柴院喂養多年的麻雀

從不再開花的南瓜藤飛起

著陸沒有枝葉的棗樹的黃昏

 

你一聲不吭，打掃雜塵與雞聲

放慢呼吸，將白發和背影

倒映水缸，與山色合二為一

希望那顆還沒摘下的棗子兒

能圓出甜味十足的處暑

 

處暑高粱白露谷呵

今晚養好力氣，明天

你要把高粱砍回來碼在檐下

讓麻雀，不棄不離

讓矮屋，在春天隔壁活得幸福

 

5、父親，你的秋天顆粒歸倉

 

坐在一朵南瓜花之上，陽光溫良

己經老了一些的香氣，借南風

擦拭你額頭的歲月

也擦拭你正在打理的鋤頭

 

對坐于樹墩上的鴉鵲

側頭打量一下你的古拙

然后慢慢慢慢地梳理五月

梳理你一點一點亮起來的念想

 

挪在南風后面的斑竹葉子

只輕輕搖了兩下

就以老實巴交的姿勢，抬高

坡地上幾桿高粱的堅守與頑強

 

你把你的老骨頭，磕成煙鍋

一挺身，陽光就用敬意

攝下你肩扛鋤頭的光輝形象

攝下你走向農歷的新民謠

 

父親，你與勞動同名同姓

父親，你與五月同庚

把日子和血性，種下窄地

你的秋天，顆粒歸倉

 

　　承諾：本稿件純屬本人創作，甘愿承擔一切責任。允許轉載。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