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近作六題
作者：牛銀萬
 

 
　　“操他媽的，把老子喝成這樣誰也不管了？”李老大蹲在衛生間的坐便旁，邊吐邊罵。
　　“你怨誰了，現在還哪有你這種砍貨，躲還嫌慢了，你是追上逮住酒沒命往進灌了，看把誰喝死呀！”老婆站在客廳，一邊看李老大出酒，一邊數落。“唉，爺再不喝了，喝這么多有甚用了，甚事也辦不了，只能把胃喝壞！”“你才知道？喝上酒都是他媽的吹牛，真正辦事的人誰在酒攤子上說了？！”“別說了，戒呀！”“你要是能把酒戒了，我就戒飯，戒了多少回了，全他媽的放屁！”“你看著！”李老大說了就開始行動，他換了手機號，買了一大摞書，一連幾天不出門。老婆看他真有戒酒的架勢，每天想辦法給他改善伙食，時不時還笑著夸他幾句：“這回倒真像個人了。“
　　“得鈴鈴”，家里的固定電話響了，他一看，是老酒友郝林懷的電話。他很矛盾，站在電話機旁猶豫起來，接吧，怕又是喝酒，不接吧，又怕有其他事。電話響個沒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拿起話筒。“有甚事了？”“李哥你好，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想和你叨拉叨拉。”“我病了，出不去，有事你說吧。”“你要出不來我去你家吧。”李老大一聽慌了，忙說：“別來，別來，不行我出去吧。”李老大擔心郝林懷上來，一旦老婆回來碰上，鼻子比臉也大，對誰都難堪，因為老婆知道他倆經常在一起喝酒。
　　李老大下了樓，他看見郝林懷正往這邊走，他用手示意了一下，讓郝往南走。
　　在南邊的一棵樹下，兩人握了握手，開玩笑罵了兩句。郝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小飯館說：“咱們去那坐坐。”“又喝呀？我喝不成！”“喝不成坐一會兒，叨拉叨拉。”“你究竟有甚事了？說吧。”“進來慢慢說。”說著，郝把李老大一把推進小飯館。
　　老板娘見兩個老酒鬼又來了，二話沒說，就端上了一盤豆芽和一瓶簡裝鹿王，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不行，不行，我不能喝。”“不吃頭孢的吧？”“不吃的。”“那就喝吧，你哪有喝不成的時候！”郝端起酒杯勸道。“不能，我給老婆發過誓，戒了。”“多大歲數了還戒甚酒了，活一天高興一天！”郝說完就一飲而盡。李老大聞見酒味兒，防線一下子就垮了，這酒香實在是太誘人了。“最后一次，以后別再擾我了！”李老大說完，端起酒杯也喝了個底朝天。酒下肚后，他有點飄飄然，笑著說：“好香呀，好久沒享受這種感覺了！”
　　不經意間，兩人已快喝進一瓶，李老大哼起了小曲兒，郝拍著手應和著，老板娘坐在旁邊，翹著一鍋煙，笑著夸他們：“這兩個人才會活了。”
　　快喝到中午，李老大的手機響了。“老婆的電話，這該咋辦？”他聲音發顫地問郝。郝能有什么好辦法，嘆了口氣說：“只能去足療店了，別接了，散散酒再回去。”郝站起來結了賬，兩人從小飯館出來打了一輛車，直奔城中心的一家足療店。
　　在足療店按摩完，兩人喝了一下午茶，李老大的手機也響了一下午。
　　“回吧，不回問題就更大了。”李老大有氣無力地說。
　　李老大硬著頭皮回到家，見老婆正坐在沙發上。老婆看見他開門進來，“呼”地站起來，拽住李老大的衣領高聲喊道：“張開嘴！”李老大沒辦法，只好把嘴張開。由于喝得太多，李老大的嘴里還散發著濃烈的酒氣。
　　“啪！啪！”老婆左右就給了李老大兩個耳光。打完后，她揭開冰柜，掏出給李老大改善伙食買的雞鴨牛肉，打開窗戶看樓下沒人，全部扔了下去，邊扔邊罵：“都喂了狗！都喂了狗！”
   
