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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


自首

作者:湯錦花
 
1

羅慶東在派出所睡了一晚就腰痛得厲害,這事都要怪郭勁濤,要不是郭勁濤多嘴把林梅家的變故告訴劉玉芬,他也就不會昨晚回去被劉玉芬嘮叨得頭痛欲裂最后不得不借口說加班躲到辦公室躺了一晚,雖然也沒有睡著,但是至少清凈。
他想著這時候劉玉芬也該出門去上班了,但他回到家里才發現劉玉芬還在家。
今天不用上班嗎?羅慶東一邊換鞋一邊抬手看手表。
我哪有你羅大所長忙,半夜還要去加班。劉玉芬冰冷的語氣正是羅慶東早就想到的。
好好的請什么假?哪里不舒服?他猜到劉玉芬是請假了。
心里不舒服。劉玉芬說話陰陽怪氣,羅慶東自然懂是為什么,女人嘛,就不是講理的生物,還是讓著點好了。羅慶東換了鞋就去浴室洗臉。
你昨晚在哪里睡覺的?
所里呀。跟老郭一起的。不信你打電話去問他。羅慶東也是一籌莫展,口氣好不到哪去。
沒去她家里?
去了。羅慶東也是賭氣,明明沒去偏說去了。
我就知道。見到老情人的感覺怎么樣?
你想什么呢?我就算去她家里也是去調查取證,別沒事瞎找事。羅慶東把門一甩,浴室門上的玻璃也抖了一下。劉玉芬還想繼續糾纏,但是看到羅慶東似乎有點火了,她便見好就收。
羅慶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四十出頭,一晚沒有刮胡子,日曬雨淋在臉上留下的痕跡,他已經真的是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了。而林梅似乎一點都不顯老,要不是對她那么熟悉,他也會以為她只有三十出頭。看來她應該很幸福。
只可惜以后恐怕不見得了。
想起昨天接到報案,再一次見到她,他都以為她還留在過去的時間里一直沒有離開。
他也曾想過他們相遇的場景,卻唯獨沒有想過是這樣的。再見卻沒有一點喜悅,全是愁云慘淡。
老羅原本想利用半天休假回家睡個舒服覺再去所里,但是劉玉芬在家里,他還是決定先回所里。但是這個決定似乎又錯了,“別人的事你就這么上心,兒子讀書都沒見你這么關心。” 羅慶東的腳被劉玉芬的話卡在門邊。
“案子是別人的事,但工作是自己的事。”老羅不知道這句話是自欺欺人還是騙人,他的心里現在盤桓的都是林梅憂郁的眼神,揮之不去。
所長。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去醫院看過了嗎?小陸很順口問了一句。
沒事,都老毛病了。老羅說著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尸檢報告不是還沒出來嗎?小陸對著羅慶東的背影說。羅慶東沒有回身。
我說了吧,所長跟林梅的關系肯定不一般。吳晶遮住嘴小聲朝小陸說,但是她的眼睛還盯著老羅的辦公室,似乎生怕他出來聽到了。
你怎么知道?小陸也跟著八卦起來。
女人的直覺呀。吳晶的話讓小陸有些探求八卦的心有點受阻。
少賣關子。
所長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
這你就自己去想象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下次一起去現場你就知道了。吳晶沒有點破。
是保姆葉萍先發現死者的。死亡時間大約是昨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之間,死者額頭有明顯外傷,死者被發現時倒在地上,死因需等待進一步尸檢報告。周雪峰的賬戶兩天前提取過五萬塊錢現金,林梅和葉萍都說不知情,現在這筆錢也不翼而飛了,有入室盜竊殺人的可能。羅慶東仰頭靠在椅子上回想著目前掌握的信息,他現在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他從桌上的文件夾里找出林梅的筆錄來。為了避嫌,或者是為了不擾亂自己的判斷,他特意沒有自己詢問林梅。
要不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都一直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
葉萍九點左右出門去買菜,差不多十點四十回到家里,期間只有周雪峰和他兒子周明明在家里,但周慧峰說周明明十點左右就去她家做作業了,沒有人知道十點到十點半之間有沒有人去找過周雪峰,可惜小區的監控錄像早就壞了,只是個擺設。葉萍十點四十回來發現周雪峰已經死了,她打電話給林梅,林梅十一點回到家里,十二點接到報警。林梅確認周雪峰死了才哭出來。林梅打電話報警。
羅慶東在腦海里梳理著周雪峰的案子,但最后只剩下林梅的影子。林梅為什么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報警,這一個小時她在做什么。
老羅。羅慶東抬頭發現是老搭檔來找找他。
坐。羅慶東繼續看著手上的報告,也沒抬頭。有什么事?
我倒是沒什么事,我怕你有什么事。郭勁濤意有所指地說。羅慶東這時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少瞎說。
你呀什么事情都淡定,就是碰上林梅同學你就不淡定了。這話大概也就是從郭勁濤嘴里說出來沒有什么大問題,要不然羅慶東恐怕就不是這副淡定的表情了。
好歹也是老同學,關心一下她的案子也是應該的。
你別關心過了頭,關心案子是應該的,只怕你太關心林梅。郭勁濤跟羅慶東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沒有說自己是接到劉玉芬的電話,她拜托他幫忙看著羅慶東。
知道了。是不是我家里那個給你打電話了?不是羅慶東有職業病,而是他太了解劉玉芬了。
你說她現在怎么樣?
誰?
還能有誰?郭勁濤視線往老羅手里的筆錄蹭了蹭。
唉——羅慶東把手搭在腦后靠在椅背上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使勁地閉了一下眼睛,仿佛眼皮這樣便可把林梅的面貌擦去。別老說她了,說說跟案子有關的事情吧。
她不就是跟案子有關的人嗎?郭勁濤的話引來羅慶東瞪了他一眼。瞪我干嗎?我是過來告訴你,廳里來過電話,好像是周雪峰家里的關系,我看這下你不想關心這件案子都不行咯。
郭勁濤彎腰看了一眼沉默著的羅慶東。他想看清現在羅慶東的眼神。
這個周雪峰好像家里背景還挺硬的。你說……郭勁濤本想說林梅當初是不是攀上了周雪峰這個高枝才舍棄了羅慶東這棵小草,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吞回去了。
說什么?羅慶東以為自己剛才林梅切斷了他的聽覺,還以為自己漏掉了什么。
沒什么。郭勁濤還沒發現羅慶東斷斷續續的走神。
 
