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打紙老虎（外一篇）

 

作者：楚夢

 

　　住在河西的老虎又在引吭高歌了。在長耳兔看來，老虎分明是吃飽了、喝足了、玩夠了之后向河這邊的窮苦兄弟們炫耀。長耳兔很不是滋味。它常常問自己，為什么我們兔類吃草根、啃樹皮，還要在眾禽獸面前低三下四？這世界還有公平嗎？

　　長耳兔將自己的苦惱與不滿和老鼠說了。老鼠比長耳兔更加氣憤，老鼠說，我們過的那叫日子嗎，簡直暗無天日??！上個街，人人喊打；打個洞，也被人咒罵，說我們子子孫孫只會打洞；不就是吃了人類一點糧食嗎，全世界都認為我們是賊眉鼠眼，交個女朋友都困難……老鼠一肚子苦水終于找到了傾倒的地方。

　　別傷心了，你至少比我們吃得要好呢。長耳兔安慰老鼠說。

　　哎，既無佐料又無油葷的，好什么呢？老鼠嘆息道。

　　對面那些家伙天天吃肉！饞死我了！黃鼠狼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大聲嚷嚷道。

　　你們不是經常偷雞吃嗎，還嘴饞？長耳兔問。

　　別提了，現在誰還不知道我們給雞拜年是不安好心？人類提防我們，雞也變聰明了，我們到哪里去抓雞？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幾頓雞肉了。

　　也是，現在我們河東眾禽獸的生活越來越不像樣了。老鼠感嘆道。

　　你們知道嗎，是什么原因讓我們的生活變成這個樣子的？狐貍走過來，大聲問。

　　眾獸不知道，只好一個勁搖頭。

　　那我告訴你們，就因為對面以老虎為代表的那些禽獸！

　　眾獸面面相覷，不知它們的悲慘生活怎么與河那邊的禽獸們聯系在一起了。

　　它們與我們不搭界呀。長耳兔說。

　　你們兔類腦子欠開發啊，要不，為什么老長不大呢？這個世界的資源是有限的，一部分禽獸的日子過得好，就意味著另一部分禽獸的日子過不好。一部分禽獸快樂，另一部分禽獸就只能痛苦……

　　河那邊又在吃肉了，好香！狗日的老虎，天天吃肉！黃鼠狼的口水流出來了。

　　狐貍點了點頭，是啊，它們天天吃肉，我們就無肉可吃了。

　　可是，我們不吃肉啊。一直張開大口聚精會神聽講的癩蛤蟆說。

　　是啊，我們又不吃肉。兔子、老鼠也附和道。

　　你們錯了！狐貍將爪子高高揚起，嚴肅地說，誰可以吃肉，誰只能吃草？并不是注定的！說不定幾億年前、幾萬億年前，你們癩蛤蟆也是食肉族呢！

　　我們吃肉？我們怎么吃肉？癩蛤蟆的嘴張得更大了。

　　你們怎么就不能吃肉了？難道肉比那些蚊蟲還難吃嗎？你不覺得蚊蟲很臟、很惡心嗎？

　　癩蛤蟆想了想，說，嗯，是有點。

　　還有你們兔子，長這么長兩顆門牙，分明就是為了吃肉嘛。

　　可是，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吃草啊。

　　你們祖祖輩輩吃草都是被逼的！

　　誰逼的？眾獸異口同聲問。

　　老虎，還有那些與老虎一樣兇殘的猛禽猛獸！

　　這不關老虎它們什么事吧。一直不吭聲的果子貍忍不住說。

　　怎么不關它們的事？狐貍惡狠狠地瞪了果子貍一眼，大聲說，就是因為老虎以百獸之王自居，為了它們能過上好日子，制定了這些不合理的規矩，逼迫眾多的禽獸只能吃草、吃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將肉留下來給它們！

　　你越說越玄乎了。果子貍笑著說。

　　你不也只能吃肉以外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嗎？狐貍指著果子貍問，難道就沒有一點怨氣？

