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萬華小小說五篇
 
   
巧燕
                                                     
文/林萬華
 
劉奶奶、名巧燕，七十多年，都住在城南的槐樹胡同。
 
城南燕子多，當(dāng)?shù)厝私小扒裳唷薄?br />  
 “八九”那天，劉奶奶降生。娘說，“七九河開，八九雁（燕）來”。就叫“巧燕”吧。
 
劉奶奶從小就喜歡巧燕。她家那兩間北屋，屋檐下有燕窩。
 
開春，一對巧燕，從南方飛來，院子里便多了“啾啾”的燕叫聲。
 
秋天，巧燕南飛，院子里突然靜了，劉奶奶心里悵悵的，只盼春天早點來。
 
劉奶奶二十出頭，該嫁人了。她對娘說，她不遠嫁。娘懂得，閨女舍不得巧燕。
 
劉奶奶果真沒遠嫁，婆家也在槐樹胡同。
 
喜日子訂在秋天。劉奶奶臨出門時對娘說，巧燕明年還回來呢，看好屋檐下的窩。娘心頭一酸，淚珠掉下來。劉奶奶由新郎背出屋，她回頭望著屋檐下的燕窩，眼圈早紅了。
 
娘后來說，巧燕比娘還親。劉奶奶聽了，沖娘笑。
 
婆家也是兩間北屋，屋檐下卻沒燕窩。
 
劉奶奶在婆家院里種下兩顆洋槐。來年春，槐吐新綠，一對巧燕就“啾啾”叫著，在婆家屋檐下筑巢了，劉奶奶樂得合不攏嘴。
 
秋去春來，巧燕在劉奶奶家的屋檐下一住就是幾十年。
 
劉奶奶有兩個兒子，那年，兒子說，槐樹胡同要拆遷。劉奶奶看到，戴安全帽的人，扛著三條腿兒的儀器，在胡同里進進出出，她心里惶惶的。
 
之后，胡同東口果然就有大樓拔地而起。
 
劉奶奶發(fā)現(xiàn)，巧燕越來越少。
 
秋天，巧燕南飛。拆遷的人來劉奶奶家動員，兒子也說要接走劉奶奶，她卻說，我在這兒住了一輩子，哪兒也不去！
 
轉(zhuǎn)年開春，一臺鏟車，轟轟隆隆開到劉奶奶家院門口，長臂高高揚起。劉奶奶面無表情，穩(wěn)穩(wěn)地坐在院門口的青石臺階上，兩眼望著頭頂上的藍天，她心里惦記著巧燕。
 
劉奶奶終于看到一對巧燕飛來了，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巧燕看到也聽到了，那個怪模怪樣的龐然大物，正揚起長臂，發(fā)出“隆隆”的巨響。它要干嗎？巧燕驚恐地叫著，在屋頂上盤旋著：一圈、兩圈、三圈……突然，這對巧燕并排著，像兩只黑色飛鏢，從天而下，直刺鏟車高揚的鋼臂。“砰”的一聲悶響，兩只巧燕瞬間跌落在鏟車下，鏟車高揚的鋼臂上映出兩朵鮮艷的紅花。
 
劉奶奶瘋了一般撲向鏟車，雙手顫抖著捧起那對氣絕身亡的巧燕，久久地凝視著。
 
劉奶奶整日昏迷。兒子、兒媳守在她身旁。一天午后，她忽然睜開雙眼，望著窗外空寂的天，對兒子說：我聽到巧燕“啾啾”叫呢，它們找不到家啦。說著，淚珠已從眼角滑落而出。
 
                                     
黑白兄弟
                                     
文/林萬華 
 
我們兄弟倆，都叫“Iphone 6”，個頭相近，膚色相異，哥黑，我白。主人整天把我們倆揣在兜里或是塞進包中，與其形影不離。
 
主人本來只有我“黑哥”，后來我有幸來到他身旁，貼身為他服務(wù)，是沾了他夫人的“光”。
 
那天晚上，韓氏胖老板，在高檔飯店包房，宴請主人夫婦。韓老板與主人推杯換盞，主人已然陶醉。此刻，餐桌上的“黑哥”哼起纏綿的樂曲，主人卻沒聽到。夫人順手捏起“黑哥”，移至耳旁，聽到嬌媚的女聲：咋還不來啊，不會又被哪個美女纏上了吧。夫人瞬間面色如蠟，扔下“黑哥”，拎起坤包，摔門而去。“黑哥”瞬間啞然無聲。主人大驚，撿起“黑哥”，查看一番，頓時，面失血色，逐隨夫人而去。
 
