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卡的兵（組詩）

 

作者：呂政保

 

哨卡的兵

 

哨卡的兵

欣喜地看著太陽從一個山頭升起

又眷戀地望著太陽從

另一個山頭落下

然后，便是以一種堅強

承受

大漠長夜的孤獨

 

哨卡的兵

扛槍的日子也疊千紙鶴

連同從山峰上采擷的雪蓮

為那份遙遠的思念和祝福

把鄉情

釀成千年老窖

 

哨卡的兵

為國境線上那一塊塊界碑

以鋼槍耕耘和平的方式

從靈魂到肉體

煉人生的高度！

 

軍人

 

為一種信仰

以城墻的姿態站立

輝煌生命

為一種信仰

以站立的姿態倒下

樹座豐碑

老兵的撫摸

老兵對曾經熟視無睹的東西

多了個習慣

他開始一遍遍撫摸

曾經用過的槍

用過的碗

睡過的床

還有那只伴隨多年的搪瓷牙缸

撫摸曾經站崗過的哨樓

曾經用過的水龍頭

繼而俯身

撫摸腳下踩過的巡邏路

撫摸那些曾經灑過汗的軍旅歲月

撫摸兌現和沒兌現的憧憬

然后，用一個軍禮，兩行熱淚

打包進返鄉的行囊

 

戰友，我們在記憶深處相遇

 

在友誼吐綠的季節

我們相握走到了分別的

渡口

受命各赴東西

去創作和平事業的綠洲

那是祖國的召喚

戰友

別傷感三年的相聚如期結束

別讓淚水泥濘了腳下的路

我們誰都不說誰都明白

“相見時難別亦難”

默默帶好互贈的祝福

再回回頭再揮揮手

 

戰友  你怎么還是要哭？

有朝一日

我們站在歲月河流的堤岸

看祖國大地繁花似錦

同窗共讀的戰友呀

摸爬滾打的戰友

你會發現

我們常常在記憶深處

相遇

 

包泥土的戰士

 

快出發的那天

戰士悄悄地包一捧家門口的泥土

聽老一輩人說

人在異鄉

家鄉的泥土能治

水土不服

赤誠的雙腳丈量了幾年

巡邏路的溝溝坎坎

稚嫩的臉上影存了

守卡日子里的大漠風沙

一晃又到了回家的時候

戰士再次悄悄地包一捧哨卡的泥土

當日后相思泛濫成災時

或許那捧哨卡的泥土

便是擋洪的堤！

 

經典故事

 

走近哨樓附近那丘黃土

就到了你永恒的家

戰友，你在那兒還好嗎？

從山腳的河壩到山頂哨所那口水缸

你踩出的這條路彎彎長長

十年艱苦，那一串任勞任怨的腳印

至今還在講述

你的故事

雀干托蓋你供職的哨卡

現在已有了電動抽水房

戰友

你的故事愈發經典成

一種崇高  一種悲壯

我們都知道你曾經有個女友

對你一往情深

且彼此耳鬃廝磨

后來你狠下心對它說你走吧

它便無限幽怨地絕塵而去

其實，你也知道單身的孤獨

每當黃昏來臨

你都會習慣性地跑到山頭

對著女友離去的方向

喊出幾聲深情的思念

 

你生命的終點

選擇在最后一次拉水的途中

往年拉水，腳步是多么的輕健

灑下一路銅鈴悠悠

十年風雨帶走了你健碩的青春

那一次你馱在背上的水

怎么就像山一般沉重

你想停下來歇歇

可官兵們鍋里的年飯

還期待著你背上的水

你決定拼出老命

拉！拉?。±。?！

誰會想到你一足失蹄跌進深谷

再也沒有站起來

戰友，不知當時是否聽到

官兵們的慟哭和呼喊

還有為你送行的槍聲

 

你是一頭拉水的牛

但當你真的離去的時候

卻讓我們飽嘗了

痛失戰友的滋味

老百姓的一群馬要越界

山坡上有一群老百姓的馬

不懂得國界的規矩

它們只知道小河對岸的

青青綠草

更合自己的胃口

還有那條小河

也在美麗地招手

于是就不理會國界的

條條框框

徑直朝國境線對岸行走

 

騎馬巡邏的士兵

可不敢成全馬群的期望

急忙揮鞭前往阻擋

卷起塵土飛揚

老百姓的馬群很頑劣

一點也不買賬

士兵知道邊防無小事

絲毫不能馬虎

一定要把那群頑劣的馬

攔截在共和國的領土上

 

駕!駕!! 駕!!!

