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財?shù)拿H丟了。
天剛蒙蒙亮,旺財站在屋外伸了伸懶腰,胳膊卻停在半空不動了。他目光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驢棚,心里也一下子空了。
那時,他還有想到驢從此就在他的視線里消失了。他以為驢肯定松了韁繩,自己到街上溜去了。可是,當(dāng)他找遍了大街小巷,驢還是沒有找到。他的神經(jīng)頓時越繃越緊。他又吆喝全家人找遍了村南村北,最后還是無功而返。他真的緊張了,身上的衣裳被汗浸透,臉都變了色。
旺財一路小跑,把滿身酒氣的村書記大海從被窩里叫醒。大海不耐煩地問,叔啊,你還讓不讓人睡覺?說完,他像個彈簧似的又縮進(jìn)被窩。旺財?shù)难蹨I擠了出來,大聲地說,大海,我的驢丟了,你快去大喇叭廣播一下,看看有啥線索沒。大海說,現(xiàn)在都是啥年代了,哪兒還有賊啊。旺財直拍大腿,說,你快起來吧,是真的。
大海這才慢騰騰地穿好衣服,掏出一顆煙來問,叔,你先抽抽。旺財說,那頭驢是我花了八百塊買的,它這一丟,我哪還抽的下呀。大海說,驢肯定去散步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旺財依舊讓他去給廣播一下。大海說,咱們正申請“文明村”,這不是往臉上抹黑嗎?
旺財說,我不是驢丟了嗎?誰愿意沒事兒找事兒啊。
大海說,叔,你千萬別急,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人把你的驢送來。
旺財說,你去廣播一下,怕啥?
大海說,我是村長,要站在政治的角度考慮問題,一頭驢頂多值一兩千塊,可文明村的招牌不是錢能買來的。
旺財見說不動村長,嘆口氣走了。回到家,他顧不上吃飯,指揮家人往村外的莊稼地里再找找。過了晌午,一家人疲憊地聚集在村口。旺財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噼里啪啦往下落。兒子狗糞說,要不,咱報警吧。旺財點頭答應(yīng)了。狗糞騎著摩托帶他去了鄉(xiāng)里。
旺財剛要進(jìn)派出所,一輛轎車在身邊停住了。村長大海滿身酒氣地晃了出來,沖車?yán)镎f,鄉(xiāng)長,您先忙去,我待會兒再找您聊。
轎車走了。大海把旺財叫到墻旮旯,低聲問他,你來這兒干啥?
旺財說,驢找不著,我要報警。
大海說,你咋肯定驢是被人偷了呢?派出所的同志都很忙,你在沒確認(rèn)以前就別去添亂了。
旺財聽了,一臉哭相地說,我的驢丟了,咋能說是來添亂呢?
大海說,有了治安案件,我們拿啥申請文明村?你這不是添亂是添啥?
旺財?shù)难蹨I擠了出來,說,我的驢,再不報案就進(jìn)湯鍋了。
大海說,不就一頭驢嗎?要是能評上縣文明村,你的驢真丟了,我賠你一頭。
旺財說,真的?
大海愣了一下,咬咬牙說,真的。
旺財嘆口氣,轉(zhuǎn)頭走了。大海說,你回去再找找。旺財一臉蠟黃地說,我知道。旺財坐上摩托不見了影。大海進(jìn)了鄉(xiāng)長的辦公室。鄉(xiāng)長問他,那人是干啥的?大海說,他的身份證丟了,想補(bǔ)一份,又忘了帶戶口本。鄉(xiāng)長說, 后天縣里上你們村驗收,要是出了岔頭,文明村的牌子就黃了。大海擦了擦頭上的汗,說,我知道。
晚上,大海找了幾個人在村里巡邏。他在外邊繞了一陣,剛回到家里吃飯,旺財又來了。大海手里的筷子一哆嗦,掉在了地上。
旺財說,我又找了半天,驢一點影子都沒有。
大海說,你再找兩天嘛。
旺財說,我受不了了,再不報警,我的驢就被人嚼了變成大糞了。
大海想再往后拖拖,旺財忽然氣沖沖站起來,把屁股下的凳子碰倒了也不去扶,反而說,我就報警,才不管你評不評文明村呢。大海說,報警就準(zhǔn)能找到驢嗎?派出所案子有的是,這事兒放在他們哪兒,還不如一個芝麻粒。 旺財說,反正我得報警。
大海想了想,說,不就是一頭小毛驢嗎?你只要別添亂,明天我叫人去冷口大集給你先買一頭去,行不?
旺財說,你看著辦,我只要順心就不聲張了,話說回來,我的驢要是找到了,你買了新驢我還退給你。
第二天下午,大海真的牽了一頭小毛驢走進(jìn)旺財?shù)募摇M敵粤艘惑@,嘴里卻說,這頭驢比我那頭瘦了點。大海瞪了他一眼,說,你快知足吧。旺財眨巴眨巴眼睛,說,只能先這樣了,你是村長,今天的事可不能反悔呀。大海把驢韁繩遞給旺財,說,不就幾百塊錢嘛,我大小也是個干部,吐口吐沫它就是個釘。
村長一走,旺財就去后山薅草了。
大海正領(lǐng)著驗收組四處巡視,公安局的警車突然開進(jìn)了村子。原來,他叫人買來的驢是賊從別處偷的。
文明村的事黃了。大海又被派出所長狠狠地訓(xùn)了一頓。他正委屈地坐在家里喝悶酒,見旺財拎著一把鐵鍬進(jìn)了前門。他嚇得一縮頭,趕緊從后門溜了。
驢,你給我回來!旺財大聲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