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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妖姬

藍色妖姬(短篇小說)

 

作者:青木措(藏族)

 

 

  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陪孩子去她單位接她一回。

  要不是兒子的再三懇求,默冉是不輕易為自己的妻子簡青主動做點什么。五六年間,默冉始終冷冷地對待著這個孩子的母親。

  “若不是她給我生下兒子,早就把她離了。”默冉心里仍是這樣想著,坐在后排車座的兒子洋洋擺弄著汽車模型,平頭小圓臉,小鼻子小嘴,長得挺秀氣,默冉看在眼里,喜歡在心底。所有親朋好友,同事看見洋洋都說像她媽媽簡青,而默冉每次極力反對說像他十分,是他的縮小版。每次一陣談笑和爭辯后,默冉總會重溫一次往事,至今猶覺心有余悸。

  六年前,他差點不要簡青腹中的孩子,聽信流言懷疑簡青。換一種話說因為有了簡青的堅持和執著,孩子才問世得活。想到這里,他不得不認為這是簡青為他做得唯一愛他的事情,為默家傳宗接代。轉念一想到簡青,他始終覺得自己還是不喜歡她,和曾經沒兩樣。

  想那么多干嘛!默冉驅車向簡青單位的方向駛去。

  此時,下了班的簡青正挎著包朝大門外走來,默冉遠遠地就望見了這個擁有修長脖頸,高大身材的女人,盡管是有近百米的距離,簡青兩枚鎖骨十分白皙,深刻如痕。洋洋望見朝大門外而來的媽媽開心地叫起來:“媽媽,媽媽!”簡青是循著聲音望過來,望見了熟悉的咖色奧迪,望見了默冉和孩子,只是她的目光里有些許驚訝。坐在車里的默冉循著孩子的聲音始終直望著車窗外,那一刻他不清楚自己的目光是否還是挑剔的,只是一直望著簡青漸漸走近。

  簡青是個十足的衣服架子,一套藍色工作裝便顯出職場女性的范兒,一頭烏黑的長卷發披在肩上,默冉眼前似乎一亮。簡青想要疾步走到車前,這時卻被門衛室的小劉叫住。

  “簡主任,這是您的一個快遞。”小劉手臂環抱著一個長盒子,邊說著邊想遞給簡青。

  “我的?”簡青有些詫異地問道。

  那種意外的目光挪移到門衛小劉手里那個很長很大的包裹上。

  “咦?最近我沒有在網上淘過什么東西啊?是不是弄錯了?”簡青驚訝地幾乎扯著嗓門再說,“是不是弄錯了?”

  別看簡青單薄,嗓門確實有點大,就這些話早早飄向了離校門口幾十米遠的默冉耳朵里。

  “您微信號不就是‘淡然一笑’嗎?”門衛小劉說道,“你的微信我也有的啊,所以錯不了!”

  簡青上前一看,上面確實是自己的微信名,而且上面也只有自己的微信名和單位地址,其他信息一無所知。

  簡青表示感謝后也只能接過手將大紙盒抱在懷里,若有所思地迎著洋洋的呼喚聲向那輛小車走去。

 

 

  汽車慢慢向家的方向移動著,默冉不停地從后視鏡看著那個被簡青扔在后座的大盒子,若有所思著。

  孩子的心里永遠是充滿無限的好奇,不停地搗鼓著這個大盒子,拆又拆不開,便不停地問簡青,簡青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什么來,洋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硬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媽媽,這是不是給我買的玩具啊?”

  “媽媽,你這會要不要拆開啊?”

  ……

  應接不暇的問題最終使簡青妥協在孩子的催促和哀求里。

  那就索性拆吧!于是和孩子一起拆起來。默冉始終開著車,聽著音樂,似是有點滿不在乎的樣子,沒有隨同孩子向簡青問包裹里是什么。只是偶爾他從后視鏡偷瞄幾下孩子,他覺得他此時只在乎孩子的好奇心。

  簡青低垂著長睫毛,睫毛在臉上刷出一道陰影。她的動作顯得有點慢,最終包裝紙還是在洋洋的胡撕亂扯中結束了使命。

  “哇塞!好大的盒子啊!”孩子興奮地嚷道,默冉和簡青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了孩子身前這個黑色的長方形禮盒上。盒子上面印有英文字母“Love Rose,不用看簡青已經曉得里面的東西了,里面必定是玫瑰。沒打算去揭開盒蓋,洋洋可不消停,一下子揭開蓋子。

  “哇,好多藍色的花兒啊!”孩子高興地叫喊著。

  沒錯,是花,是藍色的。那個漫不經心的人在后視鏡里為孩子的答案做了最后敲定。確實是一束藍色玫瑰。

  咦,在哪見過這種花呢?默冉努力思考著曾與這種花的緣分。對對對,默冉突然想起他送過同樣的花給過自己的前任,那個他無法釋懷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在認識簡青之前,讓默冉痛不欲生又無法釋懷的人陳霞。若不是簡青出現,默冉認為自己一直還會徘徊在陳霞身邊。那段閃耀的光景又或者說晦暗此刻又回到他的心里。看到花,自然想到遙遠的事。

  藍玫瑰,藍玫瑰……等等,默冉把思緒拉回到車里。

  “她說她最近沒有淘過東西購過物,意思是這花是有人送給她的?”默冉心里跳出這些話。

  有人送她花了!