主人捶胸頓足、發(fā)誓賭咒，終將夫人怒火平息。次日，我便應(yīng)運而生，履職成為他的貼身秘書。
 
我們黑白二兄弟，分工明確，各司其職。“黑哥”由主人日常工作使用，身份公開。我，主人另有重用，身份對外絕對保密，主人老婆也不例外。誰能知曉，主人定奪。
 
我作為貼身秘書，雖有職無權(quán)，卻不簡單。我須牢記與主人關(guān)系密切人員的各種信息，并嚴格保密。我聯(lián)系的人，有老板、經(jīng)理、主任、行長、局長、處長、縣長，還有明星大腕、身份不詳?shù)摹靶∪薄ⅰ靶∷摹薄ⅰ靶∥濉薄ⅰ靶×?hellip;…當(dāng)然，我的主人絕對位高權(quán)重。我時常發(fā)送、接收圖文信息，并根據(jù)需要適時保存或刪除。我有可視功能，通過我，主人可以看到其寵愛的美女。我還能拍照、錄像……總之，我的本事可大了，主人離不開我。
 
主人要求我24小時不能睡覺。夜晚我最忙。我理解主人，許多工作，他只能在天黑以后做。我經(jīng)常累的發(fā)燒，主人攥著我，手心發(fā)燙，可就是不愿撒手，難怪，和他閑聊的女人，聰慧、漂亮、嫵媚、溫柔，換了我也舍不得掛斷。還有商界老板、經(jīng)理與主人談投資融資、項目運作、承包、轉(zhuǎn)讓、拍賣……主人均樂此不疲。
 
我也有舒服的時候，常有朋友請主人外出參觀考察，住高檔飯店，觀天下美景、食山珍海味、品名酒香茶，我隨行，享盡奢華。
 
“黑哥”對我羨慕有加，曾悄悄跟我訴苦：主人偏心，對它冷漠、厭惡，還時常發(fā)脾氣，甚至將它摔在桌上，疼痛難忍。我心疼它，它分工負責(zé)聯(lián)系城市建設(shè)、交通管理、環(huán)境保護、食品衛(wèi)生……都是與百姓密切相關(guān)的部門，問題多、困難大，主人能不煩躁發(fā)火嗎？
 
最近，我突然清閑了，以往那些老朋友音訊皆無，主人讓我聯(lián)系他們，我屢試屢敗，感覺他們有意躲避我。我疑惑，并留心觀察主人的言行。白天未見異常，夜晚，主人一顆接一顆抽煙、大口大口喝紅酒，焦慮、恐慌、心事重重。那天，曾與主人交往密切名叫巧慧的女人，隱身多日后，突然打來電話，她言詞尖刻、咄咄逼人、切中要害、不留余地，核心是個“錢”字。主人軟硬兼施，終未奏效。他憤怒地把我摔在床上，我終于享受了“黑哥”曾經(jīng)享受的待遇，好在“席夢思”有彈性，否則我將粉身碎骨。
 
稍后，主人通過我聯(lián)系到一名彪悍男子。主人語音低沉、陰冷、不容置疑，令他在指定地點會面。
 
次日，彪悍男子深夜來電：事畢、人西去。主人冷笑：再獎“10方”。
 
此后，主人把我存儲的電話號碼、信息、圖片、錄像均刪除。想了想，又將手機卡從我身上抽出，扔進馬桶，放水沖掉，我變成一具被掏空大腦、喪失所有功能的僵尸。不僅如此，第二天早晨，我竟被主人扔進路旁冰冷骯臟的垃圾桶中，好悲慘啊。
 