　　我喜歡吃雜七雜八的東西，覺得很營養啊。

　　唉，世界上就因為你們這樣的糊涂蛋太多，所以，我們大家才會有今天！狐貍不停地搖頭。

　　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老鼠焦急地問。

　　將老虎打倒，重新建立新的規矩和秩序！

　　這怎么可能？長耳兔說。

　　是啊，老虎太強大了。黃鼠狼也說。

　　因為老虎強大，我們就逆來順受、放棄反抗嗎？如果反抗，什么可能都會有。如果不反抗，則一點希望都不會有。我們大家就只能任憑老虎欺凌和擺布了！

　　別的還好，就是它們整天在對面鶯歌燕舞的，讓我心里很不好受。長耳兔說。

　　它們不僅是炫耀，還在向我們示威！狐貍氣憤地說。

　　我們用什么辦法打倒老虎？老鼠問。

　　跟你們說句實在話吧，別看老虎威猛雄壯、氣勢洶洶，其實不過是外強中干，紙老虎而已！

　　打紙老虎，我們打紙老虎！癩蛤蟆拍著兩只前爪說。

　　狐貍顯然對癩蛤蟆這句話很感興趣，它沉思了很久，突然說，這樣，我們用紙糊一些老虎，在河岸邊召開聲勢浩大的斗爭大會！

　　這，管用嗎？長耳兔問。

　　怎么不管用？我們打下了它們的囂張氣焰，它們就會不戰而敗！

　　你們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反正我不參與。果子貍說著便往山上走。

　　叛徒！你給我站??！狐貍怒喝一聲，招呼眾獸圍攏過去。

　　眾獸將果子貍團團圍住。

　　獸奸！老鼠咬牙切齒地罵道。

　　怕死鬼！癩蛤蟆也不甘示弱，吐了果子貍一口唾沫。

　　它們仍不解恨，你一拳，我一腳，直打得果子貍鼻青臉腫方才離去。

　　這一天清晨，河東邊的幾乎所有禽獸（果子貍除外），都來到河邊，在聆聽了狐貍痛打紙老虎的報告之后，開始了向紙老虎進攻的偉大行動。它們一個個英勇無比，在紙老虎面前沒有一個是孬種。它們幾乎將全宇宙最臟的臟話都罵向了老虎。不僅如此，它們還用瓜抓、用頭拱、用腳踩、用嘴咬紙老虎，癩蛤蟆爬到紙老虎身上，將一泡尿狠狠地撤到紙老虎背上。

　　痛打紙老虎行動一直進行了九天。盡管河東邊眾禽獸群情激憤，殺聲震天，可河西邊似乎絲毫不曾受到影響。一樣的肉香飄蕩，一樣的歌舞升平。

　　長耳兔有些氣餒了，它悄悄問狐貍，我們這樣弄有效果嗎？

　　當然有效果，只要再堅持幾天，它們就會向我們求饒。

　　是不是它們就放棄吃肉了？癩蛤蟆問。

　　豈止是吃肉的問題，一切規則都由我們來定！

　　好，我們再把場面弄大一點！老鼠立即吩咐手下又糊了幾只老虎。

　　第十天上午，在禽獸們正全力以赴地痛打紙老虎的時候，一只花豹突然竄到了它們面前。等它們看清楚眼前的對象的時候，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眾禽獸齊齊跪倒在花豹面前。狐貍趁著混亂溜之大吉。癩蛤蟆尿得地上濕了一大片，黃鼠狼淚流滿面地說，豹老爺，這一切都是狐貍組織的，我們是上當受騙啊。

　　花豹輕蔑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為虎傅翼

 

　　專家們準備給老虎安裝翅膀！這一禽獸界的絕密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一時間關于老虎要上天的議論充斥山頭溝壑，議論來議論去，不知怎么就變成了對老虎及其那幫把兄弟和小嘍羅的不滿和指責。說老虎實行恐怖統治，虎豹橫行、豺狼當道，巧取豪奪、唯利是圖、壓制群眾、打擊異己，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無法無天、欲壑難填……近日這種謠言是越來越多，越來越不中聽。

　　獅子一直對老虎不服氣，最近又聽說他要安翅膀，獅子心里更加不平衡了。故意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過失制造恐慌，目的是想毀壞他的形象，找機會取而代之。其實，關于傅翼的問題，很早的時候便有專家、學者向他提出過，都被他堅決地否決了。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威風凜凜了，奔跑速度更是獸界無敵，犯不著興師動眾安什么翅膀?？赡切＜?、學者一而再再而三在他面前陳述傅翼的諸多好處，從禽獸界前途到個獸方便，從不留治理死角到提高辦事效率……不少專家如鬣狗博士、狐貍教授更是聲淚俱下，說大王您再不安翅膀這翅膀要是被別個搶先安上了，就意味著虎位受到嚴重威脅甚至不保。豹子、豺狼這些兄弟也懇請虎王聽從專家建議，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眾多弟兄著想，為子孫后代著想。一段時間以來，貓頭鷹、白天鵝、老鷹、大雁等禽類倚仗有雙翅膀，常常陽奉陰違、自以為是，遂讓虎王下定了傅翼的決心，不想卻弄出這么大一場風波。由此也讓虎王徹底相信了專家、學者的意見是完全正確的，傅翼十分必要而且迫在眉睫。