2

郭副,我們先去書房看看。吳晶和小陸一邊戴手套一邊往書房走。周雪峰的尸體就是在書房被發現的,報案的人是保姆葉萍。
郭勁濤看著站在門口的林梅。
不進來嗎?他倒像是主人一般邀她進來。他注意到林梅眼睛都哭腫了,但是他沒有安慰,安慰的事是女人做的,而且林梅可能也不想別人安慰她。
林梅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屋。派出所的人給她打電話要再次查看現場時她還在猶豫要怎么面對羅慶東。見到是郭勁濤的時候她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
你沒有在家住了?郭勁濤掃視了一眼臥室便下了論斷。臥室的衣柜還開著,房間里的窗簾沒有拉開。看林梅從外面回來開門,這時候她肯定是沒有心思馬上上班的,應該不是從醫院回來的。
嗯。搬去酒店住了。免得破壞了現場。林梅說著整理了一下耳邊凌亂的頭發。
怎么不去娘家住?郭勁濤只是關心地多問了一句。但是林梅好像有點遲鈍了。
沒事,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我就是作為老朋友關心一句。郭勁濤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以警察的身份站在這間屋子里,而林梅是這件案子的相關人等。
回去住不太方便,房間不夠。我也不想每天都被他們問。林梅的話讓郭勁濤覺得她似乎在抱怨警察沒有休止的詢問和檢查。
明明現在情緒怎么樣?郭勁濤跟林梅說著話還在用視線搜羅著屋子的每個角落。見林梅沒有回答,他便回頭看了一眼。你兒子是叫明明吧?
嗯,還好。
這小子還蠻厲害的嘛,拿了不少獎,化學奧賽一等獎,真是你親生的。郭勁濤見林梅沒有要跟她聊的意思,他也不想尷尬。他游蕩的目光發現了書柜里擺放著的周明明的勝利品和一些紀念照片。
嗯,也就那樣。林梅說得好像很不在意。
有林梅這強勢的母親,周明明是不是壓力特別大?郭勁濤想著自己小時候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爸的贊賞,現在想想周明明恐怕比他當時還要慘。
老郭,這個鑰匙你先替我保管吧。也方便你們過來取證,我可能過幾天就要開始上班了,也不太方便隨時過來開門。林梅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鑰匙遞給郭勁濤。
郭勁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鑰匙。那行,你需要鑰匙隨時找我。
郭勁濤把鑰匙扔在羅慶東的桌子上時,羅慶東還沒反應過來。
你的鑰匙干嗎扔我桌上?
這么嫌棄我的鑰匙干嗎?這是林梅家的鑰匙。郭勁濤自己坐在了老羅對面的椅子上了。
有什么新發現沒有?老羅忍不住又低眼看了鑰匙一下。郭勁濤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林梅就是羅慶東的克星,羅慶東電流再強大,一遇到林梅這個絕緣體就沒法通電了。
也不算什么新發現。郭勁濤想著剛才在林梅家取證的時候,林梅接了個電話就走了,她剛走沒多久,周雪峰的姐姐周慧峰便來了。從周慧峰嘴里倒是真得到了新線索。
說說看。
這個周雪峰看起來道貌岸然,沒想到跟那個年輕保姆不清不楚,你說林梅怎么受得了?她那么要強的一個人,我看憋得夠她受了。
你這是七姑八婆在道家長里短還是在陳述案情?說事實。老羅揉著太陽穴,他不是沒睡好,而是真頭痛。
那個保姆葉萍是周慧峰從她丈夫何舒文老家請來的,周慧峰說她撞見過他們的好事,但是沒聽林梅訴過苦她也不好戳破,昨天林梅也沒有提過,我看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老毛病多少年了她還沒改掉。你說林梅到底知不知道周雪峰跟葉萍的事?郭勁濤正經說了兩句又忍不住八卦了。
羅慶東沒有答話,一直沉思著。
林梅當初為什么跟你黃了?郭勁濤見羅慶東沒有說話便來了劑猛藥提神。以前林梅跟羅慶東都快談婚論嫁了,但是說分就分了,羅慶東也從來不提他們為什么分手。
這件事跟案子有關系嗎?羅慶東站起來去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他能怎么說?說自己當年喝醉了先背叛了林梅?如果不是劉玉芬騙林梅說她懷孕了把他逼上了絕路,或許他還沒有勇氣告訴她。
那個小保姆我看要不再審一回?
沒有其他線索了嗎?
嗯,在附近了解了一下情況,沒什么特別發現。我看還要等尸檢報告出來才能找到頭緒。郭勁濤說。
他公司呢?
還沒去。下午去。
你可以明天一起過來匯報。
我又沒說我是來做匯報的,閑聊,閑聊一下嘛。郭勁濤在羅慶東趕人之前先溜出來了。
 