幸運的是，很快，我便來到一位撿廢品的老者手中，他咧嘴憨笑，用衣襟把我擦干凈，見我模樣白凈，沒有破相，就拿到廢品回收站，換了10元錢，心滿意足地走了。收廢品的小老板也咧嘴笑，我依然漂亮，他出10元錢將我占為己有，便宜大發(fā)了。他在我身上插入新的手機卡。我樂了，我瞬間又活了，搖身一變，成為新主人的秘書。也許他不需要秘書，但他喜歡我，誰讓我是高檔名牌呢。伴隨小老板的日子，我悠閑、踏實，不再熬夜，天天睡安穩(wěn)覺，幸福至極。
 
某日晨，我收到微信一條：原××市××副市長于×月×日因涉嫌一起命案被停職接受調(diào)查。“××”我看著眼熟，內(nèi)心驚詫，隨后聯(lián)系“黑哥”，但渺無聲息，或許，“黑哥”已怒別主人了吧。
 
                                      
奶奶給我送名片
                                     
文/林萬華
 
 “小滿”前一天早晨，奶奶突然從老家打來電話，說今天來我家。
 
老家在城郊農(nóng)村，進城要倒兩次車，耗費一個多小時。以往都是我開車回老家看奶奶，這回奶奶卻要主動來我家，這究竟是為啥？
 
我內(nèi)心忐忑、還有些不悅，公司有一大堆事等著我處理呢，可一想到爹娘去世早，奶奶省吃儉用把我拉扯大，還供我上大學(xué)，我才有今天：在城里辦公司、當(dāng)老板……我的不悅便消失了一大半。
 
我打電話推掉已經(jīng)約好的應(yīng)酬，開車趕到新世界商城，給奶奶買了一件襯衫，還有一堆營養(yǎng)品，都是高檔名牌。
 
以前我常回老家，每次都給奶奶帶禮物，還總在她面前顯擺我的成就。奶奶聽著，樂在嘴上，喜在心頭，而后逢人便說：俺家小滿在城里安家立業(yè)，出息了。
 
近兩年，我回老家的次數(shù)漸少，但回去后，仍不忘在奶奶面前講述我的進步，她聽著，偶爾點頭，笑容卻明顯減少，我感到一絲失落。
 
頭中午奶奶走進家門，人未坐穩(wěn)，我便把新買的襯衫、保健食品拿給她看。奶奶說：過年時你買的新衣服我還沒穿，那些瓶啊罐啊粉啊液的，也沒吃，我在鄉(xiāng)下，有兩件衣服就夠穿，更愛吃自己做的飯菜，往后你不許再花這冤枉錢。我說：現(xiàn)在生活好了，您別怕花錢。奶奶說：日子好了，錢也要花的是地方！
 
我聽出奶奶話里有話，便岔開話題說：您看看我的新居，三室一廳。我引導(dǎo)奶奶逐間參觀，又禁不住自豪地向她匯報最新成績：奶奶，我換新車了，奧迪A6，下午帶您兜一圈；奶奶，公司成立董事會，我當(dāng)董事長了。說著，便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精美的名片遞給她。奶奶坐回到沙發(fā)上，戴上老花鏡，瞇起雙眼，盯著名片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半天沒說話。我怕她看不清，便念道：××市×××公司董事長；××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副會長；××俱樂部懂事……奶奶懵了，盯住我問：都是你？我得意地說：正是您的大孫子柳小滿。這么多頭銜啊？我笑了：進步大吧？奶奶沒笑，她說：這些我聽著別扭，不如叫“小滿”好。我的笑容僵在臉上，但馬上平靜下來：這名片您收好，上面有兩個手機號，我隨叫隨到。我仍想逗奶奶開心，可她神情越來越凝重。隨后，她摸索著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名片：小滿啊，我這里也有一張名片。我接過來一看，驚愕地瞪大雙眼：您怎么會有我的新名片？奶奶說：你猜。我想了好一會，仍想不出它怎么會在奶奶手里。見我不語，奶奶說：前些天，村東頭你劉叔是不是進城找過你？我一愣：是、是有人來過。他找你干嘛？我說：不知道。
 
