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節氣描述與想象

 

作者：風沙河

 

立春

 

和冬大吵一架

遍地碎玻璃碎瓦片

嚇退了剛剛露頭的

松鼠灰兔和小花蛇

春，拎只暖氣機

回到四處漏風的老屋

 

潮濕已待不下去

留幾顆淚滴在墻角

父親抻拉佝僂的寒腿

臉上現出掙扎后的紅暈

母親拉著柳枝

嘮叨沒完，問幾時生娃

 

雨水

 

云，拿出攢了

一個冬天的積蓄

飛撒滿天

大地張開

干渴的嘴唇，笑了

小草迎春花搶撞的

東倒西歪

 

大雁獨坐門前眺望

北方的故鄉，小河上的冰

雪也該走了

村口小路的足跡還在

北風心猶不甘

領袖地位開始動搖

 

驚蟄

 

雷不經意發出一聲鼾

隔壁蜈蚣蜥蜴冷汗濕透后背

膽小的蝙蝠大喊地震

直接從床上跳下

 

春夢里的桃花羞紅了臉

玉梅驚恐過度，一夜白頭

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抖抖塵土

紛紛和久日未見的陽光招呼

 

春分

 

乍暖還寒時候

海棠紫荊丁香和玫瑰

開始脫去

遮掩線條的打底褲

旁邊無人，走在馬路上

商場櫥窗前，推推搡搡

 

小青蛙跳出井口想賺回頭率

雷雨閃電兄弟倆調皮搗蛋

趁著春風望呆

劃啦一下，贏來陣陣尖叫

 

清明

 

寒流撤退

比鬼子逃跑都干凈

山茶被風拽著滿山跑

杏花守在酒肆

細數村口過客

 

水田里老牛忽甩尾巴

敲打農夫后腰上的煙槍

云層上的虹憋出個彩色臉

嘻，忙中偷懶

 

谷雨

 

秧苗玉米棉花小麥

都在等著雨水上門

小斑鳩從樹梢跳過屋檐

嗓子喊破了，農事農時

 

黑水牛氣不打一處來

春眠不覺曉，不知道嗎

嚇得斑鳩好一陣哆嗦

還是老農一鞭子出去

給了斑鳩一個臺階

 

立夏

 

大地早早備好秤與布袋

收購鹽粒的最佳季節

價格便宜

 

蟬，反復播放

烈日和暴雨的行程軼事

密林深處，小鳥

蚯蚓不時露頭

探聽風的笑聲

 

小滿

 

最終結局，躺在鍘刀下

小麥明知道時日不多

還拼命吮吸陽光夜露

盡最后一絲氣力

豐滿筋骨和肌肉

頭斬下，也要智慧塞滿

 

月季芍藥虞美人的心尖

正往下滾著露珠

 

芒種

 

發霉的日子快到了

村橋頭已傳來梅雨的喧嘩

趁夏日尚未站穩

趕緊搬進土屋住吧

那兒冬曖夏涼透氣好

 

種子的寶寶快要出生

小鳥在窩里喊媽媽喂食

小螳螂縮手縮腳地比劃

爸爸教給的狩獵招式

 

夏至

 

夏日加快腳步

黃瓜西紅柿蘆薈彩葉草

都在長個子

小心病毒與瘟疫

冷空氣逃跑時

殘留的游兵散勇

屋檐下潛伏的梅雨

一個不能少，絕殺

 

知了鼓動雙翅高歌

夏日的悲憫情懷

 

小暑

 

為感恩夏日

早稻低垂頭顱

與大地作最后的告別

 

陽光持續亢奮

蟈蟈與畫眉躲進庭院

留下知了，獨唱

紫荊櫻桃摟摟抱抱，擠在

空調大廳，死后不肯出來

荷花睡蓮與烈日狂風

對峙，喊話

 

大暑

 

大地燒成了一塊烙鐵

天空倒扣，似乎在泄憤

嚴絲合縫，把蒸汽

壓向池塘與湖泊

 

云和風開始瘋瘋癲癲

惹得小樹折腰，禾苗感冒

黑牛后背淋得發白

蚯蚓被沖刷誤入江河

螢火蟲嚇破膽，夜深人靜

才敢去屋后散步

 

立秋

 