3

去周雪峰律所的路上,小陸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羅慶東怎么不關心案情的樣子。郭勁濤沒有發揚他的八卦特長,他不想跟外人八卦好朋友的陳年舊事,而且還是跟下屬八卦領導。
小陸轉而跟吳晶說起話來。
你說誰作案的幾率大點?小陸看著前方。
吳晶心里想的是林梅,但是她感覺在郭勁濤面前說這話應該謹慎一點。
我看那個小保姆嫌疑最大。想從小三轉正但是希望被破滅,所以一沖動下了狠手。小陸說著他的想法。
我看不像是沖動殺人。感覺倒像是有預謀的,現場找到了物證感覺也都沒什么用處。那個葉萍看起來不像是這么有心思的人,倒是林梅這個女人看起來太沉著冷靜了。吳晶搓著自己的下巴。
你好像很肯定?不會又是什么女人的直覺吧?上次好像失靈了一次。小陸說話有些調侃。
你不是女人,你不會懂的。上次是因為兇手不是女人,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這兩個女人。林梅肯定早就發現葉萍和周雪峰暗度陳倉了,但是她忍著沒有跟任何人說,也沒有跟我們提起,說明她不想讓我們認為她因為周雪峰出軌而殺了他。
你怎么就知道林梅知道了?
因為女人天生就是福爾摩斯呀。尤其是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吳晶還自鳴得意。
那警察怎么都是男人沒幾個女人?
你……吳晶被小陸說得回不上話來又氣又惱。因為犯罪的人都是別人的老公。她自己都被自己突如其來冒出來的這句話逗樂了。
你們倆就別瞎琢磨了,自殺他殺都還沒有定論呢,說不定也可能是猝死。你再不專心開車我們就成自殺了。郭勁濤打斷了他們的話。他只是想讓他們不要嘰嘰喳喳打斷他的思路。林梅早就發現了周雪峰的事,他相信吳晶的判斷。男人偷腥,就算各方面掩飾得再好,一到了床上就掩飾不了了,更何況林梅又不是單純到沒腦子的女人。假設林梅早就有所察覺,她整天面對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情人,還要假裝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算他也一直都知道林梅是一個冷靜得有點嚇人的女人,但他還是不敢相信一個女人可以這樣不動聲色游刃有余,除非她一點都不愛這個男人。
小陸和吳晶在周雪峰的辦公室搜查著有沒有可用的證據,郭勁濤和陪同的何舒文在聊著。何舒文是周慧峰的丈夫,也是周雪峰的合伙人。
何舒文遞了一根煙給郭勁濤,但是被郭勁濤拒絕了。我辦案不抽煙。
周雪峰昨天有沒有反常的事?郭勁濤很隨意地問著,何舒文做慣了律師,警察不問就不多說,問了也不能亂說,他自然熟于此道。每個人都可能有嫌疑,他可不想說錯了話害自己成為嫌疑人。
反常倒不算,他最近一兩個月很少來律所,老毛病又犯了,我讓他在家里休養好了再來上班。何舒文思忖片刻說,早在郭勁濤來之前他就思考過怎么跟警察說了,在家里他也叮囑過周慧峰。
郭勁濤想起林梅和葉萍的筆錄里都有提到周雪峰心臟病犯了在家養病,他也就沒有再追問。
你就沒去他家看過他?你最后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郭勁濤看著吳晶和小陸在周雪峰的資料夾和書柜里搜尋著。
律所事情多,兩家住得近我老婆每天都去看他,我就每天打個電話匯報一下律所的事。何舒文不想讓郭勁濤覺得自己作為親人和合伙人對周雪峰感情淡薄。
看來做警察和律師還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搭檔生病真是件累人的事。郭勁濤想著羅慶東借口說自己腰痛讓羅慶東全權負責周雪峰的案子,雖然他知道羅慶東是為了避嫌。
何舒文誤解了郭勁濤話里的意思。
其實雪峰對律所的事還是很關心的,律所有需要他過目的文件都是郵件給他的,需要修改的合同他也會提意見,他就是換了個地方上班。何舒文不緊不慢地說著,他不想讓郭勁濤覺得自己有獨占律所的嫌疑,也不想讓郭勁濤覺得他急于解釋。
看來周律師對工作很負責。郭勁濤附和著夸了一句。
是呀。不過人在病中總有點力不從心。昨天有一份合同差點就出了岔子,還好我又看了一遍。他居然還有一個漏洞沒有發現,可能是太累了。何舒文說。
昨天他大概幾點給你發的郵件?郭勁濤在筆記上又記下了一條。
大概十點半吧,客戶十一點要。何舒文說。
可以麻煩你確認一下嗎?郭勁濤很客氣地說。何舒文帶著郭勁濤回了自己辦公室,在電腦上打開了郵箱查看了一下。
十點二十八分。何舒文很具體地說。郭勁濤也看到了,何舒文確實沒有說謊。
那這樣就差不多可以更具體確認死亡時間了。
 
