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多么熟悉的詞匯。只有在經(jīng)過了時間的洗滌之后，才能感受那些屬于自己的生命之源。

我已經(jīng)離家很久了。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是第一次經(jīng)歷過這些事。只是一場沒有原因、沒有計劃、沒有目的地，開始周游這片屬于自己的土地。世界太大，我只能在一片被劃定的區(qū)域游蕩，暫且叫做“故土”吧。

那天，天高云淡。對于游牧的自己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日子。早上把牛群趕到對面的山坡時，看見草原上黑色的帳篷中裊裊升起的炊煙（必須告訴大家的是，我的故事是在很久以前開始講述，那時候草原上還有很多黑色的牛毛帳篷，沒有被藍色的帆布救災(zāi)帳篷和白色的帆布帳篷做代替）。可以想象此時慈祥的母親圍坐在用石頭和泥土壘砌的“塔嘎”邊，把剛剛燒完的牛糞灰掏在一邊，順手把冒著熱氣燒開的奶茶放在上面，拿起手中的龍碗熟練地拌起糌粑。

多么平淡的一天，而我?guī)狭艘呀?jīng)和好的糌粑，斑駁的軍用壺中裝滿了茶水，年復(fù)一年復(fù)制的生活就是這么簡單。牛群在我的口哨聲和吆喝聲中，緩緩地爬上了山坡。它們在我的口哨中緩緩前行，趕往那片水草豐美的河灘上。當(dāng)然在這樣的生活中可不會發(fā)生什么對著山歌和河邊的姑娘調(diào)情的浪漫故事。

一直和我一起放牧的只有傻子扎岱。無數(shù)次我用自己的小伎倆，哄騙他去很遠的地方，趕回那些夏天吃飽喝足之后跑到黑土灘邊上舔食帶有咸味黑土的牛。以至于現(xiàn)在我時常想起他時內(nèi)心的愧疚油然而生，希望三寶可以原諒我的這些劣行。

流浪，多么可悲的詞語，對于我來說卻是一種心靈的飄動。我無法預(yù)知未來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內(nèi)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冥冥中前方一直在召喚著自己。

前行就是歸宿。那一天我告訴扎岱下午一定要把我家的牛群趕回家，明天我一定給他帶他喜歡抽的“少林寺”香煙。扎岱雖然是個傻子，但絕對是合格的牧羊人。我不知道我離開之后家里人的反應(yīng)，但是內(nèi)心深處強烈地召喚著我。我只能祈求三寶保佑家人，我?guī)е钌畹幕诤揲_始了我的流浪。無從開始的征途，沒有目標(biāo)，憑著感覺行走，一路的坎特就是一部個人的心靈史。

那個下午太陽溫暖地照耀在草原，我朝著遠方開始自己的征途，對于游牧人行走荒野般的草原是天生的特長，面對茫茫草原從來沒有覺得恐懼和勞累。

經(jīng)過了很長的跋涉，金色的火燒云布滿遠處的天空，時間快到傍晚了，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當(dāng)遠處黑色的帳篷里亮出閃閃的亮光時，我已經(jīng)餓的發(fā)暈了，我要趕緊找戶人家借宿。但是我知道，雖然感覺那些帳篷盡在眼前，可走起來仍然是一段無盡的路途。

黑夜里無盡的草原就是那些狼群的世界，就算不被凍死也得被狼群咬死。還記得那些來自很遠地方挑著貨物的外來人，就是因為經(jīng)常在夜晚找不到落腳的牧戶，被那些饑腸轆轆的狼群咬成粉碎，剩下的只有那些散落一地的各類貨物。 除了狼群，還有那些晚上被牧人打開鐵鏈?zhǔn)睾蚺Ｑ蛉旱牟亻幔阋宰屛覚M尸荒野。

內(nèi)心想著這些可怕的場景，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不知道走了多遠，我仿佛聽見了藏獒的叫聲，那深邃空曠的聲音，在寂靜的天空中感覺可以直入天際。也許是帳篷前藏獒的騷動，引起了主人的警覺，走出帳篷開始用手電筒四周環(huán)視。我使勁叫喊，希望他們能夠拴好那龐大的藏獒。不一會兒的工夫，男主人領(lǐng)著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走到了我的跟前，看著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他們充滿了警惕。我開始向他們問好，說明我只是一個迷路的路人，經(jīng)過了短暫的憂郁之后，游牧人天生的熱情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警惕，他們請我進了帳篷。拉開帳篷的門簾，溫暖和飯香飄撲面而來。我坐在帳篷的右側(cè)，牧區(qū)那些傳統(tǒng)的習(xí)俗那時還是一直在延續(xù)。帳篷分為兩側(cè)，來客和主人都在右側(cè)的上角，女主人以及孩子都在右下角。而更多的時候女主人都是坐在用石頭和泥巴壘砌的“塔嘎”的另一邊，俗稱女帳的帳篷左側(cè)。女主人開始給我倒茶，奶香味勾起了我的所有餓意，我用嘴吹了幾下就大口喝下，孩子們看著我的狼狽樣子偷偷地笑起來，也許是出于禮節(jié)并沒有哈哈大笑。

男主人看著我問：呀！遠方的朋友，可告訴我您的家鄉(xiāng)和姓氏？咱們游牧人自古和荒野為伴，白天草原上的山山水水、夜晚閃爍的星星都是我們的指路者，迷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我知道我的謊言被戳破，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能告訴熱情的主人： “因為想看看雪山之外的世界。” 對于我的回答主人感到很驚訝，他從來沒有想過此類的問題，他唯一遠行的準(zhǔn)備就是希望有生之年攜帶家人去拉薩朝圣。

此時，女主人端來了飄著香氣的粉條炒肉，在牧區(qū)除了牛羊肉和糌粑，粉條因為容易保存成為了最為家常的菜肴。我開始狼吞虎咽吃起了，關(guān)于父母叮囑的禮儀早已拋之云霄。多么可口的飯菜，想起母親做的飯，讓我開始后悔出走的決定。不管怎么樣今夜我很幸運，能夠找到寄宿的地方，而且又遇見這樣熱情的一家人。吃過晚飯喝過奶茶之后，一些剛開始的拘束已經(jīng)漸漸拋開，男主人是個非常喜歡聊天的人，而平時在家里我也是出了名的米瓊卡德（格薩爾王傳說中一位能說善道的侍從，藏區(qū)形容口才好的人）。

我們開始無邊無際的閑聊，男主人告訴我，今夜終于不用靠著那時無時有的收音機打發(fā)時間了。關(guān)于我們之間其實也并不是很遙遠，當(dāng)我們彼此說起自己的姓氏時，突然發(fā)現(xiàn)都是同一個部落游牧人。而我的姓氏因為某個時候一個英勇的祖先，一直獲得草原上游牧人的尊重。

那些蠻荒的時代，我們的祖先經(jīng)常要面對眾多強悍毗鄰部落的侵略，還有那些把天地作為帳篷，杈子槍作為英雄后盾的強盜們的光顧。那一次，我們的祖先在追趕被奪去的牛群的時候，手起刀落劈開強盜首領(lǐng)的腦袋時，部落的男人高喊著神必勝，貢索索的勝利之聲，嚇退了剩下的強盜，從此很多強盜和部落的人都不再敢輕易地來到我們的部落。

祖先的榮耀開始散布在草原，那本來不重要的姓氏也開始流傳到了每個牧戶的家里，但是英雄之后的榮耀注定了我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每次我問母親她都告訴我：“你的父親是個勇士，值得你一生尊重。”除此之外再也沒有聽到過任何關(guān)于父親的故事了。

時光易逝，我也許談?wù)撟约旱氖绿嗔耍⒆觽円呀?jīng)開始入睡，女主人的臉上也泛起了倦意，我禮節(jié)性地停住了話題，告訴男主人孩子們都睡著了。但是男主人還是意猶未盡，無奈之下問我，“要不要去上方便？”我們倆一起走出帳篷，草原上沒有廁所，離帳篷不太遠的地勢比較低的地方就可以解決問題，隨手撿起的石頭就是天然的廁紙。

當(dāng)我們回到帳篷里時，女主人早已為我鋪好了被子和墊子，正在保留著火種。把作為火種的牛糞放在灶臺旁的灰燼中，然后用幾塊大的牛糞和灰燼壓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不讓透風(fēng)，這樣第二天就吹幾下就能讓家里充滿溫暖了。在沒有打火機，火柴還是一種稀罕物的年代，無法追溯的生存方式代代流傳。

多么溫暖的一夜，被主人打開栓鏈的藏獒，在牛圈和帳篷周圍四處奔走吠叫，感覺是像在告訴夜晚打算偷襲牛圈和羊群的狼群、棕熊之類，這里是我的地盤。也許是一天的勞累我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夢中我看見母親的微笑在天空中顯現(xiàn)，慈祥的面孔是我一生不可泯滅的記憶。我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臉龐，如同追逐的彩虹般，我越使勁伸出手，總是離我那么一點的距離卻無法觸摸。半夜醒來我聽見男主人巨響的呼嚕聲，摸摸眼角還帶著一絲的濕潤，想起明天的旅程，我都不知道應(yīng)該去哪里，這是一個問題，我想問問男主人應(yīng)該去哪里，在思考中我漸漸入睡。

清晨，女主人在灶臺旁邊的響動吵醒了我。我趕緊起身系好腰帶，走向帳篷外面，憋了一夜的尿一瀉而下，多么愜意啊！寒露在草尖上抖落，一陣的寒意直襲身軀。我看見男主人從遠處走來，他是剛剛把牛群趕往豐滿的草場回來，這也是我熟悉的生活。看到我，他熱情的打起了招呼：“昨晚睡的怎么樣？沒有受寒吧？”到現(xiàn)在我只知道他叫松杰。我連忙回答：“聚福運的家，昨晚我不僅享受了美味的晚餐，也睡了一個溫暖的好覺。非常感謝你們一家的熱情招待。”主人和我并肩走進帳篷。孩子們還在熟睡，灶火上牛糞燃燒的火焰四處竄動，奶茶的香味彌漫在帳篷中，在龍碗中拌上了糌粑和奶渣，加上了酥油，游牧人的一天便開始在攪動糌粑的旋律中開始了。

早上的話語明顯沒有昨晚的多了，經(jīng)過了簡單的梳洗之后，松杰給我準(zhǔn)備了一個小褡褳的糌粑和奶渣、酥油。然后給了我一個菱角鐵棒，我這里俗稱打狗棒，系著牛皮繩，告訴我一個人出走怎么能沒有防狗的東西。雖然我給朋友送兇器不是很吉祥，但是在未知的前方還有很多兇險等著你，一切都要勇敢面對。我收好東西表示了再次的感謝，當(dāng)然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里。松杰問我，“你打算去哪里？”。
   
我說“這也是我思考的問題。”
   