　　快到年節，小區內入室盜竊越來越嚴重，人們陸陸續續在窗戶上安上了防盜欄。
　　王老太認為自己一沒財產二沒錢，沒有安。可最近幾天她一反常態，執意要安，個中緣由誰也不清楚。
　　她問了一下安裝過的鄰居，四個窗戶，連工帶料需要三千來塊。
　　她住的是舊樓，在三樓。
　　她有三個兒子，都已成家。老伴去世早，守了三十年的寡，有人勸她再找個老漢，也有個伴兒，可她堅決不肯，用她的話說：“我能行能走，不給娃娃們找麻煩。”人們知道，她是個好強的老婆兒，骨頭很硬，勸也沒用。
　　她每月有一千多塊錢的養老金，有病能挺就挺，實在挺不過去，就吃點藥了事。慶幸的是，她從沒得過大病，也不需要住院。
　　這種情況，她卻非要安防盜欄。
　　她給大兒子打電話，大兒子說：“媽，咱們家最值錢的就是那個小冰箱，你安防盜欄有甚用了？”大兒子不支持。
　　她給二兒子打電話，二兒子不耐煩地說：“媽，你是不是怕把那個破樓偷走了？”二兒子也不支持。
　　她給三兒子打電話，三兒子更沒好氣，大聲斥責她：“媽，你是不是怕賊把你殺了？”三兒子更不支持。
　　三個兒子都反對，她又沒錢，一氣之下，李老太連門也不出了。
　　星期天，三個兒子都去看她，又提起安防盜欄的事。
　　王老太以淚洗面，終于說出實情：“你們弟兄三個，我把你們拉扯大，念書結婚買房子，從沒求過人，你們的爸去世早，我守了三十年的寡，還不都是為了你們？這個小區，都安上了防盜欄，人們樓上樓下挖苦我，說我有三個兒子連個防盜欄也安不起？我活這么大還沒讓人笑話過，你們知道媽媽是個特別愛面子的人。”說著說著，李老太哭得更厲害了。
　　三個兒子終于明白了，原來老母親安防盜欄，是憋著一口氣。三個兒子異口同聲地說：“媽，錯怪你了，我們一定給你安！”
　　說安就安，三個人每人拿出一千元，買了材料雇了人，不到兩天就安上了。
　　安好的那天中午，王老太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請了幾個老鄰居。在飯桌上，鄰居們問她：“你不是不安，咋就又安開了？”王老太笑著對鄰居說：“我不安，這三個兒子非要給我安，可能是怕他媽從樓上不小心掉下來了……”
　　三個兒子邊吃喝邊聽，聽著聽著，都把頭扭向一邊，不停地用紙巾擦著眼淚……
 

