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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生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之前,前貫村叫作前貫生產大隊。南川有好幾百畝川壩平地,都是前貫生產大隊集體的。每當盛夏,滿川青稞透出了鵝黃,即將成熟之時,就會出現雹災,嚴重了,會顆粒無收。生產大隊為了預防雹災,就在前貫山頂上架設了兩門土炮,一進入夏天,就派專人去守候,烏云當頭,立馬開炮,將烏云打散,虎口里奪食。

       當地老百姓忌諱“冰雹”二字,把用土炮打冰雹說成是“打雨”。

       土生爹是出了名的老炮手,他能從頭頂上烏云顏色的深淺、形狀大小厚薄,及時判斷出冰雹生成的準確位置,兩炮打上去,就能解決問題;還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裝上火藥,以備補用。土生自小就跟著爹打雨,得到了爹的真傳。現如今,爹上了年紀,腿腳不利索了,他就向大隊領導提出,由他頂替爹,住在前貫山頂上的庵房里,負責打雨。大隊領導同意了,從夏到秋,無論是否打雨,都給他每天記全工分,并給他退休的爹每天記半工分。

       土生比他爹還能。他爹是一見烏云,就能解決問題,很少有失誤;而他卻能未雨綢繆,根據清晨太陽的亮度、云霧的高低、風向風速等等,判斷出當天會不會出現暴雨,比縣氣象站天氣預報的準確率要高得多。因為縣氣象站管著全縣的大范圍,管不著前貫山的小氣候,因此,在沒有氣象觀測的條件下,經驗就成了最重要的預防依據。

       土生根據自己的觀察,結合實踐經驗,判斷近期不會出現大雨或暴雨,就晝伏夜出,到山背后那些一個個很大的山洞里去逮野鴿子。這一帶野鴿子有幾十群,每群有幾百只,夜里就宿息在那些山洞里。白天別說逮,就是用槍打,也打不著那些野鴿子,狡猾得很,見了槍就飛。可是在夜里,只要在洞里點上火,里面亮,外邊黑,鴿子就不飛,只要能攀上它們宿息的地方,任憑人去逮。那年月,人們很少見到葷腥。土生逮到了野鴿子,除了自己解饞,更多的是裝進籠子里,提到山下去,賣給林場那些吃公家飯的人,換些零花錢。

       這些天,老天作美,不跟土生過不去,他就放了心,白天睡大覺,晚上去逮野鴿子,興致勃勃,樂此不疲。

       這天夜里,土生像往天夜里一樣,背上裝著麥草的背篼,拿上手電筒,順著山間小路,到山背后去干他的私活。在通往山背后的這條小路上,離山背后半梁上那座村子較近處,有一戶孤零零的人家。土生過去跟著爹學打雨的時候,經常看見他們,口渴了還會跑去討水喝,就和他們很熟悉了。男的叫根娃,女的叫秀秀,有個小女孩,名字沒記住。他們住在山上,給生產隊里看守大黃,大黃是一種中藥材,是當地的一種經濟來源,需要常年看守。不知道根娃得了什么病,年輕輕的就去世了。公公婆婆說秀秀是克夫的命,兒子死后,就拒絕兒媳婦和孫女回村子里與他們一同居住,母女兩就還在原兩間房子里相依為命,繼續看守大黃,生產隊還是給她記公分,分配糧食。

       夜里土生去逮野鴿子,總是要路過秀秀家門前,倘若不是十分口渴,他是不會去敲門的。當地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是秀秀還年輕,長得十分麻利。當地農村把女人長相好,叫長得麻利。土生一見到秀秀,心里就會想:我要是找上這么個麻利的女人,給自己做婆娘,那該多美氣!看看快到秀秀家了,見她家燈黑著,知道那是秀秀的習慣,早早地關了大門,熄了燈,和女兒早早地睡覺,以免招惹是非;再說,單家獨戶的,夜里常有野獸出沒,早睡早起,不讓野獸傷了孩子。

       像往常一樣,見秀秀家的大門關著,燈黑著,土生就匆匆地朝山梁那邊的山洞走去了。

  

  

       回來時,已經是后半夜了。

       走到秀秀家的大門前,用手電筒照了照。心想,確是作怪,來時那大門是關著的,這會兒咋就大開著?正納悶,突然就聽見秀秀的女兒大哭起來,好像還有撲打的聲音。就把鴿籠放在大門邊,急急地走進去,手電筒的光亮下,只見兩個愣頭青,按住秀秀,捂住她的嘴,正在撕扯她的褲子。

       土生大喊一聲:“住手!”

