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手上的繭硌疼三月（詩四首）

 

作者：徐作仁

 

1、老爹手上的繭，硌疼三月

 

烏桕樹舉著的瘦小狗吠

被野三七藤纏吊成幾綹冷寂

舊檐努力地直起身子

差一點閃了柴院的老腰

 

不須手搭涼棚

一溜煙荒地，不見大豆高粱

被穿了小鞋的蘿卜白菜

收斂起長了一輩子的俏長相

 

老繭在倒背著的手上硌疼三月

從牙齒縫縫擠出的小心眼

使勁跺出兩句粗話

讓留守的光陰一下子短了幾寸

 

兩桿葉子煙無事生非

用嗆鼻的嘆惋，燻黑黃昏

而長滿野蒿的田埂上

一股風，輕而易舉地吹斜了陳年

 

2、呸一口陳年，擲地有聲

 

從北面吹來的風，有一股冷氣

比竹林矮了一截

比干檐高了三分

空無聲息的壩子，只剩大寒

 

被斑鳩子啄食過的碎陽光

在舊歷里面御寒去了

絲瓜花愛過的籬棚之上

吊了半截干癟的孤單

 

呸一口陳年，擲地有聲

捊一腔日子，杳若空寂

只有老黃葛樹不棄不離

掛幾片葉子的故事，把天搖白

 

父親用老繭子開始變軟的手

揉花了眼睛——

對面的棄土上，打完盹兒白菜

正在努力地挺直腰身

 

3、大喘三口孤單，你要活出人模人樣

 

石谷梁上的茅草風，比兩窩豆子站得還高

秋天刁蠻的手指，捋細日子的瘦腰

 

鐘愛過黃泥腳桿的三葉草

比豆菽肥一點，綠一點

卻沒有托起鳥鳴、花香

 

滿是老年斑的鋤頭沒刨去窄地的硬痂

大喘三口帶臊味的孤單、流年

你用一頭的白，雕刻時間

 

挖不動月亮鋤，就刨松兩厘石谷子土吧

父親，你的每一天都是好皇歷

你要活出茂盛，活出人模人樣

 

4、你的小名，布滿村莊的黃昏

 

這個黃昏應該恰到好處

應該平靜地坐在李子樹下

抽一桿煙，有半點嗆入眼睛

 

鳥語從一些灰翅膀下圍過來

用熟練口風，把一樹圓溜溜的甜

講述得更甜，更有五月滋味

 

父親把手上的篾活放一放

讓興奮了一下午的竹條兒

暫時收撿好勤勞的樣子

 

過路風把籬邊包谷葉搖了搖

那些長成個的包谷娃娃

在聆聽斜暉和你勻稱的呼吸

 

井臺上，一只青蛙好不愜意

鼓起腮幫子，往鳥語里

添進干凈清涼的水光、水聲

 

竹林小徑，彎彎拐拐的田埂

跟隨著清淡的炊煙

一下子入禪入定

 

柴院入定，父親

你使用了一個甲子的小名

讓誰一喊，就布滿村莊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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