向媽媽致敬

        上完網課，她站在窗前向外望去，這時，她多么希望能看見爸爸從遠處向家走來。 
        媽媽在廚房正做午飯，高壓鍋“哧哧”地響著，香氣一陣陣撲來……
       “媽媽，爸爸出差回來隔離了幾天了？”她在隔壁問媽媽。
        “不到的了，剛好十天。”媽媽一邊忙碌，一邊回答。“我想他了，但愿他不要染上病。”“想他你給他打手機。”“老是關機，打不通。”“可能是沒電了，應該沒事，過年還有半個來月，不誤回來和你過年。”
        媽媽說著，端出一盤熱騰騰的雞肉，從廚房走出來，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對她說：“快點吃，吃完睡覺，媽媽還要去值班，測體溫，查車輛。”
        “媽媽，你說疫情什么時候才能過去？你已經好長時間不休息了。”“我也不知道，這種時候，最需要的是我們這些社區干部，工作零碎，我們得多干點。”“媽媽，給你們加班費不？”“什么費不費，疫病一旦傳進小區，命都不保，還要甚費了。”“你就不怕染上？”“怕能咋了，工作總得有人去做。”“媽媽，你真偉大！”她邊說邊給媽媽翹起大姆指。
        吃完飯，媽媽把碗筷收拾起放在鍋里，急匆匆地值班去了。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媽媽忙碌的身影，不斷浮現在她的眼前……
        “不行，我得替媽媽做點事情！”
        她起來下了地，穿好衣服，拿起一沓媽媽放在桌子上的《新冠肺炎防護知識》，快步下了樓。
       整整一個下午，她在樓門、電桿、商鋪張貼，手和臉被凍得通紅。
        媽媽下班回來后，發現她不在家，趕忙下樓去找。在小區內，媽媽遠遠地看見她在忙碌，走過去心疼地拽著她的手往回走，邊走邊數落：“不在家好好學習，跑出來不怕染上病？”她笑著說：“你不怕我也不怕！”媽媽彎下腰，親了她幾口，邊親邊說：“我的傻閨女！”
       晚上，吃完飯后，她無心做功課，思緒萬千，竟給媽媽寫起詩來……
       “《向媽媽致敬》：疫情到來，你雖然是一棵小樹，但真誠地把我們守護，靜靜中，我喜歡聽你忙碌的腳步，你的腳步，是跳動的音符，譜成一曲優美的旋律……”
       寫完后，她讓媽媽看。媽媽看完，一下子把她摟在懷里，流著淚說：“我的好姑娘長大了。”
       她抬起頭看著媽媽，笑著說：“媽媽，我長大要像你一樣，當一名社區干部。”“你為甚要當社區干部？”“我覺得你很偉大，小區的人們誰也離不開你！”
       “別胡說了，媽媽并不偉大，真正偉大的是那些能治病的醫生，你想做一個偉大的人，就好好學習，念大學去學醫，學醫能救很多很多人的命，你要是能治新冠肺炎，媽媽也就沒這么忙了。”“那我就報考醫學院！”“好，我的姑娘有志氣！”
       兩個人說著說著，在媽媽的懷中，她漸漸進入夢鄉……
 

潔白的雪花飛滿天

      “潔白的雪花飛滿天，白雪覆蓋著我的校園，漫步走在這小路上，留下腳印一串串……”
       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下著雪，我正在欣賞電視里的這首校園歌曲，她打來電話。
        “大哥，我是你樓下飯館打工的那個醫學院的學生，想求你辦一件小事，行嗎？”
        “別客氣，辦什么事？你盡管說吧。”
       我最近要考研，不能在飯館干了，你能不能幫我找一個服務員？。”
        “你不想干走人就是了，為何還用你去找人？”
        “小飯館的服務員不好找，我一下走了，老板忙不過來。”
       “你的心眼也真是太好了！”
       “大哥，這個老板對我很好，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人家把我留下，要不我早輟學了。”
       “是不是老板不讓你走，要扣你的工資？要是這樣，我跟你去勞動監察大隊去告她！”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不是，不是，這樣吧，你要是不忙，我中午請你吃飯，見面再說。”
       “好吧，我倒真想聽聽，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好人！”
        這個姑娘，是市醫學院的學生，她的家在東北偏遠的農村。她個子不高，皮膚白凈，說話柔聲細語，給人一種很清純的感覺。她打工的飯館，在我住的小區旁，我經常去那兒吃飯，慢慢地就熟了。
       中午，我下了樓，看見她正站在另一家小飯館的門口等著我。
        我快步走過去，進了飯館。
        落座后，她點了兩個涼菜和一瓶鹿王。
        她拿起菜譜遞給我，用烏黑的大眼睛看著我說：“想吃什么熱菜，點吧。”
        我把她的手推了一下說：“不看了，隨便要吧。”“那就吃你最愛吃的燉魚和家炒茄子吧。”
        涼菜上來后，她打開酒瓶，給我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 端起杯提議道：“我喝不成，但今天求你辦事，舍命陪君子，來，干一杯！”說完，她一飲而盡。我忙勸道：“你酒量不行，別喝醉了，先說事吧。”
       “你也知道，我家特別窮，有一段時間，連生活費也沒了，到處找打工的地方找不上，找到這家小飯館，我哭訴了一頓，老板很同情，本來不缺人，卻把我留下來，讓我度過難關，人不能沒有良心。”“就因為這？”“嗯，沒其它原因。”說著，她竟流出了眼淚。
       “別哭了，要真是這樣，我改天給你找找。”“不行，很著急，吃完飯就去找！。”她命令道。吃人家的嘴短，沒辦法，我只好答應，她一下破涕為笑。
        可說歸說，到哪去找呢？
        這時，我一下想起家政公司，馬上來了精神，忙站起來對她說：“走，到家政去找，現在就走！”說完，我們冒著大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街心走去……
        我們問了三個家政公司，經理說小飯館沒人愿意去，嫌麻煩。
        我真沒想到，找個小服務員這么難？
        雪越下越大，風夾著雪花，打在 我們的身上，我看著她凍得通紅的臉，對她說：“今天真冷，不行等雪停了再去找吧。”“不能，今天必須找上！”
        “再去哪找？”“我不知道，你有辦法。”
       “只好去東邊的橋頭上找了。”我嘆了口氣，無奈地說。
        橋頭還有五六里，我攔了幾輛出租車，都沒有停。這時，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賭氣地說：“大哥，步行去！”我苦笑了一下，強打起精神，不得不和她一起走去。
        到了橋頭，橋上站著幾個瑟瑟發抖的男人，上前一問，都不停地搖頭。
       “這下沒辦法了，回吧，改天再問吧。”她沒吱聲，表情很嚴肅，目光無助地望著遠方……
       回來的時候，我們終于打了一輛車。
       在車上，我笑著對她說：“別擔心，我一定給你找上，找不上，我真的去當服務員頂替你。”她認真地看著我說：“大哥，你要是去當，我給你付錢，一直到你找下為止！”
       我把她送在學校門口，望著她在大雪中走去的背影，眼角有點濕潤，耳邊不由得回響起那首校園歌曲：潔白的雪花飛滿天，白雪覆蓋著我的校園，漫步走在這小路上，留下腳印一串串……”
 

