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之筆（四首）

 

作者：陸健

 

臨川之筆

 

臨川之筆以天下所有的水

濡墨。交給王安石寫

交給晏殊，晏幾道

尤其是湯顯祖

 

寫人間，山路逶迤

得意和失意，疙疙瘩瘩

陸九淵說，這些個東方思維

 

寫后輩小子，如我

把一段時光留在這兒

把一截生命缷在這兒

看星斗鑲嵌的五月撫州

忽而黯淡忽而炫目

 

看白日的黑，夜里的白

無常和有道

相互交叉相互碰撞

街石鋪滿文字古老又新鮮

在酒店的陽臺上

聽雨聲千年，打濕典籍

善惡來來去去

 

看鷺鳥掠過樹林頂部

一只黃鸝不停地叫

像是要從旅人的焦慮中

顯示它的主人身份

 

它的絲絲縷縷的喜樂

 

2025年5月17日。

 

微信里的老虎

 

臨川的5月16日夜

老虎們在交流

老虎在微信的容器里

 

白天一群詩人在籠罐車中

經過它們暫且棲身的山坡

 

它們在微信里交流，辨認同類

它們的鞭子一樣的斑紋

閃電般裂開整個下午

 

它們一半溫順

一半野性未泯的眼神炯炯

等待投喂，卻不是那種

匍匐在地的認同

 

它們在微信里側首，傲然

騰跳，俯沖，堅硬的虎須

分開密密的草叢和樹葉

履行著只屬于它們的法則

 

它們甚至不懼怕滅絕

事已至此——它們

仍舊不管不顧地

從手機的屏幕中探出碩大頭顱

 

2025年5月17日。

 

在文昌里，我知道了

 

在文昌里，我知道了這里

是王安石鄉梓。千古第一相

晏殊，湯顯祖，陸九淵

心懷天下，憂思凝重

北宋南宋的江西官宦

占據了半個朝廷

 

不知帝王是否想過

把皇宮搬到臨川得了？

 

才子之鄉，借盡地緣與傳統

后輩人眉頭緊鎖，端莊儒雅

滿腹錦繡舍我其誰

 

我漫步文昌里，狀元街

見到臨川溫情的一面

 

夜市間妙齡少女——

路邊的高臺上，盛裝

舞蹈如嫦娥；六柄羅紗宮扇

遮住又露出含羞的細臉

 

我見到臨川幽默的一面

 

以前賢畫像為背景墻的路旁

一個黑帽大耳的男子

拉二胡，《西游記》主題歌

曲調中老豬提著釘耙走得歡

 

黃記糖水鋪燈火正熾

那位八戒裝束的老板

離開為顧客表演

制糖工藝現場的他

回家摟媳婦睡覺去了

 

據說他家就在

后面隔兩條街的高老莊上

 

2025年5月18日。

 

大覺山

 

除非你沒來過

你沒來過它就不是大覺山

 

除非你無法靜下心

在心里看見靜靜坐著的自我

看見自己的身形

閃著或者不閃金光

不傷悲也不歡喜

 

它的每塊石頭

都能雕一座姿態不同的佛

大覺山是它，他，她

是你和我，和所有

 

它軟化的一部分，是水

溪流?？欤致亓魈?/p>

峽谷有時給出一個雨的道場

 

高空玻璃棧道

腳力，血壓，票和套票

觀景動車，高1200米

懸空的速度

驚奇，驚訝，驚慌涂抹

在飛鳥的背上

在絕壁上在時光的眉骨間

 

大覺巖寺，儒釋道討論著

相似的終極問題

 

山路，小道，加快心跳的陡坡

把自己丟了沒關系

但請勿隨意丟棄垃圾

 

大道理和小道理

我們看見竹子，松衫

香樟樹。小道理和大道理

山楂，獼猴桃，烏飯樹

歸攏于“樹”這個名稱

和滿山的草一起稱作“植物”

 

天空朗朗，肉身，精神

我們說了很多仿佛什么都沒說

大覺山靜默，好像

 

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

或者，說什么都是多余

 

2025年5月18日。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