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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登


刀登
 

 
劉冉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正坐在屋門口的一小片晚霞里,閉眼搖著手中的轉經筒,那模樣,與劉冉彌留之際看到的沒有一點差別。他念誦佛經的時候總是閉著眼的,這樣就看不出喜樂或者憂傷。

那天,劉冉已經走了很長的路。膝下兩三厘米的地方又開始疼了,隔著褲子也能摸到腫脹的硬塊,它似乎比出發時又大了一圈,劉冉心里咯噔一跳。這是她第一次進藏,高原反應和腿上的疼痛攪得她心煩意亂,向前望去,也不知自己正走向哪里。就在這時,他的小屋闖進了劉冉的視線,孤零零的,斜倚著大山,打遠望去,就像山腳下的一叢狗尾巴草。她朝小屋走去,感覺這小東西正輕聲喚著她的名字,直走到跟前,當她注意到他的時候,才恍然對自己剛才的感受有點驚訝。

“對不起,今晚我……能留在這里嗎?”她故意用了個含糊的“留”字,因為話說到一半她就猶豫了。老人霍地睜開眼。劉冉從沒見過一雙這樣的眼睛,她猜想天上的老鷹也不會有比這更鋒利的眼神——它盯著你的時候,就像醫生用解剖刀指著一具死尸。劉冉不自覺地后退兩步,視線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張大漢的臉。在對視的空當,劉冉好像被他眼中的光芒穿透了。她沒法丟下半句話掉頭跑開,就屏息凝神立在原地,心里疑惑這藏族老人是不是聽得懂漢語。他對她的問話沒有一點回應的意思,只是一個勁打量她,露出驚詫又有點迷茫的神情,那樣子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誤闖進地球的外星生物。

“你的意思是……”老人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除此以外沒有什么特別,那慢悠悠的調子,讓人覺得踏實。他的嘴角抖動了一下,似乎就要笑起來,可那笑意又迅疾地一轉身,消失在蒼老黝黑的面孔里。他指了指身后的小屋,“你的意思是,我這里?”
“您別擔心,所有的花費,我自己……”
“外面的姑娘,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老人垂下眼瞼,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右眼的邊緣有塊小米一樣的黃斑,嵌在眼白中間,像個孤島,漂浮在不可言說的混沌里。
“什么?”
“刀登。”

刀登,是藏語里對天葬師的稱呼,劉冉記得聽人說起過。那是個離死亡很近的職業。藏族老百姓去世后,天葬是最普遍的喪葬形式,就是把逝者的軀體按照一定的講究剖開,砸碎骨肉,喂給鷹或者禿鷲,就像宗教典籍中佛祖割下自己的肉拋給饑餓的老虎一樣,舍棄那副無用的皮囊,為塵世的生命做最后一件善事。操持天葬的人,就是刀登。
“我每天要送走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到了這里,就只剩下骨肉、內臟,還有一腔血而已。我把他們劃開,割斷,砸碎,和上糌粑,弄得干干凈凈,送他們上路。”說這話的時候,老人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的扭曲,像個自作聰明的小男孩,裝出齜牙咧嘴的模樣,仿佛這樣就可以把心里的什么都藏起來。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只是……有點不習慣。你不介意的話,就進來吧。”
 
 

 
“我叫依仁。”
“嗯,我叫劉冉。”

邁過門口的橫木時,他們就以這樣簡短的方式算是互相認識了。劉冉本想再多說點什么,可她不由得捂住了嘴——一股甜膩膩的腥味,夾雜些發霉的潮氣還有牛羊的膻味撲面而來,掀動著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沖。她發現依仁正瞧著她,又趕緊把手放下了。她覺得這味道很熟悉似的。在記憶中搜尋,劉冉想起了小時候換牙的情景。第一顆牙掉下來的時候,她剛滿六歲,趴在鏡子前,看嘴里那小東西被舔得東倒西歪,麻酥酥的感覺從牙床流遍全身,叫她有點不安,又莫名地興奮。她伸手去摸,手一抖,牙就掉下來,小小的創口流了一點血——“是血的味,”依仁說,“忍一會兒就習慣了。”

