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組詩）

 

作者：劉朝陽

 

1.秋之老樹

 

夕陽，映襯

父親

站在一棵老樹旁

像另一棵樹

 

似乎比老樹還老

一棵脫了果實和葉子

形容枯槁

瘦骨嶙峋的樹

 

秋風，蕭瑟

父親稀疏的額發

和老樹的枝條

往一個方向吹

 

兩棵樹的光芒

定格一幅記憶久存的

名貴油畫

 

2.土坷垃

 

題記：“坷拉”，也叫土塊，就是土的結狀體，多為魯西南方言。法國詩人雅姆說過，如果臉上有泥土的人從對面走來，要脫帽致敬，先讓他們過去。

 

土坷垃，其實就是一抔土

因水粘合而成

小時候

感覺父親就是塊坷垃

渾身是土，黑黝黝一團

由汗粘成

父親從土里刨食

地瓜、蘿卜、土豆，還有花生

這些雖不比魚肉

卻喂得我很結實

所以，我從鄉土輾轉

后來，跑進了城里

城里很少見土

我迎面碰見滿身泥土的人

總會停步片刻

讓他先過去

隨著年齡增長

一直想回老家

擺弄塊土地

擺弄滿地的土坷垃

就像小時候

最愛騎在父親脖子上

擺弄他腦袋

今天，我真的在擺弄一抔土

是父親墳前的土

我想用我的血粘合

塑父親生前的臉色

 

注釋：2020年2月9日父親去世七十日祭

 

3.清明，我的憂傷清凈而明亮

 

今天，我的憂傷明亮

像陽光一樣刺眼

我閉上眼睛

想念父親

 

今天，我的眼淚

像一股清流

漫過村北的平原

滲入墓地

 

今天，父親的骨架

像春天的樹木

長出枝葉

長出血肉和毛發

 

今天，我的憂傷明亮

照亮童年記憶

父親牽著我的手踏青

然后清流中摸魚

 

4.墳旁的樹

 

題記：寫在父親去世三周年祭日

 

沒有古墓和古樹的肅穆

小小的墳塋，是三年前

給父親造的簡陋和永久的居處

一棵松樹苗，同時栽植

如今，已跟我一個高度

 

這三年，小樹長得很快

也算是父親看著長大

它以四季常青的葳蕤

為父親遮風擋雨

父親，跟它相交甚篤

 

我突然覺得我像這棵樹

又自愧不如一棵樹

我經年漂泊異鄉

沒有像它，天天陪護父親

我只是一株行走的草

 

今天，我流了不少淚

澆澆這棵樹吧，深表謝忱

我跪下，多磕了幾個頭

跪曾經苦難的父親

也跪這棵墳旁的樹

 

5.黃昏下的老藤椅

 

打開銹鎖，殘門

走過灰磚小徑、落葉、濕苔

一把老藤椅

還在那兒，等待

 

等待，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勞作之后

再次晃動起來，晃動往日歲月

發出吱吱扭扭的親切音響

 

等待，一壺老茶

一支沒有過濾嘴的紙煙

等待灶火，等待一家人

和一輪暖月初上

 

唯見，一抹余暉穿過門縫

有荷鋤暮歸的人倏然閃過

像極我逝去四年的父親

嶙峋如山的影子，被夕陽拉長

 

我獨自，坐在老藤椅上

凝望屋檐上的夜幕

云朵一片片，翻過記憶

淚珠一滴滴，灑滿星空

 

注釋：2023年10月父親去世四周年前日于鄄城

 

作者簡介：劉朝陽，山東鄄城人，現供職濟南國企，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作品散見國家、省級等文學報刊及網絡媒體，多次錄入年度選本或選錄《作文網》范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