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題

 

作者：甄西同

 

隨禮

 

公司經理喜得貴子，要舉辦兒子的滿月宴。

消息一傳出，公司上下不亞于丟下一枚炮彈。

人們說：“人到中年喜得貴子，這是人生大喜事，要好好慶祝一番。”

還有人說：“不管怎樣，作為公司領導來講，做人還是低調些好。”

一天，劉主任向辦公室全體人員鄭重其事宣布這件事并要求：“在舉辦滿月宴那天，一定要做好各項工作，確保萬無一失。”

劉主任還說：“至于隨禮這方面，根據個人所愿，不要求，不強迫，但在思想上要有個統一，作為辦公室是全面負責整個公司的后勤保障，領導的事就是公司的事，所以我們要全力以赴，雖說在隨禮上是根據個人所愿，但也要有個統一的基數，多了別的辦公室人員會說，少了也不能顯示我們太低調，總之一句話，要權衡利弊，恰到好處，要不我這個辦公室主任臉上也無光。”

臨走前，劉主任囑咐辦公室胡副主任：“這件事有你負責，要多向其他辦公室的同志溝通，達成共識?！?/p>

胡副主任和劉主任兩人早就面和心不和，公司上下人人皆知，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這件事安排胡副主任，其目的很清楚，一來事做好了，功勞全是劉主任的，二來事做砸了，全是你胡副主任的。

兩位主任明爭暗斗多年，但胡副主任并沒有損失一絲一毫。

眾人猜測：“是不是胡副主任上面有人？”

胡副主任辦事認真，原則性強。

每當同事問起他為什么會立于不敗之地，他總是淡淡一笑：“邪不壓正。”

胡副主任越是這樣，人們對他越深不可測。所以跟隨他的人大有人在。

經理兒子的滿月宴正常進行，在全縣最豪華的一家飯店舉行。

那天，公司上下全體人員紛紛前來道喜。

辦公室人員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唯獨胡副主任沒有到場。

人們紛紛猜疑：“這個家伙是不是吃錯藥了，長了豹子膽，天大的事今天也要來，怎么一天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一些鐵哥們給胡副主任打電話，他竟然關機。

第二天，公司人員正常上班，一位負責禮金外柜人員透露：“公司三分之一人在賬面上沒有顯示隨禮，全部內交，至于每個人隨禮多少，人們可想而知?！?/p>

人們圍著胡副主任說：“你這不是明擺著和公司領導做對嗎？”

胡副主任笑笑：“我和領導打過招乎，昨天有事。”

沒多久，公司經理因兒子滿月宴被人舉報。

半年后，公司進行大整頓，各科室也進行大調換。

辦公室劉主任提前退休。

胡副主任做了辦公室主任位置。

 

約談

 

李主任被縣領導叫去約談。

消息傳開，辦公室上下振動。

張幸災樂禍地說：“聽說了嗎？咱李主任進去了?！?/p>

埋頭工作的馬、陸、王先是驚愕，后又面面相覷。只有劉（副主任）坐在那里擺弄著手機，時不時呷上一口茶。

馬對張說：“話不能亂說，要負責任的。”

“對，說話要有依據?！标懜胶椭f。

王看看張，又用眼瞟瞟劉。

劉依舊擺弄手機，馬、陸的談話并沒影響他。

“張，聽誰說的？”王問。

“信不信由你，主任進去了，反正這位置也輪不到我?！睆埼卣f。

馬不相信張的話：“你小子嘴里能吐出象牙來？單位上下誰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小廣播’，有一能說成二，有二能說成十的主兒?！?/p>

“聽別人說的，是別人親眼所見告訴我的?！睆堈f。

“李主任不是那種人，處事挺低調的。”陸說。

“工作上兢兢業業，做事認認真真，同事之間相互尊重，難道這樣的同志有問題？”馬說。

“上次提拔李主任為副局長，沒提拔成，現在都說這次李主任十拿九穩，偏偏這節骨眼上又出事，真是可惜。”王說。

“是不是有人誣陷？”馬說。

“對，有人誣陷李主任?！标?、王表現出那種抱打不平的態度。

“誣陷？你誣陷，還是我誣陷？”劉說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聽說這次縣領導約談李主任是作風方面的問題?！眲⒔又f。

“不，不可能，李主任不是那種人，不可能干出這種齷齪事，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和愛人是公認的模范夫妻，說他作風上有問題，打死我都不相信。”馬憤憤不平地說。

“看看你老馬，就知道瞎擰，如果沒問題，領導能找他約談？不找你？找我？”劉顯然不高興地說。

“是啊，劉副主任說的對?！睆堈f。

“消息可靠嗎？來源于哪里？”王問。

“聽說......”張話沒說完被劉的話擋了回去。

“張，以后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要負責任，不要信口開河，不然會引火燒身?！?/p>

張望望劉把話咽回去。

馬聽出劉話中意思，心中明白了。

李主任和劉是面和心不和，單位里人人皆知。

劉對李這一主任位置早垂涎三尺，自持背后有關系的劉處心積慮的排擠李。

一次，縣組織部門對單位進行人事考核，擬提拔一名中層干部，公示期間李被人舉報，說他利用職權插手某項工程，為親屬謀取利益，一度公示擱淺，李主任被領導叫去談話。

事隔不久，調查組發現，舉報李主任插手工程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完全屬于誣告，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時隔一年，李主任再次被領導約談。

“難道這次還是被人誣陷？”馬問張：“你到底聽誰說得？”

張被馬的那張臉嚇懵了，諾諾道：“我，我......”