  此起彼伏的思緒中,現實像一個突然的休止符。

  默冉心里突然怪怪的,不再是先前的淡定,但是他仍然裝作淡定的樣子。孩子興奮地擺弄著花束,對默冉說:“爸爸,你真好,給媽媽送這樣好看的花!”默冉并不吱聲,車里的空氣有些凝固,除了洋洋那點興奮勁,車里只剩僵滯了。

  默冉并不以為然,可是腦子此時已不聽使喚。

  “有人送她花了。”

  “為什么送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

  人總是愿意相信自己以為的,而對事實本身不大感興趣。反正是沒早一刻,也每晚一刻,就撞上這事了,如避無可避的命運。

  默冉想張口問點什么,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了。“我有必要去在意她嗎?畢竟是我不愛的人,畢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管她呢!

  于是默冉狠狠踩上油門,加速向家的方向駛去。

 

 

  似乎很愛這一種虛偽。明明是心都亂了,仍然會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就是一束爛花嗎?不值得大驚小怪。這么多年,簡青依然不是守在自己身邊嗎?她始終離不開我。默冉心里想著這些,偶爾也會側過頭瞟一下被簡青放在客廳的那束藍色玫瑰。他突然有點想不起來這種花的花語,于是躺在沙發上拿手機百度起來。

  “藍色玫瑰,又叫藍色妖姬,花語,相知相守,至高無上的愛……”那種熟悉感漸漸回歸到默冉的心里,這曾是對前任陳霞的鐘情之語,這花曾送過不知多少束,無論生日或者節日。默冉又忽然記起他曾經也給簡青送過一束。

  現在倒有人給她送花了。默冉越看越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揪著自己,但他并清楚是因為什么,到底是為自己對前任的執著付出心痛,還是因為現在這束花,總之是一種揪心。

  “啪!”他隨手將手機甩在了茶幾上,雙臂環抱在胸前閉目起來。

  簡青并不糾結這束花是誰送的,正忙著在廚房做飯。隔著廚房玻璃門,只見她一會兒往鍋里撒鹽,一會兒翻炒,一會兒倒醬油,翻炒再盛盤,真的是忙乎所以。按五年前的約法三章,今天是雙日由簡青做飯,單日是默冉做。約摸兩個小時左右,桌子上便擺齊了五六個菜,簡青永遠這樣,從不落做一頓飯,從不湊合。

  “吃飯了。”簡青的聲音把默冉從習以為常和一種心安理得里喚醒。他起身走向餐桌,“呵,很豐盛嘛!”默冉望著一桌子菜,有點出乎意料,難道今天真的是什么節日?他也明白簡青有不湊合的習慣,尤其到了什么節日或者遇到她當值日是絕對會做一桌子飯菜。

  默冉努力懷想,仍然想不起來。只見簡青倒了三杯可樂,分發給孩子和他,舉杯說到:“祝我今天生日快樂吧!”

  說著簡青一口氣喝完。默冉這才恍然,今天確實是簡青32歲的生日。有點尷尬,他輕輕舉杯,碰了杯說:“那祝你生日快樂!”便一飲而盡,默默地吃起菜來。

  還是那些熟悉的味道,淡而不膩。默冉抗拒過簡青的感情,卻從未抗拒過她做的每一道家常菜。孩子在一旁也是津津有味地吃著,還冷不防地在簡青的臉上親了親,吧嗒著小嘴夸簡青的飯做得香。簡青完全沉浸在孩子的陪伴里,不停地給孩子碗里夾著菜,將熱情全部給了孩子洋洋,忘記對面還坐著自己的丈夫默冉。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默冉覺得自己備受冷落,以前也是這種場景,他倒沒有這種感覺,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了一種失落和懊惱。不過,也只能默默下咽著飯菜……

  三個人就這樣,在暮色中用過了晚飯。依然沒有生日蛋糕,沒有生日歌,這樣走過五年。簡青似乎從那次生日以后也變得習以為常,習慣了他似有似無的關心,習慣了家中的冷清和沉默。

  家中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只有仲秋夜的月亮似乎要人意會遙遠的故事。

 

 

  開始的開始。默冉和簡青各居兩處小鎮,相隔只有一百多余里,各自陌生著,孑然一身,各自徘徊著……

  那是一個清寂的初冬,在彼此的百無聊賴中,在微信“附近的人”中尋找到了彼此。互加好友后兩個人從此以后便是在你一句我一句中,從聊地址年齡、聊工作聊家人、聊理想,到聊彼此的心動。每天閑暇時習慣聯絡成了他們最為接近的鋪排,聊著聊著,距離依然成了情感交流和思念的最大阻隔。

  默冉隔屏總是問:在干嘛?

