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狼爭仆（外一篇）

 

作者：楚夢

 

　　中山狼正在后宮與佳麗們打情罵俏，忽有狗太監氣喘吁吁跑來報告，說禽獸們都聚集到了狼宮前面，要求見狼爺。

　　他們何事非得見我？

　　具體情況奴狗不是十分清楚，只聽到他們說不當主了，要像狼爺一樣當仆。

　　中山狼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他粗聲對奴狗命令道，更衣！

　　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在很久以前，中山狼帶著他的七八個弟兄來到了九龍山。那時候的九龍山群龍無首，羊、兔、牛、馬、狐貍、野豬、野雞、烏鴉等等禽獸，各自為政，井水不犯河水。中山狼們還沒進山便被這些禽獸們攔住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這是他們的領地，外來禽獸不得私自闖入。面對如此眾多的飛禽走獸，兇殘如狼者也不敢貿然行事。有幾個狼弟兄已經打退堂鼓了，他們對中山狼說，算了，我們到其他地方碰運氣去吧。中山狼畢竟是中山狼，他不僅經驗老道，而且能說會道，幾句話就化干戈為玉帛。他滿臉堆笑雙爪作揖，各位老少爺們，大家不要誤會，我知道這里是各位爺們休養生息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哪個敢生出打九龍山主意的狼子野心，我們決不答應！今日我中山狼拖著弟兄們來到九龍山完全是一片好心，如有丁點歹意我們一個個被狽吃掉，被狗咬死！中山狼舉起右爪發誓。氣氛一下子緩和了很多，禽獸們覺得狼發出了這樣的毒誓，應該不會有什么惡意了，于是，不再對狼橫眉冷對。但也有禽獸小聲嘀咕，狼的話不可信。

　　中山狼抓住時機繼續公關，各位爺們可能聽到了一些人對我們狼族的誣蔑誹謗，說我們嗜血成性、陰險狡詐、吃肉不吐骨頭，還與狽通奸，各位爺們想想看，我們會是這樣的東西嗎？這樣的東西禽獸不如??！這都是人類編造的謠言，人類最善于造謠了，想用謠言混淆視聽、擾亂民心，大家不是不知道，現在人類對網絡謠言查得多緊，就算有這么回事，不讓說你說也會當造謠對待，弄不好還會坐牢。人類不許造自己的謠，卻不斷造我們禽獸的謠、造我們狼的謠，好像我們狼除了是狼其他什么都不是似的，可惡極了！所以我勸各位爺們千萬別聽信人類的謠言，再怎么講狼也屬于禽獸，狼的話總比人的話可信吧？有禽看到狼說得口干舌臊，還給狼送來了水。中山狼給眾禽獸深深地躹了三個躬，他聲淚俱下，謝謝，謝謝各位爺們，天下禽獸是一家??！中山狼喝完水，繼續說，我們今天到這里來是特地給各位爺做仆役的。你們出身這么高貴，生活卻這么艱辛，吃力的事、瑣碎的事、煩心的事都沒誰幫忙打理，大家相互之間來往也不多，生活缺少了很多情趣。今后，就由本狼和狼弟兄們給大家當仆役，大家只管享福就是！

　　禽獸們嘀嘀咕咕、嘰嘰喳喳商量了很久，終于形成了一致意見。麂代表眾禽獸歡迎狼進駐九龍山給各位當仆役。麂問中山狼，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話嗎？中山狼拍著胸脯說，話說得再好聽都沒用，行動會說明一切！

　　狼進駐九龍山后立即便為眾禽獸制訂了一個制度，打破塊壘界限，統一勞動，統一收獲，按收獲量提取部分物資，以備急需，由狼負責保管看守。中山狼對眾禽獸說，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各位生活得更好，以后該操心的事都交給我們了，大家只管過快活日子吧。

　　漸漸地，眾禽獸發現不是那么回事，狼不僅占用了山上最好的地段修建了狼宮，娶了好多妃子，雇用狗作太監，還把狽也弄到山上來了。收取物資的事情則交給狗去辦，狼們只在山上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作為主子的眾禽獸卻沒日沒夜地勞動捕食，還經常吃不飽，有禽獸傷病了，申請個救濟比登天還難。眾禽獸感覺上當了，要把狼趕出去。狗告訴他們說，狼特別兇殘，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經常偷偷捕捉禽獸回來吃，大家還是不要有這種愚蠢想法為好，弄不好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因為害怕，眾禽獸只好忍氣吞聲，在悄悄的咒罵中不停后悔當初對狼的輕信。這一天，狐貍想出了一個主意，和狼互換位置，大家去當仆役，把主子讓給狼。狐貍得意洋洋地說，這個辦法準行，狼看到我們這么誠懇，肯定不好意思推辭。狐貍最近常常以教授自居，只是禽獸們沒把他的話當回事，但大家現在不得不承認，他的點子確實比較多。

