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河六章

 

作者：徐作仁

 

1、鏡頭：傍晚

 

銅煙鍋裝著空蕩蕩的村莊

長煙管冒出烏蒃蒙的暮色

三兩只雀兒躲進檐窩去了

卡在桃樹瘦枝間的老太陽

慘淡經營，無人叫好

 

州河像泥鰍黃鱔翻了三次沙

腥味的水把小院的腳丫泡白

小路上的舊時光、舊故事

憨頭巴腦的樣子越來越渺茫

一籮筐誑語臊言，全都不見

 

與一只矮凳子相視而坐

老爹的左眼右眼爭論三分鐘

思念一些能想得起的名字

比如草鐮、牛鼻繩、棕葉蓑衣

比如秈谷、麻豌豆、胖子絲瓜

 

抹下一把汗水和皺臉

從牙縫里，擠出涼意和疼痛

老爹坐擁自己整整六十年

而夜色是一條黃鼠狼，躥過來

叼走半聲嘆息中的瘦骨頭

 

2023.3.12

 

2、鏡頭：牛角抽象在流水上

 

州河在這里拐了一個小灣

習慣安享藍天白云的岸草

在一首古詩的好詞句里

綠出悠悠苒苒的三月，等待

一只古拙的水牛慢慢咀嚼

 

牧笛不吹，頂著陽光的牛角

抽象在半聲流水之上

那個童子遷去當了居民

枕過天真與土調門的麥草帽

也抽象成豁了口的空茫

 

州河默然，岸草失寵

一個垂老之人，比草矮了三分

他嘴上叼著的煙管與哞叫

早已從四言八句出走

他昏眼里，牛尾巴沒有甩動

 

2023.3.15

 

3、鏡頭：州河上的翠鳥

 

我懷疑，這只翠鳥是古詩中

某個經典詞語變幻而來的

要不，就是吱吱呀呀的木槳

一聲一聲喂養出來的

 

在州河岸，你任意走走沙灘

翠鳥會叼著你的影子和愜意

飛成一灣干凈的早晨

飛成一灣純純樸樸的清水微瀾

 

從某一叢竹林悠悠而出

小船劃進早晨的樣子入人眼簾

素衣的梢公一聲吆喝

水和天就藍成一片

 

這藍色之中，翠鳥的翠綠

恰似一只出色畫筆

三畫兩不畫，州河的春天

叼著小魚小蝦展翅飛翔

 

2023.3.15

 

4、鏡頭：三月渡口

 

桃花水向州河涌動了三次

山鷓鴣與水鴉雀的對話

長成岸草悠悠然然的青綠

一爿桃紅上有三分媚態的渡口

也有七分憨態的侯船人

 

三月被一只小船搖了過來

依依呀呀的槳聲腔圓字正

白菜、豆莢、香榧和野蔥們

遵守秩序上船，不擠不擁

流水默念，1、2、3、4……

 

太陽照在岸邊，也照在船頭

鷓鴣以柴院的直爽招呼州河

鴉雀用河水的樸素回應柴院

最是清潔河風，隨便一抹

三月的渡口，既古典又新潮

 

2023.3.16

 

5、鏡頭：魚兒們團結友好

 

金盤子水電站放閘的時候

一萬只訓練有素的奔馬

沒有脫韁，一萬頭水牛

賽跑，恪守牛道

 

一萬只巴山白鏈也遵從魚道

順閘水，流下鰾肥鰭大

流下巴山的活蹦亂跳

會聚閘外的魚蝦與水草

 

一萬只沙魚鰍歡喜極了

這從長江溯流的伶俐旅者

加入白鰱的憨樸的方陣

一句話就相處相信相好

 

誰站在大壩之上

誰目睹這十二分的和睦

漁翁不網，用一顆直鉤

把內心的州河垂釣

 

2023.3.17

 

6、鏡頭：州河的三月花花綠綠

 

三月蒞臨州河兩岸，放眼望去

花花綠綠的香氣，爭先恐后

在葫豆地豌豆地油菜地走秀

在杏樹李樹桃樹甚至泡桐樹上

綻開為花，氤氳成霞

 

不須細聽，花花綠綠的聲調

已經充盈耳朵

山鷓鴣與水鴉雀對吟春天

灰頸鶴與白頭鵝引吭誦詞

最是家雞的花腔入韻入心

 

小渡船上的梢公，拄桿船頭

用健碩的身板書寫陽光

用滿眼的熱情梳理春風

當古拙的炊煙向他飛去

“起坡啰……”吆喝聲花花綠綠

 

202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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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