  簡青總是答道:嗯,想你呢。

  默冉的話語里總有憂傷,總有懷疑,而簡青總是熱情滿滿。

  直到一場薄雪還未到達簡青的小鎮時,默冉先像一場疾雪過了境,按簡青所說的工作地址輕盈地飄落在了簡青的眼前。眼前這個大男孩著一襲黑色風衣,個頭一米八,正筆挺地站在那棵冬天的樹下,黑色的衣上落著幾朵白白的雪花。

  簡青覺得這一刻她的人生深深地印上了這個大男孩的烙印,覺得似曾相識。她竟懷疑默冉是誰的轉世,否則不會讓自己如此傾心,如此掛心。想必是被自己的母親給弄丟的孩子吧,此刻,陌生、熟悉、親切感交錯到了極點。

  那一天,她帶他轉遍了自己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古城小鎮,那一天他和她吃火鍋、K歌、拼啤酒……

  這一夜,簡青放下矜持,毫不猶豫地把他當成走散的親人,而默冉總是淺淺地喜歡和淡淡地欣賞著簡青而已,還會不時地拿起手機像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月光下,在酒店的標間床上,兩個人就這樣對坐著。簡青望望手表,已是凌晨一點,簡青表示要回去,在起身時卻被醉了酒的默冉一把拉入懷里。再靠近,兩個人的影子便慢慢重疊在了一起,一床白色裹著兩個身影,最后那一床白色和月光重疊了。

  一陣激情的潮汐緩緩退去,默冉在夜色和外面簌簌的風聲的催眠里熟睡起來,在旁的簡青,聽著飽含煙火的聲音,她感覺自己此后心有所屬、甚至把這個似夢非夢甜甜的感覺放進心里。

 

 

  日子在你來我往中穿梭著,在她濃他淡的情話里消磨著。

  仲秋夜的月亮出現在藍寶石的天上,簡青不停地向窗外張望著,等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交往一年了,兩個人該是時候有個進一步的發展,簡青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的臉上浮動著幸福的微笑,浪漫主義的彩泡升在眼前,等默冉過兩天和自己一起過生日時,簡青便會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她,并許下愿望:早些奉子成婚。

  不過,今天做完B超后,簡青并不欣喜萬分,醫生特別囑咐:你算是大齡青年了,又因輸卵管的問題,最好還是考慮留下這個孩子,若是以后再考慮的話,未必就能有了……

  想到這些她嘆了一聲氣,望向遠方的目光中卻更為堅定。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簡青緊忙開門,眼前竟是一大束藍色的玫瑰花,不偏不倚地正遮擋住默冉風塵仆仆的身影。

  簡青有些驚訝,因為她想到默冉必定要來和她一起過生日的,但沒想提前了兩日。

  “你怎么來了?”簡青冷不防一句,其實她是多么盼望著默冉的到來,卻是意想不到。只見默冉一臉疲憊,也不失一點滄桑的樣子,“嗯,就是想來看你。”默冉淡淡一笑說,一邊將手中的花遞給簡青,這是簡青收到的默冉送給她的第一束花,她開心地接過手說到:“是提前給我送生日禮物來了嗎?”

  “額?嗯!”默冉連忙應道。

  簡青連忙拉起默冉的手讓他進屋,倒茶送水做飯好一陣忙活。默冉默默地享用著這份熱情,不時望望窗外發著呆。突然他站起身對簡青說:“我去給你買個蛋糕吧?”

  “這么晚了,門店已經打烊了,再別去了,有鮮花就夠了!”簡青善解人意地說,“對了還有紅酒呢!”她開心地補充。對于她來說,沒有蛋糕并不算什么,有他就足夠。

  兩個人聽后慢慢切入生日主題。

  兩杯紅酒,一束鮮花之間兩人對坐起來。“生日快樂!”祝福簡單,簡青覺得并不乏善可陳,幸福照亮她的臉龐。

  不知覺中默冉似乎有些微醉,而簡青因為身體原因并未隨著默冉多喝。現在似乎很有儀式感和格調,簡青認為該是畫龍點睛的時刻了。

  “親,我懷孕了!”簡青說完,臉上升起紅暈,害羞地低著頭,她并沒有急于去觀察默冉的反應,繼續說道:“我想留下這個孩子。”默冉半晌沒有吱聲,簡青抬頭望他,默冉已經開始點燃一根煙,正使勁地吸著。

  他看起來并不開心,簡青這樣反應到。這個對于簡青來說開心也甜蜜的事情在默冉的心里并沒有迅速地濺起漣漪。一絲惆悵和惶恐向她襲來。

  “我們先不要這個孩子,可以嗎?”默冉顫巍巍地說道。

  簡青有點備受打擊,也百思不得其解。沒有任何一個夜晚比此刻更為嚴肅。

  “為什么呢?”簡青問道。

  “只是覺得太早了些,我倆還沒結婚?而且現在我也沒什么積蓄,還有我倆還在兩地,事情挺多的……”默冉說出一大堆理由來,簡青聽著這些認為都不是要命的理由,不甘示弱道:“錢不是問題,距離也不是問題,結婚也不是什么問題,只要你愿意,啥都不是問題!”