4

尸檢結果也顯示大致符合,十點到十一點之間,額頭傷并非致命傷,真正死因是慢性砒霜中毒,但是周雪峰家里的杯子飲水器水龍頭食物都沒有檢測出砒霜。他額頭的傷可能是他站起來想出去但是沒站穩撞在書桌上了,我們從桌角上提取了跟死者吻合的血跡。現在相信已經可以確認是他殺了,而且這還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兇手很有可能是跟死者朝夕相對的人,而且兇手還極其冷靜地看著死者一天一天死去。現在我們需要找出兇手是怎么下毒的,現在市場上對砒霜買賣管理沒有那么嚴格,葉萍要買砒霜也不難,現在砒霜也被用于治療腫瘤癌癥,像林梅這樣的主治醫生恐怕也不難弄到。另外根據何舒文提供的證據,我們可以縮小死亡時間為十點二十八到十一點之間,我們需要重新確認所有人案發時間的不在場證據,還有,繼續跟進周雪峰周圍的人際關系,看看他是否得罪了其他人,在工作上有沒有得罪什么人,他的異性關系,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確認。
郭勁濤雖然在羅慶東面前一副八婆的嘴臉,但是在面對下屬分析案情的時候還是有條不紊的。
這個案子你就負責跟進吧。有什么新情況匯報給我就好了。羅慶東散會了交待給郭勁濤,但是他只是想在派出所跟周雪峰的案子保持距離,下了班他也顧不上保持距離了。下了班他不是什么所長,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羅慶東辦公室的燈一直亮著,他已經可以下班了,但是他主動加班。
他在等林梅。他知道郭勁濤把林梅請回來問話了。
看了看表,已經六點十五了,這個郭勁濤怎么還在問。羅慶東正想著,郭勁濤便走進來了。
這是筆錄。
審完了?
審完了,人也回去了,你就別擔心了。郭勁濤知道這一個小時羅慶東的神經肯定都崩得跟琴弦一樣。
嗯,你辦事我不擔心。羅慶東站起來撈起他的夾克就往外走。我先走了,你多操點心。他還想掩飾一下,但是郭勁濤知道他是急著去找林梅。
老羅,你可別犯錯誤讓我擔心啊,我這已經是操碎了心。郭勁濤還不忘提醒羅慶東。
羅慶東跑到門口遠遠地看到林梅的背影,她似乎在準備打的。羅慶東趕緊掏出車鑰匙去開了自己的車到林梅身邊停下,他早就想好了要送林梅。
上車吧,這個點打車難。羅慶東見林梅一直猶豫著還在看后面有沒有的士過來,他也怕突然冒出一臺的士來。
羅慶東也不用問林梅去哪,直接把她送到了她入住的酒店樓下,這自然是郭勁濤告訴他的。
羅所長,謝謝你沒有嫌棄我這個嫌犯。林梅苦笑著說,警察掌握嫌犯行蹤的感覺讓她有點不爽。
林梅,你別多想,我就是作為朋友關心一下你。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覺得有壓力。羅慶東還在安慰林梅。
目送著林梅進了電梯,羅慶東轉身回到自己的車里。剛才他還想上去看看林梅的兒子,但是林梅并沒有邀請他上去坐坐,現在是特殊階段,保持距離也對。就算是平時也該保持距離。
羅慶東腦海里還回想著剛才林梅說的話。他只是想知道為什么同樣是出軌,林梅毫不猶豫地跟自己分手卻忍氣吞聲地跟周雪峰繼續生活。“因為明明。”原來孩子對女人是如此重要,他似乎才又知道林梅也是女人。
原來自己不是輸給了周雪峰,而是輸給了一個孩子。羅慶東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回憶像杯冷咖啡,有點苦,又有點涼。
外面也冷,不過也好過在家里。劉玉芬的臉都可以把水凍成冰了。但是羅慶東還是決定回去看看,免得劉玉芬越想越亂,本來沒什么事也被想出什么事來。
爸爸,媽媽一整天都不做飯,我都是吃泡面。兒子羅陽一見羅慶東就告狀。
羅慶東自然之道劉玉芬為什么不做飯。他只是安撫了一下羅陽便進了臥室。
我們可以心平氣和聊一下嗎?羅慶東放低了姿態,他在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在自己老婆面前屈根本不算屈。
劉玉芬瞟了他一眼。
聊?你還是跟別的女人去聊吧。我算什么,沒有資格跟你聊。劉玉芬憋著一肚子火,要不是她怕羅慶東在單位難做人,她都要去派出所找他了。
玉芬,我們十六年的夫妻,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你和她!劉玉芬雖然只見過林梅一次,而且當年是林梅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羅慶東,但是她從羅慶東朋友那里聽到了很多關于林梅的事,而且她也在家里找到不少羅慶東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林梅的東西。那個女人在羅慶東心里是個什么位置,劉玉芬清楚得很。藏得越深,恐怕爆發起來威力越大。
看著一堆資料,郭勁濤似乎沒有一點思路。再去現場看看,或許還有其他的證據。
他沒敢打電話給林梅,他早就想到她肯定不會很樂意,雖然讓受害人家屬配合辦案也是理所應當,但是好歹曾經是朋友,還是別戳她痛處理。郭勁濤讓吳晶把葉萍叫上了,除了林梅,不,或許她比林梅更了解周雪峰的日常生活,既然是慢性中毒死亡,那就應該從他的生活開始查起吧。
周雪峰在家里休養這兩個月平常都做些什么事?小陸在他隨時攜帶的筆記本上記下了問題才看了看葉萍。
他平時都是在處理工作。葉萍回答得很簡單。
他的正常活動有哪些?麻煩你說得詳細一點。小陸說。
那個……葉萍不知道小陸的名字,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我可以先問一下周先生是怎么死的嗎?
小陸抬頭看了她一眼,停下了手中的筆。這個我們暫時不方便告訴你。麻煩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哦。葉萍似乎有些失落,她的目光飄蕩著不知道該停留在哪里好,怎么一下子像失了魂一樣。
你不方便回答嗎?郭勁濤站在旁邊其實一直都在觀察著葉萍。
不是不是。葉萍有點慌張。周先生早上八點左右起床,起來就是處理公司的事。十點左右他會煮一杯咖啡喝,以前我給他煮過兩次,但是他嫌我煮的咖啡沒有他煮的好,而且還拿錯了杯子,只有明明煮的他才不會嫌棄。以前明明在家里總是幫他煮咖啡的,這個暑假好像明明跟他鬧別扭了,明明總是待在慧峰姐家的時間還多。十一點半要準時開飯,他的胃有生物鐘,吃過飯他會看半個小時新聞然后去午睡一個小時,下午他就在書房辦公或者看書,平時他都會吃過晚飯七點半左右去球館打球,但是最近在休養他沒有去打球,以前明明晚上還和他一起下棋,最近這孩子老是在慧峰姐家里待到十點左右才回來。
郭勁濤安靜地聽完葉萍的話,周雪峰還真是林梅的丈夫,兩個人都是為工作拼命的。
那最近幾天基本上只有你和周雪峰在家里了?郭勁濤說,他想起林梅說過她最近有個很棘手的病人,斷斷續續在醫辦公室睡了一個月了。
久久沒有聽到葉萍的回答,他回頭看了葉萍一眼,葉萍低著頭不敢看他。他早就知道葉萍跟周雪峰的關系了,這么多天只有他們倆在家,恐怕做了不少事吧。
是用這個水壺燒水嗎?郭勁濤看到茶幾上擺著的熱水壺,他雖然不懂煮咖啡的小資情調,但是還是有點常識的。他不打算馬上告訴葉萍他們已經知道她和周雪峰的關系了,讓她心里害怕警察知道,人在害怕和掩藏的時候更容易露出破綻。
嗯。
他喜歡用礦泉水還是自來水?
礦泉水。
郭勁濤在心里一步步排除證物,飲水機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他喝咖啡有固定的杯子?郭勁濤原先聽到葉萍的話就想問,但是沒好打斷她的話。
嗯。他喝咖啡和喝茶用的杯子不一樣,喝咖啡他喜歡用磨砂的玻璃杯,那只杯子好像是明明參加什么比賽贏的紀念品,喝茶他要用紫砂杯,據說那樣泡的茶味道純正一點,反正我都不懂。葉萍似乎因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顯得有些卑微。
他上午是要喝咖啡的是吧?郭勁濤再一次確認,他想或許問題就出在那杯咖啡里。
嗯。
他喜歡喝什么咖啡?
就是這種。葉萍從壁櫥里拿了一罐咖啡出來。
這個還沒開封?
剛好喝完一罐了,那天我出門去買菜順手把垃圾都扔了。葉萍說。
扔樓下的垃圾桶?郭勁濤雖然知道要找回那個扔掉的咖啡罐有點難,但是總還要試試。不過不是所有努力都會有回報的,垃圾桶和垃圾回收站都沒找到那只咖啡罐。
嗯。
那只杯子呢?郭勁濤視線掃了一圈。
不知道,可能他們收起來了,我找找看。葉萍說著便去書房給郭勁濤找杯子。
不用麻煩你了,我們同事會找的。我打個電話給林梅就知道了,說不定是她收起來的。
但是葉萍哪里理會郭勁濤的話,她只顧著找,周雪峰的書桌柜子、書架、臥室的衣柜、梳妝臺,她到處都去找了。卻終于垂頭喪氣。
你在找什么?吳晶從廚房出來突然問了一句,葉萍似乎有點受到驚嚇,她的反應讓郭勁濤有些提神。
周慧峰打開周家的門,把里面的人嚇到了,也嚇到了她自己。周慧峰帶著周明明回來收拾一些東西拿去酒店。
周明明似乎一點都不想見到葉萍,郭勁濤看到他看葉萍的眼神里充滿了鄙視,林梅肯定跟周明明講過周雪峰和葉萍的事。周明明只跟周慧峰說了一句便先下樓去了,或許是因為這個家里有他不想看到的人,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走的樣子,似乎對這個家沒有什么留念。
郭隊長,還麻煩你們搜查的時候小心一點,我弟弟他討厭自己的東西亂糟糟的,你們看完文件夾記得按順序放回去,還有,我弟弟有潔癖,你們不要抽了煙把煙頭扔在地上。周慧峰一邊整理文件夾又抽了些紙準備把地上的煙頭撿起來。這個煙頭雖然掉在書桌下,但是位置并不隱蔽,第一次搜查的時候不可能沒有看到。
不要動。郭勁濤原先還在回想著前兩天搜查時的情景,他記得文件夾是小陸查看的,當時小陸還調侃了一句“律師都有強迫癥”,他不可能不按順序放的。
郭勁濤顯得有點興奮。小陸沒有抽煙的習慣,雖然他抽煙,但是他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5