當胃液終于平息下來,劉冉開始打量這間屋子。空間很狹小,一張單人床,加上靠在角落里的書桌就占去了大半。頂棚低低地壓在頭頂上,只有墻上的一扇小窗戶透著點光,離窗戶稍遠的地方就沉浸在難以琢磨的昏暗里。床頭掛著佛像,四周綴的哈達潔白如雪,顯然是剛換了新的。墻角堆著還沒燒完的干牛糞,與佛像構成一種頗為奇特的應和。
“您剛才說,只是不習慣,什么?不習慣什么?”為了打破沉默,劉冉隨口問道。
“你是外面的姑娘,你不明白。沒有人肯走近刀登。就像你看見的,刀登只能住在離村子很遠的角落,一個人,一直到死。”依仁邊說邊走到桌旁,斟滿一小杯酥油茶,端起來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手臂尷尬地懸在那里。他接著說,聲音顯得渺茫,“即使我們偶爾走進人群,也會被區分出來。刀登必須隨身帶著自己的家當,特別是餐具。沒有人會和刀登共用什么東西。”
“我是外面的,我例外。”劉冉欠了欠身,接下老人手里的酥油茶,剛舉到嘴邊,先前那氣味又從指間發起反攻。她拗不過洶涌的胃液,只好借著說話的當兒,悄悄放在一邊。
“做刀登的人大多是生活所迫。”
“可您不一樣。”劉冉盯著桌角上一本攤開的書說。
“我念過書,懂漢語,曾經也走出了高原,”依仁說,“之后又回到這里,找師父,做了刀登。”
劉冉覺得,在這輕描淡寫的敘述中,那段被他刻意跳過的日子,一定發生了什么。然而依仁面對佛像坐定,閉上了眼睛,看樣子不愿提及,她也沒再問。
“無非就是離生遠一點,”老人突然說,“離生太近了,就會怕死。”
 

 
依仁用一些干草和不知從哪翻出來的舊棉被給自己辟出個鋪位,在原來那張床——他讓劉冉睡在上面——的斜對角,因為屋子小,其實也就是一抬手的距離。后來的許多個日夜,依仁就是坐在這個角落看著劉冉的,他們大部分時間一言不發,就像這第一個夜晚。

劉冉睡不著,她的大腦變成一頭掉進陷阱的小野鹿,不受控制地左沖右突,攪得所有思緒騰空而起,快要把自己淹沒了。她越用力,越無處可逃。高原反應在躺下后愈演愈烈,劉冉胸腔里一陣陣發緊,胃液翻涌的感覺卷土重來。腿上,比白天更加尖銳的疼痛壓倒了一切,仿佛眾聲喧嘩的舞臺突然間定格在那里,只留下一個聲音被無限放大:死。
她哭起來。依仁聽見了,他緩慢地翻了個身,正在黑暗中瞪眼看著她,劉冉知道,但她沒起身,也沒說話。依仁也沒有。
她不需要瞞著他,甚至有種沖動,想直截了當地說一句“我就要死了”。對誰說都無所謂,關鍵在于,她知道自己將會看到一種令人發指的、匪夷所思的表情,竟像個惡作劇的小女孩,生出一點豪邁。她用力張了張嘴,干脆放聲大哭起來。

進藏之前,她已經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靠給報紙雜志寫專欄掙點稿費。作為青年作家,她還沒來得及熬出什么知名度,好在前些年接下不少撰稿的活,憑著一股拼命勁兒,能養活自己了,手頭有點積蓄,這是值得慶幸的。在那個城市,除了劉冉自己,只有一個人知道她面前的死亡。這個朋友經常到醫院來。