  默冉在煙霧中有些微醉,無論簡青怎么說,他是再三推辭,再三勸解簡青打掉孩子。

  加深的夜色像是憂愁本身。再三的勸阻只令這時的簡青更為憤怒,她最后歇斯底里道:“我絕不會弄掉這個孩子。”

  摔門進了臥室趴在床上哭起來。聽著簡青的哭聲,默冉猛喝掉酒瓶里剩下的紅酒,把酒瓶狠狠放在桌上,拿起衣服也甩門而去。

  那擱在桌上的藍色花束在燈光下默默地沉浸在簡青的哭聲里……

 

 

  李子樹已然掛出綠綠的果子,簡青挺著九個月的肚子,坐在樹下感受著小生命的跳動。她難以置信,為了這個小生命自己會有那么多驚天動地的舉動。

  她愛默冉,更愛他倆的結晶,哪怕默冉到現在仍然對她冷淡著。她熬過了默冉近乎多半年的杳無音信,熬過了所有同事的冷嘲熱諷。要不是自己的執拗被父親看得心疼,要不是父親鼓勵她到默冉的小鎮去工作,要不是自己的父親去見了默冉的父親。某一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像是沒有了苦盡甘來的跡象,快要堅持不了。

  默冉的父親畢竟是通情達理的老人,聽了兒子的所作所為既喜又氣,心想:這臭小子都快給我抱孫子了,還想瞞著我。于是,訓斥、開導、勸解……好一陣狂轟濫炸,默冉到底還是沒有扛過父親的“男人要敢作敢當”的這句話,與簡青牽強領證結了婚。

  默冉當時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心里仍然想著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女人,對于簡青這做法,他越來越認為:簡直是不擇手段了。偶爾覺得簡青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今天,他是要和簡青先約法三章了,未知的一切還要邊走邊看。他看著此刻坐在李子樹下的簡青,默冉從老屋里搬出一條凳子,與簡青坐成對立面打算攤牌訂協議。

  簡青也懂得默冉的心思,也表示同意。

  默冉在白紙上寫下幾個黑字“夫妻約法三章”,寫內容時,默冉說一條,簡青同意,再說一條,簡青無異議,默冉說:雙方互相尊重,若一方有了外遇,另一方可提出離婚,無條件把擁有的全部房產過戶給無過錯方。簡青也不反對,總之簡青都依著默冉。

  協商完了也寫完了,默冉打算再細說一遍給簡青聽,不想簡青已在約定上摁上了紅紅的食指手印。

  “挺干脆。希望我倆過不下去了,她能干干脆脆的摁手印。”默冉這樣想著。簡青雙手撐起自己笨重的腰身來,起身慢慢向屋內走去,院子里只剩下默冉和樹下那張摁有兩個紅色手印的紙。

  現在最要緊的事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一是見證,二來他還是一種見證。屋里躺在床上的簡青眼中充滿著淚水,目光近乎憂傷,這憂傷和漸進的暮色交織在她的心里。

  默冉心里有時候很矛盾,有時候他希望孩子不是他的,有時候害怕又不是他的。多數時候,他還是想看到這個孩子還是有他的模樣和基因,想象孩子以后會抿著小嘴喊他:“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該睡覺了哦,今晚我和媽媽睡。”兒子洋洋把默冉從往事中拉出來。默冉親了親兒子表示同意,忙碌了一天的簡青陪著兒子早早地去睡了。

  天上的星星稀少,風聲在午夜比白天更緊張,它吹涼默冉的心緒,他不習慣今晚的這種輾轉反側,那束藍色妖姬不停敲打著他的神經,使之心煩意亂。

  他想到了被自己深愛過的那個女人,那個負了他心的女人,那個要比簡青好看許多的女人,那個也為他懷過孩子的女人,只是……

  有種習慣改不掉,就像每年生日都想給陳霞送去一束花,不過今夜想起這個人來,倒沒了曾經那般刺痛。他刺痛什么?他自己還沒理清。

  窗外遙遠的山脈呈出一副慵懶的睡姿,有點像誰的線條。簡青一貫的睡姿一下子跳躍到默冉的眼前。清醒的時候,默冉和簡青保持著距離,只有到了醉酒的時候,是死纏爛磨纏著簡青,和簡青擠進一個被窩。他得起身去趟洗手間,在斜照進簡青臥室的燈光里,他似乎不小心窺見簡青那白皙瘦長的雙腿了,正巧露出被子外,兒子洋洋的小屁股也露在被子外。輕聲輕腳,默冉走進臥室,想給兒子蓋好被子,最后竟也破天荒的給簡青也蓋上了被子。他想做點什么事,又覺得不好意思,只好悻悻地轉身回自己的臥室。

  當默冉回到臥室時,他又瞥見客廳里的那束藍色花束,心里又開始了剛才那種不知怎的滋味來。躺在床上,他雙臂抱著頭,又開始了翻云覆雨的想。

 

 

  這種想連續了好幾個夜晚,即使孩子隔夜也和默冉一起睡,他也不能安心進入睡夢中。

  今夜他獨自睡,又開始了各種想。

  關門吸著煙,紅紅的煙頭時暗時明。

  難道她不該和我說點什么嗎?畢竟我們還是合法夫妻。

  難道她不該對我有一絲歉意嗎?就如此每夜每夜心安理得的睡覺嗎?