周雪峰不可能自己喝砒霜,現在最可疑的是被扔掉的咖啡罐,但是我們目前沒有找到咖啡罐也沒有找到杯子。周雪峰書房發現的煙頭可以確認是后來又有人回到那個書房留下的。我們還在窗戶外面的墻上發現了鞋印,這個鞋印之前在周雪峰的房間發現過,這個人是順著水管從天臺下到二十一樓的,我們在天臺發現了同樣的腳印,他冒著這么大的危險回來很有可能是在找什么重要的東西,你說是犯罪證據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小陸匯報完案情進展看著吳晶,他就喜歡跟吳晶討論案情。
你們兩個負責跟進葉萍的人際關系,林梅這邊我來跟。郭勁濤安排了任務。
老羅,有重大發現。哈哈……郭勁濤從外面回來就跑去羅慶東辦公室。
什么事這么高興?
你聽了肯定比我還高興。郭勁濤自顧自坐下,端起羅慶東的杯子直接喝起水來。
吳晶剛打電話回來,那個葉萍,懷孕了,吳晶和小陸剛去她家問話的時候她就摸了幾下肚子,還是吳晶眼力好,看來女警察比女司機靠譜多了。郭勁濤夸著吳晶。
帶去檢查了嗎?羅慶東揉著額頭若有所思。
去了,吳晶現在正送她回家。
見羅慶東半天不說話,郭勁濤在揣摩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想起劉玉芬拜托他看著羅慶東,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忠人所托。
葉萍懷孕我為什么要高興?
你當然不用高興了,又不是給你懷的。郭勁濤還在開玩笑。
難怪羅慶東要瞪他了。
葉萍懷孕說明她更加有嫌疑了,如果她想以此逼迫周雪峰離婚,你想想周雪峰能答應嗎?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娶一個鄉下來的保姆,他肯定也不會甘心以這樣的方式娶一個保姆,如果周雪峰拒絕給她名分,那她會做什么?總不能人財兩空吧?她很有可能讓周雪峰給錢,但是周雪峰是律師,他能不給自己留點后路嗎?
這都是猜測,我們要有證據才能抓人。羅慶東說。
證據嘛,我看快有了。
什么叫快有了?
羅慶東才知道郭勁濤說的證據就是葉萍的弟弟。
自從上次在周雪峰書房里發現新證據,他們查證了以后一致認為葉萍還有幫兇,她可能要從周雪峰那里拿回什么對她不利的證據。她的幫兇應該是個男人,周慧峰說她有個弟弟在老家,根據在周雪峰書房發現的鞋印可以判斷體型特征基本與她弟弟葉楠吻合,但是他們查證過,葉萍的弟弟葉楠一個星期之前從家里出發來看葉萍了,就在昨天,他又一個人去了廣州。
不過還沒抓到大活人,倒是來了一份也會說話的證據。
何舒文送了一支錄音筆過來,說是在周雪峰的辦公室保險柜里找到的,里面有葉萍和周雪峰的對話,正如郭勁濤所料,葉萍威脅周雪峰給她二十萬,否則就要公開兩人的關系,周雪峰倒是沒那么怕,但是他爸退下來之前大小是個官,他自己不要臉家里還要臉。
羅慶東正和郭勁濤在重新分析案情,他們總覺得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之前何舒文說周雪峰十點二十八給他發了一份郵件,但他想起來那天周雪峰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他確認是否收到郵件,郭勁濤也想起何舒文曾經提到過周雪峰沒有注意到那份合同最后還有一條漏洞,這樣看來,那份郵件很有可能不是周雪峰自己發的,而這個人為什么要多此一舉,無非是為了將死亡事件延后,也就是說周雪峰在那之前已經死了。其實死于慢性中毒,當天的不在場證據本來已經顯得不那么重要了,但是現在卻似乎又顯得重要了。
吳晶突然來敲門中斷了他們的思路。
這么快就回來了?郭勁濤還沒發現唯唯諾諾站在外面的葉萍。
吳晶和小陸把葉萍帶去審訊室問話,郭勁濤和羅慶東則在外面看著。
你是怎么殺了周雪峰的?
拿他喝咖啡的杯子打在他的頭上把他打死的。葉萍說。
吳晶和小陸對視了一眼,不僅他們發覺了不對勁,在外面看著監控視頻的郭勁濤和羅慶東也覺得不對勁。
杯子呢?
我順手扔了。
那你為什么要殺了他?
我想拿走那五萬塊錢被他發現了,所以我就拿起他喝咖啡用的杯子砸他的頭……葉萍說著便掩面哭了起來。
葉小姐,麻煩你先不要哭了,你現在是孕婦。還是吳晶先想起來葉萍是孕婦的事實。
但葉萍雖然沒有繼續大哭,卻還忍不住抽泣。
見葉萍激動得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小陸起身出來問郭勁濤下一步該怎么辦,葉萍雖然來自首,但是她居然說周雪峰是被杯子砸死的,而且她也不像是在撒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肯定不是兇手。
我看她很有可能是為了包庇葉楠,她看到我們在周雪峰的書房發現了葉楠留下的煙頭,怕我們查到葉楠頭上去,她就先來認罪。郭勁濤狠狠地吸了一嘴煙吐出來,他現在真想進去罵這個沒有頭腦的女人。不過想到慢性砒霜中毒,他又否決了葉楠殺人的可能。
你是不是曾經威脅周雪峰讓他給你二十萬?小陸又回到審訊室,他的手里拿著剛才何舒文送來的錄音筆。
葉萍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是還是不是?
是。葉萍點了點頭。
小陸打開了錄音筆,葉萍第一反應便是要搶過錄音筆,但是馬上她又意識到這是派出所,別說她搶不到,就算搶到了又有什么意義。她像一只被拔去了翅膀的蜻蜓,想逃離,卻飛不起來。
你是不是讓葉楠去周雪峰的書房找過這只錄音筆?吳晶在筆錄上寫下小陸的問題。
沒有。我沒有讓葉楠去。葉楠沒有去過他家。葉萍矢口否認,如果她能夠靜心想一想他們都直接提到葉楠了,肯定是有證據證明葉楠去過周雪峰的書房。
小陸沒有說話,只看著葉萍。
是的。葉楠去過。葉萍無力地承認了。但是他只是去幫我找錄音筆。出了事以后我就沒有周家的鑰匙了,所以我只能讓他幫我去找。我怕你們找到錄音筆就會懷疑是我,周雪峰說他可以用這段錄音告我敲詐。我沒有敲詐他,是他騙我……
葉楠之前還去過周家吧?
沒有。真的沒有。他只去過一次。你們相信我,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們判我的罪吧。葉萍的情緒又有些失控了。
判刑是法院的事。吳晶說著合起看向監控。
羅慶東似乎眉頭也不太舒展。
來我辦公室。羅慶東說完便往自己辦公室走去。
郭勁濤也隨后跟進去了。
郭勁濤在心里一步步給自己解套,仿佛在做數學推演題,順理成章地得出了答案。
葉萍從菜市場回來發現周雪峰倒在地上便給林梅打了電話,這時候是十點四十五,林梅回到家覺得有異常便報警了。菜市場離周家不遠,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鐘,但除了菜市場的菜販子能做個時間模糊的證明,其他沒有人可以證明葉萍這段時間在做什么。但是如果死亡時間鎖定在十點二十八分之前,葉萍的不在場證據就足夠充分了,即使她有殺人動機,但是她沒有作案時間。殺周雪峰不必親自到場,但是發郵件得到場了吧?
郭勁濤有點垂頭喪氣,不是因為林梅的嫌疑增大了,而是因為他感覺自己做了那么多似乎都是在給林梅脫罪。
我看這個葉萍也不是經得起事的人。恐怕能招的不能招的她都招了。羅慶東說。
嗯。郭勁濤也不多說。
等下開個會,我們重新梳理一下案情,看是不是漏掉什么重要線索了。羅慶東說。
嗯。郭勁濤仿佛被摁了重播鍵。
你平常不是很多話嗎?怎么這時候不想說話了?羅慶東調侃郭勁濤。
老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么心理準備?羅慶東被郭勁濤突如其來的正兒八經搞得有點更緊張了。他心里的微瀾被郭勁濤攪成了巨浪。
 