“這兩天怎么樣?”
“還行。”
每次都一樣的開場白,劉冉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回答,即使那些疼得渾身是汗的時刻,她也聽得見自己混濁的聲音——“還行”,她說,勉強地笑了一下。朋友通常會陪劉冉坐一會兒,像躲開地雷似地繞過有關疾病的話題,說些精心編排好的話,無非是花邊的趣聞,還有日常瑣事。在這樣慘白的病房里,誰都害怕沉默,唯恐從那一絲絲沉默中冒出什么難以招架的問題,劉冉明白,所以她努力地應和著,有時也弄假成真仿佛忘記了病痛。氣氛融洽得近乎歡樂了。

可是,只剩她自己的時候,一切又變得那么難以理解。
“你該往好處想想,”朋友說,“會好的,你得相信。”
“相信?”只有一次,劉冉接過這個水晶球般誘人的詞,覺得刺眼,又拋了回去。她看見朋友的臉霎時憋得通紅,好像有塊灼熱的煤球,把話語和呼吸都截在半道上。

就是那天,劉冉頭一回把約定的交稿日期忘得一干二凈,害得報社險些開了天窗。無論怎么說,這都不能算小事。編輯在電話那頭大吐苦水,讓人懷疑他就要聲淚俱下了,每說到激動處聲音就提高八度,竟也產生了抑揚頓挫的效果。劉冉覺得她至少應該說句對不起,雖然這時候說什么也沒用。她看著窗外,那里有個人吊在高高的電線桿上,身體向外傾斜,腰間的安全帶緊繃著,在修電線。一陣大風吹過,他跟著晃了晃。電話里的男中音還在嚷,劉冉只聽清了最后半句:“……不然,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 “那又怎么樣?”劉冉聽見自己這么說,掛了電話。

她說她沒錢付醫藥費了,護士抬頭看了她一眼。如果繼續耗下去,這很快就會成為實話。劉冉簽字聲明一切后果自負,才辦成了出院手續。醫院門口的柏油路從早堵到晚,自行車就在夾縫里鉆來鉆去。早點攤還沒撤,煎蛋和里脊肉趴在漆黑的鐵板上,都鮮艷奪目。但她還是注意到了地上那張小卡片,白底紅字寫著“無痛人流”,下面是電話號碼。原來人流是無痛的,她有點想笑。人流與她擦肩而過,每個身體都薄得像紙,有的向前彎下去,有的向后倒。她也變成一張紙,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后,這多有趣。人流漸行漸遠,留她在原地,像被吐出的痰。
 

 
夜晚過去了,依仁照例天不亮就起身上山——為了神鷹能夠吃盡所有骨肉,把逝者完完整整帶入輪回,天葬儀式總要趕早。整整一上午,兩人都忙著各自的活計,依仁做他的刀登,劉冉寫作。等依仁回來,他們打點一下零星的家務事,然后在門口坐上一會兒,就著甜茶吃一把糌粑。他們依舊很少說話,日子就這樣平緩地流淌下去,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再來,沒有人對彼此的身世表現出額外的好奇心,似乎本該如此。

可是,劉冉心里清楚,她腿上的腫塊一直在擴大。時間打磨著鋼刀似的疼痛,讓她跛得越來越明顯,直到有一天,她起身去夠杯子,僅兩步之遙,卻覺得雙腿一軟就癱坐下去,再也沒能站起來。那天,依仁回來得比平時都要早一點,剛進門就看見劉冉閉眼坐在地上,雙腿不自然地壓在身下,在初秋的微風里,汗珠沿著發際直往下滴。聽到動靜,劉冉睜開眼,卻沒有看他。

幾天的工夫,依仁眼看著她消瘦下去。他把她抱起來,感覺她在懷里像個初生的嬰兒。他把劉冉放到床上,卷起她的褲管,沿著腫塊邊緣按了幾下,臨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轉身走出家門。