  默冉一直這樣想著。

  這幾天,他以為簡青會對他說點或者聊點什么?或者說具體點就是關于藍色玫瑰的事來。但連續幾日,簡青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吃照睡。

  “我不問,她就不該主動說點什么嗎?”默冉糾結著。

  默冉覺得簡青應該用事實和原委來安撫一下自己激蕩而破損的胸腔。

  “不行!”他想起身撲向簡青和兒子洋洋的床邊,想像五年前那樣撕扯她,埋怨她,明明白白告訴她不該這樣做,不該這樣逼迫他。他想到了簡青挺著肚子不妥協的事,想起了父親在他的脖頸抽過一巴掌,呵斥要敢作敢當的往事來。

  越來越冒火。不是嗎?簡青的沉默是答案、閃躲是答案,這么幾年她的冷淡越發是答案。

  “我早就應該明白。”默冉不停地翻想著那天簡青收到花的每一個細枝末節,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感覺。

  他起身撲向簡青床榻時,想要拉起簡青,可是兒子的小臂膀正搭在簡青的脖頸處,小臉貼在簡青的臉上,不知是做了什么夢,竟然笑出了聲。

  孩子正在做美夢呢!好吧,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先算了。他的手又縮到了口袋里,于是他決定,暗暗查出給簡青送花的男人,讓她無言以對,心服口服,離婚拋棄她。

  一張雙人床,此時空空的一面刺痛著他的心,他心里充滿了猜忌和憤怒。

 

 

  曾經有千百種理由可以讓默冉輕松脫口離婚,拋棄簡青,現在他只覺得不必急于求成,挖出簡青心上人讓簡青心服口服,才是最合適的做法。

  平時,留意簡青的一舉一動成了默冉的一件大事。

  簡青周而復始,在每周雙日依然按時回家按部就班地給孩子和默冉做飯,干干家務。完后要么在一旁做做美容,貼貼面膜,要么躺在自己的臥室里搗搗手機。只有在單日的時候會偶爾給默冉發去短信說單位要加班,或者約了閨蜜去喝喝茶、吃吃晚飯諸如此類。在平常這些對于默冉來說不算什么事,也是之前約定俗成的事。可現在不同,默冉開始放在心上了,他開始變得介意。

  最近的日子,他發現簡青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而且發現喜歡素顏的簡青居然畫上了淡妝。

  女為悅己者容。默冉疑神疑鬼,越來越相信簡青有人了。他不想現在打草驚蛇,而是隱忍,繼續觀察,實在忍不住了,于是或多或少的開始偷偷跟蹤起簡青。

  “今天下午有點工作要加班完成,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你和孩子先吃吧!不用管我。”看到這條短信后,默冉久久佇立在辦公室窗前,沿著視線向一方盡目力所及眺望,那里是簡青工作的地方,一股微妙的心思也向那個方向蜿蜒而去。

  默冉看了看手表,這塊羅西尼牌的銀色手表,是簡青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時針正指向“5”,長針正爭分奪秒地向“5”趕來。此刻,他滅掉還未抽完的半截煙,拿起辦公桌上的車鑰匙下樓徑直往辦公樓大門外走去。

  半夏半秋的時節,溫熱的斜陽將最后一點余光鋪照在簡青的辦公室里。簡青修改公司策劃方案,舒了一口氣,將乏累的身子深陷在軟軟的辦公椅里,用右腳跟使力一蹬,將椅子旋轉起來。轉一圈,眼睛落到了窗子上,此時天色已漸暗起來,再轉一圈,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全家福”上。相框里孩子正微笑與她的目光會面,她停下來,靠在軟椅上陷入沉思。

  似乎孩子與自己融為一體的幸福感又回歸了體內。“只是九個月未出頭,小家伙竟然被我的憂傷驅趕出了子宮……”,簡青一邊自言自語到,一邊撫摸著兒子的照片。

  有了兒子之后,簡青的心思被兒子洋洋勾走了,甚至生命里都是他,想起兒子可愛的模樣,簡青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能隱忍。

  她懷揣著這點喜悅又不由地轉動起椅子來。忽然,她停了下來,望著模糊并不清晰的窗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半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流下的淚。

  此時暮色已徹底降落,不開燈的辦公室里已經昏暗無比。簡青這才想起該回家了。緊忙收起記憶,關電腦、關電源、拎起包向辦公樓外走去。

  先前的一輪金黃已然暗淡下來,可清涼無比。柔柔的夜色落在簡青身上,街道的路燈也次第亮起。簡青抱著雙臂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欣賞著西面那片殷紅的余霞。生活在這個小鎮已是五個年頭,這條路再熟悉不過。

  好美麗的居家燈火啊。簡青一邊感慨著一邊開始加快步子沿著街道旁往家里走。快到小區門口時,發現身后卻有車燈照著自己。她習慣性地往一旁避讓,可那輛車停在了她身旁。借著燈光她才看清楚是自己家的那輛咖色奧迪。只見默冉搖窗下來,冷兮兮地說:“上車吧。”

  簡青本不想搭乘,畢竟已經到小區門口了,但看著默冉執拗的樣子,也懶得回絕,便開門坐在副駕駛上。

  “加完班了?”默冉問。

  “嗯!”