他充滿迷惑的看著告訴我：“世界再大，也有東西四方，至少你要找個方向向前。”我一下子蒙了。
   
松杰思索了一下，說：“其實我看那些挑著扁擔(dān)的外地人都是從南邊的山埡口過來的，也許那個方向是你想要看看的世界吧？要不草原上除了草原，就是散落的帳篷。”

必須告別了，我把臉伸過去和松杰的臉頰碰了碰，這是一種簡單的告別儀式，也是一種歡迎儀式。

看著草原上升起的太陽，陽光明媚的日子，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心。不管前方如何，唯有走過去才能讓自己不安的心可以得到一絲的安寧。向著松杰指引的方向前進，草原上除了寧靜還是寧靜，一路除了野草、田鼠、土撥鼠之類，就只有一望無際的孤獨，但是我并不害怕孤獨。

在漫長的游牧生涯中，除了傻子扎岱之外，一般也只有自己一個人。我無法和扎岱溝通交流，因為在他的嘴里只有“哦” “呀”幾個簡單的詞匯。于是更多的時候，我拿著家里那些破舊的格薩爾書籍，當(dāng)然我是認識字的，我們周邊的幾戶人家，只有扎岱的父親識字，他是一位還俗的僧人，在牧區(qū)還俗的僧人比一般人都收到尊重，老一輩說穿過釋迦摩尼袈裟的人，比凡夫俗子要幸運很多，而更多的時候他們也是受過教育的牧人。

扎岱的父親每天除了家務(wù)，早晚都要念誦經(jīng)文，而晚上他都會講一段格薩爾的故事給我們聽，那些優(yōu)美的旋律、生動的故事，讓平凡的草原多了很多傳奇。
他告訴我:“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扎岱沒有福氣學(xué)習(xí)，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如果愿意我可以教你識字。”

我急忙回答：“愿意，我也要想您一樣會說格薩爾。”就這樣我在老人的身邊學(xué)習(xí)了很久。慢慢也學(xué)會了看書，格薩爾王的經(jīng)歷讓我感覺到世界很精彩，而那些住在天上的神靈，天空的年神，地上的山神，空虛平行虛幻世界中的贊族，水里的龍族和人類共同構(gòu)成了這個復(fù)雜美麗的世界。

當(dāng)然喜歡聆聽格薩爾故事的還不只我們?nèi)祟悺Ｆ鋵嵶≡谔撿`空間的山神精怪都很喜歡聽。扎岱的父親告訴過我一個很搞笑的故事。很久以前，我們部落里有兩個獵人，一個具有神通眼，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生活在虛靈空間的各類精靈，死去的人游蕩的靈魂等等。而另一個獵人是個豁口的獵人，生下來就是個唇腭裂的人，但是他很會講格薩爾的故事，雖然他不認識字。記得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一次和打獵的父親出去，因為勞累睡在了山上，一直睡了很久，他看見了許多身披鎧甲的勇士，騎馬踏過他的身體，他想掙扎著起來，卻無法掙脫開。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五天以后了，當(dāng)他的家人把他送到寺院的時候，寺院的堪布給他做了一些特殊的法事，一醒來他就開始滔滔不絕的嘮叨起來，嚇壞了那些年齡很小的僧人和家人，以為是父親打獵收到了報應(yīng)，山神在懲罰他的兒子。

過了許久口吐白沫、精疲力盡的他終于倒下，堪布告訴人們這就是傳說中的神授格薩爾，他和格薩爾有很多的聯(lián)系，因此格薩爾就選定他作為現(xiàn)實中宣揚自己一生豐功偉績的通靈人，于是他就成了我們部落最為特殊的人。后來很多人認為他裂開的嘴巴，是因為他本來就是贊族的兒子。不管怎么樣他都是獵人 的孩子，依舊已打獵為生，那一天帶上小帳篷和武器，還有兩條獵犬，兩個獵人開始了自己的征途。雖然是獵人，但是他們也有自己需要遵守的原則，就是不打母鹿、母狼、母黃羊等那些懷有崽子的動物。還有就是不打禽類。那一天他們到了山腳開始扎營休息，晚上無聊的時間需要消遣的活動，建議豁口的格薩爾藝人即興唱一段打發(fā)時間。

悠揚的旋律和精彩的故事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這時候通靈眼的獵人看見本地的虛幻世界中化身成一個年邁的老太婆的精靈，優(yōu)美的格薩爾吸引了她。剛開始她也坐在藝人盤腿的腿上聽，也許是豁口聽不清楚或者是她的年紀(jì)太大耳背，她開始慢慢的爬到了肩膀上，一會兒正講到精彩的段落時，那穿著皮襖的老太婆開始慢慢的爬到了豁口藝人裂開的嘴唇上。看到唱起格薩爾內(nèi)容時，老太皮粘在嘴唇上上下晃動。通靈眼的獵人不禁大笑起來，豁口的獵人以為是在嘲笑他，生氣的停止了說唱，并很生氣的說道：“都是很久的朋友，我們的友情就像清水里倒進的鮮奶，分都不分，你卻嘲笑我的缺點，很不道德。”看著生氣的朋友，原本大笑不止的獵人告訴了事件的經(jīng)過。

他們瞬間想到了一個計謀，就是晚上故意的只講一小段，然后開始怨言沒有達到獵物，要換個很遠的地方去狩獵。為了聆聽到優(yōu)美的格薩爾故事，作為山神的家畜各類野生動物，第二天總會有一頭肥美的鹿或者巖羊、黃羊在兩個獵人畢竟的路上吃草，成為了他們的獵物。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有點累了。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除了草原還有遠處泛光的大石頭。太陽一直照在草原的中間，天空中飄蕩的白云，形狀各異。有一條溪流流過，我坐在河邊俯下身體開始喝起冰涼刺骨的溪水。坐在一塊小石頭上，看著遠方山埡還有一段時間，我知道在草原一切都在眼前，但這并不代表離你很近。看著山山水水，我知道再疲憊也不能在陌生的地方睡著，如果碰那些經(jīng)過的山神，我就只能成為他們的仆人。

記得很久以前，我們部落的一個游牧人因為勞累睡在了俗稱為“贊族路”的天然形成的小道上，很多人看見那天有幾位盛傳戎裝、騎著駿馬的人經(jīng)過那里，從那一天開始就沒有了他的蹤影。很久以后，很多人在游牧的時候，總能看見他唱著山歌在山中游走。在另一個時空中——就像鏡子中——我們可以看見他，卻無法觸摸到他；他也許也能看見我們，甚至在意識中也許并沒有離開我們，多維的空間中他顯得那么的悠閑。老人們告訴我，在另一個空間里。他喝的是兔子奶，吃的是白色的熔巖石，沒有衰老沒有饑餓。

喝過清澈的溪水、可能是早上吃的很飽，這會還沒有餓意，該繼續(xù)前行了。至少一定要找個可以落腳的地方才能休息，希望今天也可以遇到同樣熱情的人家。一如既往的寂靜，仿佛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在呼吸，不遠處幾只狐貍在遠望著我這個不速之客，在大自然中它們才是主人，這是山神賦予它們的土地。走了很久不知不覺中到了山麓下，看著山頂?shù)难┥胶脱┚€下猙獰的各類巖石，心中不禁一陣寒意，幸虧是中午太陽炙熱的時刻。

在這巖石中間會藏著棕熊的近親，一種上半身沒有毛，可以直立行走的熊類。他們往往躲在巖石后突然跑過來就會把你打倒吃掉，而且你是跑不過它的，在巖石間它健步如飛。所以我必須乘早翻過這片險惡的地方。

巖羊和鹿群是這里的主人，它們好像并不在乎我的存在，警惕的眼神也許是動物的本能，但是它們并不四處逃散。我慢慢爬行，至少山?jīng)]有我想象的那么高。巖石間還能撿到一些雄鹿換角時把舊角磕在巖石上丟下的舊角。這是一只很大的雄鹿，我數(shù)了數(shù)角的分支至少有五枝，我順手撿起一根當(dāng)拐杖，也許還能賣個好價錢。山埡口寒風(fēng)吹過，我單薄的袍子抵擋不住著寒意，遠望在不遠的山腳下有炊煙升起，看來老天很眷顧我。不過在布滿巖石和碎石中下山，確實是一種很艱難的事，我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下。在山腳下找到一處山泉，喝過幾口山泉，肚子咕咕叫起，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很久。我找了一塊平整的巖石，在山泉中洗過后把糌粑和奶渣和到一起，雖然有美味營養(yǎng)的酥油，但冰涼的山泉無法無法融化酥油，只能用手從山泉中搖來水倒在糌粑上，在這樣荒涼的時刻，這也不失為一種美味。

品嘗過饑餓中的美味之后，繼續(xù)前往前方的村子。看著升起的裊裊炊煙，那是家的溫暖。不久我和那些歸牧的人相遇。彼此問好，問我從哪里來，除了幾位年長的之外，那些年輕人好像并沒有聽說過我的家鄉(xiāng)。寒暄之中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村里，十幾戶散落在山坡陽面的帳篷，看著每個人都朝著自己家的方向，我頓時茫然失錯，這時一位大概五十歲的老者，好像看出我的困境，便熱情的邀請我去他的家里。他告訴我：“善待出門的人是一種善舉，也是一件積德的事。”不一會兒我就和他到了帳篷中，顯然家里人還不知道有客人來，一時間僵了一會兒，然后女主人就熱情地讓我做在墊子上。這時我才注意到家里有三個小孩和一個大概十六七歲的少女。老人簡單的介紹了我，告訴家人我們在山腳下不期而遇，今晚需要借宿一晚，讓他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喝過冒著熱氣的奶茶，疲憊頓時消除了很多。老人打開了話匣子便問起我的目的，我告訴他：“我只是想出去闖闖。”聽到我的話后，他大聲笑起來，咳嗽了幾聲，說道：“每只剛學(xué)會飛翔的鳥兒，都以為天空無限，其實屬于自己的宿命，就是那么一點點。”隨后他開始講起了自己年輕時的經(jīng)歷，從家鄉(xiāng)的草原一直到圣地拉薩一路的奇遇。我是第一次知道一種叫汽車的，跑的比馬都快的東西。

這個叫托吉的地方，最出名的就是不遠處冒著熱氣的溫泉，那些大大小小的溫泉，都以格薩爾將士的名字命名，而這里也是格薩爾曾經(jīng)征戰(zhàn)過的地方。老人給我拿了幾個生銹的箭頭，認為這是格薩爾降魔的圣器，放在家里不僅可以避雷還可以避災(zāi)，當(dāng)然還可以給予男人勇氣。傍晚一家人開始各自忙碌起來，女人們開始擠奶，小孩在騎上拴住的小牛犢，而老人這時候開始站在牛圈的外圍，看著那些肥壯的牛，幸福的笑容開始溢滿臉龐。

