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頂的女子

 

作者：贠靖

 

　　市立中心醫院三十層住院部的樓頂平臺上，一位女子焦慮不安地揮舞著手臂在來回走動。她看上去很年輕，穿一件米色的衛衣，微卷的長發不時被風吹起來，露出清秀的面部輪廓。遠遠看去，她似乎在與什么人爭吵，而且情緒比較激動。

　　樓下已聚集了不少人，他們仰起臉朝上瞅著，提心吊膽地沖她喊著：姑娘——有什么話下來說好不好，千萬別想不開呀！你還這么年輕，往后的路還長著呢！她好像并未聽進去，依舊揮舞著手臂在來回走動。

　　會不會是因為患了絕癥，而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她那么年輕，真是可惜了！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可不是咋的，現在的年輕人生活壓力太大，經常加班熬夜，很容易就患了癌的。前些天十八樓六病房就走了一個，才二十幾歲，乳腺癌。據說手術也是在這家醫院做的，很成功。結果不到半年就復發了，這一次送到醫院就沒能出去。人們感嘆著唏噓不已。

　　人命關天。很快有人報警，警車、消防車呼嘯而來。

　　消防隊員跳下車，疏散開圍觀的人群，迅速扯起警戒線，在樓下撐開充氣墊，展開解救工作。醫院的領導，主治醫生和醫護人員也聞訊趕到樓下。

　　正是早高峰，樓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情況基本上已了解清楚：樓頂的女子名叫陳姍姍，為二十五層婦科34床患者，經診斷患有一般性婦科疾病，正在住院接受治療。此前并未發現她有什么異常。

　　據與陳姍姍同一病房的35床患者倪亞瓊介紹，先一天下午掛完吊瓶，她們倆還一起下樓到醫院對面的小吃店要了餛飩。她說她丈夫在外地工作，今年底就要調回來了，他們感情一直很好。她有一個五歲多正讀幼兒園的兒子，一直是公公婆婆幫著帶。她婆婆是一位中學教師，對她很好，家里大小事從不讓她插手，包括兒子的作業輔導。她怎么會突然想不開跳樓呢，倪亞瓊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她眨著眼說，對了，昨天下午吃餛飩的時候，她還跟我說起，這一兩天出了院，要帶兒子和公公婆婆去南京玩。她喜歡那里的十里秦淮繁華如斯，似一塊溫潤的翠玉。特別是夜幕降臨，坐船在秦淮河上緩緩前行，兩岸燈火閃爍，于夜色中或抬眸凝望岸邊鱗次櫛比的屋舍，或側耳聆聽宛轉悠揚的曲調，好一個繁華盛世，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說每次去都要到夫子廟南邊貢院街上的小吃店里，要上一份鴨血粉絲湯和蟹黃湯包。那湯包皮極薄，輕輕咬一小口，里面的湯汁蟹黃香鮮無比。

　　她還說要給我帶一只鹽水鴨回來呢，倪亞瓊撓著頭道：這是什么狀況啊，我腦子里這會還是懵的。

　　陳姍姍的公公婆婆和兒子被接了過來。下了車，婆婆踉蹌著跑過來，瞅著樓頂，帶著哭腔喊道：姍姍，我是媽媽，你看——我把兒子給你帶過來了，有什么事咱好商量，你下來好不好，可千萬別干傻事啊！

　　樓頂的陳姍姍似乎并未理會，依舊揮舞手臂在來回走動著，像是與什么人在電話里爭吵。公公受到驚嚇，有些心臟不適，捂住胸口呻吟著，一臉的虛汗。有人嚷嚷著，會不會是她老公在外邊出軌了，她才突然情緒失控！胡說什么呀，你才出軌了呢！婆婆瞪了那人一眼，他趕緊住了嘴。

　　趕快給她老公撥打電話，先穩住她！院長說。民警問清號碼撥過去，電話一直占線。不行，得趕快啟動第二方案。消防隊員帶著陳姍姍的婆婆和心理醫生，順著樓頂往上爬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樓下的人都屏息斂氣，唯恐稍有不慎會刺激到她，從樓頂跳下來。

　　終于，在眾人驚恐萬狀的目光中，腰系安全帶的消防隊員爬上了樓頂。他貓著腰，朝陳姍姍的婆婆噓了一聲，示意她先別出聲。陳姍姍果然在和什么人通電話，她走來走去，揮手比劃著。不過看不出憤怒和情緒失控，而是大聲地說笑著。消防隊員站直了，試探著朝她喂了一聲。她顯然聽見了，朝他擺了擺手。

　　婆婆再也按奈不住，大聲叫著姍姍跑了過去。

　　媽——你們這是干嘛呀？她掛斷了電話，詫異地盯著他們。你這是在干嘛呢？婆婆緊張地問道。

　　我在和你兒子聊天啊！她笑笑說。

　　這時，樓下圍觀的人群中一陣騷動，陳姍姍的公公猝發心絞痛昏了過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