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現 | 哲空空:豪客羅程 (短篇小說)
三月,花開,雁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我們新發現的三位菁菁作者,他們的作品攜著早春的新鮮度或許給我們帶來閱讀新體驗。
1985年出生的哲空空的小說創作才剛剛開始。哲空空的小說《豪客羅程》在流暢幽默的敘述中塑造了一個“畢巧林”式人物形象,主人公羅程收斂理想主義的銳度投身到茫茫的現實生活。
孫俊波的散文在鄉村與都市之間切換一種黏稠的憂郁,歸鄉、離鄉、病臥異鄉、客死他鄉,這些具體的痛點就是城鄉演變與時代巨變過程中最真實的病理切片。
李華是豐鎮農村的少女,因為母親的精神之疾她沒有讀過書,在姥爺的幫助下識文斷字,堅持自學。她的童年是酸楚的,她的文字是自然流淌的。我們能夠感受到野草一樣默默生長著的個體頑強的向上的生命力。
春回之際,一切都好像剛剛開始。正如李華在文章中寫的:“有些事,一到春天總會跟著氣候一樣好轉起來。”讓我們拭目以待。——編者

哲空空,生于1985年,河北滄州人。寫小說,寫詩,為促進世界和平推波助瀾。
新發現
豪客羅程 (短篇小說)
作者:哲空空
豪客羅程 (短篇小說)
作者:哲空空
在老鄉會的飯局上,我第一次見到羅程。
飯店叫豪客居,外觀氣派,價格實惠,在這里消費,既能享受一擲千金的幻覺,又不會傷筋動骨,交不起下個月的房租。
我住城郊,堵車堵得像桌上那盆黏稠的西湖牛肉羹,到達時,天色已冥,于是匆匆落座,自罰三杯。
我自報家門后,酒酣耳熱的陌生老鄉們,免不了也來一圈自我介紹。姓是百家姓,只是名太單調,都叫“總”,趙總,劉總,張總,李總……
坐我旁邊的李總留著修剪整齊的八字胡,看上去很是優渥,而腕上的卡西歐電子表多少還是降低了優渥的厚重程度。李總問,楊總哪里發財?我想,我今天在公交車上看美女,坐過站,以致上班遲到,當月300元全勤獎泡湯,恐怕發不了財。
但我沒說這些,我正襟危坐,沖李總點頭微笑,一副舉重若輕模樣:我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金融這塊。
李總說,金融好,當前全球經濟回暖,機會很多。
對面扎著領結穿背帶褲手中揉搓著文玩小葫蘆的張總疑似親切地問,一個月大概多少錢?
我暗自盤算,試探地說,行情好的話,大概5萬多吧。張總笑笑,那還是有很大進步空間喲,來,讓我們舉杯,祝楊總事業更上一層樓。
一時觥籌交錯。
我后悔說少了。事實是我在一家推銷炒股軟件的皮包公司,底薪2500,有天早會,經理打雞血提振士氣時,提到傳說中的某銷售員,業績斐然,一單提了五萬元。
至于我自己,半年沒出單了,倒是上了經理裁員的黑名單。
酒局氣氛濃烈,大家喝著買一贈一的特惠燕京啤酒,品談全球大勢,豪車美女。根據聊天內容,幾乎可以肯定,在座的都是掌握國家經濟命脈的大亨,至少是大亨的親戚或朋友。
我表示擔心,若有外國特工獲知,來這里把咱們一鍋端了,那國家豈不是損失慘重。張總豪氣地端起酒杯,不怕!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來,喝!