夜晚降臨，漫天的星星開始布滿夜空。燃氣燈懸掛在帳篷的中間，雖然微弱但是和灶火相應(yīng)的效果還是很亮，看著女孩子和母親忙碌的剁肉、和面。老人一遍給我添茶一邊和我繼續(xù)聊天。看著迷茫的我，老人以過來人的口氣告訴我，我應(yīng)該繼續(xù)朝西邊走，他說既然出來了應(yīng)該去見識一下城市的魅力，他告訴我哪里充滿了我們無法理解的一些事。聊天中女主人已經(jīng)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面片，我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一連吃了三大碗。老人笑著說“闖蕩世界的男兒，就應(yīng)該有個好的飯量，有了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就要吃飽喝足。”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看著美貌的少女還真的有點不好意思。

晚飯過后，經(jīng)過了簡單的寒暄。一家人開始休息，老人讓我睡在帳篷旁的一座帆布帳篷中，那是兩個小男孩的領(lǐng)地。經(jīng)過了一天的跋涉早已疲憊的我，蒙頭睡下。兩個小男孩子竊竊私語了很久，才漸漸入睡。也許是看見了老人家的少女，我突然想起很多自己的青春經(jīng)歷。當(dāng)然我已經(jīng)是經(jīng)歷過男人事的男人了。在家鄉(xiāng)最美好的時光莫過于冬季，那時候幾十戶人家都會搬遷到相對集中的冬窩子。山谷間的夯土房子低矮、昏暗、但是可以抵御高原的嚴(yán)寒，也是年輕人開始相互交流的好時節(jié)。扎岱由于智力的原因，并沒有表現(xiàn)出青春期的騷動，而我每次遇見塔瑪家的女兒次卓時，總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開心，雖然她比我大十歲，但是看著她豐滿的胸脯，我的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急躁。每次她經(jīng)過我的身邊時那種無名的香味，讓我心煩意亂，恨不得一把抱住她。理性始終占據(jù)著我的頭腦，那埋藏在我心里的小鹿始終沒有蹦跑起來。

扎岱是我的貴人，也是我的福星，自從那件事后我一直都對他另眼相待。那天無所事事的我，看著家里那幾本破舊的格薩爾書籍，母親這時候已經(jīng)去串門。扎岱氣喘吁吁跑過來，要我去幫他拴住放在山腰的馬。他的父親第二天要去不遠的鄉(xiāng)上辦事情，因為在我們村里，他父親負責(zé)全村的一切事物，包括傳達上級的指示和向上級匯報村里的事情，是我們的村的大人物。我礙于面子，當(dāng)然還有教我識字和送給我格薩爾書籍等原因， 我是無法拒絕他的。我們拿上拌好的糌粑和拴馬繩子，前往全村所有的馬匹都在一起吃草的山腰。走到一半我看見前方有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我加快步伐走過，一看是次卓。我大聲喊叫，次卓回頭看見我和扎岱便停下腳步等我們，看見我們次卓微笑著說：“早知道你們?nèi)ニR應(yīng)該一起走啊。”

我調(diào)皮的說：“是啊，和美麗的次卓一起，不會感覺到累的。”

次卓沒有回應(yīng)我的話，只是笑了笑，她說;“今天我們還算幸運，馬群就在半山腰，而且那面植被較好，還有很多灌木林，馬群不會亂跑。”

我問她，“你要牽馬干什么啊？”她笑了一下，說：“以后你就會知道”。

我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反正事不關(guān)己。扎岱傻乎乎的看著次卓笑，到使讓她很不自在。沒有過多久，我們已經(jīng)接近了馬群。扎岱家的棗紅馬一直都很溫順，我們把糌粑團放在手上，馬兒就過來了。看著次卓還沒有抓到馬，我讓扎岱牽馬先下山，就去幫次卓。我們前后慢慢合圍，也沒有費很大的力氣就抓住了那匹白馬。當(dāng)我把拴麻繩遞過去時又聞到次卓那誘人的味道，還有兩手相碰時感覺一整刺激。

次卓牽著馬，我們并肩而行。我們一起下山，也沒有太多的交流。快到山腳的時候，次卓一不小心扭傷了腳踝，馬被驚嚇到向后一仰，使次卓背地摔倒。出于本能次卓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角，我順勢倒在她的身上。我使勁幫她拉住拴馬繩，馬算是停住了。我在她的身上感覺有千斤壓住，一時間沒有起來。處于一種本能或者欲望的驅(qū)使，我禁不住親了她的嘴唇，她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沒有我想象中的尖叫和惡罵。而我心里深處一直困住的小鹿開始奔跑出來，我一只手緊緊抓住拴馬繩，另一只手開始撥開次卓的藏袍，慢慢的觸摸到了她的襯褲。除了呻吟，感覺次卓對于這樣的事非常在行，她總能配合我找到最佳的位置。我在熱血澎湃中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當(dāng)然還有隱隱的疼痛。次卓的喊叫聲、呻吟聲讓我剛開始還以為我傷害到了她，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知道這是對我的能力的肯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那種無以言表的快感中，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原來男女之間可以擁有這樣美好的瞬間。在一陣快感中我們筋疲力盡，我站起身體看著次卓，她讓我牽住馬后匆匆的提上了襯褲，整理了一下藏袍。

看著我問我：“你是第一次吧？”我只是默默的點點頭，這時我忽然想起年齡較大的男孩子經(jīng)常講起的一段葷段子;曾經(jīng)有一個快到老年的僧人，不小心和一個女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翻云覆雨之后，那老僧人開始大哭起來，女人想到自己無法控制住欲望，竟然讓老僧人這樣的傷心，于是便上前安慰，說道:“請原諒我著妖女的行徑，竟然讓您這樣的悲痛欲絕，我深感自己的罪孽深重。”那老僧人哭著說道：“不是這個原因，我是第一次感到原來這樣歡愉，后悔才哭泣的。”我今天和老僧人的感覺一樣，原來人生可以擁有這樣的愉悅，心中也暗暗竊喜自己今天的好運氣。我們開始牽馬行走，這時不遠處的扎岱睜大了眼睛，看著一瘸一拐的次卓，說道“次卓姐，你的腳扭傷的一定很嚴(yán)重吧？我在這里都能聽見你痛苦的叫喊聲了。”次卓禁不住笑起來，告訴扎岱說：“是啊、有點疼。”我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扎岱原來是真的有點傻。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什么，快到村里的時候，次卓牽住白馬，順便告訴我以后可以在早上她擠奶的時候，在她家的圍墻后等她。從此以后，我比擠奶的媽媽都要勤快，當(dāng)然這些都在我媽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這樣的美好時光一直持續(xù)到了一個月后，次卓就嫁給了不遠處的一個村的小伙子了。我的好事也就結(jié)束了。今晚，看見老人家的女兒后，我是第一次這么強烈地想念次卓了。
  
憋了一晚上的尿，膀胱劇烈的疼痛讓我不覺醒來。走出帳篷門外天快要亮了，我在寒風(fēng)中朝著地上盡情發(fā)泄，回到帳篷繼續(xù)自己的美夢。想到明天的遠行，開始有點退縮。覺得自己并沒有必要這樣的折磨自己，其實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家里睡著著懶覺，等待母親燒好了奶茶叫醒自己，然后等待扎岱放牧一起在熟悉的地方放牧，過著安逸的日子。天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在家鄉(xiāng)叫鬼引，意思是很多沒有必要的事自己不經(jīng)過深思熟慮，造成不好的后果，是在潛意識中的魔鬼引著自己的思想。
  
也許是心里想的事太多沒有了睡意，我聽見外面人在行走的聲音，知道游牧人的女人開始早早起來，生火、擠奶等一切工作就緒后，再開始叫醒家里的男人。幫他倒?jié)M洗漱的水，然后端上糌粑奶茶，才開始自己的梳洗和早餐。我又躺了一會兒，聽見老人在離帆布帳篷不遠的地方撒尿的聲音。就起來走進了帳篷中，一打開帳篷門簾，暖意撲面而來，這就是家的溫暖，家的感覺，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老人一進來就熱情的招呼我，讓女兒為我倒上洗漱的溫水。我開始了簡單的洗漱之后，坐在墊子上。勤勞的女主人早已為我準(zhǔn)備我了早餐。依舊是不變的問候，女主人關(guān)心的問道：“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著涼？”“我非常感激熱情的你們?yōu)槲姨峁┝诉@么好的住宿。希望佛祖保佑善良的一家人一生平安幸福”。我和氣雙手回答。
 
又是繼續(xù)的征途，這是一場自找的痛苦之旅。開始遠行時，老人告訴我，到了鄉(xiāng)上，我那撿到的鹿角可以值一點的錢，還有就是鄉(xiāng)上的寺院有他的大兒子旦巴，我可以找他借宿和幫助。最后還不忘調(diào)侃一下說“男人本來就是行走四方的命，只是被家困住了，非常羨慕我現(xiàn)在的勇氣和傻勁”。
  
我還在想著老人告訴我的那幾處溫泉，在我的記憶中不用燒開一年四季都保持高溫的水。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定要過去看看，親身經(jīng)歷一下，回去告訴扎岱，我相信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世界上有自然燒開的水。幾公里后我看見一處山腳下有熱氣冒出，還有一座頹廢的佛塔遺址。我趕緊跑過去看了看，那些散落的溫泉冒著熱氣，我卷起褲腿脫下鞋子，把腳放進去，還沒有完全伸進水里，就已經(jīng)燙得無法忍受。我想也許只有英雄的格薩爾和它的將士才有勇氣在這樣的高溫中洗漱。英雄就是和凡人不一樣啊。好奇心驅(qū)使我爬到了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佛塔遺址上，看著沒有塔尖的土堆，我用腳拔了撥土堆，一不小心腳就卡住了。我蹲下身子扒開土堆，發(fā)現(xiàn)腳卡在兩根柱子中間。使勁推開后，我往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有一把生銹的鐵器。我順手拿起，看樣子是一把長劍。雖然老人們一直勸導(dǎo)我們要忌諱拿死人的東西或者兇器，我卻感覺這把劍和我在冥冥中注定要相遇。

我不能在這里耽誤很長的時間了，我繼續(xù)自己的遠行。因為村里的人經(jīng)常進出山谷。一直到遠方形成了一道簡易的小道，當(dāng)然除了背著的褡褳，我還有一支鹿角和一把生銹的天劍。在流浪的途中不經(jīng)意中多了很多財富，雖然顯得有些累贅，但對于財富的欲望使我還是放不下這些東西。我在溫泉邊找了一段扔下的繩子，綁住劍的兩端斜跨在背上。這里的風(fēng)景比我的家鄉(xiāng)好很多啊，兩邊的山坡上滿是各類叫不名字的植物，還能聽見布谷鳥的叫聲。我順著小道前行，從山谷流出的河水在我右邊和我結(jié)伴而行。突然想起自己家鄉(xiāng)的一首山歌，本來是唱歌遠方的情人的，可是我現(xiàn)在最想把這個歌獻給我的母親。我順口唱起來，大意是：“看著順流而下的河流，想起我心中的母親。我想給游走的魚兒寫一份信，寄給我遙遠的母親。如果還有回流的魚兒，請你們把母親的問候帶給我。”唱著唱著自己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慈祥的母親，我本來應(yīng)該和你相依為命，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是發(fā)了哪門子的傻勁，漫長的步行中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可以打發(fā)時間的折磨和路途的辛勞。

