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縣人民醫院2樓病房玻璃窗外,銀杏樹的新葉被微風吹拂搖曳著。幾片葉影,穿越窗玻璃,落在靠窗的那張病床上,落在病床上正沉睡的小姑娘的臉上。
子瑩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視著病床上小姑娘那張蒼白的臉,投到她臉上的那幾片黑色的葉影,一直在晃動,映襯出她的面色更加蒼白。子瑩輕輕地嘆了口氣,將頭轉向窗外,窗外春光明媚,花紅、草綠,一切都那么美好,子瑩眼里的淚珠不由得滑落而出。
病床上沉睡的小姑娘,名叫黎明。她媽媽說,天快亮時生的,便取了這個名字。黎明今年12歲,患白血病,上午,剛剛做完化療,虛弱的她,一直都在沉睡。這是她第幾次化療,子瑩不知道。化療后脫發,稀疏的短發已遮不住頭皮。愛美的黎明,頭上每天都戴著那頂淺灰色的布帽子,土氣、更老氣。加之身體消瘦、面無血色、使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許多。
子瑩大黎明3歲,她化療結束,下午出院。
同樣的命運,讓這兩個小姑娘在縣醫院相識了。現在將要分別,子瑩很想和她說句告別的話,但她又不忍心叫醒她,她清楚化療后身體有多么疲憊。
子瑩轉身離開窗前,回到自己的病床旁,從床頭柜里取出一個白色塑料袋,捧在手里,看了一會,隨后,輕手輕腳的走到黎明的病床旁,將塑料袋放到她的枕邊。
母親來接她了,子瑩背上自己最喜愛的花書包,走到病房門口,停下腳步,又回頭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黎明,淚水再一次模糊了雙眼。
傍晚,黎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扭頭,便看見放在枕邊的那個白色朔料袋,她心頭一驚,伸手去摸,軟乎乎的,這是什么,誰放的?她兩眼四下掃了一圈,病房里靜靜的,沒有人。她忙著坐起身,目光投向對面整潔的病床上,嘴里不由得叫道:子瑩。
子瑩出院,黎明是知道的,昨天子瑩就告訴她了,還說,要送她一件禮物,莫非這個白色塑料袋就是子瑩留給她的。她急忙拿起塑料袋,心里猜想著里面裝著什么:糯米糖、卡通小猴、毛線手套?這些都是她平時最喜歡的物品,是她和子瑩閑聊時常提到的。也許是……她心里突然興奮起來、甚至有些激動,她不敢再想了,雙眼牢牢地盯著手里的塑料袋,過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將它打開:里面是一個粉紅色的布套,再打開,她頓時驚呆了,布套里裝的是一副黑發套。黎明連忙將發套取出,仔細端詳起來。這發套,她并不陌生,是子瑩的。不久前黎明試戴過,很合適,也很漂亮。黎明想,自己要是有這么一幅黑發套該多好啊。這么想著,眼里便露出了渴望的目光,臉上就漾起了紅暈。而這,都被子瑩看在眼里了。
黑發套展開后,一張折疊的信紙落下來,黎明將它打開,是子瑩寫的信:
黎明妹妹:
把這幅黑發套送給你,你一定要收下啊。以后,我們就做親姐妹吧。我會來看你的,愿我們一同早日康復,加油!
“加油”兩個字的后面,畫了兩個大大的握緊的拳頭。
黎明反復讀著這封信,淚水瞬間爬滿面龐。
子瑩也化療、也脫發,她同樣愛美,她不戴帽子,卻戴黑發套。子瑩的黑發套是母親將長發剪掉,請人專門定制的,可謂用心良苦。母親用自己的頭發做發套,戴在女兒頭上,讓她時刻感受母愛的溫暖,永遠不孤單。的確,每天子瑩戴上黑發套,仿佛母親就在身邊呢,溫馨至極。
住院期間,子瑩發現,黎明的父母從未出現,只有一位她喚作陳老師的人來看望她。當子瑩知道黎明是孤兒后,便決定將黑發套送給黎明。
子瑩的家鄉,一直就有女人的毛發只能送給自己的愛人和兒女的習俗。子瑩的決定,意味著她從此認下了一個妹妹,一個她想陪伴的妹妹,這是一生的承諾啊。母親會同意嗎?黎明會同意嗎?子瑩猶豫過,但一想起黎明看到黑發套時那渴望的目光,和她戴上黑發套時那滿臉的笑容,便不再動搖,并信心滿滿了。她相信母親會同意的,母親最疼她,只要她做得對她都會支持。黎明也會同意的,她說過,要是有一個像她那樣的姐姐就不再孤單了。
此刻的黎明,手里捧著黑發套和子瑩的信,心早已飛到了子瑩身邊,她想她,她想姐姐了。
隨后回到家的子瑩,在她的花書包里,發現了一個藍信封,打開,是一張頭像,用鋼筆畫的、子瑩的頭像:清晰姣好的面容,長長的黑發,發尾處夸張地飄了起來,煞是好看。
頭像下端,寫著兩行字:愿姐姐長發飄逸,永遠漂亮!
妹妹:黎明
此刻的子瑩,雙眼已涌滿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