“吃了它,”沒過多久依仁回來了,也不看她,只伸手遞過來一瓶黑乎乎的小藥丸,“一天兩個,藏藥的方子。”
她想說不用了,當時在醫院,好幾根橡膠管同時往她身體里灌藥水,直到手腳發青,渾身都浮腫起來。她受夠了。可她還是伸手去接那瓶子,指尖觸碰到玻璃,涼絲絲的。她隱約覺得這回有點不同。因為長期剖解尸體的緣故,經驗豐富的天葬師多少也懂醫。藏藥,劉冉不了解,可是藏區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么虔誠而且神秘,好像有一股銀線,從窗口那束天光的盡頭拉扯著她。劉冉捏緊藥丸,心里有什么東西被點亮了。

如果還能走路,她想進村子轉轉。村子里有更多的人,有路燈,依仁這邊沒有。路燈是昏黃的,讓她想起城市里她租住的房前那片。每次踩著夜色回家,都有一根燈桿發出她聽不懂的嗡嗡聲。這是城市留給她的一個謎。

然而,劉冉很快就注意到,每當依仁把藥丸倒進她手心的時候,他眉間的三道豎紋就猛地切下去,現出難以言喻的焦躁。有幾次,他抬頭碰上劉冉的目光,手忙腳亂得碰翻了杯子。他總是瞪眼瞧著水漬在地上爬來爬去,不見了,仿佛那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情。

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素不相識的人一起生活,他叫我吃藥,我就吃了。劉冉覺得最近發生的一切怪可笑的。她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以來腿上的疼痛好像真的減弱了不少,可奇怪的是,自己的意識也常有點飄然,腦袋里空空的,這一度讓她感覺輕松而愉快。但是現在,她突然很惱火。其實,哪怕是毒藥——雖然她不認為依仁會這么做——對于一個癌癥晚期的人,也沒什么大不了。他有什么話不能說出來,偏要瞞著我?她決定問問依仁,直截了當地問。
“請你告訴我。”她說。
“對不起。”
“嗯?”
“對不起,但我只能……”依仁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就愣在那里,許久才重新開口,“到了最后的時刻,這藥能讓你好過一點。”
“我就要死了!”她的聲音有多大,或者究竟出沒出聲,劉冉喊道,“幫幫我。”
這是依仁第二次看見她哭,恍惚之間覺得像極了許多年前他走出高原時見到的孩子,就是讓他下決心回來做了刀登的那個,后來死了。
 

 
沒人想得到,劉冉和依仁最長的對話,竟是他們唯一的爭吵,而這時,劉冉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了。那天半夜,依仁點上一盞小燈,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劉冉的右手。在疼痛之間狹窄的空白里,她伏在被子上,終于覺得意識又回到了身體里,就輕聲說:

“給我天葬吧。”
“不行,”依仁的回答出乎意料,“你不屬于這里。我想辦法送你回去。”
“回去?”
“送你回家。”
唯一還能稱為家的出租屋,劉冉進藏前就還給房東了。那時她的窗戶朝北,對面寫字樓的玻璃墻投來稀稀落落的二手陽光。關于那座城市,可想念的實在不多,但就像二手的、三手的、轉過很多次手的陽光,也總誘她拉開窗簾。
“你辦不到。”劉冉說。她盯著門口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最后竟帶著哀求了。依仁從沒見過劉冉這樣的神色。停了一會兒,她接著說,“天葬吧,我哪也不去。”
“那就叫我的徒弟來,他……”
“不,必須是你。”
“不可能!”
“為什么?”
依仁沒有回答,伸手熄了燈。在黑暗里,他們都能感到對方逼視自己的眼睛。他們在心里一遍遍地責備自己,可是沒用,那語調越來越不受控制,一字一句都像玻璃彈子,冷冰冰地滾來。