我在對母親的思念和愧疚中，走出了山谷。一條較為寬敞的大道從北向南一直通往鄉(xiāng)上。在山谷口一口泉水涌出地面，形成了很大的沼澤地段，泉水的上方被虔誠的人們掛滿了一些經(jīng)幡，說明這是一口具備非凡意義的神泉。對面的懸崖上還有一些廢墟，很早以前這里有過比較繁華的村莊，現(xiàn)在已經(jīng)繁華不再，凋落的廢墻邊長滿了各類植物，我向著南方前行，這時遇見了從北邊過來的一隊趕著幾十頭托牛的隊伍。馱牛身上用牦牛絨編制的袋子，里面裝滿了牛糞。兩個趕牛的大哥是步行，他們好奇的看著我，其中的一個熱情的打起了招呼，說：“朋友，你是從哪里來的？打算去哪里啊？”我走過去和他們并行，說：“兩位大哥，我是從河那邊的嘉當(dāng)草原來，游走四方的浪子，沒有固定的地方要去，請問你們是從哪里來?要去哪里啊？” 那個長著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回答道：“我們是離這里不遠的人，這是去鄉(xiāng)上出售酥油、牛羊皮、曲拉等畜產(chǎn)品，順便要采購回所需的生活用品，如糧食、白糖、膠鞋、火柴等等。”我繼續(xù)問還有多久才能到達鄉(xiāng)上，兩位異口同聲答到，明天中午就能到鄉(xiāng)上，我們今晚看來要一起找個地方休息。

一路上因為有了結(jié)伴的人路途就不顯得那么孤獨，那位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歌聲很優(yōu)美。一路上不時的唱起山歌，看來是個非常樂觀的人。  我們彼此交流介紹著對方，然后我告訴他們自己的家鄉(xiāng)背靠什么樣的神山、面臨怎么樣的圣河，在我們的心中一座蜚聲草原的神山是值得我們尊重和炫耀的。

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快到了中午。兩位大哥找了個比較平緩和水草豐美的地方，他們把牦牛趕到一邊，牽來一頭被馴服得很好的乘牛，卸下它身上的東西，有山羊皮做的鼓風(fēng)器，還有被煙熏黑的燒水壺，裝滿糌粑和牛肉的褡褳。

看來兩位大哥的生活還是很不錯的。我趕緊過去幫忙撿干牛糞，另一位大哥找到了三個大石頭，做成了三角形的石頭灶。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拿起打火石，取出一種生長在山坡的助燃植物，在火鐮上打擦了幾下，火星就冒出來了，放在干燥的牛糞中間，使勁吹了幾口火苗就竄了出來。

我拿著水壺打了一壺水，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拿起山羊皮鼓風(fēng)器，盤腿而坐手上有節(jié)奏的一開一合，另一位大哥早已把茶葉和鹽巴放在了水壺中，看樣子不會兒就可以喝到熱茶了。我打開我的褡褳時，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趕緊拿走我的褡褳，重新系上繩子，責(zé)備地說：“你是不是看著我們的褡褳小，還是感覺我們很摳啊？有緣同行都是前世的注定，所以美味的食物要一起享受，小伙子，你這可不像游牧人的性格啊。”我頓時不知所措，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啊。

他們拿起碗，又借了我一個碗，這是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說道：“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啊，以前去鄉(xiāng)上，我和圖登（原來那位不善言辭的大哥叫圖登），一直都就拿兩個碗，也沒有多拿過。前天臨行前老婆在孩子的哭鬧中，慌亂中把兩個碗都裝進去，后來我嫌重新收拾麻煩，反正一個碗，就帶了過來，原來是今天要碰見這個小兄弟啊。”說完順手就把碗遞給了我，這時候石頭灶上的茶已經(jīng)燒開，我們和好糌粑，又從另一個袋子中取出了煮好的羊肉，各自切開放在碗中，這樣本來有點冰冷的肉，在茶水的溫度下脂肪顯得油而不膩。

要知道離家以來我就沒有吃到過肉，我多切了幾塊，絡(luò)腮胡子的大哥笑道：“我們牧民一生離不開的就是肉啊，三天吃不到肉，吃飯就沒有胃口，真的不知道那天沒有牛羊，我們該怎么活啊？小兄弟，多吃啊”。

那時候草原還和祖先歌謠中所描述的一樣茂盛，牛羊繁衍在草原上，在勤勞的游牧生活中肉食是唯一的主食。我們還時常因為感覺收拾太煩瑣，每到宰殺牲畜時，內(nèi)臟都是家里藏獒們的主食，而且把牛羊肉就放在用牛糞壘砌的小屋里，除了野狗時常會試著偷走之外，沒人會偷走的。現(xiàn)在想起來那真是一個童話般的年代。而每次家里宰殺羊時，我最喜歡的就是拿走倆腰子，放在灶臺下的牛糞灰中，聽到吱吱的燒烤聲，不一會兒取出早已烤好的腰子，多余的脂肪已經(jīng)融化，而融化的脂肪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腰子會粘上灰塵。

對于游牧的人來說，時間的觀念很淡薄，將近一個多小時的午飯后，我們又開始了遠行。把所有的東西馱在那頭老乘牛上。在牧區(qū)牦牛除了公母之外，公牦牛多數(shù)都會被閹掉后，作為運輸工具來使用。而極少血統(tǒng)純真、體型巨大健康的作為繁衍后代的種牛，在閹掉的公牛中挑出一些來，當(dāng)做騎行的乘坐工具。因為有時候游牧的時候，馬兒也不一定要時常要騎行。這次我看兩位大哥就帶來兩個可以騎的乘牛，回來的時候就當(dāng)坐騎。這些牦牛一般都是從小牛犢開始訓(xùn)練，要不然騎乘牦牛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
 
絡(luò)腮胡子大哥說：“呀，吃飽喝足了以后就要繼續(xù)行走，要不然就無法到達目的地了。”這時候，圖登大哥從河邊取水倒在剛才石頭灶的中間以防暗火復(fù)燃導(dǎo)致山火。不遠處的牛兒們看似也已經(jīng)休息得很好，在吆喝聲中慢慢前行。它們像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反芻著默默的前行，沒有任何的怨言。這是一種注定的宿命，某種意義上它們也一直踐行著自己的義務(wù)。

這時我又想起扎岱和我的乘牛，我們那里叫納洛。扎岱這輩子唯一超過我的地方就是不管是騎馬還是騎牛，都是遠近出了名的好手，很多村里無法訓(xùn)練好的馬都是扎岱幫訓(xùn)練好的。說真的在騎馬奔馳時的扎岱不失為英俊的康巴漢子，長發(fā)飄逸，輪廓分明的線條，如果腦子在靈光一點，一定是女孩子心中的英雄。在絡(luò)腮胡子大哥的吆喝中，我回過神來繼續(xù)前行。
  
“看樣子，今天我們只能在治姆古堡廢墟中休息，幸好那里有個不知年月的巨大廢墟圍墻，可以當(dāng)作牛圈，周邊也有很茂盛的草供牦牛吃。”絡(luò)腮胡大哥說道。
 
“時光流逝，我們不必追趕著時光勞累，慢慢前行只要能到目的地就好，”圖登大哥自語道。
  
絡(luò)腮胡大哥附聲說：“對，對，好兄弟，我們早點休息，讓這些陪伴一生的牛也好好的休息，吃上好草。”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說話，只是幫著他們趕起了牦牛。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分成三點，我在右邊，絡(luò)腮胡子大哥在中間，圖登大哥在左邊默默的趕著牛前行。今天的天氣最為適合這樣的旅途，天空中不時有一些很大的云朵飄過，可以擋住太陽光讓人覺得很涼爽。

這時絡(luò)腮胡子大哥開始了話題，他指著左邊的一座山，說道：“小兄弟，這是我們地方有名的戰(zhàn)神，傳說是格薩爾王時一個橫行的妖怪，格薩爾王降服后成為了守護一方的戰(zhàn)神，所以我們這地方自古都有很多勇士，想當(dāng)年索博達查（蒙古花馬）的軍隊從遙遠的青海湖一直踏遍雪域凈土?xí)r，在這里被我們英雄的祖先，在戰(zhàn)神的護佑下，砍落了領(lǐng)頭的將軍。以后每年鄉(xiāng)上的寺院都要在法會上，把剝下來的將軍皮子釘在木板上，讓大家緬懷英勇的祖輩，并且在殺死蒙古將軍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佛塔，以示紀(jì)念。”聽完這些我望過去再看看那座山，山頂?shù)膸r石充滿了神秘和莊嚴(yán)。我也不知道該怎樣繼續(xù)話題，只能在贊嘆中表示崇敬。

絡(luò)腮胡子大哥指了指圖登大哥說道：“你別看圖登平時不愛說話，他有可能是英雄的后代啊，在圖登大哥家里還有生銹的鐵甲和戰(zhàn)刀，相傳是圖登祖先留下的。”
 
“對不對，圖登兄”絡(luò)腮胡子大哥喊道。
  
圖登大哥轉(zhuǎn)過頭來，我看見他的臉上有一種無形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回答道：“也許吧，不過那些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誰知道啊？”說完圖登大哥又保持了他的沉默。

這時候絡(luò)腮胡子大哥告訴我;“他這是在謙虛，村里人誰不知道，圖登倔強的性格和生氣時不顧一切瘋狗一樣的性格啊，我今天就給你講講圖登大哥的一段傳奇。”說完絡(luò)腮胡子大哥吐了一口吐沫。絡(luò)腮胡子大哥充滿神秘、莊重的神情，讓我禁不住向往這到底是一件怎么樣的事啊，這時絡(luò)腮胡子大哥開始講起了這段傳奇。
  
這事還要從兩年前說起，那年鄉(xiāng)上的寺院要舉行一年一度的法會，而且要舉辦好幾天，而這幾天也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賽馬盛會。圖登大哥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為了讓家里人也參加這樣的盛會，便開始早早地去選好了搭帳篷的地方。兩家人宰殺了牲畜，并把一些酸奶和酥油，包括一頭肥壯的牛肉，提前拿到了鄉(xiāng)上的售賣。由于價格公道、品質(zhì)很好，一天就把所有的東西都賣完了。這樣到時候等賽馬節(jié)和法會開始的時候，孩子們和一年也難得去一次鄉(xiāng)上的老婆，可以盡情的購買自己喜歡東西了。

沒有過幾天，期待的盛會終于開始了。平日里寧靜的鄉(xiāng)上，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相聚在一起，草原上搭起了各種帳篷，各類商品琳瑯滿目。擺地攤的、在帳篷中的商鋪、包子鋪、回民的飯館都在這里相聚，還有年青人喜歡去的酒館。草原上一時間熙熙攘攘，人潮涌動。