最后一把柴禾終究燒完了

松鼠和蛐蛐們，前呼后擁

抬著秋，進了廳堂

聽說辦場盛大的接風宴

棉花石榴笑裂了嘴

荷花牽牛一品紅嚷著報名

蟬，草草唱完最后一支歌

 

晚稻苗去了田間，抽不開身

風的班機已從西太平洋起飛

白霧忙里忙外，歡送夏日

賀電先發，大家準時開席

遲來者，自罰三杯

 

處暑

 

望著越過磐石

向下流去的水

和黃昏里自己的影子

夏日異常的平靜

還得打個招呼，丹桂海棠

秋的脾氣和善優雅

好好相處吧，蟬

丟下麥克風，跟上夏日

 

青蛙螃蟹左右拉扯九秋

信步田野，羊腸小埂上

與高粱蘆葦狗尾巴草

一一話別

 

白露

 

秋風的檔位

調高了一個數字

白天，陽光在前

蟲兒花草只覺有點涼

夜色推開門，大地迎風

有淚，一串串滴落

 

大雁懷胎，不得不

又一次搬家

 

秋分

 

讓出更大的空間，陽光后退

秋風快速旋轉舞步

雷和閃電結伴去山那邊

聽說酒肆新釀，柔和細膩

 

蟄蟲趕緊挑來細土

攪拌新稻送來的桔草

糊實門窗所有縫隙

不給秋風騷擾的機會

 

寒露

 

正如上位久了的老總局座

九秋的臉色越來越陰冷

訓話口氣比老冰棒還硬

小草蟋蟀干脆躲遠遠的

 

半夜加班的大地

想想秋那些事，直冒冷汗

只有秋的小蜜菊花

有說有笑，正常上班

 

霜降

 

天和地，這下鬧過了

太陽又后退百步

不摻和家務事

黃昏也勸不住，雙方冷戰

 

花草和蟲魚四處討生活

途中餓死一大片

搶到羽絨袋或洞藏的

活下去沒問題

最聰明的，當數

密謀進入空調大廳的

那里還有冰啤酒

 

立冬

 

九秋，被董事們攆走了

村前傳來冬日的咳嗽

池塘與小河，因過度緊張

哆哆嗦嗦，擠在一起

 

凝固皮膚表面所有血脈

穩定心臟里的溫度

才有機會

等春天來救

 

小雪

 

把自己干枯成敗鱗殘甲

抖落全身所有熱量

點沸紅泥爐

為討薪人溫上一壺

融化月光和村口小路

讓冰水模糊那串腳印

順便叫醒睡在云層里的虹

常去人間走走

 

大雪

 

一個個鮮活的

從身邊消失

無法再忍，大地連夜出行

從天那兒買來鵝絨被

加厚的，大小不一

覆蓋所有溝壑與罅漏

阻止冰凌侵襲洞窟

刺破種子與蟲兒脈管

同時裹一身素裝，祭奠

含笑離開秋冬的生命

 

冬至

 

大地深處的泉水嘀咕

開始細算下山的日子

蚯蚓卷縮在旁，似睡非睡

屋檐下，長長的冰棒

硬是不落淚

山羊與黑狗牢騷太盛

直罵狗皇帝

冬日進補，太沒良心

好多同伴至今失聯

 

小寒

 

不喝一壺老酒

舌頭打轉，臉和手出門

先用冰塊麻木，寒冷

阻擋不了血液的流動

 

酢漿草蝴蝶蘭羽衣甘藍

悄悄在后庭綻放笑靨

喜鵲和雉雞著手備孕

計劃多生幾個春寶寶

 

大寒

 

北風使勁地吹

彰顯力量或垂死前一搏

大地使出渾身解數

日夜鼓動

樹木花草禾苗，鳥獸蟲魚龜鱉

都將生命元素與生命密碼

鎖進基因，包裹在堅硬的種子

等待突圍

春的號角，已悠悠響起

 

作者簡介：風沙河，本名王甚愷。安徽省當代詩歌研究會會員。馬鞍山日報社記者、編輯。近三年來，已有300多首詩歌發表在中詩網、中國作家網、中華文藝網、中國詩歌網等網站網刊。70多首詩歌發表在省市級紙刊或編入選集或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