  “那你是?也去加班了嗎?”簡青多問了一句。

  “嗯!”默冉應道。

  “那孩子和你還沒吃飯吧?”簡青關心道。“已經在媽家吃過了,今晚孩子要住在他奶奶家和小倩玩……”默冉說著。

  “哦。”簡青輕輕應了一聲,孩子不回家,倒覺得有點失落。

  車內有點悶,她輕輕點開窗戶,拉開一絲縫隙。車內悠悠的香氣隨著夜風飄滿車廂,飄進默冉的鼻翼。剎那間,默冉有點發怔,默冉不得不承認,簡青在有些事情上是個比較專一的女人,比如這香水,這桂花甜美沁人的味道,從他們相識時就給默冉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象。

  在車轱轆碾碎夜色的沉寂里,兩人不約而同沉浸在欲言又止的沉寂里,沿著樓梯一階一階地將心事折疊在此刻的時間里。  

 

 

  一周以來,沿著簡青的工作和生活軌跡,默冉的聽力越來越細密,視線也頓時清晰不少,心頭的疑慮卻在簡青的一切細枝末節的舉動里覓不得答案,反而越積越濃。

  但凡簡青哪天有加班,就有與默冉的不期而遇,甚至簡青有時說要與閨蜜去喝茶,默冉也開始從簡青口中探尋約茶的地點來,當簡青與閨蜜在隔斷或者哪個包間談笑風生時,默冉在一旁上演著一場戲劇:比如說再制造偶遇、比如說與男同事串錯包間,總之一切做法圓得像沒有缺陷的月亮。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個小偷或偷窺者,總有齷齪之感油然而生。

  一切都那么自然。簡青的日常里沒有一絲不正常。反倒是這種自然,使默冉感到無從下手,甚至感到無趣壓抑。

  他再也做不到那種像女人的矜持和一種淡定,如跌落到深海的魚。

  是該和簡青攤牌,敞開門說亮話的時候了,就像曾經面對面坐著寫約法三章的經歷。這次要寫下離婚協議——這是默冉的想法。不管怎樣這束不明來歷的花,就是罪證,她是賴不掉的,曾經口口聲聲地說愛我,就是這般愛我的嗎?默冉越想越氣,甚至決定按照約法三章上的內容:要讓簡青凈身出戶。

  “不,不,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她分點家產什么的,畢竟是孩子的母親。”他改變和補充著自己的思想,“更何況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她誠實說出那個人,這幾年的情意還是有的。”

  街道上的汽車滿載著火焰的車子,在路燈和晚霞的界限往來奔馳。在一場跟蹤又一無所獲之后,默冉仔細地又再琢磨著一遍自己的心思。

  這次他再沒有制造什么巧合的興致,只是遠遠地尾隨著簡青的步調。他借著燈光望著簡青的背影,消瘦,仍然那么消瘦!自那次分娩后,簡青是再也沒有恢復她初見的模樣。女人第一次生孩子還有坐不好月子后,原氣是真的很難恢復的。

  簡青生下洋洋后,默冉幾乎沒有踏進過那間有簡青和孩子的屋子,好在自己的母親心疼簡青這個女人和孫子,每日熬粥端湯,悉心照料。盡管這樣,簡青始終病懨懨的樣子,默冉聽自己的母親說過:簡青在坐月子時,她偶爾會看到簡青偷偷抹淚,多數時候也會看到簡青抱著孩子哭泣。

  或許她的哭泣是因為我的冷漠吧?

  或許她的消瘦是因為那場分娩吧?

  或許……

  默冉先前的決定正在形變,也在酸澀,或許說是潰敗。

  他思索著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對待簡青?不應該。

  想到陳霞當初不顧他的哀求,毅然決然偷偷做了人工流產的事,才比對出簡青對他的真心付出。那天捧著花去找陳霞求婚,一聽到陳霞做了人流還移情別戀,默冉崩潰不已,逃到簡青那里躲避風雨,誰知那天看到眼前的默冉,簡青以為是給自己提前過生日。想到這,默冉自慚形穢。

  他也耿耿于懷著:這樣一個癡情的女人怎么就有人了呢?他狠狠吸了幾口煙,吐著煙圈,“是不是遺漏了什么致使解不開簡青出軌的迷,解不開心里的結?”

  還是要查查,是誰讓簡青變了心。

  該查什么呢?

  “郵包,郵包。”那個黑色盒子的包裹再一次浮現到默冉腦海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郵包上的接收公司——順豐。

  去快遞公司查查或許就有頭緒了。

  這一線索像鋒刀一般似乎就要挑破頂針里藏匿的東西,讓默冉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已是傍晚時分,快遞公司已經打了烊。

  好吧好吧,請隱忍一個晚上,再隱忍一些。

  真相即將像種子一樣破土,默冉有些興奮,又有些遲疑。路燈下,簡青的身影已消失不見,默冉顧不得再細想些什么了,一腳油門駛進小區,駛到樓下。客廳的燈已然點亮,透過陽臺玻璃,分明看到簡青在燈光下給花澆水。默冉靜等了片刻,隨之也進了家門。

  這一夜又是一個沒有孩子耍鬧的二人世界,這一夜月光又會輕輕地洗過她和他的房間,洗過他們的全身……

 

 

  一種深深的隱私磨折得默冉一夜輾轉,一夜反側。清晨也迫不及待地來臨了。

  打開充滿尼古丁的臥室門就看見早起的簡青已經在廚房里忙活。餐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兩副碗筷、三碟小菜,就差簡青手里正在盛舀的小粥。

  這個女人真的是挺勤快。默冉看著鼻子忽然那么一酸,心中的事又突然變得陡峭。離開了這個女人以后會怎樣?還會遇到這樣盡職的人嗎?孩子會怎樣?