       兩個愣頭青嚇了一跳,急忙松開手。秀秀就提起褲子,撲向女兒,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土生很激動,聲音都有點發顫:“你們兩個流氓,欺負一個沒依靠的女人,是人不是!”

       其中一個楞頭青說:“你是誰呀,來管閑事?”

       另一個楞頭青說:“我知道,他是前貫山的土生,打雨的。”

       “就是愛逮野鴿子的?”

       “就是他。”

       “你怕是來逮這個野鴿子的吧?”

       “哈哈!哈哈!”

       “我不跟你們兩個流氓扯閑經,”土生依舊氣憤地說,“趕快滾蛋!”

       兩個愣頭青看著土生矮小單薄,壓不住陣腳,一個就撲上來反擰了他的兩只胳膊,另一個就揮拳狠揍。打得土生眼冒金星,牙血也出來了。秀秀和女兒都大哭呼救,單家獨戶,離村子隔得遠,無濟于事。

       一個說:“這家伙深更半夜的來找秀秀,肯定沒安好心!”

       另一個說:“對,他來耍流氓,反咬我們!走,押到村里去,交給民兵連長處置!”

       不由土生分說,兩個愣頭青仗著人高馬大,把土生駕了土飛機就走。秀秀撲過來,哭著抱柱土生的腿,不讓他們押走,被一個愣頭青一腳踢翻,罵罵咧咧地押著土生走了。

       山背后的這個村子雖然也是一個生產大隊,卻很小,就三百來口子人,民兵連長害怕把事情鬧大,得罪了上千號人的前貫大隊,雙方打冤家。正猶豫著,前貫大隊的支書、大隊長和民兵連長,就聞訊趕來了,警告說,土生關系著我們大隊幾百畝青稞今年的收成,立馬放人,否則一切后果由你們承擔。

       土生不服,說:“他們的人耍流氓,欺負女人,反倒打了我,還把我當流氓扣下。我要到公社去告他們!”

       支書說:“有我哩,這事和他們沒完!不過眼下青稞要黃了,你可不能離開崗位,到了秋里,我再替你找他們算賬!”

       土生就回來了。

       夜里,土生又去了秀秀家,想安慰一下秀秀。

       “我知道你要來的。”秀秀給土生沖了一杯糖開水,雙手端給他。

       “你咋不再找個男人?”土生接住杯子,放到身邊的桌子上,說,“有了男人,就沒人來欺負你了。”

       秀秀的眼睛就潮濕了:“好兄弟,你這么小,就知道疼女人,難得呀!”

       土生說:“我不小了,都二十歲了,我爹正給我張羅著瞅個媳婦哩。”

       “你這么好個人,一定得找個好媳婦。”

       “我就想找個你這樣的。”

       秀秀說:“我命硬,公公婆婆都說我克夫。”

       土生說:“那是瞎說。”

       正說著話,就聽見大門外邊一高一低的聲音喊秀秀。

       秀秀說是那兩個楞頭青又來了,還說這兩個家伙,老是來騷擾她。

       土生就走出門去,罵那兩個:“你們又來耍流氓,滾開!”

       兩個愣頭青不怕土生,卻忌憚他身后一村子的上千號人和那些強硬的大隊干部,不敢再撒野,但還是磨磨蹭蹭的不肯離開。就問土生:“你是她什么人,老要到她屋里鉆?”

       土生忽然就說:“她是我看中的媳婦,我要娶她,你們再糾纏,我就到公社去告你們!”

