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畢業一個多月了,成東天天早上到那家固定的小面館,吃碗最便宜的陽春面后,再滿懷信心地四處出擊找工作。至于中飯和晚飯,當然是走到哪吃到哪,隨便弄一口,把肚子糊弄個七分飽就算完事。
成東之所以一直在固定的這家面館吃面,是因為這兒的陽春面十分好吃,雖說面內光光的沒肉沒菜,但份量多且兌湯足,那湯一聞就知是用雞或筒子骨細熬出的高湯,這樣的高湯對成東來說已是莫大的進補了。
當然,只有成東自個清楚,吸引他的最最重要的因素是面館老板的幫手,面館老板是位言語不多面孔黝黑的大爺,他的幫手是他的女兒,一個正上大一的面容清秀的女孩,對成東來說,能偷偷瞄上一眼就足夠擁有一天的好心情了。
可今天成東點的面不是陽春面,而是一碗大排面。
以往成東總對鄰座吃的大排面垂涎欲滴,那塊大大的嫩嫩的紅紅的大排香極了,引得成東暗暗吞口水,但他吃不起,只能幻想有朝一日找到工作領到薪水后狠狠地大吃一頓,而今天之所以破開荒地點上一碗大排面,并非是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了,或者是發了一筆意外之財有錢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快要沒錢了。當發現兜內的錢只夠支撐兩三天后他終于下了決心:吃一碗大排面。至于錢花光后怎么辦,管他去,至少得做個飽死鬼。
自己以優異的成績大學畢業,可怎么就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呢?這世道太不公平了,既然它對我不公平,我對它也就用不著彬彬有禮了……
于是成東懷著悲壯和怨恨的心情慢慢享受起大排面來,真好吃、真香,要是天天能吃上一碗這樣的面該多好啊!可惜即使再細嚼慢咽、惜肉如金,排骨即使再大也有吃完的時候……
且慢,碗底殘余的面條下怎么還臥著一塊大排?
要不大排面內的大排就應該是兩塊?不對,以前偷看人家吃時就只有一塊,那這是怎么回事?是大爺或者他女兒無意中多放了嗎?好象也不太可能……
成東慌亂起來,偷眼一瞄,那父女倆正低頭忙得不可開交,管他哩,又不是我偷的,先享受再說。
第二天早上,成東再次點了一碗大排面,那對父女倆對他根本不多看一眼,然后成東發現碗底赫然又臥著一塊大排。這回吃完后成東沒有做賊似地離開,他要看個究竟,很快一個油光滿面的大胖子也點了一碗大排面,成東一直看著大胖子吃完,可以確定的是,那碗內只有一塊大排。
當第三天發現自個碗內依舊有兩塊大排時,成東沒有銷贓似地抓緊吃掉,他那一向無比堅強的鼻子突然發酸,酸得不得了,根本控制不住,然后淚水終于不爭氣地滴到了碗內——那對父女絕不會一錯再錯的,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關心自己的。
沒說的,收拾起那些瘋狂的想法,繼續好好找工作,不然的話對不起這多出來的一塊大排,還有,大排太好吃了,絕對是這世上最頂尖的美味,只有找到工作了才能繼續來享受。
一晃又是幾天過去了,就要彈盡糧絕的時候,成東在一家快遞公司找到了工作,這份工作當然不是成東所希望的,這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絕對不肯屈尊枉顧的,但現在成東認了,至少目前解決了飯碗。
當領到第一個月薪水后,成東急不可耐地來到了這家面館,為了工作方便一晃搬離這一個月了,老天保佑,面館還在。
面條還是那么香滑,大排還是那么嫩且味濃,這回面內只有一塊大排¬——真好、真可人心意!當成東遞過一張百元大鈔結賬時,他發現那女孩咬著紅紅的嘴唇,臉上的笑意一閃即逝,這使得成東的心一陣亂跳。
一晃兩三年過去了,成東跳了幾次槽,變了好幾次工作,因為優秀的專業水平,更因為比別人多了一份吃苦的精神和歷練出來的成熟,他終于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不變的是,只要有空成東就來吃面,即使繞再遠的路他也愿意,大排面真的太好吃了,百吃猶香,因為是那女孩親手下的。女孩或許也該大學畢業了吧?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這天早上成東開著車,攜妻將雛再次來到面館吃面,面館還是老樣子,生意不好也不壞,只不過當年清秀的女孩離開了。大爺越來越老了,須眉皆白,女兒和女婿舍不得他,勸他好多次了,讓他歇手,可 他就是不肯,說:“我可不是僅僅為了錢,懂不懂?”
坐在面館內,成東一邊等大排面,一邊一往情深地跟幼小的兒子講起了往事,講他當年多吃到一塊大排的故事。兒子聽了奶聲奶氣地問他媽媽:“媽媽,爸爸講的是真的嗎?”
他媽媽點點頭,神情幽幽地說:“是真的,當年你爸可傻了,也很辛苦,我還記得那時你爸的面容十分蒼白瘦削,標準的一副窮大學生模樣……”
她忽然發現老公的神情有點異樣,循著他的視線一看,原來鄰座有人正對著碗底發愣,原來碗底臥著一塊大排,而這人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衣著寒酸面孔清瘦,赫然就是當年的成東!
難怪大爺一直不肯撂下面館哩。
一時間成東的心底燙得不行,就在這時大爺端著面笑容滿面地過來了。
成東連忙站起身接過面,嘴內恭敬地喊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