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寫了個中篇小說,寫湘黔渝交界處50年代初剿匪和土改的故事,塑造了一個美麗善良的山妹被惡霸強娶,其心愛的小伙援救不成反被迫害,逃到山里為匪,后成寨主彪爺,他與當地惡霸為敵,曾一度把山妹搶到山里成親。在解放軍進剿中,在降與戰中反復折騰,給軍民造成巨大的損失,后來在山妹的感召下終于投誠,故事寫好后,想不到一個好的書名,又不想用真實的地名限制我馳騁想象的空間,于是我向我的老領導討教,老領導也很懷戀那些難忘的戰斗和在剿匪中犧牲的戰友,就說只要你把那些戰友寫出來,叫什么都行,不過、你那山妹和彪爺的愛情是烏龍的,你就叫《烏龍山恩仇記》吧。
小說寫成之后,我反復翻了地圖,見全國沒有一個與烏龍山重復的地名,也就放了心。
不久、我的小說很快就出版發行,后來又被改編成影視劇,很快我和《烏龍山恩仇記》就在全國出了名,各種媒體載有不少評論文章,再不久,全國又成立了《烏學研究會》,不少教授、學者連篇累牘發表了不少研究文章,有文章考證出作者是某皇族的后裔,那山妹就是某流落在民間的某格格的后裔,作者的祖父和那格格的祖母有一段不了之情,最后生下一個私生子,就是那土匪寨主彪爺的爸,時間、地點都說得有根有據,以至書中某章某段某句暗示了什么,引經據典,都說得明明白白,還拉出某領導的點評,連我自己都有些飄飄然,相信我祖宗居然是這等輝煌、了不起的人物,至少不是我記得的窮得鍋兒吊起當鼓敲的父親那樣的人,最后我竟也懷疑起自己的出身來,怎么會拿起槍桿子鬧革命?
后來全國掀起旅游熱,好多地方都叫做“烏龍山”,有的地方聲明叫“真烏龍山”,有的地方聲明叫“真真烏龍山”和“真真真烏龍山”,有的地方就干脆叫“《烏龍山恩仇記》的烏龍山”,口水仗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再后來,不少地方又出現帶“烏龍山”的商品,如“烏龍山啤酒”,“烏龍山茶葉”,“烏龍山泡菜”等等。
不久,老領導和他的當旅游局長的兒子硬拉我去旅游,那旅游局長特地選了一個熟悉情況的女導游唐小姐沿途給我們講解,她講得有聲有色,果然十分生動,我對她也頗有好感。
到了一座大山,唐小姐說“看,那就是烏龍山!”我和老領導都吃了一驚,唐小姐指著對面山巖下的一個山洞說“那就是烏龍洞!”進了洞,見洞外有一木屋,唐小姐說“那就是彪爺的故居。”
我和老領導相視一笑,唐小姐來了勁,說“你看那木床,那就是彪爺和山妹成親第一晚上睡過的,那全是當年的實物,珍貴得很呢!一般是不對外開放的。”
旅游局長曉得我的來歷,聽她那么說,有些尷尬,忙打斷她的話說:“不要亂說,那些人物和事件都是作家編出來的,哪有什么實物!”
沒想到唐小姐對旅游事業非常忠誠和執著,見有人懷疑了,就信誓旦旦的反駁說:“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彪爺的家離我們家就不遠,往上溯三代,他家和我家還有血緣關系呢!”
她見我們都十分驚愕,反淡淡地說:“再說那作家吧,他就是從我們這里走出去的,你看那條河……”
我們隨她視線看去,果然、山下有一條朦朦朧朧,蜿蜒流去的小河,我們不知道那河還有什么動人的故事,都豎起耳朵恭聽。
那唐小姐緩緩地說:“那作家上初中的時候,過河還背過我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