　　眾禽獸向中山狼提出了他們的請求，他們說，這么些年，狼先生為九龍山的眾禽獸操碎了心，讓狼先生長期為我們當仆役，我們于心不忍，希望跟狼先生互換位置。

　　中山狼聽了眾禽獸的想法，一副十分感動的樣子，他說，大家這么體貼本狼，讓本狼不感動都不行啊?？墒?，主和仆不是隨便能換的，有些禽獸生下來就是當主子的，像你們就是。有些禽獸生下來只能當仆役，像我們狼。大家的好心本狼全領了，換位置就不用了，這種苦差事還非得我們狼干不可！

　　眾禽獸齊齊跪下，大聲哭叫道，狼先生，求求你讓我們當仆役吧。

　　這時，恰好一外星人路過此地，此情此景讓他感動不已。外星人回去后向上級匯報說，地球上的文明程度遠比我們想象的要發達很多，眾禽獸都一個個爭著要當仆役！

 

狼洞夜飲

 

　　大野狗決定下山拜訪狼大王。

　　經過無數番廝殺，狼終于成為勝利者，即將當上狗頭山的大王，狼大王手下的那些蝦兵蟹將們已經上山，大王還住在山角下的巖洞里，等待良辰吉日。弟兄們是不贊成大野狗去拜訪狼的，他們認為狼不是什么好東西，沒必要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的，做狗也要講點狗格吧。可大野狗不這么認為，他曾經在山下聽到過狼大王的報告，狼大王在報告中承諾，進山之后，要善待山上的兄弟姐妹，愛護山上的一草一木，要尊重山上的風俗習慣，聽取眾禽獸的意見，不違背大多數禽獸的意志。大野狗覺得，這個狼大王不同于過去的狼大王，他一定會讓狗頭山的眾生過上好日子。作為狗頭山上的重要成員的野狗，有必要去拜訪一下主子，這也是獸之常情。更何況，大野狗也想和狼大王探討探討狗頭山的管理模式，順便給野狗們爭取更多的權利。

　　這天傍晚，大野狗叫了兩個弟兄，帶了兩壇陳年佳釀，來到狼大王臨時居住的山洞。

　　狼大王親自到山洞外迎接。狼大王抱住大野狗的頭一陣猛親，并連連叫道，兄弟啊，你能到寒洞來，我狼某三生有幸??！

　　大野狗受寵若驚，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眼淚都流出來了。

　　狼大王招呼服務員弄了點小菜，還把兩個手下叫了過來，他高興地說，大狗兄弟今天帶來了好酒，我們陪狗兄弟喝兩杯！這個是即將上任的北山王，這個是即將上任是南山王。狼大王不忘向大野狗介紹他的兩個手下。

　　大野狗禮貌地和上司打了招呼，他對狼大王說，大王，叫我那兩個弟兄一起來喝酒吧？

　　狼大王擺擺爪子，說，他們級別不夠呢，我叫服務員陪他們吧。

　　喝酒還講級別？大野狗有點驚訝。

　　不是要講什么級別，是管理需要。我們馬上要接手狗頭山了，狗頭山那么大，那么多大小禽獸，沒有規矩不行啊，如果沒有規矩，我這洞里有幾百號弟兄，大家都跑過來喝酒，我們的酒還怎么喝啊，你那兩壇酒夠他們塞牙縫嗎？弄不好會因為一杯酒起動亂的。所以啊，我們首先就要把規矩定好，人類不是有一句話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來，我們舉杯，歡迎大狗兄弟放下身段，光臨寒洞！

　　大野狗立即慌了四肢，他結結巴巴地說，大王，您千萬別這么說，這么說我就無地自容了。本來應該早點過來看您的，可是大前天戰火才熄，我怕被誤傷啊。對不起大王，對不起二位王。大野狗深躹一躬。

　　哎呀，別客氣了，我們大王沒有怪罪你。北山王喝了一口酒說。

　　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一窩子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們大王是一條英明偉大的狼，不會和野狗計較的。南山王說。

