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五首）

 

作者：郭松

 

鐵匠

 

老屋里的蜘蛛

以迷離的八卦陣

網羅了五味雜陳

高舉的鐵錘

遲疑落下，側聽

怕是吱吱叫的老鼠

撞擊他發麻的耳鼓

樓上的腳步聲

每咯吱一下，都讓他想起

初婚時咯吱叫的床

心臟，成了待敲的烙鐵

火花，飛螢般濺起

鐵錘，狠狠地錘下

在山崩地裂的錘擊中

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尊嚴

 

木匠

 

鋸子，刨子，錘子

是他慣用的筆

樟木，杉木，松木

是他沿用的紙

每一件成形的木具

都是他揮汗書寫的詩

每一片推出的刨花

都是木頭舉起的投降書

每一枚釘子的契入

都是他攢勁的延伸

時光，剝奪了他生存

走入震耳欲聾的作坊

一切恍若塵埃的夢

夢見自己被刨花埋葬

 

篾匠

 

手起，刀落

一條青黃色的河流

頓然從指尖涌出

堅韌的竹，須臾化為繞指柔

如妙曼的女子，扭起了小蠻腰

從不輕易對人說的小悲歡

被織成了回文錦

在縱橫脈絡里緘默如繭

或許，只有往生的蝴蝶

才能破譯時光的生長密碼

細雨，小巷

一樹梨花，站在春風里

吟詠著心頭的那片雪

不怕春衫單薄，不怕燕子歸去

遺忘，在老去的秋聲里

 

彈匠

 

背弓掄棰，行走江湖

把日子的弦，繃得緊緊

搽得亮亮，彈棰起落

嘭嘭有力，且有致

弓弦戰栗，撫摸潔白的棉花

羽絨蓬松，絲絲縷縷

紛紛撲落，彈出貼身的溫暖

和熱烈的大紅大喜

過早眉發染白，長久的躬身和緊繃

把自己彎成一把弓，無休止地翻彈

板結的生活，破舊的絮語

落光了葉子的冬，露出

大地和他虛脫的身子

天宆之手，將云彩和陽光

反彈，雪絮紛飛

給來冬，蓋上棉被

 

鋦匠

 

一頭挑朝霞，一頭挑月亮

一頭挑小爐，一頭挑營生

“鋦鍋……鋦盆……鋦缸啦”

吆喝，拉長了兒時的歲月

拉開工具箱，就拉開了寶藏

錘，鉆，鋁，錫，閃閃發亮

鍋，盆，罐、缸，歪鼻斜眼

像打敗了的兵，等待救贖

小爐，像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捏巴幾下，就把鋁錫

捏巴成了熱乎軟和的鋦子

巧手，如游龍飛鳳

鉆眼，像拉曲兒的胡琴

縫補，似飛針走線的繡娘

每個縫口，都是別具一格的匠心

作者簡介：郭松，四川古藺人，川大本科生，貴大研究生，從軍23年，從檢16年，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邊疆文學》《檢察日報》《云南日報》《春城晚報》等發文120余篇，在《詩詞報》《詩詞月刊》《中國詩》發詩100余首，獲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獎”，4篇散文被選為初高中語文試題。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