軍馬應聲凌空而起

 

馬失前蹄

一名戰士便從馬背上

摔下

劃一道粗粗的弧線

讓他的戰友承受

生離死別的悲戚

后來,臨界的馬群們

一看到那個

已化作沙丘的士兵

就像想起了什么

隨即便調轉馬頭

扼住了它們對對岸那片綠草的誘惑

 

哨兵的“正”字

 

在一些不太顯眼的哨樓墻壁上

哨兵用小樹枝

一天一橫

一天一豎

劃著“正”字

那是哨兵高度濃縮的

軍旅日記

那是哨兵最為美麗的心事

“正”字里匡著

守哨的風雨陽光

黃塵飛揚

“正”字里記錄著

守哨的大漠孤煙

長河落日

“正”字里裝滿了

對家鄉的思念

還有點兒時特有的頑皮

 

哨兵的“正”字

線裝著巡邏的足跡

足跡里盛著瀝瀝淅淅的雨滴

還有持槍日子里

憨憨的笑

那“正”字像哨兵的雙腳

一步一步地

延伸

血性漢子生命的夢想

 

不能長相廝守的日子

——寫給兩地分居的軍嫂

 

不能長相廝守的日子

你把電話機握得

地老天荒

讓彼此的聲音

在電話線里緊擁不放

南來北往

變成窗外歸巢的燕語

浸潤干涸的心房

 

不能長相廝守的日子

你用丈夫買回的拖把

把房間的那塊地面

拖得形影相吊

多么美好的周末

你把孩子的摟在懷里

讓孩子在深情的搖籃曲中

甜甜入眠

自己卻披一身如霜的月光

癡癡地醒著

 

不能長相廝守的日子

你用燃燒的激情

溫暖

飄雪的冬夜

記不清有多少次

哄兒爹歸期

記不清有多少次

淚枕清瘦夢

只是醒來，依舊無悔

“為軍人而生”

平靜地把相思巾晾干

以信念為田

耕犁一片好光景

 

軍校畢業前的那個晚上

 

軍校畢業前的那個晚上

一個穿藍裙子的季節

月影婆娑

山林中的鳥兒在為誰而歌

明天我倆就各奔天涯

誰有耐心入眠？

就這樣

相依坐進深深的月夜

是忘了該發生點什么嗎

或許我們清楚

有些故事

不去翻讀

更能顯出它的經典

有些礦藏

不去開采

卻能讓人富有一生！

 

五月

 

南方的五月

已烈日炎炎

田土里的莊稼

都快成家立業了吧

北方的五月

好像才沾點兒春天的氣息

白楊樹上的小葉子

風兒一來，就走進了徐志摩的意境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其實無需靦腆

也不要顧慮

只要奮起直追

十月那個象征收獲的日子

誰都可以爭取回來

 

寫給讓愛情選擇軍人的姑娘

 

我常想

那些敢把繡球拋給軍人的姑娘

她們肯定具備一種

別具風格的氣質

就像昆侖山上的雪

潔白無染

就像腳底下的泥土

博大深沉

就像四季常青的樹

偉岸堅強

我總是想

她們

在風雨不動地選擇軍人的同時

肯定也精心裝飾好了

自己的心房

迎進愛情不在身邊時的

孤獨與思念

和睦相伴

并把一年一度的相聚

當老酒醞釀

 

西北女兵

 

西北女兵的笑靨

讓廣漠的西北

秀如江南

西北女兵的靈氣

讓戈壁灘上的小草

精神抖擻

西北女兵的夢境

一半是邊關

一半是柳岸

 

牧羊女

 

在那片美麗的草原上

一個牧羊女

每天把羊群安頓好后

就看那座軍營

看那座軍營里的漢子

摸爬滾打

看那座軍營里的漢子

在巡邏路上來來往往

看走了春夏

看來了秋冬

一天，牧羊女牽著兩只羊

走進了那座軍營

感謝   

在她放羊的地方

有這么一道美麗的風景

 

房屋后面的那座小山

 

房屋后面的那座小山

小時候一群頑童

總愛沖到山的肩膀

抓山的頭發

捏山的鼻子

再灑一泡熱尿到此一游

我不理他們那一套

自個兒坐一塊山頭上

看著遠方

編一頁不知主題的童話

 

長大后踏上軍列

穿過一座接一座的山

過了一處連一處的河

遠離了江南的芳草

走近了戈壁的沉靜

上了哨樓進了我的家

在月亮最圓的夜晚

我總會抽空想一想

老家房屋后面的那座小山

該添了一群新的頑童

嬉笑打鬧

也該會有些人像兒時的我

坐在山頭某塊石頭上

望著遠方

做一些美麗的夢

 

快退伍了

 

快退伍了

戰友

快給我拍張軍旅照片吧

背后是哨樓

遠處是界碑

還有巡邏路上深深淺淺的足跡

讓照片因此而顯得彌足珍貴

 

快退伍了

戰友

咱們快來照張全家福吧

都說退伍只是戰場的轉換

返鄉是為了新的出征

可怎敵得退伍時的離愁別恨

 

縱使時間宛若春江水

火熱的軍營啊

記錄了我幾年歡樂和淚水的軍營

還有那堆嬉笑打鬧

同吃一鍋飯的戰友兄弟

誰不知道摸爬滾打的日子銘心刻骨？

花開花落

雁去雁回

無論時間將我如何沖洗

我的軍營我的戰友啊

我都不會忘記

朝這個方向

溫習敬禮

 

作者簡介：呂政保，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原《西北軍事文學》雜志編輯，有作品散見于《詩刊》《西部》《解放軍文藝》《北京文學》《中國藝術報》《文藝報》等，并入選《2017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年度優秀詩歌2022卷》等。曾獲團中央“五個一”工程獎、蘭州軍區“昆侖文藝獎”、甘肅“黃河文學獎”等。著有詩集《紅哨樓》《金色課堂》等。

 

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