當依仁終于喊出聲,劉冉用盡力氣捏住了他的手。

“我早說過,刀登只能離生遠一點。離生太近,就會怕死。怕死,那你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得把他劃開,沿著骨頭縫,讓血不會濺得滿地都是。你挑斷他胳膊上的一根筋,那半截手臂啪地彈起來,你于是想起他最后一次抱著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姿勢。你割開他的頭皮,扯下來,覺得那頭蓋骨好像還想跟你說句什么似的。你眼看著好好的人變成一塊一塊的,然后一塊一塊地,就沒了。”依仁把頭埋進臂彎里,用嘶啞的聲音接著說,“死者的直系親屬是不能跟去天葬臺的——當然,我不是……,可你以為那只是習俗而已嗎?你是外面的姑娘,你不明白。”

“你真的只當我是‘外面的’?”劉冉也提高了聲音。

“對我來說,什么都是外面的,除了……他們,”依仁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意思,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他們,我劃過的人,我是說,我送走的人。只有他們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在外面。”

他不看劉冉了,摸索到床頭的轉經筒,閉眼搖起來。他死死地咬著牙,只從牙縫里擠出些連不成句的經文,聲音含混,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聲嘶力竭。
 

 
劉冉去世那天,依仁在正午時分回到小屋。他走到床頭,她的眼珠動了一下。依仁拿不準該說什么。
“我怕……”劉冉張了張嘴,沒說下去。

依仁直愣愣地看著她——到底是外面的姑娘,進藏幾個月,臉蛋不見一點高原紅,反而白得越來越過分,現在又顯得蠟黃了。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身上還是來時那件素色麻布小襖,依仁為她洗干凈了,袖口有幾處磨破的地方,線頭在微風里飄來蕩去。天涼了,依仁幫她把被子往上拽一拽。她年紀輕輕,哪來這樣的蒼涼呢?即使她說怕的時候,那神情都讓人覺得要死去的不是她而是你。這么說,她又真的有點像個“里面的”姑娘了。

依仁撫了撫劉冉的頭發,幫她轉到右側臥。這是佛陀入涅般的姿勢。他說:“好吧,我答應你,天葬,我來。不要執著了,好姑娘。”他閉上眼,一手拉著劉冉,另一手搖起轉經筒。只是這次,他念誦的經文和以往不同了。

聽他怯生生地說出“天葬,我來”,劉冉真想笑。可是就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仍舊聽得見他的聲音,卻分辨不出他在講什么了,很快,他的輪廓也模糊起來。劉冉覺得自己正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里不斷往下墜,身子沉重得像被大山壓著,透不過氣。她看到遠處有什么閃閃發光的東西在晃動。她像是被一股陡然升起的煙霧漩渦卷到了空中,從這個角度看去,小屋里的一切再次清晰起來,她看見依仁坐在那里,仰起臉閉著眼睛,既顯不出喜樂也顯不出憂傷,和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樣。她甚至看見了自己,瞪著眼睛的樣子有點嚇人,口水和眼淚都在流。她干渴異常,忽而冷得打著寒戰,心里卻燙得令人窒息。火在燃燒,從小屋的一角,火舌一躍而起,將她裹在中央。火越燒越旺,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在頃刻間被點燃了,在火光的上面,有零零散散的小紅花在飛舞。她覺得真美,心里也敞亮了,可是正當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碎屑,一陣颶風頃刻間把整個世界都吹散了,只在她身旁亮起一盞孤燈,發出深紅色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依仁察覺到,他牽著的手已經發涼了。他睜開眼,把手捂在劉冉胸口上,那兒還暖和著。

按照藏區的習俗,依仁把劉冉裹進白布里,在小屋守了三天。最后那夜他沒闔眼,凌晨時分就背上這一匹白布往天葬臺走去,為了趕在最好的時間,煨上第一縷桑煙。
劉冉走得干干凈凈,全靠依仁精準的功夫。結束之后,他將那把失去了光澤的短刀交給徒弟,獨自走下山去,猶如黑夜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作者:于文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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