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壑秋楓詩歌（七首）

 

作者：石壑秋楓

 

立秋，給鄉下的父母

 

視距里

秋天   是

無人行走的山埡

狗尾巴草

落花生

靜靜的林地

 

一張小矮凳

一把豆角掐啊掐

地坪里晾曬一地的柴火

影子，來回打撈村莊和路

 

山的那邊

打柴的少女并未收拾落葉

打柴的少女坐在家里的矮凳上

山原荒蕪

禙子    鍋子    稻子

一屋的孩子是風

陽光穿過寂靜的堂屋

照著銀的，暗的，皺的

照著一面鏡子

 

這個秋天依然安靜

這個秋天宛如青銅

這個秋天野花開

野花，只在

寂靜的山埡開

 

別問我的名字

 

如果我在天空下睡著了

請你放輕從遠方經過的腳步

如果我站在礁石上看浪花

別問我在想什么

 

如果一朵云在天上游移

那怎么可能是我？

我只在低頭行進的人群中

輕輕地嘆息，慢慢地遺忘

 

古老的土地啊

希望太多，絕望太多

如果一匹馬在草原上馳過

別去追逐那噠噠的蹄音

那吹過荒草的飄忽的風

 

我的名字只在沙粒上

在雪中

在往日年輕的嘴里

在那一次的暮色中

紛紛墜落

 

放逐

 

為何看不透一片天空

看不透一朵云

看不透一株春天的小草

在嫩綠的葉尖上搖曳閃爍的光點

 

沒人知道我曾經愛過

在季節的花園中曾停下腳步

用手指遍撫了所有的詞語

現在我只愛泥土和陽光

 

走過人群

走過城市的邊緣

在異鄉的路旁，我坐下歇息

他們說我累了

其實這世界我依然深深愛著

 

淡然

 

我見過最深情的臉和嘴角嫵媚的一抿

后來我們相怨，相離，相恨

又淡然

相忘

 

如今我已老去

再一次來這空闊的海邊散步

那些曾經走過人的沙灘

被海水沖洗得平平整整

 

我在異鄉的土地上漫游

 

我，曾經打開一張小小的門

等待著

誰的進入

等待著

一個陌生的名字

她的筆名

一如江南

那黑白的往事

發黃的日歷翻過了

古典的女子

在彼岸

我路過的小鎮

褪成回憶

靜默，靜默

杜鵑花開遍山隅的時候

我坐成倒影

在故鄉，火爐旁

喝母親釀的米酒

聽雨……

 

老家

 

那時候我們都不算老

父母剛過古稀

我兩鬢也才白霜微染

父親和他女婿站在地坪的圍欄邊

俯身遍數下面塘里懸浮的魚

一、二、三、四

一直數到二十三條

他們的身旁是在太陽下晾曬的豆角

母親在門口彎腰剝玉米

 

院子里種著樹

有一株桂樹，三株桔子

兩株山茶，還有羅漢松

那只黑色的小雞伏在地上懶懶地啄食

七里香的影子遮蔭著

 

籬笆那邊父親的蔬菜滿園

八歲的鄰家小孩在院子里跑動

我的小石潭還在

透涼的泉水潺潺

拆遷隊還未開進村子

那時候我依然愛著

迷戀陽光、青草和少女

 

伸出手

把詩集放回架子

猶如遺忘一片落葉的嘆息

猶如遺忘一片干枯的嘴

2029，紅胸脯的鳥

在那邊拍響著翅膀

 

分配月光

 

我一站千年

看有人走過楓橋

有人送別南浦

望過秦樓又聽過吹遍關山的笳管

涼的風就從季節的深處起來了呵

我拂拭搗衣的砧

坐下來分配終于成熟的月光

 

我分給你五分之四

今夜，倘若你是迷上月光的女子！

 

余下的

若你如煙似夢，環珮叮當

我也把它全部給你

在漆黑的夜空

我且重回一次千年的等待吧

或者，就讓我做一顆微小的星

隔著億萬光年的距離

夜夜遙望你滿月的清輝

猶似今夜

猶似當年

 

（發表于《文藝生活》2023年第10期中旬刊）

作者簡介：石壑秋楓，實名石壑，湖南寧鄉人。副教授，現任教于廣東省中山紀念中學，優秀教師。自由撰稿人。作品唯真唯美，獨具性情。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