“好啦，好啦，不要在這事上爭論了，該干什么干什么?！眲⒃掝}一轉說：“咱縣正開展黨風廉政建設活動，接縣通知，要求單位各科室人員對照活動，認真剖析自己找出差距和不足并形成文字材料明天中午交到我這里，不準走過場，不準敷衍了事，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提出整改意見，時間緊、任務重，一定要抓緊去落實。”

“如果這次活動中咱們辦公室人員剖析的不夠深刻，整改的不夠到位，免不了都要被領導約談？”劉的臉像扭了形似的。

望著劉那張臉，馬、陸、王嘴里像飛進只蒼蠅。

有一天，劉也被領導叫去約談，原因是劉背后那人東窗事發。

張找到李主任哭哭啼啼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對，兩次舉報信是我寫的，劉背后指使，說只要把你搞下去，他做上主任位置，一定提攜我做副主任。”

李主任沒說什么，只是拍拍張的肩膀。

事隔不久，劉還因其它事情被開除公職。

張也因其它事情多次被領導叫去。

陸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p>

王說：“整天只知溜須拍馬，不務正業?！?/p>

馬說：“張，你已觸犯法律，犯有誣告罪，領導找你不僅僅是約談而已吧。”

 

一個月后

 

來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小李剛走進辦公室，就被辦公室主任叫過去。

偌大的辦公室，一張豪華的老板桌擺在中間。

小李辦公室與主任辦公室一墻之隔。

主任坐在沙發椅上，碩大的腚深深陷進去。一對瞇著縫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小李，半天笑瞇瞇地說道：“年輕有為，又有文憑，好好干，前途無量。”

小李受寵若驚連忙點頭：“謝謝主任夸獎，我一定早來、晚走，做好份內工作?！?/p>

主任說：“辦公室里事繁瑣，現在人員少，多干些也無妨，年輕人嘛?！?/p>

小李點頭稱是。

隨后主任伏下身子問：“你是怎么進咱們公司的？”

小李一愣，說：“應聘而來。”

主任又說：“通過哪個渠道？”

小李滿頭霧水：“正常公司招聘?！?/p>

看小李一臉認真樣子，主任臉上沒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哦，那好，那好，憑真本事應聘咱公司，說明你實力強，有能力，不過話說回來，再有本事也要從零做起，比如早來、晚走，打掃打掃辦公室衛生，給領導打打開水，泡泡茶等等?！?/p>

小李知道這些，因為來公司之前，舅舅囑咐過：“該怎么干，就怎么干，做好本職工作，提升自己業務能力，將來才是最大贏家?！?/p>

舅舅要求小李在公司不要將這層關系捅破。

“如果你是無庸之人，任何人救不了你?！本司嗽偃谛±?。

上班第一天小李被主任安排干起這類跑腿的活。小李想不通。

小李是橋梁設計專業，大學畢業來公司應聘的是橋梁工程設計師崗位。

第二天，小李提前十分鐘來公司，打掃完辦公室衛生，準備坐在電腦桌前工作。

主任晃著肥胖的身子走過來：“小李啊，我辦公室里飲水機熱水怎么只能燒八十度，是不是壞了?！?/p>

小李二話沒說，起身來到主任辦公室。

主任又說：“年輕人，多干些累不著，不能光想著坐在那里打游戲?！?/p>

打游戲？小李知道主任誤解他，忙說：“主任，我不是在玩游戲，是在工作?！?/p>

“工作？誰安排你工作？在這里，我安排你的事才叫工作呢?！敝魅谓又f。

小李想爭辯，見主任擺擺手：“年輕人，不要狡辯，再說這些活作為一個年輕人，你不干？誰干？辦公室里那兩位同志年齡比我還大，難道叫他們去干？”

主任顯然生氣了。

小李沒說什么，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晚上小李去舅舅家，將公司的事告訴舅舅。

舅舅告訴他，要他再等等，因為公司集團高層領導已對該公司人于浮事的現象了如指掌，到該整頓時候了。

第三天，小李提前半小時來公司，把辦公室和主任辦公室打掃一干二凈，然后用開水給主任泡上茶，直到主任晃晃悠悠走進辦公室，小李才回到自己辦公桌。

小李剛落坐，主任進來說：“小李啊，我辦公桌上那臺電腦一直處于死機狀態，不知咋的，你幫忙搗鼓搗鼓?！?/p>

小李從辦公室另一位同志那里了解，主任不會擺弄電腦，只是放在那里做做樣子。

小李說：“主任，對電腦維修我也只是皮毛上的懂，要說什么原因造成的，我還真不太懂?！?/p>

主任顯然又不高興了，拖著長腔說：“年輕人，不懂就學？學無止境，藝多不壓身？”

小李走進主任辦公室。

一星期過去了。

一天，經理把主任叫辦公室問起小李的事。

主任說：“年輕人，多鍛煉鍛煉。”

經理附在主任耳邊嘀咕一陣。

主任回到辦公室把小李叫到面前嚴肅地說道：“從今往后，你啥都不要干，好好做本職工作，不能光顧了別人，荒蕪了自己的田地?！?/p>

小李又一頭霧水。

一月后，公司調整領導班子。

小李舅舅走馬上任當上公司總經理。

又一個月后，辦公室主任調離其它科室。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