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當上局長,老根走路就邁成了方步,盡量斯文成干部家屬。孩提時,他眼紅村里薛歪子,薛歪子在街上一邊大口抽煙吐霧,一邊說,這都是不花錢得來的。他兒子在公社當秘書,能給薛歪子隔三差五地捎煙酒回來。小老根就想,咱大了也當官。長大后的老根卻當了一輩子農民,就把夢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兒子總算給他爭了這口氣。
童年記憶的潛移默化,讓他總盼著局長兒子回村時能提著大兜小兜,別人隔著兜就能看清里面的好煙好酒。可是沒有,局長都當了好幾年,每次回來大多空著手,即使偶爾提回東西來,也不過是二斤糕點之類的小東西。兒子也不是不關心他,隔三岔五會掏給他一沓鈔票。可老根覺得錢給的再多,也沒有兒子提了大兜的東西在村街上一走有面子。
村里好多外出經商或打工的,逢了節日回來,進村都會提著花花綠綠的大兜,拿出好煙散給街口的人們抽。老根心里急啊,自己兒子是局長,反倒讓他們比下去了?即使沒人給送禮也該自己買回來給老爹壯面子啊。老根終于忍無可忍了,進城!
兒子見爹從鄉下來了,安排了一大桌子菜,還打開櫥柜,里面擺滿了好煙好酒,兒子讓老根自己挑。老根抒出一口長氣,打開瓶總在廣告上見到的好酒。
住了兩天,老根說,我要回去了,不知回去的車票好買不。兒子說,不就是幾十公里嗎,也不是去天南海北,應該好買,不好買就坐下一班,天黑總能到家,我送您到車站吧。老根空著手到了樓下,終于忍不住說,給我兩瓶酒提上吧。兒子猶豫下,轉頭回去,好一會兒才提了兩瓶酒下來。
老根心里涼半截,是幾元錢一瓶的酒。就冷冰冰地說,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去車站。兒子也干脆,說,也好,我正有個會議要開。
邊走,老根委屈得心里流淚:媽的,我說回家怕票難買,你就不說用單位的小轎車送我?我說喝兩瓶酒,柜里那么多好酒不拿,偏給幾塊錢一瓶的,讓我咋進村啊?
老根晃蕩著手里瓷亮的酒瓶,在村街上邁著方步,遇到人就打招呼,人們都知道了,老根是從兒子那里回來。人們說,哇,局長給來的好酒!老根就一臉咪咪的笑。
過了幾天,兒子回來了,拉長了臉和老根說,爸,我什么時候送你好酒了,還傳揚的村里都知道?
老根糊涂了,誰的嘴這么快?
兒子說,前天二柱子找我辦事,當著局里好多人的面夸我孝順,說我給您兩瓶一千多元的好酒?
被兒子搶白,老根也生了氣,說,人家在外面打工的苦不苦,回村來都知道給爹媽買好吃好喝的,我倒好,培養出個局長,竟然只配喝幾元錢一瓶的酒,我一擰蓋才知道,你還打開過!你不要臉我要臉,是我路過廢品回收站時,買了兩個空酒瓶,把你給的“好酒”倒進去,打腫了臉給你充胖子啊。
兒子苦笑笑,說,爹您真糊涂啊,現在什么年代了,還要這樣的虛榮?我才評上市里的廉政標兵,您這樣做是把兒子往火坑里推啊。現在輿論多厲害,高檔一點的東西,哪怕是自己花錢買的,都會被說成是別人送的。我給您錢,吃什么不能買?我知道您愛吹個小牛,所以什么都不敢和您說。其實我給的兩瓶酒就是好酒,是我特意倒進普通酒瓶里掩人耳目的,您倒好!
老根拍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說,我說這酒喝著和平時的兩味兒呢。爹跟不上社會,反倒幼稚了,原諒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