6

林梅從手術室出來,經過咨詢臺的時候護士長只使了個眼色朝她辦公室看了看,林梅便意會了。走到辦公室門口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才進去。辦公室只有郭勁濤一個人。本來吳晶是跟他一起來的,但是護士說林梅在做手術,這個手術要做多久誰也不知道。吳晶便隨便找了幾個護士想了解一下情況,但周雪峰的事在醫院早就傳開了,林梅在醫院的人緣好,護士知道吳晶是警察,對吳晶的問題也是避重就輕能不答就不答,就算說了也感覺是為林梅脫罪,吳晶也只好先回去了。
林主任,你切個腫瘤切得還真久啊,人家一頓飯都做好了。郭勁濤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十一點半,他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林梅看著他放在腿上合攏的報紙,她的辦公室向來不放報紙,她想起她只保存了幾張老報紙,因為上面報道了明明參加化學比賽拿了第一名的事她才收起來的,還有幾張報紙是她自己發了文章在上面。
你兒子和你一樣都很優秀。要是我家那小子讀書也這么厲害我就不用發愁咯。郭勁濤說。孩子一讀到高中就難管了。
林梅什么也沒說,只伸手,郭勁濤就很識相地把報紙遞給了她。他才想起她這種討厭別人未經同意動她東西的老毛病。
一起去吃飯嗎?郭勁濤說。他特地在這里等林梅就是有事想跟她說。
不了,我等下還有事。林梅拒絕了郭勁濤,她中午要帶飯去酒店給明明吃。
現在還有什么事比你老公的案子更重要嗎?
郭勁濤的一句話讓林梅想拒絕卻又不能拒絕。她發了個短信給周慧峰才跟郭勁濤走出了辦公室。
郭勁濤見坐在自己對面的林梅正襟危坐,仿佛一只隨時準備迎戰的母狼。
你不要這樣防備著搞得我也很緊張。郭勁濤說。現在是休息時間,放輕松點,跟老同學吃個飯而已。郭勁濤自己雖然這么說,但是他也有點心虛,他這算是非正式訊問,他就是想以老同學的身份讓林梅放松警惕,對他說一句真話。
有件事我想了想雖然不合規矩,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郭勁濤似乎掙扎了許久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們在在查證的過程中發現周雪峰跟葉萍關系不一般,而且……郭勁濤抬眼一直注視著林梅,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沉得住氣。
我知道了。
你知道?
慶東告訴我的。
老羅找過你?郭勁濤心里暗自嗎了一句羅慶東,早就知道他肯定會去找林梅,但是沒想到他捷足先登把事情告訴林梅了,害得他沒有辦法判斷現在林梅臉上的失落到底是自然反應還是裝出來的。
那葉萍懷孕了你知道嗎?
林梅別開臉看了看窗外,轉而又鎮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也沒有回答郭勁濤的話。
周雪峰有沒有跟你提過離婚的事?
沒有。林梅的回答正如郭勁濤所料,周雪峰肯定不是那種會為了一粒芝麻丟掉西瓜的人。
你要是早知道周雪峰和葉萍的事會不會早就跟他離了?郭勁濤的八卦心理讓林梅有點發怵,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過還好郭勁濤聽不到。
我看這個案子很快就能結案了。現在已經初步可以認定葉萍是犯罪嫌疑人了,她弟弟葉楠是幫兇。郭勁濤故意這樣說。
如果葉萍確定殺人罪名成立會被判多少年?林梅在心里琢磨著這個問題,她沒有問郭勁濤,這個問題她不可以問郭勁濤,她可以去問何舒文。
現在的年輕人都只想著找捷徑賺錢,我看葉萍起碼得判個十年,說不定還會更重,周家肯定會死咬著不放,說不定周雪峰他爸還會動用關系,要是判個死刑還好,要是判個二十年三十年,到時候她出來了肯定比坐牢還慘。唉——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要是本本分分做人就不會這樣了。郭勁濤在絮絮叨叨說著,林梅望著窗外轉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干嗎這樣看著我?郭勁濤以為林梅在懷疑他,但這明顯是他自己做賊心虛了。
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怎么判是法院的事,我不會去插手也不會去同情。林梅說的話就像一塊冰。
 