       兩個愣頭青就怪笑著走了。

  

  

       本來,土生和秀秀母女倆沒有任何關系,不沾親,不帶故,也就是個熟人罷了。可是,打從無意間遇上那種事,倒使他關心起她們的安危來。土生下山去村里,牽來了自家的大黃狗,來到秀秀家,把狗栓在大門內,對大黃狗說:“從現在起,這里就是你的家,你把這大門看好了,夜里有人敢闖進來,你就往死里咬!”

       秀秀笑著走出來,一邊給大黃狗喂饃饃,一邊說:“它能聽懂你的話嗎?”

       那狗就給秀秀搖尾巴,親熱得如同一家人。

       土生指著狗說:“你看,它通人性,啥都能聽懂。還會看臉色,知道你是一家人。”

       秀秀就不笑了,說:“好我的兄弟,你不能說和我是一家人,壞了你的名聲,你以后就不好找媳婦了。”

       “我正正經經的人,咋就把名聲壞了。”

       “你還小,聽姐的話,以后有這狗了,你就別再來了。”

       “我不怕那兩個流氓!”

       “姐知道你不怕他們,姐就怕人冤枉了你!”

       土生是個直腸子,不去想那么多曲里拐彎的事。還是一如既往,來看望秀秀母女倆,有時候,還會帶了做熟的鴿子肉,送給秀秀母女倆吃。一天夜里,秀秀的小女兒睡著了,土生起身要走,秀秀卻栓上了屋門,要求土生在她這里過夜。土生毫無思想準備,一下愣住了。

秀秀說:“好我的兄弟,姐沒有啥想法,姐就是想把自己的身子給你一夜,報答了你,從今往后兩不相欠,各活各的人,就權當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

       土生還是愣愣地聽著,沒有回過神來。秀秀只當是土生愿意了,就脫了衣服,抱住了土生。突然,一個人就破門而入,大喊一聲:“土生,你個畜生!”

       驚得土生下細一瞅,原來是爹!嚇得秀秀趕忙穿衣服,捂住臉直發抖。

       爹接著說:“山背村的兩個后生告訴我,你看上了這個寡婦婆娘,我還不信,他們就領上我來捉奸,我算是親眼看見了,你,你這個畜生!”

       爹脫下一只鞋,舉起來,就要打土生,卻被秀秀一下護住了。說:“不怪土生,是我,是我勾引他,你老人家就打我吧!”

       “你不守婦道,勾引我家少年。你還有臉和我說話!”土生爹氣糊涂了,用鞋打起了自己。

       土生把秀秀推到了身后,說:“爹,請你老人家放尊重些,不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今夜里你要是不來,我跟這女人啥事情都沒有。既然你來了,也親眼看見我們兩個抱在一搭了,那我就告訴你,她就是我的媳婦了。”

       “畜生呀,你要把我氣死呀!”土生爹罵著,用鞋在土生頭上,臉上,肩上,一陣亂打。

       秀秀的女兒驚醒了,大哭起來。

       “還是個拖兒帶女的,土生,土生!”爹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了。

       大黃狗吠叫起來。

       兩個愣頭青在大門外邊野喊:“捉奸了!捉奸了!”

       土生爹一頭就栽在了地上。

  

  

       土生爹住進了公社衛生院,打吊針。

       秀秀的公公婆婆把土生告到了公社。公社領導命令民兵,把土生和秀秀押到了公社的大院里,突擊審理他兩的“奸情”。負責審理的干部怕他二人串供,就隔離開來,分別審問。先審問土生,因為這種事情,一般來說,男的要負主要責任。

        “奸情沒有,戀愛屬實。”無論如何審問,土生就回答這八個字。

       于是,就只好再審問秀秀。這種事,女方的供詞十分重要,關系到事情的定性。

       秀秀一心想著保護土生,顧不了自家的臉面,如實相告,說:“是我勾引土生,他不干。”

       反復審問,就是這些內容。負責審問的干部給領導匯報:“事出有因,查無實據。”

