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真有輪回，那這被洗掉記憶的輪回一定是造物主對生命的捉弄。縱然有人被選中，帶著記憶輪回，但面對不再有記憶的另一方，生命更顯寂寞與悲涼。既然如此，那生命為何要執著、掙扎？僅僅為了這能感知饑寒、體會悲喜的肉身，而忙碌掙扎在塵世，即便所有的所有 最終都煙消云散！我們為何而生？生而在此的意義是什么？是西西弗斯式的懲罰？還是造物主對生命的捉弄？

 

高原上的丁香花

 

作者：彭超

 

一 花滿院

 

在那遙遠的地方，一個花滿園的院子

風吹雨落 紛紛揚揚 丁香花滿頭

空谷足音 踏聲而來

似有若無的嘆息 穿透樹葉間隙

 

數百年前的家畜 依然形在 圍欄而立 依稀可見當時庭院喧嘩

庭院里兩顆丁香樹 生機勃勃 向上伸展

偶有花枝低垂  紅墻掩映白色花蕊

 

風聲 雨聲 花落的聲音

淡淡丁香 還有空中時有時無的檀香

相伴著花瓣雨 走出庭院

 

回頭再望 滿園盛放的丁香花——

蒼穹下 寂寥

似有若無的嘆息 ——

消散 如夢

 

二 我在你眼里

 

那一年 我一睜眼就看見你欣喜的眼睛

滿園的陽光 都落在你眼里

我看見自己 你眼里的我

 

還記得你月光下的舞蹈

月色如水

不及你腰肢的柔軟

漫天星輝 倒影在你眼里

我看見自己 在你的眼睛里 在漫天星輝處

 

院子的丁香花 在春風中迎風盛開

你撿拾一地落花

笑吟吟地說如果以花釀酒 冬季落雪也會留有丁香的味道

我再次看見自己 在你的眼里

 

三 離別

 

那一年 丁香樹的每一枚葉子都有佛陀打坐的印記

滿園的丁香葉 十萬個佛陀的影像

你虔誠地跪拜 祈禱

我知道  每一枚葉子 都在催促我離開

 

整個高原的人們 一步一叩首膜拜而來 跪拜在我面前

那一天 天空湛藍 唯有一只振翅翱翔的鳳凰 盤旋上空

風吹動丁香枝丫 紛紛揚揚撒下滿園的花瓣

你輕輕拉著我的手 不可置信 眼里都是驚愕

我知道 這是我最后一次看見自己 在你的眼里

 

緣起緣滅 分離是注定

你跪拜在院門 直至我身影消失

滿園的丁香 簌簌落下

 

從此 你不在月光下舞蹈

星輝下的你 遙望遠方 沉默不語

我在遠方吟誦念經 超度眾生

 

多年后 你托人書信給我 想見最后一面

我說 見與不見 都是分離 不如不見

 

你給我留下一幅自畫像

畫像中的你 還是我離開時的模樣——

巧笑倩兮 長發及腰

 

你不知道 我日日在吟誦聲中 透過渺渺煙霧 穿越云層 可以看見你——

看見你  每日在丁香樹下 望著遠方

看見你 滿頭的青絲 早已在思念中 在歲月里 銀絲滿頭

 

我用自己的鮮血 繪制了一幅自己的畫像給你

讓你將畫像埋在土里 在上面建一座塔——

 金 木 水 火 土 ，保存了我的生命力，以丁香的形式

雖然知道 輪回后的你 不再記得

但我想為你留下那滿園的丁香

在無數輪回的來世里

讓偶然來到這里的“你”被滿園芬芳縈繞

 

四 天空之城

 

這里 是手可觸星云的高原

這里有倒淌河的傳說 日月山的悠遠 還有昆侖山的神話

大荒之中 四海之西

羅剎女的誘惑 沉睡在西海海底深處

歷史的天空  沉寂無聲

 

通過樹葉的間隙 陽光斑駁

白鴿飛翔 停留

一路向西 經過湟水 路過日月山 昆侖神山在天際的那一端

春天的陽光 被車輪拋在后面

冬季的積雪 等候路旁

轉過山口 夏季的風 喚醒青青草原

 

大片大片的金黃 鋪陳展開在湛藍的西海邊 那是西海人栽種的油菜

云海 群山 沙丘 湛藍 金黃

美麗如幻鏡

 

望著對面的墨色山巒 壯闊荒涼 記憶的畫面——

枯坐山洞的伊人

倒流的河水

四圍 靜寂無聲 唯有星月相伴 山風呼嘯

 

湖邊的飛鳥 打斷記憶的畫面

翻涌的云朵 傳來近乎無聲的低語——

在無數輪回里，我找到你

我記得你 但你早已忘記

當我叫出你的名字  當我說出我們在輪回的相遇

你被驚嚇得不知如何自處 逃逸到這墨色山巒中修行 直至白發枯骨

從此 我再不敢驚擾輪回里的你

……

 

靜坐海邊的女孩 疑惑 四周看去 那是錯覺嗎？耳畔的低語

風過無聲——

只有陣陣海浪拍擊 偶爾海鷗飛過 輕拂水面

 

纖塵不染的白云如展翅的鳳凰 從天空覆蓋到海面

海天一色

你靜坐海邊 欣賞這海天一色的美

你不知道的是

空中的丁香 天上的云 從西海而來的風 都是我 與你相伴在輪回里

 

2024.7.10

 

作者簡介：彭超，西南民族大學教授。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