原來，那天劉叔來公司，被門口的保安攔住，問他找誰，從哪來，他支吾著，說從柳村來，還說是我表叔。保安半信半疑，打電話給我，我不知是哪個表叔，這兩年，老家常來“親戚”找我辦事，正遲疑著，保安說，您要不想見，我就說您不在公司。我遲疑片刻，說：把我的名片給他，告訴他有事打電話。“他打過么？”奶奶追問。我聲音低下來：可能打過，陌生來電我沒接。奶奶重重的嘆口氣：你呀你！你劉爺爺住進光明醫(yī)院要做手術(shù)，家里一時拿不出幾萬塊錢，知道你在城里開公司，你劉叔找我，想讓我給你墊個話，救個急，我說咱是街坊，你看著小滿長大的，直接找他，這個忙他一定會幫，沒想到……
 
我羞愧得臉“刷”地紅了，無言以對。
 
奶奶站起身，喘了口氣說：明天是“小滿”節(jié)氣，也是你的生日，前兩天，我比著你那張名片，去鎮(zhèn)街又定制了一盒，給你當(dāng)生日禮物。說著她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塑料盒。我打開，取出一張，兩行醒目的大字躍入眼簾：柳河村農(nóng)民的兒子——柳小滿。望著奶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心頭一顫。
 
那天，奶奶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出門前又對我說：進城了，可不能忘記村里的老鄉(xiāng)親啊！
 
送走奶奶，我把自己印制的名片一張張撕碎扔進廢紙簍，將奶奶送給我的名片裝進兜里，隨后便駕車駛向光明醫(yī)院。
 
 
                                                                                                                                                                  
《媚眼》
                                             
文/林萬華
 
42路公交車，托著當(dāng)空炎炎烈日，從城東雙柳站駛出，穿過繁華市中心，開往終點城西火車站。
 
車廂內(nèi)空調(diào)開啟，仍難抵暑熱侵襲。這是周日的午后，車內(nèi)座無虛席，通道也站滿了人。乘客或瞇起雙眼埋頭小憩，或兩眼望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或盯著手機屏幕專心致志地玩游戲。
 
他從明光橋站上車，黑色“雙肩背”鼓鼓囊囊，他終于移動到車廂中部一個稍寬松的位置，側(cè)身靠住一排座椅的后背，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抬手抹去額頭上細碎的汗珠，隨后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食指熟練地點擊數(shù)字鍵，接通電話，臉上溢出笑容：老媽，我剛下機場大巴，坐42路車，再過半小時就能到家。
 
這會，一胖一瘦，兩個面龐略黑，個子不矮的年輕人，挪動到他身旁，先是面朝窗外，過了一會兒便轉(zhuǎn)過身，目光游移不定。
 
他盯著手機玩游戲，一副陶醉的神情。
 
公交車時快時慢地行駛，車身輕微晃動著，那兩個年輕人，一個站在他身后，另一個站到他側(cè)面，側(cè)面那個人，佯裝無意地用身體碰了他一下，他一晃，目光卻未離開手機。他身后的那個年輕人，順勢將一只手伸向他的“雙肩背”。
 
這時，他的手臂突然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手機差點從掌心脫落，他下意識地攥緊手機，抬頭正要沖碰他的那個人發(fā)火，那人卻先開口了：對不起，我要下車。說話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身穿紅體恤，乳白色七分短褲，身材苗條，語音清晰溫潤。姑娘面帶微笑，純凈的目光從他臉上移至身后，眼神中傳遞出某種信息。
 
他身體轉(zhuǎn)動九十度，“雙肩背”與身后那個年輕人拉開了距離，身前讓出一塊空當(dāng)，姑娘側(cè)身而過，繼續(xù)向車門處移動。他關(guān)注著姑娘的面龐及身材，并未察覺到她眼神中的異樣，難怪，這么漂亮的姑娘，貼身而過，還沖他微笑，他能不在意？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他身后的那個年輕人，手沒有夠到他的“雙肩背”，隨后將憤恨的目光投向那個姑娘。
 