兒子請客

        最近，一位給區衛計委單位食堂做飯的母親，每天回來念叨:“人家經常漲工資，都大幾千掙了，我一個受苦的，每天給做二頓飯，一直一千二，說了幾次也不給漲。”
        說得多了，讀初二的兒子也聽得心煩。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對著媽媽大聲說:“你一不請客二不送禮，誰管你了？你不想干，人可多了！”
        “我一個受苦人拿甚請拿甚送了？”
        兒子臉憋得通紅，大聲說:“你給我二百，我給你辦，要不你就回來再別說！”
        “你一個小娃娃二百就能辦成這么大的事，別瞎說了。”
        “媽，就憑你這句話，我非辦成不可！”
        母親半信半疑地從枕頭下摸出二百元，遞給了兒子。
        第二天，他給當衛計委主任的兒子打電話，說中午他請客，讓同學一定把他媽和寵物“小麗麗”帶上。
        中午來到飯店，他讓“小麗麗”坐在正席。酒菜上齊后，他先給“小麗麗”敬了三杯，他自己喝掉。敬完三杯，同學他媽不停地夸他:“這個娃娃真懂事！”
        在酒宴進行中，他不停地給“小麗麗”夾菜夾肉，“小麗麗”吃得眉開眼笑，不停地點頭，好像是說：“有什么事盡管說吧！”
        席閉，同學他媽問他：“小朋友，請我們有事了？”于是，他向同學他媽說了漲工資的事。同學他媽埋怨道:“咋就早不說，這是點甚事，明天我就讓辦！”
        果然，第二天，財務人員通知他媽：每月漲了三百元。
        事后，他媽問他：“你請客為甚讓人家把狗帶上？”他笑著說：“在人家看來，咱們不如一條狗，不低頭低三下四能辦成了？”

作者簡介

        牛銀萬，男，包頭市九原區機關工作，曾在《詩神》《草原》《包頭日報》《包頭晚報》等報刊和網絡發表詩歌、小說、散文等一百多篇（首），詩作曾獲《草原》等單位主辦的“北中國詩歌大獎賽”優秀作品獎等，現為包頭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