剛剛從牧區(qū)過來的兩人的老婆緊緊的攥著他們的衣角，生怕自己走丟了。這樣的盛會一般要開七天，除了日常的文藝表演還有就是賽馬，這是兩位大哥最為喜歡的節(jié)目。來自農(nóng)區(qū)的開始跳起舞蹈，牧區(qū)的漢子表演各類賽馬技藝。經(jīng)過幾天的愜意生活，那天絡(luò)腮胡子大哥因為不舒服沒有和圖登大哥出去，也就是那天整個鄉(xiāng)上最大的新聞就是圖登大哥的勇敢。后來具體的事圖登大哥一直都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包括最好的兄弟絡(luò)腮胡子大哥。

據(jù)那些謠傳的內(nèi)容大概是這樣，鄉(xiāng)上有五個兄弟，平時也不去放牧耕田，他們都是商人，一直都以五兄弟強悍愛打架而出名。鄉(xiāng)上乃至更遠的地方都沒有人敢惹他們幾個兄弟。而幾個兄弟經(jīng)商上去圣地拉薩、下往漢地，經(jīng)常是刀不離身，連鄉(xiāng)上的領(lǐng)導(dǎo)都要給足他們面子。他們的商鋪在最繁華的地段，節(jié)目表演時幾兄弟就在最好的位置，據(jù)稱他們家族自古都以強悍和善打斗成名。那天圖登大哥和往常一樣，走出帳篷去隨便逛逛市場，剛好路到一家酒館時，平時路過酒館圖登大哥都是急忙躲避，因為酒館里那些花枝招展，說著聽不懂的漢語的藏族女人，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也許這些就是格薩爾王故事中所描述的魔女的現(xiàn)象吧。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管理這些敗壞風(fēng)俗，容易動怒神靈的人。快到酒館門口的時候圖登大哥加快了步伐急忙走過去，恰好這時五兄弟中的兩個滿身酒氣，歪歪扭扭正走過來，在帳篷的拐角處和圖登大哥撞在了一起，兩人仰天倒下。
 
“該吃自己父親肉的，誰這么不長眼，敢撞我們兄弟！”一個兄弟叫罵著，扶起倒在地上的兄弟。
  
平時圖登大哥就不愛說話，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就呆呆的站在那里。沒有道歉也沒有逃跑，瞬間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鄉(xiāng)上的人都知道今天這個留著小辮子的牧民，免不了是一頓挨揍，一些善良的人心靈深處多了一些憐憫。面對強悍的五兄弟，鄉(xiāng)上的人事絕對不敢勸架。瞬間一記耳光扇在了圖登大哥的臉上，另一個兄弟又是一腳踹過去，圖登大哥被踹出了一段距離，重重地倒在地上。這時候在圍觀的人們的嘆息。笨拙圖登大哥沒有能立馬起來。

  “這個鄉(xiāng)巴佬，就知道看著露臂的女人，你們有錢消費嗎？給我滾。”兩個兄弟開始叫罵起來。
   
圖登大哥想到，剛才是自己走的太匆忙沒有注意喝醉的兩人，再說和兩個喝醉的人較勁，也沒有什么意思，慢慢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就轉(zhuǎn)身打算離開。兩個兄弟一看這人連道歉都沒有一句，感覺到一種屈辱，又跑過去抓住圖登大哥的衣領(lǐng)，說：“鄉(xiāng)巴佬，怎么不道歉就走了？”圖登大哥本來最笨，說道：“兩位我也是無意的，你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你們還想怎么樣啊？”說完另一個兄弟又是一拳打在圖登大哥的嘴巴上，鮮血瞬間在圖登大哥的嘴唇間流出來。
  
“年老沒有牙齒的狗，如果逼到墻角被打，也會張嘴撲過來的，你們應(yīng)該停手了。”圖登大哥擦著嘴角的血，也沒有出手的意思就是站在那里。
  
“什么你還要還手？哈哈，我們兄弟一生還沒有遇見過能對手。”在麻醉的酒味中個子較矮的兄弟一陣譏笑。看看周圍的人，有些人感覺到這來自牧區(qū)的人實在不懂得的說話，又一頓的挨揍是免不了的。
  
“肥碩的羊是被自己的一身膘給害慘了，這個人是被自己的一張嘴給害了”一個年長的老人一聲嘆息后念起了六字真言。
   
那個較矮的靠近圖登大哥打算又是一拳，這時圖登大哥突然抱住他摔了一跤。另一個兄弟過來對著圖登大哥是一拳，圖登大哥硬生生的挨過后，一拳打在另一個兄弟的鼻子上，頓時鮮血直流，圖登大哥又是一拳打在那人的太陽穴上，那人頓時到地。這時較矮的從后面拿著一塊大石頭，對著圖登大哥砸下來，鮮血順著圖登大哥的額頭流下。轉(zhuǎn)過身的圖登大哥喊道：“背后偷襲的膽小鬼，應(yīng)該用打狗棒伺候。”從懷中取出用牛皮繩系住的棱角形鐵棒，扔過去后直接打在矮小兄弟的頭上，立馬倒在了地上，而那個瞬間發(fā)射出的鐵器變戲法似的回到了圖登大哥寬大的袖子中。圍觀的人們一陣的贊嘆和驚訝。
  
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兄弟，圖登大哥擦了擦嘴角的血，就起身走開。在那個年代打架似乎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一件事，尤其是五兄弟打架斗毆更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鄉(xiāng)上的警察也不敢管。回到帳篷后家人看著圖登大哥腫痛的臉，急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一向不愛說話的圖登大哥就說了一句“沒有什么。”就開始低頭喝茶，家人也知道圖登大哥的性格，也就沒有說什么。

這時鄉(xiāng)上開始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無敵的五兄弟今天居然讓一個貌不驚人的牧民給打趴下了，這可能是這個賽馬節(jié)的最大新聞了。

“這還了得，我以后在鄉(xiāng)上怎么立足，先輩的英名怎么能就這么玷污！”大哥坐在一張?zhí)僖紊希樕F青，雙手顫抖著說道。
   
“大哥，讓我過去宰了這個鄉(xiāng)巴佬!”老二拿起刀子打算出去拼命。被揍的兩個兄弟用毛巾敷著傷口，一言不發(fā)的坐在帳篷一角。
   
“讓五弟關(guān)了商鋪的門，回來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那個鄉(xiāng)巴佬的勇氣！”大哥讓一個打閑雜的工人跑過去。不一會兒五弟就過來了。問清事情的原委，五兄弟拿起家伙事就奔著酒館的位置走來，一路走來一路問。平時誰都不會注意這個貌不驚人的牧民，今天卻成了新聞人物，不一會兒就知道了圖登大哥搭帳篷的位置，很多人也開始尾隨著五兄弟一路跟來。

下面的事情絡(luò)腮胡子大哥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見證人，他在帳篷聽到吵鬧的聲音，趕緊出來一看，圖登家的帳篷口圍了很多人。他走近一看，只見幾個拿著家伙的人正在喊叫。情急之下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去拿上自己的打狗棒，這些本來是防狗用的東西，顯然成了冷兵器時代最后才消失的武器了。聽見外面的喊叫聲，圖登大哥不緊不慢的走出帳篷，看著剛才哪兩個喝醉人，他知道這事情有點麻煩。帳篷里的孩子和老婆睜大了眼睛，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為了不讓家里人擔(dān)心，圖登大哥出了帳篷們說道：“既然厄運交上了自己，沒有辦法逃避的，我們現(xiàn)在能不能出去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按照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一對一的單挑？”“好吧！

“我們五兄弟從來都是一起的，你有兄弟朋友也可以叫上來，當(dāng)然為了證明我們是一對一的單挑，我們可以讓這里圍觀的選幾個過來做個證明。”大哥沉穩(wěn)地說道，畢竟是見過風(fēng)浪的人，顯得很從容。這時幾個好事的人早就站在中間，勸說那些圍觀的散去，一些人不情愿地散去。

“我和圖登去吧。”絡(luò)腮胡子大哥當(dāng)時覺得這時候是最需要兄弟的，自古在老人的口中聽著英雄的故事長大，今天算是見證友情的時候了。

圖登看了看自己的兄弟，說道：“兄弟，也許這回害了你啊”。五兄弟早已向小河對眼的河道邊走去，見證的幾個人和哥倆也跟了過去，只聽見兩家人孩子和女人的哭泣聲。
  
站在干枯的河床上，周圍的人寂靜無聲，五兄弟中的五弟過來說道：“呀，男子漢，我們使用拳頭一決高低還是用手中的家伙啊？”手中的一把長刀泛著冷光。

圖登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辭：“隨便吧。”一句話后，五弟就扔下手中的刀子，過來就是一拳，圖登大哥也還手一拳，雙方扭打在一起，拳頭是你來我往，將近幾十分鐘的打斗，五弟開始漸漸處于下風(fēng)，拳頭無力，只能打在圖登大哥的肩膀上，這時候圖登大哥一拳重重的打在其太陽穴上，五弟立馬倒下去。

忽然間人群中二哥叫罵著跑過來，拿起大石頭對著圖登大哥砸下，圖登大哥順勢一躲，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背上。這時候圖登大哥一把抱住二哥狠狠的摔在地上，騎在身上就地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頭部一陣狂砸，那人一會兒就不動了。

這時候看著連續(xù)打敗幾個人的圖登體力不支，絡(luò)腮胡子大哥就上前去把他扶起來，讓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熱血涌上心頭，絡(luò)腮胡子大哥告訴他們說：“五個人打一個不公平，現(xiàn)在開始我和你們較量較量。”說完絡(luò)腮胡子大哥就拿起打狗棒，看著他們過來。
  
“沒有五個人，現(xiàn)在只剩下我了”大哥站出來，看得出來大哥是個見過世面，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漢子。他不慌不忙的拿著打狗棒走過來，站在絡(luò)腮胡子大哥的面前。“我普巴也是一拳拳打過來的人，男子漢要打得光明磊落，就算是我們兄弟輸了，我們也要輸?shù)奶锰谜！币贿吙粗鴪D登一邊看著那些證人，繼續(xù)說：“讓你的兄弟好好休息一會，我們再繼續(xù)，我也不會是那種站便宜的孬種。至于兄弟你，看來是個講義氣的人，現(xiàn)在這世界上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我很欽佩你的勇氣，我們兩無冤無仇，就沒有必要動干戈。”說完就站在那里等圖登休息好。聽著他說的話句句也在理，絡(luò)腮胡子大哥也就退下來站在圖登的身旁。
  
圖登起身也沒有說什么，直接走過去，這時候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拿著打狗棒了。大哥也沒有說一句，在你來我往中只看見兩支打狗棒舉過頭頂，重重的打在兩個人的身上。那些膽小的人都不敢直視，因為兩個人已經(jīng)是滿頭血跡，漸漸的大哥的動作慢了下來，圖登也開始搖搖晃晃，一會兒兩個用牛皮繩拴住的狗幫纏在了一起，兩人也同時倒地不起。絡(luò)腮胡子大哥趕緊跑過去抱住圖登，那四個兄弟也把他們的大哥攙扶過去，周圍的人一時間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就此結(jié)束”大哥說道。
“好”圖登附聲回答。
   