大家正待將杯中物飲盡,有節奏的鼓點般的敲門聲突然響起,咚,咚咚,包間里一時鴉雀。
我心中打鼓,有點緊張。轉念一想,只聽過有抓嫖抓賭的,沒聽過有抓吹牛皮的,緊張個毛啊。于是站起來,去開門。一個人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說:不好意思,我是羅程,路上堵車,來晚了。
老鄉群里有這個人嗎?我記不清了。而羅程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那似笑非笑潔凈的白玉之面,月在水中蕩漾般,進入腦海,時有浮現。
身后張總已經招呼上了,羅總,這么晚才來,自罰三杯自罰三杯。我把他讓進來,他搬了把椅子,自來熟地坐到宴席邊角,撕開一副餐具,大塊朵頤起來,不一會兒,那盤剛上的口水雞就見底了。
沉默片刻,有人說,羅總,別光顧著吃啊,喝酒喝酒。埋頭餐桌的羅程,抬臉似笑非笑地,我不是羅總啊,還沒工作呢,最近胃不好,喝不了酒,見諒。
仿佛一曲歡歌中摻進了不和諧音符,之前如煙火綻放的話題戛然而止,只留下尷尬的余燼,每個人都顯得無所適從。我們看著他揮舞筷子,看著他吃,像看一場表演,氣氛古怪極了。
飯局草草結束,買單時大家打了會兒太極,由領結已經松弛歪斜的張總結了賬。我始終疑惑,打著領結吃飯的人有沒有考慮到吞咽時的順暢度,或許他是個克己復禮的人吧,又有可能領結與背帶褲是他的一種得意的標識符號,是他自我確認的一種具有了階級屬性的物件。張總和李總兩者不同風格的優渥感合攏在一起進入我的認知,這種認知就像歡天喜地家樂福大賣場里醒目的折扣招貼一樣花哨,但充滿誘惑力。或許有一天我會和他們稱兄道弟,推杯換盞中陡然升騰起一股子所謂成功人士社會精英階層渾身散發出的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我看了羅程一眼,他大概吃飽了,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微笑,帶幾分狡黠,很有內涵的樣子,那個瞬間,突然感覺他那似笑非笑的笑似曾相識,像極了我喜歡的一部紀錄片里那些早年嬉皮士們的笑容,透露著一種隱晦的金燦燦的霸氣,這竟讓我覺得親切。
回家路上,我與羅程同道,坐2號線地鐵。
在東直門和朝陽門之間,我戲劇性地向他描述了這次飯局的經過,極盡嘲諷和自嘲之能事,我掌握火候,把自己塑造得卓爾不群。羅程只是聽著,看不出他的態度,像似既饒有興趣,又毫不在意。
片刻的沉默總是令人有些無所適從,嘴里仿佛有了些微寡淡之味。為了不讓談話尷尬,我說:你的名字很厲害啊,“冷面寒槍俏羅成”隋唐里的少年英雄,史上最英俊的少年戰神,槍王之王,擒五王,大破長蛇陣,勇奪狀元魁,回馬槍驚艷隋唐,快意恩仇,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羅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還挺押韻的,為什么不去找郭德綱自薦一下說單口相聲。我一哥們是德云社的贊助商,我微信和他打個招呼。
我承認羅程的似笑非笑是有毒性的,迷人的同時充滿了嘲諷。我打了個響指說:行,就這么定了。
玩笑總是輕松的,是打破尷尬的藥。
羅程眼神飄動望向正前方說:你忘了說羅成淤泥河亂箭穿身那一出了,我不是羅成,你也不是秦叔寶,你沒賣過馬,我也沒耍過丈八滾銀槍,不過你將來會買寶馬,墨綠色,我看好你哦。你說的羅成是成事不足的成,是一介武夫。像我這樣一直在路上的人只能是旅程的程,兩回事。此程非彼成,程者,我最尊敬的母親大人的姓氏,有歷史傳承,有異質傳奇。
我一時羞愧急忙辯解:哦,音同字不同,不會是蓋世梟雄程咬金的后人吧。在路上,旅程的程,凱魯亞克啊,厲害了。不過,垮掉派里我更愛金斯堡。
羅程拍了拍我的肩說:行,楊金斯堡,我們還能玩到一起。
我舉手擺了個OK的手勢說:榮幸,羅凱魯亞克先生。
快到站了,我問他要回哪里?羅程說,我今晚去潭柘寺轉轉,你去嗎?