他被姑娘姣好的面容、苗條的身材吸引著，竟不再擺弄手機，目光則盯緊姑娘。姑娘在車門旁站定，回頭望著他，神情焦慮，她發(fā)現(xiàn)那兩個年輕人又向他靠近了。他與姑娘的目光相遇，羞澀中慌忙將目光從她的面龐上移開，不一會，又情不自禁地將目光調(diào)轉(zhuǎn)回來。姑娘仍不時回頭朝他觀望，還向他拋去一個媚眼，并微微一笑，同時揚起手臂，隨意在肩頭拍了兩下。
 
姑娘拋出的媚眼感動了他，像得到了鼓勵，他還單身，一直沒遇到心儀的姑娘，機會難得，他毫不猶豫，擠開人群，朝車門處走去。姑娘見狀，會心地笑了。這更增添了他的勇氣，他終于挪到姑娘身后，望著她的背影，想著怎樣和她搭話。
 
那兩個年輕人，見他要下車，表情失落，隨后，也朝車門那邊擠過來。
 
公交車駛?cè)腙柟鈴V場站，車門打開，人流魚貫而出，她在前，他緊隨其后。
 
那兩個年輕人下車后，扭頭瞪了一眼他和她，悻悻而去。
 
她站住、轉(zhuǎn)過身，依然微笑著望著他。
 
他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
 
你。
 
倆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笑了。
 
她說：你沒發(fā)現(xiàn)身后那兩個年輕人一直在關(guān)注你的“雙肩背”？
 
他本想說：你，怎么稱呼，本想請姑娘留下手機號碼。聽姑娘這么一說，他突然意識到剛才“雙肩背”被人碰過幾次。他頓悟，原來她是……
 
他臉上瞬間泛起紅暈，正要說聲“謝謝”，姑娘已轉(zhuǎn)身朝前跑去，不遠處，一位坐在手搖輪椅上的大男孩，手舉一束鮮花，沖她揮舞著。她跑到大男孩跟前，接過鮮花，推著輪椅，朝陽光廣場走去。
 
他站在車站旁，目送她和他消失在人流中，眼前仍不斷浮現(xiàn)姑娘拋出的媚眼。
 
 
                                         
領(lǐng)導(dǎo)想遛彎
                                        
文/林萬華
 
領(lǐng)導(dǎo)家三代單傳，他結(jié)婚后，老婆爭氣，生個兒子，領(lǐng)導(dǎo)后繼有人。如今兒子結(jié)婚兩年，兒媳也生下大胖小子，領(lǐng)導(dǎo)心里得意，閑時就愛逗弄白白胖胖的大孫子，日子過得很愜意。
 
前不久，為孫子辦滿月的事，老婆和領(lǐng)導(dǎo)鬧別扭。老婆說：得給孫子辦滿月，這是咱家的長孫獨苗。領(lǐng)導(dǎo)嘴角一翹，露出笑意，隨口說道：依你。老婆隨后開始張羅：預(yù)訂飯店、斟酌酒菜、通知親朋好友，鄰居同事，忙得不亦樂乎，也忙得心情愉悅。一切就緒，就等著孫子滿月那一天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那天晚上領(lǐng)導(dǎo)回到家，進門就跟她說：孫子的滿月不辦了。老婆一聽就火了：所有的事都準(zhǔn)備好了，請柬也發(fā)了，哪能說不辦就不辦。領(lǐng)導(dǎo)也覺得理虧，語氣平和地說：你抓緊時間再通知一遍，取消了吧。老婆臉色陰沉：憑啥，你不是同意了嗎？領(lǐng)導(dǎo)說：怪我當(dāng)初沒細想，今天局里剛開完會，強調(diào)干部作風(fēng)建設(shè)，我這行政一把手，哪能大操大辦孫子的滿月呢。老婆說：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又不只你一個，以前局里有點頭臉的人，婚喪嫁娶、老少生日、兒孫滿月、考上大學(xué)，哪家沒擺過酒席，份子錢都沒少得，人家能辦，咱家咋就不能！領(lǐng)導(dǎo)盯她一眼，一臉溫怒，嗓門也高了：婦人之見。說完便轉(zhuǎn)身走進書房。
 