　　為了不給某些禽獸以口實，虎王決定就老虎傅翼問題召開一個聽證會。獸界基本上都到齊了，禽界卻只來了山雞、麻雀、烏鴉、八哥等少數幾個代表。聽證會首先由傅翼籌委會主任狐貍教授介紹有關老虎傅翼的提議、論證、籌備經過以及專家委員會成員名單，并表示如果這個項目獲得通過，將在兩年內完成任務。接著由鬣狗博士闡述給老虎傅翼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鬣狗博士告訴大家，傅翼是一個復雜的生物工程，是要讓虎王的身上長出翅膀。他特別強調說，人類早已上了月球，我們還只是地上蹦來蹦去，如再不迎頭趕上將會被開除球籍。

　　獅王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去就給鬣狗兩掌，你他媽的就知道趨炎附勢、胡說八道，誰會開除我們的球籍，誰能開除得了我們的球籍？

　　狐貍趕忙跑過來拉架，獅王息怒，有話好好說。

　　還有你這個狐貍精，整天煸陰風點鬼火，惟恐天下不亂！獅王指著狐貍的鼻子罵道。

　　你不能老是以大欺小吧，現在已經不是叢林社會了！豹王說。

　　別仗著自己有一身蠻力就目空一切！狼也說話了。

　　我欺負你們了又怎么樣？我除了欺負畜牲還欺負過誰？有的東西就是生得賤，該欺負！

　　大家安靜下來，打打鬧鬧成什么樣子，打能打出道理，鬧能鬧出結果？又不是比武場，有話說話，有理說理！一直沒吭聲的虎王發話了。

　　豹、狼、狽、野、兔、羊、麂一個個都表示支持老虎傅翼，連禽界的山雞也說歡迎給老虎安個翅膀，他說，要是虎王沒有翅膀，怎么管理那些不聽話的鳥？比如老鷹、貓頭鷹？

　　你別公報私仇好不好，就因為老鷹、貓頭鷹過去抓過你們，這跟老虎安翅膀有什么關系。大象明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覺得虎王沒必要勞民傷財安翅膀，就算有幾只不聽話的鳥，那也不妨礙虎王您當百獸之王吧？烏鴉也投了反對票。

　　雖然只有幾只鳥，可是，如果任憑他們這樣下去，會不會起到不好的作用呢，到頭來是不是影響整個禽獸界的發展？狐貍教授反駁道。

　　少拿這些大話唬我們，你以為我們是人？獅王又吼了起來。

　　別鼠目寸光好不好，我們禽獸就不能著眼于未來嗎？鬣狗又說話了。

　　你他媽的會不會說話，關老鼠什么事，干嘛要罵他？獅王聽到鬣狗說話就渾身都是火。

　　唉，我反正不發表任何意見，隨你們說。老鼠小聲嘀咕道。

　　他們根本不是要聽不同意見！大象說。

　　虎王咳嗽兩聲之后開始說話了，剛才狐貍教授已經把準備傅翼的整個過程都給大家說清楚了。大家也知道我起初是堅決反對傅翼的，后來很多弟兄特別是專家教授給我講了很多這方面的道理和知識，我覺得我不能因為害怕勞累、害怕高空飛行就不顧大局，因此，最終我同意了他們的提議。今天把大家招集過來，主要是要聽取大家的意見，如果大多數意見不搞，我會堅決執行。我提議，我們現在就是否傅翼舉手表達……

　　你他娘的把我們當什么了，玩這套把戲，你去人類玩吧！獅王甩甩尾巴，憤然離去。大象一聲不吭地走了。烏鴉說他還要出去辦事，也走了。

　　虎王環視了整個會議室一眼，說，還有要走的沒有？沒有了，好。我說幾句真心話。自從當上這個百獸之王后，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挑戰，誣蔑誹謗、造謠生事數不勝數，我對大家報怨過嗎？是我要當這個百獸之王嗎？不是，是歷史的選擇，是眾禽獸的選擇！我們老虎家族在哪里不能生活得很好，非得要當這個百獸之王才能生存？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大家，為大家好啊。哎，既然獅王象王不同意讓我傅翼，我就不傅了吧！

　　虎王，你這個決定是對大家不負責任啊！豹王眼含熱淚說。

　　虎王，萬萬不能這樣！狐貍跪下了。

　　虎王，您傅翼吧！傅翼吧！眾禽獸都跪下了。

　　虎王熱淚盈眶，既然大家態度這么堅決，我聽大家的，我聽大家的！

 

　　作者簡介：楚夢，本名倪章榮，男，湖南澧縣人，居長沙。作家，文史學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南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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