此時臨近午夜,地鐵都快停了,我以為他拿我打趣,但看他認真的表情,又不像。我說,大晚上的,那么遠,去什么潭柘寺啊?你不用睡覺嗎?他笑了笑,大晚上的,我確實不睡覺,而且就算我想睡,也沒有地方,賓館環境差,五星級酒店我住不起。
我想,這竟是個無家可歸之人,說什么五星級酒店,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吧?但看他的模樣,又毫無落魄之色,一身棒球服,洗得藍是藍,白是白。不過即便不是無家可歸,碰上難處是肯定的。
我說,要不你先去我那里吧?就是租的房間小了點,不到30平。
聽我這么說,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去你家睡?你這家伙不會是“基佬”吧?看他這個反應,我很生氣,不自覺地有點掛相。他似乎確定了我不是“基佬”,純粹是出于好心,笑著說,謝謝你,不過30平確實太小了,影響你休息,這樣,明天周末,你上午來我家玩吧。
我想,這廝真是無理,好心幫他,還嫌地方小。我說,好啊,聽起來你家很大的樣子。他說,還可以,大概四五萬平方米吧。我暗自咋舌,四五萬平方米,難道是住在宮殿里?原來碰上個瘋子,草根做久了或許會產生瘋狂的妄想癥,我不是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是被抱錯的億萬富翁的孩子,總有一天我的億萬富翁父母會開著勞斯萊斯來接我。
第二天,我按他給的地址,來到目的地。
我站在路邊,抬頭四望,除了右手邊那個宜家家居,并沒有看到任何四五萬平方米的建筑。就在我躊躇四顧的時候,一輛公交開過來,停在站臺,門開了,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是羅程,我喊了一聲,他打著哈欠,沖我招手。
這是你家?我指著宜家的巨大logo,對他說。
哈哈,算是吧,我白天在這睡覺,可不就是我“家”嘛。
我聳聳肩,覺得要么他是瘋子,要么我是瘋子。我說,你昨天真去潭柘寺了?他說,當然,坐夜班車去的,那邊景色不錯,還見到了傳說中的那只靈貓,有空你也去看看。我現在要去睡了,這樣,你先在我“家”轉轉,晚上請你吃飯,大餐哦。
我隨他走進宜家,這里冷氣充沛,是避暑的好去處。
人們走走停停,不時用手機拍下家具的購買編號,對于那些小物件,則直接塞進購物袋。我們乘電梯到樓上,一片床的海洋,羅程穿行其中,最后選了一張墨綠色米約維克沙發床,拍拍床面,說,就它了。說罷側身躺在上面,酣然睡去,前后不到半分鐘。周遭人來人往的嘈雜,他全然不受影響,不像睡覺,倒像是烏托邦色彩的一次行為藝術。
我面對眼前景象,不知該做什么,放眼四周,很多床上都躺著人,或假寐,或真睡,羅程倒也不顯得太扎眼。
因為早上沒吃飯,臨近中午,肚子已咕咕叫,我默默對羅程說,你好好睡,我得去吃飯了。
我走到就餐區,點一客三文魚千層面,一杯低卡可樂。喝光第一杯可樂時,聽見鄰桌說飲料可無限續杯,竊喜,于是又續了蔓越莓汁,檸檬茶,橙味汽水。等我喝得打飽嗝,走回羅程酣睡處,已是下午一點半。
羅程保持之前的側臥姿勢,躺在墨綠色沙發床上,像條蟄伏在水藻里的箭魚,溫順又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一個穿黃色制服的女孩走過來,看了我半天,對我說,你們是朋友?我說,算是吧,你怎么知道?女孩輕哼一聲,一個睡免費空調床,一個無限續杯,臭味相投唄,蹭友聯盟。
我有點尷尬,想轉移話題,指著床上睡得天蓬元帥一般的羅程說,像他這么睡,是不是有點過分?你們難道不管嗎?
女孩涂著淺粉色唇膏的嘴唇在翕動:怎么不管?很多人到這來,都是蹭空調床的,差不多每半小時,我們就要巡視一圈,提醒他們差不多得了,起來走一走,別一覺醒來,地老天荒了,睡成拄著拐杖的老人家了。我說,那為什么你不叫醒他?女孩又輕哼一聲,還不是我們李姐吩咐的,對他特別照顧,就這么個無賴,真不知李姐看上他哪一點了……
女孩厚厚的嘴唇下有一顆小巧玲瓏的美人痣,不偏不倚長得只錦上添花絕不添亂,美妙得非常隆重,令我癡呆著目不斜視。完全是潛意識荷爾蒙驅動,我指著她小蠻腰左側別著的工作牌說:咱們倆五百年前是一家人,我也姓楊,咱們倆都不是水性楊花的楊,咱們倆都是挺拔俊朗的小白楊的楊。
女孩翻了個漂亮的白眼說:哎喲,您和這蹭空調床的還真是一伙的,都是文化人,是不是也瘋瘋癲癲地寫歪詩啊。神經楊,別咱們咱們的,套近乎您也得選對地方,這里可是空調十足,咱們,不,你和我熱乎不起來。
我挺直腰板急忙辯解:思密達楊,我和他完全兩回事,他是專業蹭空調床的,我可是未來的小馬云,我的公司將來也是要紐交所掛牌的。況且,他寫的是口水詩,我寫的可是正兒八經純正的美式口語詩。
女孩一臉嚴肅道:楊詩人,您不覺得海子的盛名就是被你們這樣子的所謂的詩人敗壞的嗎?