  “吃飯了!”簡青的聲音將默冉從各種心思中喚回。兩個人相對一坐,開始周六的早餐。家中沒有孩子,失了一份活氣,兩人幾乎無話,只聽見咕嘟嘟咕嘟嘟喝粥、吧唧吧唧嚼菜的聲音。

  默冉始終糾結著,要不要去快遞公司去查詢的事,簡青始終一如往常,該吃就吃,吃完即收拾。似乎她的日子仍像平常一樣靜靜地流淌。吃完飯后的默冉,在偌大的陽臺上默不作聲的來回走動,在去與不去間徘徊。最后,還是在一種好奇中執意要去掀開這深深的隱私。穿上外套,蹬上被簡青擦得锃亮的皮鞋,拿起車鑰匙便出了門。他只記得第一眼望到盒子上的快遞標志是順豐的,一腳油門駛向順豐快遞公司。他構想過許多猜測,今天將一底揭穿。

  走進順豐快遞公司,大大小小的包裹堆砌在眼前,里面的工作人員正分類郵包忙活不已。默冉禮貌地叫著其中一位臨近他的工作人員:“您好,能幫個忙嗎?”那小伙停下手里的工作循著他的聲音走過來點頭表示同意。

  默冉說到:“我想查個快遞。”又緊接地說道:“前段時日,我家收到了一個包裹,卻沒寫清楚寄件人的姓名、聯系方式,你知道,收到禮物要知恩答謝的。”默冉害怕牽扯隱私,工作人員不給查,這樣極力補充到,“你能幫我查下嗎?”

  “哦,可以的。”工作人員倒也熱情。

  “請問姓名,哪天的快遞日期?”小伙子問到。

  “‘淡然一笑’,沒寫姓名,時間是……”默冉努力懷想著那天簡青接到郵包的日期。

  記憶慢慢地向前挪動,終于默冉的思維戛然而止在某個日子上。

  “對了,是925日。”默冉總是一下子記不起簡青的生日。這才好不容易算出來,舒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查快遞不是件輕松的事,尤其這種不知姓名、不知電話、只有微信名的包裹。小伙子正在電腦前努力地查找著,默冉在一旁焦灼地等待著。門外不遠處,秋風正在輕輕翻動著枯黃的樹葉,陽光照耀下的潔白馬路在車來車往的清早醒來,望著門外而發呆的默冉正做著隨時被某個男人的名字給打倒的準備,接受這深秋漸漸迫近的風霜。

  “查到了。”隨著小伙子欣喜的一聲,默冉回過神來,心里緊繃著一根弦,屏著呼吸,等待小伙子那口中沉重的宣判。

  “陳霞,手機尾號是7660。”聽到這個名字,默冉蒙了。

  “這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是她呢?”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的心、他的世界像是被宇宙打開了恍惚的口子。

  “您還有需要幫助的嗎?”小伙子繼續熱情地向默冉問道。受了刺激的默冉喉嚨里擠不出半點話語。半晌,“沒,沒有了。”邊說邊暈暈地擠出了快遞公司的門。

  難以置信。自己的前任會給自己的妻子送玫瑰花。這是什么情況?默冉本以為是一個熊乎乎男人的名字,這個名字可以激起他屬于男人的憤怒和血性,他還可以拿這個名字狠狠摔在簡青的面前興師問罪,可是出乎意料,它卻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這個名字曾令他柔軟、現在令他惶恐,更讓他疑霧重重。

  她給她送花做什么?什么用意?

  簡青是否知道?應該不知道!知道的話早就鬧離婚了。

  陳霞送的花偏偏還是藍色玫瑰!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默冉的心徹底亂了,先前占據的主陣地這時感覺已經失去,坐在車上茫茫然,不知所以。人的內心空洞、失落,像山谷一樣。心里的那種滋味怎么也倒不出來。

  先前預謀的體面與和平分開之事,此刻變成了尷尬之事,無從覓得事情原委也成了要命的事。

  默冉正受困于一種進退兩難的問題,這些問題無從啟齒。

 

十一

 

  陳霞給簡青莫名送花這事,現在成了默冉最耿耿于懷的心病。既然陳霞當初已選擇絕情,與別的男人遠走高飛,現在這是做什么?默冉覺得:雖說是前任,但這所作所為無疑就是一種憂傷的干擾,能感受出那份敵意,甚至有一股殺氣撲面而來。很明顯是在挑唆夫妻關系,這是默冉所以為的。

  “當初只要到了陳霞生日我就給她寄花,后來陳霞的老公打來電話恐嚇一番,說是騷擾挑釁,天知道,我只是彌補而已,畢竟她也為我付出了,誰想這么做是誤會。”默冉這樣想著。“但不管怎樣,默冉才恍然簡青這么多年的默默無聞,對孩子和他也是細心照顧,對老人畢恭畢敬,現在看來絕非心猿意馬之人。”默冉認為他不允許旁的人來侵犯簡青,也不允許自己曾經送花給陳霞的那點爛事來擾亂簡青的心,他無法解釋給簡青聽,雖然簡青從未要求過她解釋什么。