　　我知道，我知道大王是盤古開天地以來最最杰出的大王，狗頭山能請來大王這樣的好領導，是禽獸們的福氣啊。

　　大狗兄弟啊，南山王就是一介武夫，你別聽他亂說。不過呢，你既然來了，我們就商量一下狗頭山以后如何治理的問題，我很想聽聽你的高見啊。狼大王態度十分誠懇。

　　大，大王，您，想聽我的意見？大野狗說話不利索起來了。

　　狼大王哈哈大笑，兄弟啊，以后狗頭山就是你們的了，我們這些狼們只不過為你們做服務而已，不聽你們的還聽誰的？

　　既然大王如此寬厚仁慈，那我就直說了。我想，請大王制訂政策的時候，全盤考慮一下眾禽獸的利益。過去的大王，只考慮自己和少數禽獸，對大家的疾苦不問不管。

　　那還用說嗎？山是大家的山，地是大家的地，所有的資源都應該讓禽獸們共享，沒有誰可以搞特殊化。狼大王斬釘截鐵地說。

　　大王最反感特殊化了，我們好不容易給他找了幾個美女，嘴皮子都磨破了，他才要了兩個。大王最不喜歡搞特殊化了。南山王說。

　　南山王你別信口開河，大王要兩個美女，完全是工作需要。要不，大王不會要美女的。北山王說。

　　還有，大王，今后您做重大決定之前，先聽聽山上眾禽獸的意見。

　　狼大王前爪子一揮，高聲說，這個是我們的原則，也是我們區別于以前那些山大王的地方！只要是狗頭山的事，無論大事小事，都必須聽從大多數禽獸的意見。大多數禽獸同意的我們就辦，不同意的我們堅決不辦！

　　再就是，大王，您看，今后是不是尊重本山上的每一條生命，要吃肉到外面去弄，其實，吃素也很好的，大野狗抓了一粒花生米放進嘴里狠狠地嚼。

　　嗯，這個提議不錯。狼大王抓起一個山藥蛋，吃得津津有味。

　　他們一邊品著陳年佳釀，一邊吃著野菜土產，聊狗頭山今后的發展，聊禽獸們的未來，甚至還聊到了向人類世界擴展的計劃。他們聊得很熱烈、很隨意、很開心、很舒暢。不知不覺深夜已至，酒也喝光一壇。都有了些微的醉意。

　　今天這酒喝得不過癮！南山王突然大叫一聲。

　　咋不過癮了？北山王問。

　　光有好酒沒有好肉，這酒喝得有意思嗎？

　　你呀，別要求太高了，大王都能忍受，你倒受不了了。北山王批評道。

　　南山王啊，我知道你好吃幾口肉，這要求也不過分?？墒?，你看我這寒洞里，哪里去找肉啊。狼大王說。

　　是啊，哪里有肉啊。北山王附和道。

　　南山王突然把目光投向大野狗，喂，大野狗，你不是帶了兩條狗上來嗎？

　　什么意思？大野狗驚恐失色。

　　我們大王最喜歡吃狗肉了。南山王說。

　　這倒不是假話。北山王說。

　　哎，別說了，這是大狗兄弟的狗，我們也不好意思吃啊。狼大王說。

　　也沒什么的，不過兩條狗嘛。你說是不是大狗兄弟？北山王問。

　　這個不行，他們是我兄弟！

　　難道我們不是你兄弟？！南山王惡狠狠地問。

　　我，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們不能勉強大狗兄弟啊。狼大王說。

　　如果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南山王本身就不是吃素的！

　　大王，您不是說，尊重，尊重每一個生命的嗎？

　　尊重生命是尊重生命，吃肉是吃肉。兩回事。

　　哎，別死腦筋了，要是南山王的爆脾氣來了，恐怕連你也……北山王將嘴湊到大野狗耳邊，小聲說。

　　大野狗面如土色，嚇得癱倒在桌子上。

　　大野狗醒過來的時候，狗肉已經上桌。狼大王抓了一抉放到大野狗桌前，笑嘻嘻地說，多吃點，好香的。

　　真香??！南山王開懷大飲。

　　兄弟，你放心，大王再喜歡吃狗肉，也不會吃你的。北山王拍了拍大野狗的頭說。

　　那當然，大狗是我們真兄弟，我們還要依靠大狗兄弟為我們服務的，是不是啊，大狗兄弟？狼大王吐出很大一塊狗骨頭，不偏不倚打在大野狗頭上。

 

　　作者簡介：楚夢，本名倪章榮，男，湖南澧縣人，居長沙。作家，文史學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南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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