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味是清歡（二首）

 

作者：王曉波

 

拿鐵咖啡

——致詩人賀綾聲

 

春日午后，焦香漫漶

磨一盤意式艷陽

看褐色粉末在金屬齒間簌簌墜落

初萃濃烈似中年心事沉郁卻滾燙

蒸汽打散乳脂，白霧里浮出牧場的云

旋轉手腕拉花，杯中升起天鵝的頸項

 

褐色漩渦中明暗層疊

生活的苦澀與甜膩相互滲透

中年掌紋在杯沿蒸騰模糊

指節叩擊臺面，敲打都市的摩斯密碼

方糖沿拋物線瓦解，溶化

辦公室窗欞切割著傾斜的日光

 

焦香尾韻纏繞舌尖

黃昏正爬上落地玻璃

奶泡堆砌的雪山在杯底崩塌

你說美式清醒如利刃

我說拿鐵溫潤似羊皮信箋

或沉溺于拿鐵藝術，或鐘情于純粹黑湯

暮色漫過虹吸壺，街燈次第點亮

相約街角，研磨時光

 

拿鐵早已不是飲品，而是

現代人對抗時間異化的

溫柔革命

 

明前龍井

——致詩人陸奧雷

 

驚蟄叩門，雨潤新芽

看獅峰山色，云霧里彌漫

竹簍里沉睡的雀舌漸醒

當八十五度水溫的山泉

沿著杯壁游走

一旗一槍新芽在漩渦中舒展

嫩綠浮沉，似梅塢春色漲落

 

春日清歡，慢煮茶

初啜如叩問青瓷的禪意

舌尖泛起獅峰山的晨露

再飲是梅家塢的竹影婆娑

三泡漸入龍井泉的幽深

回甘里，藏著十八棵御樹的年輪

 

茶葉在杯中書寫瘦金體

起落間，皆是宋徽宗的筆意

茶煙繚繞，織就半闕《雨霖鈴》

五泡有余香，恰似斷橋殘雪

余韻在喉間凝結成琥珀光陰

 

采茶女鬢邊的野茉莉開了又謝

炒茶鍋里的星子明滅如禪

我們談論著殺青與揉捻的學問

卻把最濃的春意，封存在錫罐深處

待某個月夜與虎跑泉重逢

 

茶船載著新茶駛向孤山

有人看見陸羽在泉邊煮雪

有人聽見東坡在竹爐邊吟哦

而此刻，我獨坐撫琴聆聽松濤

看茶芽在杯底站成雷峰塔的剪影

 

原載：《澳門日報》2025年6月11日《鏡?！犯笨熅帲豪罴维?/span>

 

※王曉波，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山市詩歌學會第二、三屆主席，中山市作家協會第四屆副主席，中山市文聯主席團成員，2015年12月主持創辦大型詩歌季刊《香山詩刊》。著有《山河壯闊》《騎著月亮飛行》《雨殤》《銀色的月光下》等5部；主編《那一樹花開》《詩“歌”中山》《中山現代詩選》等13部；曾獲人民日報作品獎、廣東省有為文學獎、中山市優秀精神文明產品獎、中山文藝獎、香山文學獎一等獎等獎項。其詩學評論《吹掉泡沫 還詩歌以亮麗》（載《人民日報》2002年6月11日）和《不敢茍同的錯誤詩學》（載《作品與爭鳴》2003年7月）曾受到廣泛關注；詩歌作品載《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青年文摘》《詩選刊》等刊物；入選《中國詩歌選》《中國詩歌年度選》《中國新詩日歷》《中國愛情詩精選》等選本。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