  在這束充滿敵意和帶有挑釁騷擾的花前,默冉突然很想立即守護在簡青身邊。

  他幾次有想聯系陳霞的沖動,想讓陳霞明白現在的他很愛這個家,很愛孩子,也愛上了簡青。但是轉念一想,是沒有這個必要了,畢竟陳霞當初移情別戀,傷自己那么深,自己也對她也是仁至義盡了。就送花這個事,對簡青來說極為不公平。沒有再費口舌聯系的必要,何況7660,她已經更換了電話號碼。

  窗外月牙兒消瘦,月光漂白了窗戶,這些通悟就這樣來了,在這份通悟里有了一種守望,一種寄托,一種蛻變。

  睡在小雙人床上的默冉頓覺孤獨、冰冷。聽著對面臥室簡青和孩子的鼾聲,他越發睡臥不寧。于是起身悄悄地將步子挪移到她倆的床前。床內還留有一片空白,默冉輕輕抱來他的枕被,從床尾悄悄上床,靜靜躺在了孩子身邊。

  洋洋做夢總是愛笑出聲,默冉剛睡不久,就遇到孩子在甜美的夢境的“咯咯”笑聲,還不時蹬幾下被子,簡青似乎對這事已了如之掌,也會不時驚醒自己迷迷糊糊伸手往孩子身上摩挲過去,正巧,默冉也伸手試圖給孩子蓋被子,不偏不倚,兩只手就摩挲到一起了。簡青著實被嚇了一跳,睜開睡眼一看,是默冉,這才把身體緩緩地又安置到原位上安心睡下來。默冉這次不是再憑借什么酒勁和醉意死皮懶臉纏著簡青來事,就是這樣清楚地索性地再抓住不放,兩個人的手就這樣環抱著孩子,牽著不放。

  美好,好像正在走進這里,也正走進這兩個人的心里……

 

十二

 

  所有的距離和冷漠無疾而終。

  秋日的午后,默冉早早接了孩子來到簡青的公司大門口,副駕駛位置上是一束玫瑰花,紅色的,還有精美的蛋糕。

  落日的余暉正映在簡青的身影上,她總是這樣著一身藍色的工作裝,高大修長的身材配一頭烏黑的波浪卷,別提多有氣質。默冉看著越來越喜歡。很美,像一朵開在夕陽下燦爛的花,更像一枝藍色妖姬。

  日子,開始風生水起。這真是一件令人歡喜的事情,仿佛日子不再是日月輪轉,是由一朵花和另一朵花交替完成的。

  簡青身上桂花的香氣席卷了車內的空氣,也席卷著默冉的心。還未坐穩,默冉便把那束紅色玫瑰送給簡青,微笑著說到:“親,生日快樂。”簡青接過花,眼眶有些濕潤,回了聲:“謝謝。”孩子洋洋摟著簡青的脖子,親了親簡青說道:“愿媽媽越來越年輕漂亮。”

  有時女人的眼睛很大很大,可裝得下高山、大海、藍天,裝得下整個世界;有時候眼睛卻很小很小,此刻簡青就連兩行淚也裝不下,像串珠一樣落下來。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而落淚?或許是幸福?或許也有什么委屈。車外的陽光閃閃發光,她自言自語道:“要想發光,就必須熬過一個個不為人知的黑夜。”

  生日宴后,默冉拿出泛黃的那張“約定”,在簡青面前撕了個粉碎。簡青破天荒地照了紅色玫瑰花、照了蛋糕,還有一家三口的幸福照發在朋友圈并附上文字:所有的來過,要對得起慈悲:用一年關閉自己的門窗,用三年領走自己的風雨,用五年熨燙你的衣領,用十年把你的嘴角輕輕上推,再用剩余的那些年,安撫自己激蕩或破損的心胸,在光陰里長出累累果實。

  月色彌漫,幸福像花香和酒香還彌漫在客廳里,孩子睡了,沉甸甸的喘息聲跑出另一間臥室,跑進這個深夜,丟掉的東西說回來就回來了。

  第二日清晨,默冉還沉沉地睡著,孩子的小胳膊摟在默冉的脖頸上也甜甜地睡著。早醒的簡青在一旁翻閱著手機上的朋友圈,幾乎所有的親朋好友都送上了祝福,簡青沉浸在這種幸福里,隨著一條一條評論的逐個翻閱模式,她忽然閱讀到這樣一條評論:祝姐姐生日快樂,永遠漂亮。店長以為:藍色玫瑰更適合沉穩內斂的您,來年過生日還是到我家店買束藍色妖姬吧!敬請光臨!”(笑臉)

  簡青緊忙刪掉評論,瞥了一眼睡在一旁的默冉,又緊忙翻出花店老板的微信說了聲謝謝后,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此刻,簡青的心是松著的,繼續拍著一張晨陽照進紗窗的照片后分享到朋友圈并寫下意味深長的三個字:“愛無罪。”

 

  作者簡介:青木措,筆名簫揚青青,女,藏族,1983年生于青海祁連。2017年開始發表作品。2021年魯迅學院少數民族作家班學員。作品散見《金銀灘文學》《青海湖》《西海都市報》《青海日報》《特區文學?詩》等刊。2021青海湖國際詩歌節嘉賓。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作家協會、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海北州海晏縣某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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