她嘴里依舊不停地嘮叨：不辦“滿月”，咱以前出的份子錢，啥時收回來。她賭氣回到臥室，“砰”地一聲撞上門，整晚不理他。
 
辦滿月的事，不僅老婆上心，局里不少人，以及領(lǐng)導(dǎo)的同學(xué)、朋友也上心。突然聽說滿月不辦了，都似信非信，更猜不透領(lǐng)導(dǎo)啥心思，心里犯嘀咕，便私下里打探，還有人索性直接給領(lǐng)導(dǎo)打電話探口風(fēng)，生怕錯過“表現(xiàn)”的機會。領(lǐng)導(dǎo)則笑著說：滿月不辦了，起初是我老婆的意思。
 
人們?nèi)园胄虐胍伞?br />  
眼瞧著辦滿月的日子到了，領(lǐng)導(dǎo)家果然沒一點動靜，局里不少人即驚訝、又感嘆：如今領(lǐng)導(dǎo)轉(zhuǎn)變作風(fēng)、以身作則，越來越……
 
領(lǐng)導(dǎo)回到家，把這番話說給老婆聽，老婆撇撇嘴，一時無語。其實她不糊涂，知道哪頭輕哪頭重，更懂得老伴的難處，只是心疼快到手的“份子”錢飛了，心里不舒坦。
 
春暖花開時，領(lǐng)導(dǎo)的孫子八個月，會爬了，坐得也穩(wěn)當(dāng)，還“啊——啊”的總想說話，領(lǐng)導(dǎo)煞是喜歡。
 
一周日午后，領(lǐng)導(dǎo)對老婆說：我?guī)O子到樓下遛個彎。老婆說：你這出門就坐車的人，咋想起遛彎了，還要帶孫子。領(lǐng)導(dǎo)笑著說：活動活動腿腳，也讓咱孫子多曬曬太陽，增加鈣吸收。老婆說：星期天，樓下全是熟人，你不是最怕見那些老頭老太太，嫌人家說話啰嗦嗎。領(lǐng)導(dǎo)說：我遛一圈就回來。
 
領(lǐng)導(dǎo)老婆將孫子抱進嬰兒車，后背墊上靠墊，車把掛上一個小書包，里面裝進手紙、水瓶，并叮囑道：別磕著碰著咱孫子。
 
領(lǐng)導(dǎo)推著孫子下樓來到小區(qū)廣場，這里仨一群倆一伙人真不少。住宅區(qū)是局里早些年開發(fā)建設(shè)的，住戶多是局里的干部職工。領(lǐng)導(dǎo)面帶笑容，和熟人一一打過招呼，而后，便推著嬰兒車順著甬路朝有草、有花、有樹林的花園里走去。
 
不一會，領(lǐng)導(dǎo)就在幽靜的花園里遇到了熟人：一個、兩個、八個、十個……都說來遛彎，都說是巧遇，都熱情地和領(lǐng)導(dǎo)寒暄，又都笑呵呵的離去。
 
一小多時后，領(lǐng)導(dǎo)滿面笑容地回到家，老婆見狀，揶揄道：中啥彩了？你猜。老婆從車里抱起孫子，瞥了領(lǐng)導(dǎo)一眼：你能中啥彩，我才懶得猜呢。你看。領(lǐng)導(dǎo)說著從褲兜里、嬰兒車上的書包里掏出一摞嶄新的紙幣和購物卡。老婆一驚：哪來的？領(lǐng)導(dǎo)說：遛彎時遇上局里幾位熟人，他們給孫子的見面禮。老婆驚喜，咧嘴笑著：怪不得你想下樓遛彎，原來……
 
領(lǐng)導(dǎo)笑著說：下周還帶孫子去遛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