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桄聞短詩十首

 

作者：張桄聞

 

問

 

春天過去了

沒有結果的花

遺憾嗎？

 

夏天過去了

被青蟲蠶食的葉

傷痛嗎？

 

秋天了

空殼的稻穗

慚愧嗎？

 

冬天到了

苦命的孩子們

都有棉衣嗎？

 

嵌進心壁的圖畫

 

太陽第一個把黎明的消息

告訴了山岡上那片沉睡的松林

棲居林間的白鷺

撲騰著銀光閃閃的羽翼

相互驚擾了對方的夢

你來我往，在黛青色的樹冠

盤旋、招搖、啁啾

鬧醒了荒遠僻靜的山村

 

孤獨的詩人，徹夜未眠

趕緊刪除了所有傷感的斷句

揀一些和葉子一樣富有色彩的詞語

構畫一幅可以嵌進心壁的圖畫

 

畫朱漆剝蝕的木屋，黃楊雕花的格子窗

畫母親環著潔白的頭巾

早早起床，生起炊煙，把日子點燃

畫母親打好熱水，喚我乳名兒，幫我洗小花臉

畫父親臉上滄桑的溝坎

畫蓑衣、斗笠、锃亮的犁鏵

畫村頭廋了的小溪、淺水的池塘

一群白鷺，在那里覓食

 

柳溪谷

 

背負先輩種作的希望

努力向城市解釋了稻花香的由來

山川的走勢以及河流的歷險

冷漠虛偽逢迎壘砌的城堡壁壘森嚴

我沒有成為城市的風景

卻成了傷心的過客

 

一直想，不再奔走的時候

就找個地方種養閑情

有一個聲音在呼喚

——那就去柳溪谷吧

據說那里有屬于我的社區

那里還生長玫瑰

 

就去柳溪谷吧

太陽在落山的時候

燒紅了西天的云彩

一邊為我療傷

一邊醞釀一夜情話

 

他們

 

蝸居在自己蓋的高樓夾縫

鋼筋水泥橫斜，地面泥濘，積水污濁

燈光很暗，棚屋的隔音效果很差

這屋能聽見那屋的聲音

窸窸窣窣，輾轉反側，鼾聲起伏

 

打雷可能下雨，刮風為了下雪

塔吊越升越高，與貧富無關

只要不哭喪著臉

樓房越升越高，與地位無關

只要不爛尾

他們就能把日子過成一支歌

 

那邊的街道，霓虹誘惑地乜斜著眼

很想去放縱一次，終歸沒有去

總想起她精打細算把每一分錢都捏出水

總想起他肩挑背扛撐起一個家的曲背

最害怕在電話里聽到老人的咳嗽

最害怕電話那頭懂事的孩子長久的沉默

 

每一次離開都說不再來了，但還是來了

轉身的剎那老人無奈的嘆息

孩子遲滯的目光，把心都撕碎

城市在向著城市的方向繁華，除了

幾張銅臭的紙幣能不能回饋一個夢——

夕陽如虹，彩練碧洗藍天，她穿著碎花衣

在家鄉的山岡佇望裊裊炊煙

 

石頭

 

原始的石頭。失去了

語言世界的遼闊奇美

忘記了沙漠之甍的密鑰

崩裂。滾落。棱角不再

被搬運。被奠基

無法依想象

完成詩意的驚奇。厭倦了

 

輕佻的表達

笨拙的修辭

不能詛咒

不能討伐

 

回望棲踞的山崖

一道緘默之傷

凌越詩人痛覺

 

耕種

 

耕種和王權的區別

少了荒謬

少了殘暴

流血流汗也流淚

一切都理所當然

不想也無力抗爭

燃燒的太陽

像王權的淫威

 

年復一年的耕種

年復一年的人禍天災

枯死的禾苗

牽動詩人的憐憫之心

觸碰了時代的痛感神經

那年那月那日朝堂之上

龍顏震怒

清瘦的詩人被逐放

穿越到焦渴的田野

訴說經久彌傷

 

觀獵

 

褐色的氈帽棕色的皮衣

牛仔褲高筒套靴

那一騎煙塵

形象如“馬背上的英雄”

雙管獵槍冒著青煙

提著狡黠的笑

 

貪婪的欲望沙化了人心的原野

羚羊的慘叫牦牛的憤怒

喚起的同情

就像戈壁灘的雨

焦渴的期盼一望平衍

 

朝圣的路途太過遙遠

信仰畸形轉經輪的獨白

繼續編造一個來世的謊言

靈山的主宰沒有佛性

在密謀版塊撞擊的計劃

陰冷的笑聲

以30萬倍的當量逐級攀升

 

枯死千年屹立不倒的胡楊

冷峻千年鐵面無私的山崖

執著的愛無言的抗爭

都沒有結局。其實

在大地崩裂的瞬間

墓穴的風水毫無意義

 

獵手的風度

像得意的政客

罪惡的槍口

又瞄準了

絕望的羔羊

 

病魔

 

告訴我，它有沒有

近乎神的名號？藥王廟

有沒有它的牌位？

我要為它燃一柱香

 

二十余年不離不棄

蒼茫寂寥的天空，看不見

一只飛來的啄木鳥

惟秋風送來問候

灑落滿地的形容詞

 

余生，還很漫長

我希望用一部詩集

頌贊神的靈光

 

雕塑的法則

 

長時間的凄風冷雨淋漓了整個秋天

相思綿長，無法傾訴，夜深沉得想哭

在一首傷感的情歌里，離亭向晚

揪心的長笛聲聲是無限延長音符

凄婉地虛擬朝思暮想的久別重逢

 

愛你意外成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想你是我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權限

悠悠歲月在幽幽思念中漸行漸遠

等待是偏激固執而又豪邁悲情的許愿

 

時代的情詩都有了作的痕跡

功利的表達也過逾明顯

我用雕塑的法則約定想你

在這個沒有月色的夜晚

無法登樓遠眺南國綿延的丘陵

 

思念遼遠無邊，請允許我保持沉默

愿你所在的城有神的靈光有神的榮耀

把那副沉重的十字架留下

枷在我的心上

 

品茗

 

一定是海邊的大葉苦丁太苦

浸泡一個刻進骨頭的名字

內傷的心無法承受

絕望的撕扯！翠芽

 

一定是明前翠芽

在烏蒙山上采摘的春芽兒

在玻璃杯的明凈里，在85℃的開水里

曼展舞姿！夕陽

 

晚照雙月灣的浪漫對影

香蜜湖誤入藕花深處

彩田之南的向晚離愁

只一汪秋水望眼欲穿。從此

 

我流離嶺南之南

慢慢習慣細品高山翠芽，回味過往

慢慢習慣就你入詩，不惟救贖

慢慢習慣就你入酒，醉飲余生

慢慢習慣月圓月缺，十五夜已過

誰能長久地擁有一輪滿月

 

　　作者簡介：張桄聞，中學語文高級教師。九十年代初開始在各級刊物及網絡平臺發表中短篇小說、詩歌、散文若干。教育是主業，文學是愛好?！拔髂献骷揖W”簽約作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