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那么多事物讓我疼痛
作者:徐必常
總有那么多事物讓我疼痛
深夜,我又聽到雨打雨棚的聲音
我努力地想把它聽成是打在芭蕉葉上
但每次都事與愿違
雨棚借機拼命地哭
沉悶、悲傷到極致,如喪考妣
說真的,我也有很多年沒有聽到
雨打芭蕉的聲音了
從回憶中嚼出的味道
充滿詩情畫意
而我卻不得不面對現實
用一顆受傷的心去揣摩雨棚的苦
用一顆愛著的心去想象雨打芭蕉
想著想著
一滴淚水
悄然打在我的臉上
作者簡介:徐必常,1967年生,男,土家族,貴州思南人,工程師,一級文學創作。1989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創作涉及詩歌、小說、記實文學、評論等。出版詩集3部,長詩2部,長篇紀實文學1部。曾獲中國土家族文學獎,貴州省專業文藝獎等獎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貴州文學院。
附:
不經意間的疼痛
——淺析徐必常詩作《總有那么多事物讓我疼痛》
作者:史映紅
仔細品析必常詩作《總有那么多事物讓我疼痛》,感同身受,也許是上了年紀的原因,與他一樣,我亦如此,一篇文章、一段音樂、一個視頻、一幅圖畫、一個夢境,都讓我莫名的感動和疼痛。
比如最近常常想起父親,近四年前,父親在一年里最寒冷的日子駕鶴西去,他一生體弱多病,怕冷怕寒。樹葉雪花般飄落,天氣越來越冷,人們衣服越來越厚,我不知另一個世界的父親冷不冷?過冬的衣衫夠不夠?能不能抵御天氣之冷?歲月之寒?最近有一直關注我的朋友問:近幾年發表的文章少了,不知咋回事?我打個哈哈就過去了。其實寫作數量與以前差不多,質量應該比以前稍好一些,最主要的原因是投稿不多,或者說基本不投稿;因為這世上我最好的讀者、我笨拙文字最偉大的讀者父親不在了。
記得從十八九歲開始,一些豆腐塊陸續見諸報刊,我盡可能多收一兩份樣報樣刊寄給父親,他視若珍寶,讀了一遍又一遍,還用瀟灑飄逸的字做些標記,再嚴嚴實實的保存好。這習慣我們父子堅持了三十多年。后來他因老年性白內障看不清字,就讓孫子買來放大鏡,逐字逐句地讀,一萬來字的長文,他要讀一個星期左右。近些年出版的幾本冊子,在這個文字如草芥垃圾的年月,他卻不合時宜地一次次送到縣圖書館,送給識文斷字的親戚朋友。說內心話,前些年期望多刊發一些文字,想讓父親高興是主要原因;想讓受病痛折磨的父親,想讓一生膽小怕事、謹小慎微的父親,想讓養老養小、受盡排擠欺凌的父親,想讓操心勞力、付出所有的父親有片刻的欣悅與慰藉。
比如經常想起母親,年過八旬,她身體比父親好,苦難的年月里,因為父親上班,母親干活多、操心多、吃苦多,風里來雨里去。我一直希望她能散步走動,手里有個小活,對她是個鍛煉,卻每次在監控里看她要么發呆,要么在沙發上酣睡,就很擔心。前段時間秋收,家人照顧不過來,只好把她接到村里,沒想到母親竟成了主要勞力,在視頻里看到在成山成堆的玉米旁,她不停地剝、撿,把所有玉米裝袋后,接著是土豆,今年年景好,產量高,勞動量大,我擔心她身體,安頓要多休息,她卻說“今年收成好,我干活得勁很”。可她哪里知道,二十多年前一斤玉米是一元錢,現在市場價也就七、八角錢;除去化肥農藥地膜等,最多保本。在西北老家,十年九旱,年年種,天天忙,其實大多年景都在虧本。
還比如前天看到一對年輕人結婚的視頻,應該是高興的事,可結婚現場很多人在哭,不是那種裝腔作勢的抹眼淚,是忍俊不禁的真哭。原來女孩媽媽難產離世,爸爸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犧牲,襁褓中的女孩由爸爸的26位戰友撫養長大。按當地風俗,女孩上婚車必須由爸爸抱著上車,于是26位父親一個接一個、一個不落地抱著女孩上婚車,看到視頻里的爸爸們,有的缺了腿,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沒有眼睛。
回到必常的詩歌,“疼痛、深夜、雨打雨棚、努力、事與愿違、拼命地哭、沉悶、悲傷到極致”,讀前半部分,一些大賢名家描寫下雨的詩句就在腦際回旋:“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唐·白居易《長恨歌》)的風雨交加、惆悵滿懷;“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屋漏不可支,窗戶俱有聲”(宋·陸游《大風雨中作》)的雷電交織、令人心悸;“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宋·賀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的孤枕難眠、憂郁愴然。深夜昏暗,夜幕沉沉,淅淅瀝瀝的雨,潑潑灑灑的雨,連綿不絕的雨,鋪天蓋地的雨,讓“雨棚借機拼命地哭”,哭少年離家時的堅定決絕、固執堅毅;哭在滾滾紅塵里的四處漂泊、顛沛流離;哭在安身立命中受的鉗制壓制、阻撓打擊;哭驀然回首雙親已駕鶴西去的孤苦伶仃、孤單無依。
“而我卻不得不面對現實/用一顆受傷的心去揣摩雨棚的苦/用一顆愛著的心去想象雨打芭蕉/想著想著/一滴淚水/悄然打在我的臉上”,這些詩句,能看到一個人從青澀到成熟,從蹣跚到穩健,從脆弱到堅強,從無淚到有淚。必常于我,亦兄亦友,知根知底,他十五六歲離開家門,輾轉東西,求學創業。我十八九歲辭別家鄉,奔走高原,戍邊從戎。此后數十年,于工作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于處世謹小慎微、謹言慎行、如履薄冰。即便如此,由于倔強的性格,剛毅的秉性,恥于溜須拍馬,羞于奉承獻媚,這種執拗和倔強,受到的排擠打壓和摒棄傾軋只有自己知道。太多委屈不能告知年邁多病的雙親,讓他們擔驚受怕,坐立不安;不能告知忙碌于紅塵的妻兒,讓他們牽腸掛肚,寢食難安,很多時候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必常的文字非常善于托物言志,寄意于物;既通俗易懂、簡潔明了,又淺顯明白、暢曉通透,讓讀者感同身受,身臨其境。
記得網上曾開展“一個人最光明的心理特質是什么”的大討論,有網友回答印象頗深:“一個人最光明的心理特質不是他的財富、地位、名聲,也不是他的成就,這些頂多算外在的成功。一個人最光明的心理特質是在他最微小的影響力之中,最大限度地傳遞善意,不遺余力地提升他人的信心和希望,這份深沉的同情心和無私奉獻精神,才是一個人最光明的心理特質”。是的,在浩淼空廖的時空,在深邃厚重的歷史長河,在喧囂嘈雜的滾滾紅塵,無容置疑,我等只有一丁點“最微小的影響力”,這是不爭的事實;而“最大限度地傳遞善意”,并“不遺余力地提升他人的信心和希望”,我認為必常一直在這樣做,這是我喜歡他文字的原因。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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