我立馬針鋒相對地說:看來您也是文學中人,來這是暑期實習的吧,您這詩歌素養還滯留在八十年代單薄的浪漫主義抒情詩階段,不瞞您說,我走的是金斯堡嚎叫的路子,垮掉派的高速路。咱們不聊這些無謂的門派之爭,我覺得咱們得深聊,絕對能聊到一塊,況且,我們是有緣分的,我的名字叫楊龍飛,你的名字叫楊鳳舞,這簡直是天賜之緣啊,咱們一定是失散多年了,這下子終于又相聚了,真乃天意啊。
我站起身準備和楊鳳舞握手,甚至想來一個羅曼蒂克式的熊抱。
楊鳳舞舉起手,大拇指沖下惡狠狠優雅地連著向下戳了三戳。一字一頓地擠出倆字:呵,呵。
真戳心啊。
望著楊鳳舞離去時彈力十足的背影,我的內心有惆悵,也有了無限亢奮的無能的力量洶涌,我真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聲說,童安格你的耶利亞女郎被我找到了。
傍晚時分,羅程醒了,他伸個懶腰,感嘆一聲:又是新的一天,活著真好!當時我正在旁邊用手機玩“切水果”,聽見他詐尸般地感慨,嚇了一跳,他拍拍我肩膀,說,走,請你吃大餐。
羅程刷新了我對“大餐”的認知。
3元的熱狗,1元的甜筒以及5元的飲料,加起來不到10元。熱狗,甜筒點了雙人份,飲料由于可無限續杯,羅程本想點一份,兩個人喝,在我強烈抗議下,才改為雙人份。畢竟,兩個男人用一個杯子喝東西,實在不得勁。
羅程見我有不快之色,笑著說,不騙你,這真是“大餐”,平時我吃簡餐,只需買一個熱狗,喝免費的礦泉水,3塊錢就夠了。
我說,看不出來啊,你每天就吃一個熱狗,氣色還這么好。
羅程說,當然要不時補充營養,我的飲食有三個標準:簡餐,大餐以及豪華營養餐。簡餐花錢最少,大餐花錢多一點,豪華營養餐完全免費。
我有點發蒙,簡餐,大餐的邏輯我懂,豪華營養餐完全免費是怎么回事?羅程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笑。
我腦中閃過昨晚飯局的畫面,忽然懂了,我說,昨天你吃的就是豪華營養餐吧?原來你不是我們老鄉會的,你是來吃霸王餐!
羅程笑著點頭,你說對了,我是豪客居的常客,敲門之前,我都會站在門外,聽聽包間里是些什么人,合不合適進去。當然,這是謹慎起見,豪客居這種地方,來的不外乎滿嘴跑火車的“豪客”。我感到臉上有些發燙,他似乎看出來了,趕忙說,你跟那些人不一樣,你眉宇間有英氣,要不然我也不會邀請你來我“家”,你是個干凈的人,像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樣干凈。
我說了聲謝謝,然后問他,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不會是為省錢吧?
他吞下一口蔓越莓汁,說:確實省錢,我在宜家這么吃吃睡睡快一年,只花了500塊左右。但我這么做,不只是為省錢,如果你非要問為什么,我也說不上來,也許是興趣,也許是天機不可泄露。我喜歡夜晚無人的北京,喜歡一個人在這里四處游蕩,這大概是一種病態吧,或是一種奇怪的“夜游癥”。在夜晚游蕩,有種時空錯亂的美妙感,仿佛乏味的現代工業文明已離我遠去,我可以和阮籍嵇康坐而論玄,和古希臘七哲探討宇宙,和愛倫·坡一起觀察胡同房檐上出沒的黑貓,和納蘭性德欣賞這點點霓虹,夜深千帳燈,你知道的,空蕩蕩的王府井大街的夜色中一個人大聲朗讀波德萊爾《惡之花》,朗讀艾略特的《荒原》,朗讀金斯堡的《嚎叫》,特別過癮。沒有聽眾的朗讀才是最盛大的朗讀,通天接地,星月同輝。無人喝彩才是王者的力量,是生命的底色。朗月浩蕩,吉光之下,你會強烈地感覺到北京、巴黎、倫敦、紐約,時空瞬間穿越,置換一種情感也置換一種疼痛。在穿梭的過程中有一種絕望從宇宙的核心處浩浩蕩蕩迎面而來,酸爽的緊。
我不置可否地插了一句:是那種“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覺嗎?或者像里爾克說的“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哭,無緣無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誰夜間在某處笑,無緣無故在夜間笑,在笑我”。
羅程拿餐巾紙的手停在半空,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可以啊,有點意思,你還真有點意思。不過,里爾克,太玫瑰了,我更喜歡冷兵器一樣鋒利的詩篇。另一方面,在沒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之前,我不想上班,覺得那是浪費生命。不上班的話,自然要盡量減少開支嘍,所以我把這里當家,豪宅啊。
