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父親之一（詩四首）

 

作者：徐作仁

 

1、將軍作戰，豈只在戰場

 

走在不能走正步的莊稼地邊 

你每天都有一種儀式感 

   

那些稼禾，你帶過的士兵 

會一行行一排排迎你送你 

高梁頷首，軍紀嚴肅認真 

向日葵個個都行注目禮 

矮個子苞谷特別心細 

會把手臂伸來，攙你扶你 

 

左手拔草，右手正苗 

兩三腳板理出溝溝垅垅 

有心掐害蟲，無意驅鳥雀 

口令一聲，讓豆莢灌漿 

讓紅苕卯著干勁拱出泥巴 

派兵點將，還是三下五除二 

 

一個甲子不放權、不卸任 

爹又成了指揮若定的將軍

 

2023.1.27

 

2、爹的時間觀念

 

爹的一天是掐成三段的

一段把篾席壓得翻來覆去咔咔響

一段坐成木墩上的無趣無聊

剩下一小段，在鐵鍋里

與一瓢水和幾顆來合謀

跳成咕嚕咕嚕的寒來暑往

 

此刻，隸屬第二段時光

爹從木墩上聳起身子

倒背手，把有腳后跟的解放鞋

趿拉成沒有后跟的拖鞋

響聲震撼整整一座鄉村

 

這第二段劇情，爹是編劇導演

也是實打實的主角兒

古今中外不顧，春夏秋冬不管

爹用腳底板下的厚繭

磨缺泥腥的風，少汗臊的雨

磨不守季節的陽雀布谷鷓鴣

這些轉了基因的，不堪入耳

 

此刻，爹心血來潮

把煙桿往地上使勁敲打

像一把鈍鋤頭，把土地

挖得草蟲泥石飛濺有韻

 

2023.2.2

 

3、風吹麥浪，風吹爹

 

鋤頭擱穩，挪喘息與松爽

坐在鋤頭把把

來不及點一桿自家煙葉

春風就款款而來

 

春風識爹，蹭爹、逗爹

先吹獵獵新喜撩頭上稀發

再拂歷歷幻象動眉梢皺紋

爹的煙氣，把他自己飄逸

 

此刻，農業一般的上午很蔥郁

爹的麥子正在拔第四節五節

風一來，知時節的翠綠、郁青

幻成蓬勃的溪水，從東吹到西

 

爹覺得，自己被風從東吹到西

自己的骨頭不拔節，在增鈣質

處方無用，老繭上再重老繭

春天的禮物，爹要照單全收

 

2023.2.12

 

4、父親的應答老實巴交

 

父親的小名，像苞谷棒子

被一只斑鳩輕輕一啄

就露出一腔黃黃的牙齒

露出一縷憨憨的尾韻

把苞谷地氤氳成景

 

“還差兩鋤頭——”

父親的應答也帶著憨憨尾韻

與拐過來的炊煙相親

與悶鍋飯的香味相愛

父親的應答，老實巴交

 

父親的應答，是稻草人的筍殼

舞動一次，斑鳩就起飛一次

苞谷的黃牙和香味就亮麗一次

父親的應答，是老書里的警句

意象單純，意境全出

 

202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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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