7

林梅從酒店出來,她正要去上班。酒店離醫院近,她上班也方便。
她看到羅慶東似乎一點也不奇怪。羅慶東看到她也沒有一點意外。剛才來的路上他還想著怎么去前臺問林梅住哪個房間,要是亮明他的警察身份肯定是不會受阻的,但是林梅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或者直接打電話給她更好,但是看到周慧峰進來酒店,他想著在外面等一下她應該就會下來。出了這么大的事,她還有心思去上班,果然人再老性格也不會變。
一起吃個早餐吧。羅慶東提議。
林梅看了看手表,還有半個小時遲到,但她向來是喜歡早到的人。有什么事在這說吧。她眼里的冰冷讓羅慶東又想起來以前。
陪我吃個早餐吧。我不吃早餐會胃痛。羅慶東說。
林梅的眼里已經泛起了淚光,但她別過臉去看酒店的玻璃上。
對不起,我只會切腫瘤,你要是胃有問題我也愛莫能助。林梅說。
林梅。羅慶東被林梅的話說得有點燥,他總是這么容易被林梅激怒。
羅所長,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去上班了。林梅收起盤桓在眼眶里的眼淚定睛看著羅慶東。見羅慶東沒有說其他的話,她繞過羅慶東直接走了。
羅慶東緊鎖著眉頭,他不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來找林梅的,他只是想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但是若是這樣,恐怕他更沒有理由讓林梅聽他多講一句。
林梅從病房巡視出來正要回辦公室,護士長拉住她去了休息室。
你先別回辦公室,有個老太太找你,好像是葉萍她媽,看她那樣子是來求你的,我看你還是先在這休息吧。她走了我再來叫你。護士長囑咐了幾句才出去的。
林梅坐在休息室有點坐立不安。天花板變成了大屏幕,重播著她不想看到的那些情景,葉萍第一天來做保姆,葉萍在客廳里看著食譜學著她說過的菜,葉萍因為她的表揚高興得像個孩子。她只比明明大八歲,她還只是個孩子。雖然她確實是破壞自己家庭的人,不過就算沒有她,周雪峰也會找其他人。女人就像病毒,男人要是免疫力不好,怎么都會感染病毒的。
當初應該堅定地跟他離婚才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了,本來是為了明明才沒有離婚,卻沒想到現在這樣反而害了明明。
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周慧峰,約了她去酒店的咖啡廳見面。
你已經決定了嗎?周慧峰聽了林梅的決定許久才緩過神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林梅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嗯。以后明明就麻煩你照顧了。林梅說完從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來。這里面有十萬塊定期存款,應該夠明明上完大學了,如果他以后還想出國深造的話,麻煩大姐先幫他墊著。林梅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了,沒有一點知覺。
你何必……他們現在還沒有查到什么,說不定什么也查不到。你沒有必要這樣做。你讓明明以后怎么……周慧峰還是不贊同林梅的決定,她試圖說服林梅改變主意。
大姐,你就不要再勸我了,如果多等一天他們查出什么來就晚了。林梅也知道周慧峰的心意。
你會幫我照顧好明明的吧。林梅再一次確認,
你放心。明明他怎么說都是我們周家的孩子。周慧峰用手捂著嘴和鼻子,她生怕自己哭出來。
 