       還沒有處理,前貫生產大隊的支書、大隊長、民兵連長就都來了。支書給公社書記耳語了一番,公社書記就宣布:立即放人。秀秀的公公婆婆不干,非要給個說法不可。公社書記就說,他兩人是自由戀愛,不但不能懲罰,還要受到保護。秀秀的公公婆婆說,秀秀是他家的兒媳婦,他們不同意。公社書記發怒了,說你們的兒子都去世幾年了,再干涉他人婚姻,就綁到縣上去法辦!嚇得秀秀的公公婆婆趕緊逃了。

       土生去了衛生院,看望住院的爹。爹還在打吊針,不理他。支書、大隊長、民兵連長也來了,支書安排,由民兵連長留下伺候土生爹,讓土生趕快上山,青稞黃了,馬上就要搶收,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土生就上了前貫山。

       秀秀也趕來了。痛哭流涕地說:“我的好兄弟。我對不起你!”

       土生問秀秀,你一個人跑來,不該把小女兒一個人留在家里。

       秀秀說她把女兒送回娘家了,就又哭了起來,說:“我的好兄弟。我對不起你,壞了你的名聲!”

       土生說:“公社書記都說了,我倆是自由戀愛,壞啥名聲?”

       秀秀越發哭得厲害了:“我沒有和你自由戀愛。”

       “那我們這算啥?”土生反問,“不是自由戀愛,我爹咋想?你公公婆婆咋說?那兩個愣頭青造的謠不就成真的了?公社書記不是當眾說瞎話嗎?”

       秀秀放聲大哭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土生問:“那是啥意思?”

       秀秀跪下了,泣不成聲:“我是說,把你虧了,我都快三十歲了,還拖著個娃,你還是個小伙子家,還沒見過葷氣子哩!”

       當地人把沒有挨過女人身子的毛頭小伙,說成是“沒有見過葷氣子”。

       土生就猛地一下把秀秀抱進了懷里,往自己住的庵房里抱去,邊走邊說:“我今兒天就見一下葷氣子!”

       嘎啦啦的一聲驚雷,山頂上的天空就黑了,罩滿了烏云。

       土生趕緊放下秀秀,沖到炮位上,連發了兩炮。今兒的烏云很惡,不但沒散,還更黑了。土生急速地裝了火藥,又發了兩炮,見天上的烏云有些松緩,便對也跑來的秀秀說,那邊是水桶,快用桶里的馬勺舀上水,往炮身上澆。炮身打熱了,再裝火藥是要炸的。秀秀就按照土生說的,用馬勺舀了水,往炮身上澆。又發了兩炮,頭頂上的烏云就散了。不料,幾分鐘之后,那被打散的烏云,又開始聚集。

       土生說:“不好,火藥沒裝夠,力小了!”

       就給兩門炮各裝了三皮囊的火藥,讓秀秀捂住耳朵,就點了炮。頭一炮就把烏云打散了一半;第二炮卻炸了膛,打散了烏云的同時,也把土生和秀秀打出老遠去,震得二人昏死了過去。

       在公社衛生院的急救室門前,土生爹連連說:“老輩人早就定了規矩,女人就不能上炮臺,沖撞了炮神,那炮就要發威,我給你土生說過多少次,你就是不信!”

       圍觀的閑人,也有人說起了閑話:“那女人的公公婆婆早就說了,她是克夫的命!”

       滿臉黢黑的土生跑了出來,大聲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啥是克夫,老子沒有死!”

       醫生沖出來大喊:“你不要命啦!”

       土生和秀秀睡在同一間病房里,同時打吊針。公社書記、大隊干部們,還有土生的爹都進來看望他倆。大隊支書告訴土生,青稞搶收完了,大豐收。為了表彰他倆,大隊決定,由集體出錢,給他兩操辦婚事。

       公社書記說:“我來證婚。”

       土生看著爹,說:“爹,你是啥意見?”

       爹說:“你這不是將我的軍嗎?我哪敢得罪這些父母官呀!”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


       作者簡介:婁炳成,男,甘肅省隴南市人大常委會退休干部,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曾擔任過隴南地區文聯專職副主席兼秘書長等職,從事文學創作近50年,在報刊雜志、文學網站發表小說、散文、戲劇、紅學評論、文藝評論等作品300萬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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