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新現代詩十一首

 

作者：古漢新

 

《小草從土里鉆出來》

 

小草從土里鉆出來

黎明在葉子上滾動，那是生活吃剩下的露珠

大自然張開了翅膀

第一聲發出啼鳴的，不是枝頭上的知了

你根本想不到泥土里也會有知音

它們用另一種語言點燃整座春天

那些隱匿多年的河流

說不定就是一首歌謠

 

人類的身體也有泥土

山野，甚至有比山野更淳樸的時光

來自泥土深處的光芒

一點點滲透在希望上

我們的祖輩，從遙遠的中原醒過來

他們的身體里早已裝滿

沉甸甸的理想

 

《蟬的腳印》

 

翻開族譜，扉頁上有蟬的腳印

走進時光之門，可以看見草原

厚厚的白雪覆蓋在祖先用過的犁耙之上

春天被母親的一聲呼喊驚醒了

回家啦，回家啦

 

日出照射在石頭上

一切景色都還沒來得及舒展

我對著腳下的這片土地歌唱：

我的祖先是大地上行走的民族

我是客家人，厓就講客家話

 

在客家人的詞典里

娘酒是媽媽身體里流不盡的河流

靠在媽媽的肩膀上

我吞下甜蜜，模糊的記憶

有些事物總是懸掛在遠方

不用踮起腳尖，便可看見一些山巒

它們從古代探尋到此地，放下千年的心事

從此筆落他鄉

端一碗客家酒

 

《血脈》

 

今年冬天

糯米熟了，我聞到童年的味道

圍屋有三棵梧桐樹，它們迎著晚風

清理自己的過去

微光從鳥巢的縫隙里穿過

那是媽媽臉上盛開的花朵

遠方的尼龍繩，在季節深處留下勒痕

多么熟悉的胎記

兒時里的那條河

是媽媽的生命里流淌著的血脈

這是一本屬于媽媽的經書

它在我的記憶里煜煜發光

春天的血脈在古老的大地

靜靜地流淌

 

《時光那只藍鳥》

 

時光那只藍鳥，看上去像兒時的記憶

它每發出一聲啼鳴

都帶有宗教的味道

忘記是第幾回登上園龍山塔

對于鳳崗這片版圖

總會想到身體里的江山

一條條曲折而秀美的路

就這樣從我的心田穿過

 

望著客家人身上遼闊的時光圖景

歲月如此溫暖

腳下的土地開始生根發芽

我可以聞到香

親人從遙遠的地方捎來的

黎明和一條河

多么像母親手臂上的胎記

古樸而清澈

 

《月色》

 

每當感到絕望的時候，我會仰望

月色和銀河

落葉知秋，人間的故事在天上飛

風箏裝滿了

大地的思緒

 

用不了多久，那些枯敗的落葉

又會找到新的靈魂

樹里的年輪散發著人間的煙火

一陣鐘聲從山那頭

飄了過來

 

《春天的列車》

 

大地之上

故鄉并沒有隱藏起來

祖先在時光中慢慢老去

隨后躲進一塊牌匾里

木制的搖籃

傳來一陣孩童的聲音

我知道

每個人的身體里都長有泥土

柳樹和陡峭的小山坡

 

春天來了，我的血液開始加速

人間的白馬從我身旁呼嘯而過

我想，那定是昨夜母親的留白

制造的意象

 

母親的聲音

光滑而潔白

 

《時間的溫柔》

 

時間走向生活的平地，冬天完成蛻變

報紙上的油菜花沾滿整個版面

到處都是人間的煙火氣息

春天來了

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牛羊埋頭啃食黃昏

幾只蝴蝶飛到枝頭上，打著轉轉

像是在尋找某個熟人

 

輪回是一個富有哲學的命題

二十四節氣為生命注入內涵

大地之上，人類看到的事物

多么有限

我們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

自然界沉默不語

 

月光在一座橋上釋放了重量

忽遠忽近的夜晚

再一次回到從前

 

《祠堂的重量》

 

站在百家姓里尋找

先祖留下的足跡，地名

以及時間無法碾碎的光

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或者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在人海中擊掌、牽線、解開生死結

跪在在祠堂面前宣誓

這是血脈的洗禮，家族的皇冠

后人心中不可磨滅的

生命燈塔

 

關于姓氏和遷徙

天涯海角，晚秋，豐碩的果實

經久不息的香火

我們一起走過的那座橋

正在發出歷史的轟鳴聲

生活中布滿青苔的父親

伸出黝黑的手指

那是一座祠堂在散發著

自己的青春

和

光

 

《生長的魔方》

 

上世紀七十年代

一聲響雷，把大地劈出一條嶄新的大道

那個美麗的春天

分田到戶，牛羊成群的村莊

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奇跡

我的降生，讓莊稼變得更加挺拔

那年秋天

稻穗壓彎了父親的脊背

我像一則秋天的消息傳遍了村莊

一個男丁

手捧男嬰

 

雨過天晴

父親的耙田技術在泥土中

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黃昏壓境

一股無名花香從遠端吹來

母親在田壟上洗腳

大雁排成了一字型

 

《懷念父親》

 

深秋是一條綿長的河流

蘆葦布滿河堤，毛茸茸的季節

滋養著客家人的老手藝

父親在北風中昂首挺胸

他用生命的枝條抽打著

這片古老的土地

 

墻上的日歷被歲月撕掉一部分

記憶不會撒謊

冬日覆蓋愁緒

沒有人留意那些被折斷的翅膀

大雪在山那頭發出滋滋的聲音

它們要在一個月內融化

把大地清洗干凈

 

父親，是一個神秘而莊嚴的詞

雪的融化，自然萬物會醒來嗎？

那些輪回，還會來到我身旁嗎？

父親是個憨厚的老實人

他的眼睛里容不下沙粒

清明時節，想起父親的

紀念日，紅色的杜鵑花

因為父親，我了解了客家人

引以為傲的先祖

他們來自遙遠的天國

一個時代的鐘聲

 

《媽媽的手記》

 

推開窗戶，黎明變成一道光

從媽媽的臉上滑過

夏天的草地

總會發出一些莫名的聲音

蟲子有自己的語言

它們彼此熟知彼此

卻看不清這個世界

媽媽朝草堆方向走了過去

她并沒有驚擾它們

只是用手輕輕暗示

叫我們不要吵到它

 

小黃狗望著媽媽的手，發著呆

洗衣，拖地，做菜，整理書籍

都是拿手好戲

媽媽所顧慮的是漫長的夏夜

到底生長了多少果實

春天來了，又走了

正如我和我的兄弟姐妹

回到故鄉

遠離故鄉

 

作者簡介：古漢新，筆名：古牧。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見于《詩刊》《中華辭賦》《作家報》等刊物。曾獲2021年度中國詩歌學會優秀會員。第八屆墨西哥國際詩歌節評為優秀詩人。詩歌在墨西哥、新加坡等國家傳播。曾參加中國當代文學高峰論壇。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