8

有郭勁濤在,吳晶也不好先開口問。她在琢磨著郭勁濤一直不開口問,到底是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還是他沒想好怎么開始。審訊室里面一片沉寂,在外面看著的羅慶東也是沉默著。
你們想先知道我是怎么殺了他的還是我為什么要殺他?倒是林梅先開口了。
吳晶看了看郭勁濤,郭勁濤看著林梅,仿佛要看穿眼前這個女人腦子到底是什么構造。絕對不是人類的構造。
林梅緊閉著眼睛似乎終于決定怎么開始說了。
我懷疑他和小葉有問題,但是我平時都要上班不在家,所以我在家里裝了針孔攝像頭,我在醫院用手機就可以看到家里發生的事情。他們果然有問題,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我說要辭退小葉,周雪峰不答應,我向他提出離婚,他也不答應。所以我決定殺了他,我從醫院拿了砒霜回去,拌在他的咖啡粉里。我不想在家見到他們心里不舒服,所以我經常在醫院辦公室睡覺。反正他每天都要喝咖啡,我不在家他也會死。
林梅的話讓郭勁濤有些不寒而栗。她說的跟他們想的完全能對得上,看來真的是林梅殺了周雪峰。
我那天在上班,用手機看視頻發現他已經死了,我便回去了一趟,把他喝咖啡的杯子拿走了,還有葉萍扔在樓下的咖啡罐,我本來想嫁禍給葉萍,我想她也快回來了,所以我把他正在處理的郵件發了出去。林梅說得有條不紊,這樣冷靜地陳述犯罪事實,也不知她對周雪峰有多恨。
她的敘述跟目前掌握的所有證據完全吻合。
你的視頻有沒有保存?郭勁濤說。
沒有,刪了。我本來準備拿來做離婚證據的,但是周雪峰拒絕離婚,留著也沒用,我就都刪了。林梅說。
那你的手機呢?我們可以拿去做數據恢復。吳晶說。
手機前幾天被偷了。林梅說。
吳晶看了一眼郭勁濤,林梅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是配合。
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你兒子以后怎么辦?郭勁濤說。
郭勁濤直視著林梅,但他看不清林梅的眼神,她似乎因為痛苦而緊閉著雙眼。
你為什么要來自首?郭勁濤說,眼看著就可以一箭雙雕既殺了周雪峰又讓葉萍做替罪羔羊。
我只是恨周雪峰,我沒有說我恨葉萍,雖然一個巴掌拍不響,但如果不是周雪峰主動,葉萍也不會做這種錯事。葉萍還是個好孩子,她沒有錯,她錯就錯在不應該到我們家來做保姆。林梅說。她沒有說自己是因為看到葉萍的母親才決定來自首的。
郭勁濤不自覺抬頭看了一眼監控,現在羅慶東應該在外面看著吧。
羅慶東卻在對小陸說話。
打電話去鑒定科催一下化驗結果。
小陸領命去一邊打電話去了。
怎么樣?化驗結果出來了沒有?郭勁濤跟羅慶東想到一塊去了,雖然林梅供述的與案情十分吻合,但是他們心里還有疑慮。
林梅為什么會突然來自首?羅慶東最不解的其實是這個。
可能是因為我跟她講我們確定葉萍就是兇手。郭勁濤小心翼翼地說著,他觀察著羅慶東的臉色。
你為什么要跟她講這些?
我就是想試探她一下。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她還不會來自首,自首還可以為她減輕罪行。郭勁濤還覺得如果沒有他,林梅還不會來投案自首,他是立了功。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不是兇手……
她如果不是兇手為什么要來自首?
如果她是兇手她為什么要等到現在才來自首?
郭勁濤被羅慶東的反問問得啞口無言。
老郭,不是我先入為主。這件事說不定真的不是林梅干的。你想想看,林梅說她是因為周雪峰出軌才殺了他的,但是她要是殺了周雪峰再來自首,那她兒子怎么辦?她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她沒有必要非殺周雪峰不可,她可以選擇離開周雪峰,她以前就是這么對我的,她不會因為周雪峰不愿意離婚就心軟的,只有她想,她一定可以離婚。
郭勁濤更是目瞪口呆。
不用羅慶東細說,他稍動腦筋就能想清楚,只是以前沒有得到羅慶東親口證實。
如果不是她殺的,那她為什么來自首?郭勁濤還是不解。
羅慶東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郭勁濤他的猜測,小陸便帶著化驗單進來了。
林梅來自首帶來的咖啡罐和玻璃杯都驗出了相同濃度的砒霜,砒霜濃度與尸檢結果相符,但是與醫院治療腫瘤所用砒霜不符。
 
9

周明明交待犯罪事實的時候,除了羅慶東,其他人都是一副愕然。一個孩子居然因為親眼看到父親外遇母親又不回家就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且還那么冷靜。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
雖然要用雄黃制成砒霜有點復雜,但是對于一個化學天才少年來說,這應該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吧?郭勁濤想起在周家見到的那些榮譽獎狀和獎杯,證據就在他眼前,但是他一點都沒有察覺。
周慧峰把明明送到門口便止住了腳步。
明明沒有回頭看周慧峰,他心里沒有一絲猶豫。
打電話通知周慧峰帶明明來看林梅的時候,羅慶東心里還有點不踏實。他還沒有想好該怎么面對這個孩子。
林梅以為進來的會是周慧峰,當吳晶告訴她有人要見她時,她唯一想到的便是周慧峰。她怎么也沒想到站在門口居然是她兒子。
明明。林梅只一句話便哽住了喉。
她固守的堡壘在這片刻坍塌。
媽。我把事情都跟他們說清楚了,毒是我下的。周明明淡定地對林梅說,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媽,你不要怪羅叔叔,也不要自責。這件事是我做的,不管是對還是錯都應該為自己來承擔后果。我不后悔這樣做了,就算重新來一遍,我還是會殺了他。周明明眼里的冷光讓林梅有些害怕。
她知道明明恨周雪峰,當她從視頻里看到明明確認周雪峰死了才安心離開的時候,她才知道明明是那么恨周雪峰,為了幫兒子掩飾罪行,她趕緊回家把所有證據都帶走了。雖然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周雪峰與葉萍的事,但是明明卻發現了。她想起那天她跟周雪峰攤牌要離婚,沒有達成目的反而被明明撞見了。她想起前前后后所有的事,要是她能再忍氣吞聲一點不找周雪峰談離婚,或許明明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要是她沒有經常在醫院睡覺不回家,或許明明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但是她現在自責又有什么用?什么都不能挽回了。
小陸一個人在感慨著真相如此出人意料,他沒發現吳晶面色凝重。
你說這個天才少年也真是太匪夷所思了,那么冷靜地看著他老子慢慢中毒死亡,現在到了這里還這么冷靜,這一家人都事非人類吧?這小子要不是他媽來自首恐怕他都不會主動承認是他下毒的吧?小陸的話惹得吳晶白了他一眼,但他還未察覺吳晶為什么要白他。
羅慶東雙手環抱著目不轉睛地看著監控,郭勁濤注意到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過。
羅慶東也聽到了小陸的話,他說的沒錯,或許林梅沒有來自首,明明是不會主動承認犯罪事實的。一個做母親的竭盡全力想要保護孩子,孩子也會不顧一切保護母親。或者說明明并不是完全為了保護林梅,只是因為周雪峰推了他一把,所以他向林梅傾斜了。他想起昨天回家時兒子說的話。
爸,你要是敢欺負我媽,我可是會幫我媽幫忙的。
他突然有點羨慕劉玉芬,雖然他確實曾經也沒有愛過她,但是他的兒子是真的愛她。
 
作者:湯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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