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明,鄭航提著熟食和燒酒,哼著調兒到了租的木板屋,猛嚇了一大跳——窗前桂花樹苗前竟蹲著個人。
阿航,是你么?那人騰的一聲站起。
鄭航的嗓子突然哽咽了,是鄉下老娘又挑著擔來看自己了,娘,你……你等多久了?
鄭大娘鼻子一酸,問,都是這么晚么?
不是,就今晚,加班嘛!鄭航晃晃手中的熟食和酒,老板給加工資哩!
村里的青年來城里都混得不錯,鄭大娘在鄭航十七歲時就催他出來打工了。
鄭航打開小門,矮身把老娘攙進屋。鄭大娘滿臉笑容瞬間僵住了,臭小子,多少衣服積著?
鄭航撓撓后腦勺,笑呵呵地說,沒呢,還不是這兩天一直下大雨嘛!
人在就打開門窗多通風,否則屋里準悶出蟲子來!
鄭航應著咬下一口烙饃,嘖嘖稱贊,娘烙的饃就是香,冷了都這么好吃!
鄭大娘一邊擇洗著從鄉下帶來的絲瓜茄子,一邊問兒子,有對象了不?娘心里等得那個慌啊!
鄭航嘆了口氣,早著呢!
……直到半夜里,娘倆擠在一張床上還說個沒完沒了。
第二天一早,鄭航懶懶地起床上班去,臨走摸了三百塊錢給老娘,說,想吃啥穿啥的,盡管買去,不夠,我晚上取來現金再給你。
傍晚,鄭航拎著大小包回來時,屋前兩根晾衣竿上,齊刷刷掛著二十來件濕答答的衣褲,老娘拿著把破鍋鏟蹲到桂花苗前。
娘,你這是干啥?鄭航很好奇。
鄭大娘對這株樹苗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精心處理后的桂子在濕沙堆里藏了八個月才發芽,播種、壓條、嫁接和扦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年前,她考察了這塊小地,陽光充足,正適合種桂花,就打算年后從老家把苗移植過來。在車上的那個小心啊,深怕一不留神就被撞了,軋了,心中有點后悔,轉念一想,早點出去,早點適應!
桂花象征富貴吉祥,鄭大娘希望兒子結婚時就能遷到新居去,溫香滿院。樹苗現在已經有一米多高了。
今天回得這么早啊?鄭大娘鏟起一培土,淡淡說,昨夜太黑,我沒瞧仔細,原來這苗兒的根已經爛了。
爛了?哦,一定是這些天給大雨淹的,這鬼天!
不怨天,怨我,是我帶來的,可我沒照料好它。
沒,是我的錯,我那時搭個棚就好了。
鄭大娘搖搖頭,說,是你還沒能力照顧啊,我不該那么心急,早知道還不如在老家多留兩年呢!
鄭航怔怔地杵著。
枝葉桿都可以爛,就是根爛不得,根爛了,苗就沒救了。挖得差不多時,鄭大娘一把把樹苗連根拔起,還不如拔了重新補種來得快,你說是不是?
鄭航右腳邁進門檻,立時驚呆了,桌上放著十幾個大小顏色各不相同的錢包,一摞駕照、身份證、銀行卡,旁邊是三張嶄新的百元紅鈔。
衣褲滴著水珠,鄭大娘老淚如雨落。巷子口,兩個穿綠色制服的男人神情嚴肅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