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快遞
作者:董輝
媽媽!
接近中午的時候,思雨收到一封特快專遞。
秋日和煦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這間不大的屋子里,也懶洋洋地落在這個藍色的信封上,思雨有點納悶。
思雨已有兩個孩子,一子一女,丈夫是個教師,是周圍鄰居羨慕的一家。每天漂亮溫柔的她目送丈夫、子女上班上學的畫面一直是大家熟悉的溫情場景。
思雨之所以納悶,是因為她雖然經常網購,但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特快專遞。她打量著這個信封。信是從登封陽城發郵的,時期是本月的10日。
本月的10日是自己的生日!而陽城?怎么是陽城?
她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多少年的塵封往事轟然涌上心頭。
陽城,是她的老家,或者說是她三十多年前的老家。那是一個位于嵩山腳下的一個小城,離開后才知道那里有一座元代的觀星臺,當年父親只是告訴她那是一座有名的古跡。模糊的記憶中,只留下這座巍峨的建筑和那個混亂不堪的家。
而后來所有的坎坷、苦難都源自那個混亂不堪的家。
七歲那年,媽媽忽然變壞了。從不打人的媽媽,開始劈頭蓋臉地打她;從不罵人的媽媽,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罵她;從不吵架的媽媽,開始聲嘶力竭地和爸爸吵鬧。那時僅有七歲的她,甚至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那雙溫柔靈巧的手怎么突然變得兇狠罪惡?會唱那么多歌曲、會講那么多故事的媽媽怎么會那樣粗野地罵人?那么優雅美麗的媽媽為什么變得那樣披頭散發、衣衫不整?
她也學著象大人口中懂事的孩子那樣,洗衣服、做飯等等去乖巧地討好媽媽,但總是無濟于事。因為,媽媽只要見到她,不是罵,就是打,或者又打又罵。除了哭泣,她只有無可奈何。
同樣無可奈何的,還有爸爸。從不抽煙的爸爸,也開始抽煙了;從不喝酒的爸爸,也開始喝酒了;從來都是外向活潑的爸爸,酒醉之后,總是抱著自己,默默流淚。
那是一個淚水浸透的季節。夜晚的雨水從天上下到身上,冷在心里。她一個人在狹窄的胡同里漫無目的走著,夜色漸漸暗下來,前前后后都黑作一團,不遠處幾家母親呼喚兒女的聲音與熟悉的狗叫聲此起彼伏。她害怕極了,卻不想回家。
那天,她不知道怎么兜兜轉轉走上了大橋。雨中的大橋很長,黑暗中看不到頭,寬闊的橋面上偶爾駛過一輛車,長長的車燈拖著一團黑影呼嘯而去,然后就是漫漫無際的雨聲和風聲。她扒著冰涼的石欄向上爬了一格,看見了橋下的那條大河。
那真是一條大河,在雨夜里發著白白亮亮的光,從腳下蜿蜒流向遠方,遠方還是漆黑一片。
正在流淚的時侯,她被一雙寬闊的臂膀抱在懷里,是爸爸。
爸,我想死。她說。然后就聽到爸爸無法掩飾的痛哭。
那是她唯一一次聽到男人的哭聲。
后來,爸爸媽媽離了婚,她跟爸爸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爸爸又組成了新的家庭。
她覺得繼母對她很好。
她和爸爸再也沒有關心過媽媽,可能也沒有被關心過。
現在過去已經三十多年了,陽城忽然來了信,莫非——
下午,思雨收到一條陌生人的短信:思雨,你媽媽已于三十年前過世。根據她生前的要求,要我們在三十年后把她的遺言和遺物轉交給你,我已在她三十周年忌日發郵,請你查收。小舅。
思雨打開那個信封,里邊又是一個土黃色的信封。里面是一封短信和一些證書。信的顏色有點發黃,但保存得很好。
孩子:
當你收到這些時,想必你也是一個母親了。
那次體檢時,醫生告知,我已身患絕癥,不可挽回。自知來日無多,想到你爸生性優柔寡斷,生活中又多依賴于我,一旦遇此變故,必定消沉潦倒,不能自理,勢必連累到你。你還年幼,不能連遭顛簸。生你養你,已力不能及。我已處絕地,身無所惜,必須有所改變。
孩子,別怪我如此決絕,因為我無比眷戀!
要善待他---們!
媽媽即日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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