第二天開始鄉(xiāng)上的人們口中各種版本的本次事件開始流傳，而那個沒有名字的牧人，成為了人們心目中英雄的化身。更有一些人看見身穿皮襖的牧人，開始有點顧忌，再也不敢開玩笑和惡作劇。那些鄉(xiāng)上的人那時候都習(xí)慣穿著喇叭褲和中山裝。鄉(xiāng)上的小伙子和學(xué)生也開始自制其各種狗棒，每天對著電線桿練習(xí)。

聽完圖登大哥的傳奇經(jīng)歷之后，我看著圖登大哥心中突然多了一份敬畏。已經(jīng)走了很長一段路，我看見遠處還有一些黃羊在悠閑的吃草。時間還早，我們要沿著這條道路一直走下去。今天因為絡(luò)腮胡大哥的存在，這段旅途沒有自己出來的那天那般寂寞無聊。吆喝牦牛的我偷看了一下圖登大哥，瘦弱而有點高的個子，很難想象他的兇悍。
  
一路上除了我們幾個就很難碰上什么人了。不遠處還有幾匹狼在山頂張望了一下，就開始奔跑到了山的另一側(cè)。絡(luò)腮胡大哥說道：“遠途遇上狼是一種很不錯的吉兆。”狼對于游牧民又愛又恨，愛的是狼是格薩爾故事中格薩爾王十三個戰(zhàn)神之一。恨的是在大霧中狼群常會偷襲羊群和單落的牛，給牧民造成很大的損失。一直以來在對其敬畏和仇恨中，一起經(jīng)歷了游牧人的辛酸苦辣的歲月。山坡上還有幾只旱獺在張望，他們警惕的看著周圍，前爪感覺像是信眾合十雙手祈禱時的樣子，胖乎乎的旱獺確實很讓人有一種親切感，很多時候游牧民對它都是敬而遠之。那時候人與動物一切都顯得那么的和諧。
  
在一塊植被比較茂盛的河畔，我們選擇了休息一會兒。當(dāng)我們盤腿坐在草灘上時，我還是不經(jīng)意看了一下圖登大哥，感覺心中有一點敬畏。這時我們都沒有說話，各自懷著各自的想法。仰臥在草灘上，看著天空中的白云，每一塊白云都有各自的樣子，像馬、像人臉、像山頂。我開始幻想著生活在天上的那些神靈，是不是正在白云上俯瞰著我們。這是忽然從天邊飛過一只鷹，看著它巨大的爪子好像抓著什么東西，也許是草原上的兔鼠或者是一只小狗，它才是空中的霸王。  記得那時候不知道在哪里撿到的，扎岱就有一個巨大的鷹爪。看著天空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我想一個人如果有翅膀那該多好啊，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看看這無邊的世界。

絡(luò)腮胡子大哥起身說道：“呀，兩位繼續(xù)走吧，再走幾個小時，我們就可以抵達今晚休息的地方。”

我和圖登大哥幾乎同時起來，看著散開的牦牛，我們很默契地把它們趕到了一起，這就是游牧人天生的一種生存技能。趕著牦牛慢慢行走，這時候我已經(jīng)把褡褳和鹿角、古劍掛在了牦牛的背上，感覺很輕松。
  
下午的天氣開始漸漸的轉(zhuǎn)涼，這并不影響我們的行程，現(xiàn)在只有旁邊的河流發(fā)出的潺潺聲音，人和牛群都顯得那么寂靜。

前行......前行......成為了現(xiàn)在唯一的主題，絡(luò)腮胡子大哥現(xiàn)在也不說話了，而自己都沒有什么值得和他們分享的故事，只能保持著沉默慢慢前行。

一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靜，只有河流好像在故意提醒著這是一個有聲音的世界。我耐不住這樣的寂寞開始唱起山歌，悠揚的歌聲不知道流傳了多少年。

這時候絡(luò)腮胡大哥說：“很好的嗓子啊，如果你用這歌聲來唱一些情歌，一定會有很多女人對你日思夜想。”說完他要求我在唱一首，我當(dāng)然不會拒絕。

在一首首的歌聲中我們走了很長時間，說起我的嗓子也許是因為扎岱老父親經(jīng)常讓我唱格薩爾王故事不經(jīng)意間訓(xùn)練的。想起老人，我的心中就充滿了感激，慈祥的老人唯一的遺憾就是扎岱無法識字和回到正常人的生活狀態(tài)中。
   
已經(jīng)走了很長時間了，雙腳開始有點麻木，我看見在一處山坡上殘墻，我問絡(luò)腮胡大哥：“大哥，那眼睛看得見的山坡，是不是今晚我們要休息的地方？”。“恩、別看他就在咫尺，我們還要走幾個小時才能到”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答。我沒有回復(fù)他繼續(xù)前進，天邊開始布滿了火燒云，天空中回巢的鳥兒成群飛過頭頂，嘰嘰喳喳的聲音從頭頂飄過，鳥兒回家了，我想這些鳥兒也應(yīng)該會在某個地方建有溫暖的巢，也許還有很多雛鳥在等待著父母的到來。想起自己又是一陣莫名的憂傷，看來要盡快地回到家里陪伴慈祥的母親才好啊！
  
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后終于接近了那個廢墟，看著這些散落四處的殘墻。看來以前這里有很多人生活，有些殘墻就算是經(jīng)歷了歲月的摧殘，還是能再其廢墟中可以感受到當(dāng)年的壯觀。
我們一起把牦牛趕到了中間殘墻的中間，那些殘墻中長滿了各類植物和青草。絡(luò)腮胡子大哥早已把貨物搬到了一座看似碉樓廢墟的圍墻中，我也幫著般運起來。

這時候絡(luò)腮胡大哥跟圖登大哥說：“這里是天然的休息場地，我們今晚把帆布帳篷搭在殘墻中間一定很暖和，還有這是當(dāng)年格薩爾征戰(zhàn)四方時，用牛奶和泥土為王妃珠姆建起的休息宮殿， 很吉祥啊，一定不會有孤魂野鬼和山精異類打擾啊。”

圖登大哥說：“好的，我這就去外面把拴牛繩子，（我們叫棟）給固定好。”

我說那我?guī)徒j(luò)腮胡子大哥搭小帆布帳篷，在草原上管這種形狀有點像斧頭的帳篷叫斧頭帳篷，因為這種帳篷上窄下寬，只有兩根柱子支撐，體積小、攜帶方便，兩個人幾分鐘可以搭建起來。搭完帳篷我去找了三塊大石頭，看樣子曾有很多人選擇在這里過夜，我就在不遠處看見三個已經(jīng)擺好的石頭，我拿過來放在帳篷的門口。

絡(luò)腮胡子大哥已經(jīng)拿了一個小鋁鍋去打水了，我拿著水壺過去，一起打水回來。圖登大哥已經(jīng)開始架起了火，我們先煮好了茶。期間，圖登大哥拿起小刀，找來一塊石頭開始切肉了，糌粑和牛肉一起攪拌的肉湯，是游牧人補身體和恢復(fù)體力的最佳飲食。我這時候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過去把牦牛從四處散開的地方趕過來，拴在圖登大哥早已固定好的牦牛拴繩上。
  
夜色漸深，火苗在帳篷口攢動起來，我們點起了一小節(jié)蠟燭。圖登大哥早已端上了熱騰騰的糌粑牛肉湯。兩碗下去我的額頭早已是滿頭大汗，絡(luò)腮胡子大哥開起玩笑，說：“年輕人身體很虛弱啊，才喝了兩碗就有汗珠冒出額頭，說明體力不行啊，這樣將來怎么能夠傳宗接代，讓老婆幸福啊，你看我這老頭，一晚上三四次還是很有把握的。”說完便開始大笑起來。圖登大哥也在一邊笑了一聲。我感覺確實有點不好意思啊，只能低頭繼續(xù)吃飯喝湯。
  
簡單的晚餐后，喝茶聊天成為了一種休閑，這時候絡(luò)腮胡子大哥問我，說：“我們也是走了一天路的熟悉朋友了，你為什么選擇一個人這樣游蕩啊，是被家里人趕出來了，還是別的什么事？雖然四處游蕩是一件很讓人向往的事，可這樣的路途會要了你的命，命運無常萬一發(fā)生不幸，珍寶般的無暇人生是難得輪回的，孩子”。聽完大哥的一席話之后，圖登大哥也說道：“如果還有家可以回去，趕緊回去，免得讓人家中的人擔(dān)心”，說完就喝起茶。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們，又編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一下子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寧靜。我喝過一口茶后，回到道：“二位大哥，非常感謝你們的良言相勸，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家里有個慈祥的母親，家中牛羊足以讓我們母女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也許是命運注定的一切，我那天忽然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這樣出來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的經(jīng)歷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

看得出他們感到很迷茫。這是絡(luò)腮胡子大哥說：“也許這也是你生命的一種歷練，不過還好，你也沒有走多遠，就算不按原路返回，你也可以從鄉(xiāng)上順著大路一直走過去，然后一直往北，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離你的家也不是很遠，尤其是大路一帶都是你們部落的人。”我低頭并沒回復(fù)。
  
星空中繁星點點，圖登大哥說應(yīng)該休息了，我們開始把牦牛鞍的墊子當(dāng)成床墊。我說：“兩位年紀(jì)比我大，應(yīng)該睡在里面，我睡在靠門的地方。”開始兩位并不愿意，但是在我的一再堅持之下，他們也沒有繼續(xù)爭執(zhí)。經(jīng)過了一天的跋涉之后，我們一躺下就睡了，一夜無夢 。

早上一陣寒意驚醒了我，睜開眼睛看見天色漸亮。早起的鳥兒開始在天空中飛翔出去覓食，我看見兩位大哥還在呼呼大睡，就再躺下來繼續(xù)睡覺。把頭伸進藏袍當(dāng)成的被子中，暖
意促使睡意襲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傍邊圖登大哥加火燒茶的響聲吵醒了我，伸出頭來看看四周天已經(jīng)大亮。

絡(luò)腮胡子大哥看樣子是剛剛出去方便，手提褲頭打了一個寒顫，說：“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我們中午應(yīng)該就能到鄉(xiāng)上，可以好好的休息。明天在找那些做買賣的人，一想到那些人

真的很頭疼啊，他們可以為了半斤酥油和你纏上一個小時，我們這些不善于做買賣的牧人，經(jīng)常是熬不過老吃虧啊。”說完絡(luò)腮胡大哥無奈的笑了笑。

茶香飄起，可口的糌粑是游牧人最好的早餐。既攜帶方便，有耐饑餓。吃過早餐，我們開始給牦牛上鞍子，馱上東西，一天的跋涉就這樣開始了。收拾好一切之后，在一聲聲的吆喝中我們又上路了。 
  