聽了他這一番自剖,我多少有點觸動,感覺他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多了一絲優雅的粗魯,摸不透他那高貴的憂郁從何而來。我還想問他關于“李姐”的事兒,話到嘴邊,猶豫了一下,終于沒開口,怕他尷尬。
我跟羅程算是成了朋友,此后,跟著他一起吃過幾次霸王餐,都是些有趣的經歷。我們倆蹭飯二人組雖算不上鮮衣怒馬般絕代雙驕,卻也樂在其中,嘻哈了三杯兩盞青春的時日與迷惘。如果說三條腿的板凳堅固,雙驕終有各奔東西時。有一天,我打他電話,顯示忙音,打了幾次都不通,應該是換了號碼或丟了手機,后來我還去他的“豪宅”找過他,仍然不見蹤跡,散仙一樣云深不知處了。
在隨后的幾個月,我的股票軟件推銷工作似乎無以為繼,每當我拿起電話,想要開拓新客戶時,就會想羅程今晚又要去哪兒游蕩,在哪一片星空下繼續他一個人的盛大朗讀。同時覺得自己死板的生活毫無意義,反復聽著趙傳的《我是一只小小鳥》,逼視鏡中的自己斷喝,怎么辦。
可想而知,在這種狀態下,業績必然是每況愈下。沒過多久,我就辭了職。
休整一段時間后,眼看彈盡糧絕,不得已又開始上班,只是這次我沒找那些看似“錢途無限”的銷售工作,而是去了一家剛成立的影視作坊,從零開始,做編劇,以我之前寫詩的底子,完全能游刃有余。這里待遇更低,勉強果腹,連保險都沒有,不過我卻做得很起勁,可能是興趣所在吧。
經過起初的艱難,幾年過去,公司逐漸走上正軌,我也越做越順手,獲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獎,算是在業界有了立足之地。對了,我還真買了一輛二手墨綠色寶馬車。
這天,幾個投資人和導演約著在一家私人會所吃飯,席間,每個人都彬彬有禮,互遞名片,客套到牙齒,和從前嘈雜浮夸的飯局相比,似乎更加無趣。
桌上的菜上齊了,但一點沒動,據說是要等一個重量級投資公司老板,我暗自咒罵,他媽的還不來,裝什么大瓣蒜啊。這時,響起有節奏鼓點般的敲門聲,咚,咚咚,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忍不住喊出聲:羅程。
在羅程旁邊,還有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士,他介紹時說是他的太太,姓李。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多年前楊鳳舞口中的那位“李姐”。
我注視著這對璧人,內心激動不已,他們真稱得上傳奇!他,一位來自底層的年輕人,不向現實茍且,經過艱苦奮斗,終成大器;她,一位識人的巨眼巾幗,在他一無所有時不離不棄,不知熬過多少陰霾,終于等到轉機。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點醉意,我向羅程提起從前的事,并真誠感謝他,說當年他花五百元在宜家睡了一年的光輝事跡深深影響了我,用崔健的話說,就是身體對腐朽靈魂的一次震撼。特別是他夜游京城,和阮籍嵇康坐而論道的那段話,以及一個人在大街上,星空下盛大地朗讀波德萊爾、艾略特、金斯堡詩篇,充滿了理想主義光輝,現在想來,簡直振聾發聵。
聽我說完,羅程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笑了起來,他看著我,眼神復雜,似夾雜嬉皮士式的欣羨和嘲諷,他說,老弟,這是個誤會,我可不是成功學講師,我沒有影響你,是你自己影響了你自己。坐而論道不足掛齒,重要的是行動,行而論道,道在動中。楊金斯堡,改天我請你吃大餐,老地方。
我打了個響指說:必須的,羅,凱魯亞克先生。
不記得是誰把我送回家的,門一開,我一下子就癱坐在楊鳳舞的拖鞋之下。
抱著馬桶嘔了半天,怎么也吐不出來。鳳舞拎了個小馬扎給我,調笑著問:哪個女演員把龍哥哥喝成這樣。
我紅著眼睛說:你還記得羅程和李姐嗎?
鳳舞懶洋洋地說:原來是他們倆啊,人家那可是深藏不露散仙一樣的家族企業繼承人,是散仙。
刊于《草原》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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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哲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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