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子

 

作者：楚夢

 

　　這一年，禽獸世界風起云涌，各路禽獸爭地掠食，大打出手，老虎、獅子耀武揚威，隼鳥、黑熊出盡風頭，野牛、禿鷲不甘示弱，就連狐貍、夜鷹也蠢蠢欲動……沒有誰會多看畏縮在陰暗角落里的狍子一眼，好像這個世界與狍子無關。

　　一日，憂心忡忡的狍老大將一干手下召集到自己帳下，一邊嘆氣一邊說，別個當老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動物，有請有送，有禮有節，只有我最窩囊，連麻雀也不跟我打個招呼。更嚴重的是，本族內一些同類，好像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狍老大一臉嚴肅地問，難道我們狍族就這樣忍氣吞聲地過？如此沒有尊嚴地茍活，與禽獸何異？

　　手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向老大回話。

　　二頭咳嗽了一聲，小聲說，老大，我們自己沒有亮點啊。

　　我想，本族同類還沒有誰這么放肆吧？七頭說。

　　我們對禽獸界沒什么貢獻，我們的生活方式與他們又不在一個緯度，還常常被那些家伙嘲笑，說我們是傻狍子。 三頭搖著頭說。

　　千千萬萬年形成的偏見，沒辦法改變呢。四頭說。

　　真的沒辦法改變嗎？狍老大有點生氣了。

　　也不是沒有辦法改變，師爺咬了一口玉米稈，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得給自己的愚蠢找幾條理由……

　　師爺，你什么意思？我們愚蠢，你站在誰的立場說話？五頭氣勢洶洶地問。

　　我們沒有貢獻？我們長年累月吃草，我們容易嗎？六頭也憤憤不平。

　　我們愚蠢嗎？我們愚蠢怎么存在了億萬年？我們沒有貢獻嗎？我們把肉食留給那么畜生不是貢獻？老大的目光在每個手下身上掃了一遍。

　　我是借用那些狼心狗肺的禽獸們的話，不是，不是我的本意……玉米稈從師爺滑落到地上。

　　我們怎么會愚蠢呢，我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二頭舉起拳頭高呼道。

　　我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眾狍子紛紛舉起拳頭，齊聲高呼。

　　師爺，你組織一個班子，將我們狍族億萬年來的功績做一個全面、準確的總結，重點突出我們的聰明才智，我們為什么在獵人追過來的時候，要回頭多看他們幾眼？我們為什么在受到追趕和攻擊時，要把頭埋的雪地里，把屁股高高揚起，還讓寶貴的白毛不停閃動？要有高度，有深度，有說服力！

　　師爺向老大行了個狍禮，大聲說，請老大放心，我會按您的要求和狍子的邏輯，把問題講通講透，讓仇視我們的禽獸無話可說。

　　一周之后，狍族在高山之巔舉辦了場面宏大的新聞發布會。狍族師爺兼新聞發言人鄭重其事地向全世界宣布：狍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禽獸，五億年前，狍子是食肉動物，因為肉食短缺，為了照顧老虎、獅子等等難兄難弟，狍老大果斷決定，全體狍類改吃肉為吃草，正因為有了狍祖宗的高風亮節和無私奉獻，才有了之后老虎、獅子的強壯體格，才有了動物世界的繁榮昌盛！狍師爺重點批評了禽獸們對狍子的誤解，師爺告訴大家：狍子們之所以在遭遇獵人追趕時，要時不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幾眼，不是蠢也不是傻，而是要記住劊子手的面孔，有朝一日血債血還！師爺還說，我們在受到追趕和攻擊時，之所以把頭埋在地里，讓屁股上的白毛裸露在外并不停閃動，目的是為了嚇倒敵人，讓敵人以為我們擁有新式武器，知難而退。

　　狍老大代表狍族世界發表了重要講話，他說，狍族的過去再輝煌也不是我們驕傲和停滯不前的理由，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將狍族的智慧和勇敢發揚光大，建立一個由狍族統領和指引的全新的禽獸世界，帶領包括老虎、獅子在內的眾禽獸走向光明！

　　禽獸界幾家大媒體都來了，他們欲采訪師爺，狍子報了多少仇？嚇退了多少敵人？狍子如何統領世界？工作狍員以師爺還有重要會議不接受采訪為由，拒絕了記者們的無理要求。

　　三頭問老大，老大，我們這么說，禽獸們會相信嗎，特別是由狍子統領世界？

　　狍老大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說，他們信不信無所謂，只要狍族群眾相信就行了。

　　只是讓我們相信？三頭仍然一臉疑惑。

　　慢慢體會吧。狍老大拍了拍三頭的屁股說。

　　新聞發布會之后，狍族內部掀起了一股自信和自豪感的熱潮，不僅迎面走來幾只老鼠，他們不會讓路，就是頭頂上有貓頭鷹飛過，他們一樣不慌不忙往前走?？墒牵笞颖猾C人捕獲被猛獸殺害的事件接連發生，連四頭的老婆都壯烈犧牲了。四頭請求老大，是不是應該向其他禽獸學習，獵人追趕時不要回頭，只顧跑路？遇到危險時要找地方躲避，不要把屁股裸露在外面，以免招來殺身之禍？三頭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說這樣下去，不說統領世界，連生存都有問題。

　　狍老大沒有直接回擊兩位手下的胡說八道，他召開了一個全體骨干大會，會上，狍老大反擊了一些狍類小丑的妖言，他說，有狍說，我們這樣下去會面臨生存問題，如果我們的路走錯了，那為何狍族生存了億萬年，而且越來越壯大？連恐龍那樣不可一世的家伙都自絕于世界了，而我們卻活得好好的？狍老大重申：我們按自己的方式建立狍世界的決心不會動搖！

　　會后，狍三頭和狍二頭以多吃多占、強奸狍女為由被逮捕。

　　狍世界依然如故，常常還有很多讓狍子們歡欣鼓舞的消息傳出來，比如，老虎和獅子已經準備向狍族認輸了。

 

　　楚夢，本名倪章榮，男，湖南澧縣人，居長沙。作家，文史學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南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