太陽從東方的山頂慢慢升起，圖登大哥念誦起了經(jīng)文。草尖上的寒露掉進膠鞋中，沒有一會已經(jīng)濕透了腳。幸虧在行進中沒有覺得很特別的冷。也許是昨晚肉湯加上休息的很早，今天我的精神很好。看著兩位大哥，想起昨晚的一系列勸導(dǎo)后。我打算回去，想了想自己的這次路線，等經(jīng)過大路回到家里的時候，剛好按順時針轉(zhuǎn)了一圈，也算是轉(zhuǎn)了一次神山吧。心中盤算著這些時，一時間也沒有和他們交流。在一處上坡的地段有一個很大的山洞，我好奇的回過頭去看看，感覺里面陰森森的。

絡(luò)腮胡子大哥走過來說：“這里一直都住著一個妖精，很多人都見過，滿頭白發(fā)、背著個竹藤編制的筐子。尤其是夜晚行走這里的時候，騎馬的人到這里馬兒就不走。一次有個人到這里，馬兒用鞭子怎么抽打都不前行，他感到很蹊蹺回過頭一看，就看見一個老太婆死死的拽住馬尾不放，驚恐之中他念起驅(qū)邪的真言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老妖怪就撒手喊叫，馬兒才開始奔跑起來。從那以后，一般很少有人夜行經(jīng)過這里。”

我回答說：“幸虧我們昨晚沒有經(jīng)過這里”，圖登大哥回頭說道：“據(jù)說我們這里的一位巖洞修行的瑜伽師，在不久已經(jīng)把這女妖給降服了，他可是一位在山洞修行了幾十年的瑜伽師。”這時候圖登大哥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開始聊起了這位瑜伽師。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這位瑜伽師是格薩爾王時期某個戰(zhàn)將的兒子的化身，由于前世殺戮過多，發(fā)了心愿打算今生懷著一個悲憫利他的慈悲之心，修行一生造福信眾，渡化眾生早日遠離的苦海和輪回之苦。
  
聽著絡(luò)腮胡子大哥講這些，我們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到了一條小河的邊上。幾個人熟悉的踩著河里的石頭走過去，遠遠地可以看見彌漫在鄉(xiāng)上的炊煙。

我說“其實看到快要到達的目的，感覺就到的快一些。”兩位大哥笑了笑，一路無語。

這時候山的兩邊出現(xiàn)了牛羊，還有散落在不遠處的黑色帳篷，遠處的藏獒叫喊，那聲音雄厚深沉。一些流浪的野狗從不遠處爬過來，朝著我們喊叫。我拿起打狗棒，兩位大哥卻對此沒有什么準(zhǔn)備，也許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他們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場合。快到鄉(xiāng)上，我看見了鄉(xiāng)上的大體輪廓，鄉(xiāng)上其實就是夯土房子和那些紅色瓦片磚塊結(jié)構(gòu)下整齊的鄉(xiāng)政府和一切政府辦公區(qū)，這也是鄉(xiāng)上好的房子。外圍是各種帳篷，來自各村部落的商客都在這里安營。

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頭征求圖登大哥的同意，問道：“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在離那個市場較近的地方駐扎？”
圖登大哥回答。說：“你決定吧！”。

就這樣我們到了鄉(xiāng)上，在離那些房子較遠的地方，我們搭起帳篷，卸下物資整齊地擺放在一起，然后開始燒茶休息。

“時間還很早，我們應(yīng)該到鄉(xiāng)上走走看看花花的世界啊”，絡(luò)腮胡大哥開玩笑道：“說不定我們還有這么帥的小兄弟，他會有什么艷遇的”繼續(xù)說完。我們用幾個牦牛鞍擋住帳篷的門縫，就朝著鄉(xiāng)上走去。

從兩間房子中間穿行過去，我們就到了所謂的大街，無非就是在一條橫置通往遠方的道路兩旁，擺著一些臺球桌，那些桌布已經(jīng)掉色，到處是被球桿戳破的痕跡，還有就是幾家商鋪和飯店。

幾個年輕人正圍在一個臺球桌上，我們走過去看了一會兒，看樣子他們諳熟此道，手上的桿子輕輕滑過，那些顏色不同的石頭球就聽話的進入到了洞里。我看著這些感覺不到一絲的好感，真不知道這個玩意有什么好玩之處。

看了一會，絡(luò)腮胡子大哥說道：“走吧，我去商鋪看看。”進入到一家商鋪，店鋪的主人是個女的，看著女主人臉色明顯要比牧區(qū)的女人要白很多，還有衣服穿的也很干凈，還能聞見一種從來沒有聞見過的香味。看著商鋪琳瑯滿目的商品，我一時還緩不過神來。這時候圖登大哥說道：“我們買根蠟燭、一袋掛面。”商店的主人立即熟練的拿起來。在遞給大哥商品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手很白，而且指頭很細。心里立馬閃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感覺。這時候兩位大哥算完賬，打算離開商鋪，我為剛才自己的邪念感到不好意思，臨走也沒有再敢看看。

按照原路返回，善解人意的圖登大哥說道：“我們在這里要待上幾天，你如果沒有什么打算，我們一起可以住下。你明天也可以和我們出去，在我們出售東西的時候，把那鹿角也一起賣掉，這里有一些買賣人和我們還不錯，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這時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過頭在前面喊道：“對對，然后你就回家吧！希望你能還認得回家的路”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營地，我們開始忙碌起來，我看見那些牦牛已經(jīng)走出了很遠，就自告奮勇過去。遠遠的山坡上牦牛們基本上都在一起，也許是兩天的勞累，他們并沒有走遠。跨過一條小河就接近了那些牦牛，我繞過去爬到山上，用拋石繩吆喝著趕回去，那些牦牛也很聽話。

到營地的時候，兩位大哥早已燒好了茶，圖登大哥熟練地在一塊石頭上切著肉。我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栓起牦牛，對于在家習(xí)慣了一次拴六七十頭牦牛的我來說，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鍋里的牦牛肉和掛面一起散發(fā)出香味，我們拿起碗用小刀當(dāng)筷子，當(dāng)然圖登大哥還隨身帶了一把勺子。經(jīng)過晚飯后，我們開始隨意聊天，圖登大哥開始轉(zhuǎn)動念珠念起經(jīng)文，這是他一天的必修課。

我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就坐在帳篷門口，夏季的草原總是這么愜意，看著鄉(xiāng)上那些窗戶中閃爍著的光芒，屋頂上冒氣了炊煙。當(dāng)然還有一些穿過鄉(xiāng)上公路的汽車，那些大家伙我很想過去摸摸，看著他們叫喊著飛快的穿行而過，我心里充滿了一絲的恐懼。

那天晚上，我聽見圖登大哥一直都在嘴里念誦經(jīng)文，絡(luò)腮胡子大哥早已打起呼嚕入睡，。我想了想明天應(yīng)該怎么辦？我是應(yīng)該回去還是繼續(xù)流浪？說真的這幾天跋涉讓我已經(jīng)筋疲力盡。

故鄉(xiāng)，那些熟悉的人和溫暖的帳篷，還有就是熟悉的土地。甚至還想念起了家里牲畜和我那匹紅色馬。當(dāng)然還有被稱為加周的大藏獒。在煩躁不安的野狗叫聲和不斷鳴笛穿行大路汽車的機械聲中，我昏昏入睡。
  
第二天，我們起來比較晚，。我把牦牛趕到了河畔，圖登大哥燒開了茶水，經(jīng)過簡單的早餐后，我們就去市場尋找買家。市場是一個大圍墻和幾間房子，院子里堆滿了牛羊皮。市場內(nèi)漢族、回族、來自遠一點城鎮(zhèn)的藏族商人，都在忙碌著。這時候一個中年人走過來，看見絡(luò)腮胡子大哥熱情的打起招呼：“好久不見了，朋友”。

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答：“是啊，你的生意可好啊，我今天是沒有找別人，直接是奔著你過來的。多少年一起打交道，和你做買賣最為踏實，而且你的秤從不缺斤少兩，我就相信你，老朋友”。

聽到絡(luò)腮胡子大哥的贊許，那人臉上洋溢著自豪，說：“這個當(dāng)然的，商人也要有商人的道德，我們商定價錢之后，虧盈就生死有命啊，絕不能干那些缺德的事啊”。

簡單的寒暄之后，絡(luò)腮胡子大哥就邀請那個商人去我們的營地看看，那個人帶了一個小伙子。一路上那個商人不停的講，這些年來鄉(xiāng)上的商人太多了，生意不太好做。自己因為在這里幾十年了，自從德格老家出來闖蕩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現(xiàn)在都忘了家鄉(xiāng)的模樣了。說完看了看我，問道：“這是你的兒子嗎？這么大了。”

絡(luò)腮胡子大哥笑著回答：“這位是我在路上遇見的朋友，也和你一樣向往闖蕩天涯。”

聽完這句后，商人又看了看我，嘆了一口氣，說道：“小伙子，如果沒有苦衷，誰會愿意拋家舍子出去闖蕩？我當(dāng)初如果不是特殊的情況絕對不會出去流浪“。”

繼續(xù)說道“你知道嗎？我一路流浪，當(dāng)過富裕游牧人家放牧的短工，也在農(nóng)區(qū)收割青稞的時候打工，更為悲慘的時候是都找不到謀生的活。經(jīng)過了很多年的闖蕩，我在這里幫那些漢族，回族商人翻譯和搬運貨物，后來慢慢的積攢了一些錢，開始自己作為小買賣，在這里成家立業(yè)，有了孩子和一些積蓄。但是我日夜都想念著家鄉(xiāng)的父母，前些年有幾個我們那個地方的商人來到這里，我給他們寄了些錢和生活用品，向他們打聽家人的情況，知道了我的母親還活著，父親早已離開了人世。我只能在這里的寺院做些法事回向我的老父親，一想到這里我都感到由衷的難過。

商人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自己的身世，感覺幾萬年憋在了肚子里，看著我們也沒有插話，繼續(xù)說：現(xiàn)在回去我什么都沒有，這里又有老婆孩子和家業(yè)，人生無常要珍惜好眼前的一切啊，小伙子。”商人一下子吐露自己的苦難，也許是因為看見我的處境和他年輕相仿，一種善意激發(fā)了他。

正當(dāng)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已經(jīng)到了營地。幾條野狗因為聞見帳篷里的肉味，在帳篷周圍游蕩，看見有人過來跑得遠遠的。

“我就喜歡你這朋友的酥油和曲拉，還有皮子。”商人看完貨物滿意的說道。
“那你說個價格吧？”絡(luò)腮胡子大哥把手伸進商人的袖子中，這是一種古老的討價還價的方式。
“現(xiàn)在這個價格，老朋友，我是給的最高的，不信你就看看市場的價格”商人老板說。
“這個是我能讓的最低價位，我是看你和我多年的朋友，也沒有讓別人看貨物”絡(luò)腮胡大哥說。
“哎！行吧，看來這批買賣我是賺不了多少了，最多保個本，生意不好，有的做總比一天閑著好。”商人面露無奈的表情，搖了搖頭。
“那你什么時候來搬貨啊？”絡(luò)腮胡子大哥問道。
“我一會就安排人過來，現(xiàn)在我們要稱斤，數(shù)上數(shù)”商人揮手叫那個小伙子過來，安排他回去叫上幾個人，拿上大秤。

不一會兒，幾個小伙子拿著大秤，推著兩手推架子車走了過來。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能幫上什么忙，就坐在那里看他們忙忙碌碌。一會兒商人拿起一沓錢一張張地交給絡(luò)腮胡子大哥。
這時絡(luò)腮胡子大哥忽然想起什么事叫住了商人，然后示意讓我過去。我說：“什么事？”大哥說道：“把你撿到的那鹿角拿過來。”我從帳篷取出鹿角遞給他們，絡(luò)腮胡子大哥說：“朋友，你看你們都有著同樣的經(jīng)歷，這位小兄弟，明天開始也要和我們分手了，他身無分文回去很難的，您給估個價權(quán)當(dāng)做個好事”。絡(luò)腮胡子大哥此時變得極為謙卑，充滿期望的看著商人。

那商人想了想，看著我問：“你是哪里的？”我說：“嘉當(dāng)草原。”他說：“還好，也不遠啊，先到清河鄉(xiāng)在步行一天就能到家了。我年輕時，常年奔走最為熟悉。現(xiàn)在這樣一只鹿角不值什么錢的，但是想想我的經(jīng)歷，年輕人不能沖動啊！我看你從這里到清河鄉(xiāng)找個車需要五元，說不定也有好心的人再帶你一程，再買個餅干什么的吃的，我只能給你15元了，這個回去能不能買上10元還是個問題。”,說完他掏出錢來給了我15元，這是我第一次拿到手的巨額財富。我趕緊感謝商人和絡(luò)腮胡子大哥。這時絡(luò)腮胡大哥抱住了商人表示了再次的感謝。

商人還說：“你明天早上開始在市場找車，也許還能遇見我認識的人”說完商人就走了，那些小伙子孩子往架子車上裝著貨物。
  
看著商人的背影漸漸遠去，兩位大哥感覺如釋重負。告訴我今晚就和他們一起住，明天他們要去采購糧食和生活用品，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讓我明天開始去市場找車回家。我連忙的表示再次的感謝。我們又去鄉(xiāng)上的街道上轉(zhuǎn)了一圈，看樣子對貨物賣出的價格很滿意。絡(luò)腮胡子大哥說道：“要不我們今天買幾包，那個和掛面一樣好吃的面怎么樣？”
我和他們走進一家商鋪，一個漢人說著標(biāo)準(zhǔn)的當(dāng)?shù)夭卣Z，看見我們進來就說：“朋友，需要什么？”，絡(luò)腮胡子大哥指了指一包用紅色的紙，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個叫方便面。那個商人立即明白需要什么了，拿了3包說道：“你們?nèi)齻€大男人，三個是吃不飽的，要不再買三？這個很好吃的”。我們拿了六包方便面，揣在絡(luò)腮胡子大哥的藏袍中，在街上胡亂了逛了一小會兒。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到營地，我一如既往的趕回牦牛。今天也許是得到了兩天的休息時間，這些牦牛有些不聽話，我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趕回。回到營地我們把牛拴好，看著圖登大哥熟練地切肉，絡(luò)腮胡子大哥撕開方便面，我看見方形的卷在一起的面，絡(luò)腮胡子大哥掰開后放進熱水里，仍后開始加入調(diào)料包，這次他只加了三個。“這個調(diào)料很好吃的，明后天我們回去的時候可以放進去。”對圖登大哥說道。圖登大哥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這個真是人間美味，真不知道是誰制造出這樣的美食”絡(luò)腮胡子大哥贊嘆著，臉上充滿了不解。

我吃過晚飯，開始端上茶坐在帳篷門口。絡(luò)腮胡子大哥出去方便，圖登大哥一如既往地念誦經(jīng)文。我開始想象明天自己的旅程，懷里揣著巨額的錢財，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花。這時絡(luò)腮胡子大哥回來開始鋪床，我們把自己藏袍當(dāng)被子睡覺。聽著圖登大哥還在念誦著經(jīng)文，我想應(yīng)該好好的謝謝兩位大哥，說：“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感謝兩位的照顧，還有我經(jīng)過這次事后，很后悔出走的決定，以后兩位大哥如果來我們部落，一定要找我。”我把姓氏和大體的冬夏草場的地理位置告訴了他們。

這時圖登大哥停下經(jīng)文，說：“這樣很好。孩子，咱們游牧人天生注定要和草原一起，牛羊是我們的全部，祖輩們是這樣過來的，我們也是，我們的子孫也是，離開了草原和牛羊我們還能怎么生存？”我“恩”了一聲，表示了對圖登大哥一席話的贊同。

  “這次的經(jīng)歷也許是你在你們部落吹牛，贏得少女贊許的一次資本哦。任何事都是相對的，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學(xué)會吸取經(jīng)驗，對你以后的生活會有很大的幫助。”絡(luò)腮胡子大哥開玩笑地說。
我說：“這次我是第一次體會到離開家的孤獨，原來不只是母親和朋友，那些草原和牛羊、馬兒、藏獒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沒有過一會兒兩位大哥的呼嚕聲說明他們已經(jīng)入睡，我也許是對明天未知的前途的顧慮還沒有睡意，也許我該好好的計劃一下。

按照商人的路線，我要花五元才能到清河鄉(xiāng)，清河鄉(xiāng)我是去過幾次的，從哪里到家我是輕車熟路。現(xiàn)在問題是這中間要花去五元，我很舍不得啊。反正不管是步行還是坐車都能到家的，我還不如為母親和扎岱、扎岱的老父親買上一些禮物，那個方便面就很不錯，我下定決心要步行走過去。

計劃好了之后，我還是覺得不能拒絕商人的好意和兩位大哥的期望。我明天還是先去看看市場那里有沒有車，如果有車我就在半路下車，不給他路費就好了，一想到自己的小聰明和計劃好的事，我就開始睡意漸濃。
   
第二天，圖登大哥叫醒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睡的這么死，也許是對昨晚自己的計劃太滿意了。起身跑到河邊洗了洗臉，吃過糌粑。我就和兩位大哥道別。我背起褡褳?zāi)蒙狭四前焉P的鐵劍，再次感謝兩位大哥的照顧。臨行時，絡(luò)腮胡大哥囑咐我要去市場找商人。
  
我在市場的門口看見了昨天的商人，我前去打了個招呼。他看見我就告訴說：“小伙子，你的運氣太好了，這個司機是我的朋友，今天要把一車的牛皮拉倒西寧，你現(xiàn)在幫忙裝貨，他就可以免費把你帶到清河鄉(xiāng)。”我一聽到不用給錢，這個正是自己的期望啊，便開始忙碌起來把那些牛皮放進車?yán)铩Ｎ业那趧诘玫搅速澰S，那個商人開始對雇來的工人表示了不滿意，說道：“你們看看這個小伙，多勤快，我都沒有給他工錢，只是搭個順風(fēng)車，你們拿著錢還在偷懶。尼瑪..你裝貨的時候就尿多，我現(xiàn)在都懷疑你那小玩意兒能不能脹起來，連尿都憋不住，你的腎是不是不行了啊”商人的話引起了周邊人的一陣狂笑，那個叫尼瑪?shù)男』镒右膊桓适救酰f：“老板，我的腎和小伙計硬不硬，如果你讓我和你的老婆呆上一晚上，我保證她就和你離婚，敢不敢啊？”尼瑪淫笑著，周圍的人再次起哄。“趕緊干活，你就嘴巴勤快”商人說不過尼瑪就打發(fā)過去。
  
裝完貨物，老板給那些工人算了工錢，又在發(fā)著牢騷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沒有我們那一代勤快，費用卻越來越高”。算完工錢回過頭來，看見我還在車旁等著，說道：“過來，小伙子，反正司機也要吃飯，你也來喝口茶。”我走過去進了屋，看見一個高個子的人和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女在喝茶。商人一進屋就給那個高個子的人打招呼說“這就是我說的人，剛才裝貨很賣力，你把他放在清河鄉(xiāng)。”高個子點了點頭，斜眼看了我一眼，我很不喜歡他那高高在上的感覺。

 “走了，老朋友”那高個子司機看看了表說道。
 “一路順風(fēng)，老朋友，這批貨你絕對能賣個好價錢”商人拍了拍司機的肩膀。
   
這時那個抹著刺鼻的白粉的女人也起身，我看她也許不超過二十幾歲，走到車旁的時候，他們看了看我，高個子的司機讓我爬上車廂。商人說：“這次的這些貨是牛皮，你就在牛皮中間好好的睡上一覺，還沒有做完夢就到清河鄉(xiāng)了，現(xiàn)代化的東西就是這么神奇。還有，小伙子，你的年紀(jì)和我前年去世的孩子差不多，回去好好地對母親，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家才是最好的歸宿啊。”我在車廂上點頭表示再次的感謝。
 
汽車發(fā)動機隆隆響起，我感覺到車身晃動，牛皮中間散發(fā)著發(fā)霉的味道。我躺在上邊，搖晃的車廂讓我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不一會兒，我暈暈乎乎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我緊緊握住綁著牛皮的繩子，一直在吐，我看見天上的太陽變成了紅色的，自己的身軀已經(jīng)是空空的，五臟六腑已經(jīng)掉在了外面，這時候我看見一絲的光芒照著我，我使勁呼喊想讓車停住，但是車廂搖晃得越來越快，車速越來越快。那些呼嘯而過的山都成了一個個小黑點。我受不了這樣的痛苦，從車廂看到道路在急速的前進，我現(xiàn)在只能往下跳下去，才能得到解脫。我閉上眼睛，又吐了很久，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痛苦，我拿起生銹的鐵劍和褡褳，向著路旁模糊的草地躍起跳過去。在半空中我久久沒能落地，心中的恐懼讓我在空中想拼命的抓住什么。在一聲的叫喊中，我看見母親就在身邊抱怨說：“你看看太陽都曬到屁股上了，要不去放牧，夏天吃不好，長不好膘，冬天這些牛就要面臨死亡了。”我茫然地看著母親，這到底是怎么會啊?我起身看見那把鐵劍就懸掛在帳篷的上方柱子上，一把用牛皮包住，劍柄是鱷魚皮的長劍。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依然很真實，在看看我的那個褡褳就在一旁，唯一缺少的就是那十五元錢。

  “今天怎么這么遲？”扎岱手里拿著拋石繩，不耐煩的看著我。 
 
秋加才仁：

求夏，筆名：秋加才仁，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八屆委員會委員，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玉樹藏族自治州作家協(xié)會主席，玉樹州第十四屆政協(xié)委員，玉樹州黨外知識分子聯(lián)誼會理事；《康巴文學(xué)》執(zhí)行副主編；已出版詩集《秋加的詩》；小說集《秋加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