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小小說三題）

 

作者：甄西同

 

臨下班新任局長來辦公室對劉說：“聽說你文采不錯，是咱局里的秀才。”

劉望著局長連連點頭：“謝謝局長夸獎，鄙人才疏學淺，是局長領導有方。”

“？”局長心里打了個大大問號。

“是不是對原局長還懷有依戀之情啊？”原本笑瞇瞇的臉不見了。

劉忙解釋：“局長，請不要誤會，我是說......”

“好了，好了，不要解釋了。”局長把手里一份文件放在劉面前說：“根據文件要求寫一篇局里關于如何轉變工作作風和工作態度的上報材料，具體要求和細節就不必細說了，重點放在局領導班子上。”

臨走，局長拋下一句話：“明天上班前交給我。”

“啊？是不是時間太倉促？”劉說。

“你是秀才，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小菜一碟。”局長拖著長音走了。

局長說對了，搞文字材料在劉手里那是輕車熟路，這幾年在辦公室能站穩腳步，靠的就這點本事。

“晚上不就加個班嗎？”劉沒把這事放心上。

走進家，鄉下老家一發小正等他。妻子在廚房做飯。

發小叫根和他同歲，幾年沒見，根發福了，滿面紅光。

“這幾年去哪里發財？”劉問。

“兄弟，不瞞你說，這幾年還真發了財，從上次咱倆分手，就去南方，在一家企業做銷售，后做主管，沒想到幾年時間我們這家企業竟成了上市公司，這次回老家轉了一圈，發現咱們老家依山傍水，適合搞旅游開發，就產生了想法，投資開發旅游，叫老少爺們入股年年有收入。”

“這次來找你，一是你在縣里路子廣，二是幫我參考一下。”根說。

“那好。”劉說。

“這里有份開發旅游可行性分析報告，我寫的，幫我斟酌一下。”根說著從公文包掏出一份厚厚的報告。

“我能行嗎？”劉說。

“謙虛，你這秀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大學本科畢業，在校筆桿子就硬。”根說。

妻子做好飯菜端了上來。

劉和根邊喝邊嘮，不知不覺劉喝得酩酊大醉。寫材料的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第二天，劉匆匆趕到辦公室打開電腦。

一會一份二千余字的匯報材料打印出來。

劉看著這份材料笑了竟唱起：“想當年老子的隊伍......”

“劉，材料準備的咋樣？”局長推門進來。

劉忙將材料遞交局長手中。

局長看了會說：“材料中怎么沒重點？”

“寫了。”劉說。

“我是說寫的太少，突出重點，重點。”局長說。

“重點？”劉撓了撓頭。

“難道還用教你？”局長顯然生氣。

劉滿頭霧水：“你剛到局任職沒一個月有什么突出重點可寫？天天迎來送往，局食堂成了你家飯店。”

“你們原局長在位時，匯報材料都這樣寫？”局長問。

“是這樣寫。”劉望著局長小心翼翼回答。

“難怪你們局長提前退休。”

辦公室主任進來了。

局長對主任說：“好好引導引導劉，把材料中的部分再細化細化，明天中午交給我。”

局長走了。

主任細看了材料說：“要把局長如何率先垂范轉變工作作風盡量多列幾項表達出來。”

主任還對劉說：“聽說咱新來的局長是寫材料出身，寫材料也能寫出個局長來，這次你一定好好把握機會，寫好了弄個辦公室副主任也是有可能的，這可是考驗你的時候。”

回家后，劉苦思冥想怎么也列不出事例來，只好草草把材料改動一下，第二天交給局長。

沒多久，劉從辦公室調出，去了其它科室。

后來，劉寫辭職報告，去了根旅游開發有限公司并任副董事長。

再后來，劉去參加縣招商引資會，聽別人說自己原單位局長不知啥原因也早早提前離崗了。

 

老擰筋頭

 

一大早，大劉村的仕奎老漢就督促老伴：“快做飯，吃完飯去村委會找劉主任。”

老伴故意慢慢騰騰回了句：“想通了？”

“想通了。”

老伴自言自語道：“這榆木疙瘩終于開竅了。”

今年七十有余的仕奎天生一榆木疙瘩腦袋，人送外號“老頑固，擰筋頭。”

兒子小時候，老伴領兒子去澡堂洗澡，仕奎不愿意：“講衛生，講衛生，你老奶奶一輩子沒進過澡堂，不也活到九十三嗎？”

“那時候啥條件？”老伴反駁道。

仕奎把眼睛一瞪：“滾一邊去。”嚇的兒子扭頭就跑。

老伴就仕奎死擰筋頭，差點和他鬧離婚。

一年正值麥收，村里來了輛小麥聯合收割機，不到兩天全村小麥接近收割完，當收割機開進仕奎家責任田時，被他攔住，說什么不讓割。老伴和他大吵大鬧，仕奎仍我行我素說：“咱有的是力氣，莊稼人不收割莊稼，閑著干嗎？看螞蟻上樹。”

老伴氣得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仕奎逼著放暑假的兒子拿鐮刀去地里割麥子。

當別人家地凈場光的時候，他家的麥子還在地里站著。

那天夜里，老天爺偏偏與他做對，晚上還滿天星，黎明時突然下起雨，五畝麥子淋在地里。

老伴氣不打一處，晴天后拉著仕奎去鄉政府離婚。

兒子一怒之下，輟學去南方打工。

老伴拿他沒辦法，用手指著他腦袋說：“這榆木疙瘩啥時候能開竅？是不是進了棺材還那樣？”

仕奎竟哈哈一笑說：“就我這腦袋瓜，興許閻王爺不要呢?”

老伴氣憤地說：“如果不要你，那我先走。”

隨著國家加大對農村衛生環境的整治和改造。人們生活質量慢慢提高，鎮里投資興建村文化廣場，每到夜晚人們相聚一起，在優美旋律中跳起廣場舞。

仕奎說：“天天晚上男女在一起跳舞，能跳出好？”

一天晚上，仕奎坐不住了，在屋里走來走去。

老伴問：“咋了？有病。”

“你才有病。”仕奎說。

“去廣場溜溜，看看跳廣場舞的？”老伴問。

“不去，不去。”仕奎像小孩似的把頭搖成撥浪鼓。

“我出去溜溜。”老伴小心翼翼地說。

“去吧，去吧。”仕奎一反常態，擺了擺手。

“今天這是咋了?”老伴納悶。

文化廣場設在村中心，燈光如白晝一樣，人山人海。鎮組織的廣場舞大賽正在進行。

仕奎的反常，引起老伴注意，她放心不下，回家發現大門緊鎖：“這老頭子干嗎去了？”

老伴轉身回去廣場，半路碰見仕奎。

“你這死鬼，哪里去了？害得我擔心。”老伴嗔怪地說。

“我...我...”仕奎話沒說出口。

 老伴接著問：“是不是去廣場了？”

“嗯。”

老伴轉身拉著仕奎老漢手說：“走，再去廣場看會廣場舞。”

一個月前，全鎮對農村進行統一改廁。村劉主任來仕奎家做工作，

話沒說一半被仕奎擋了回去。

劉主任知道老漢是出了名的擰筋頭，只好說：“大叔，慢慢想，不著急。”

春節，在外居住的兒子領著媳婦和孫子回家。

晚上，兒子和孫子的一番話說得仕奎心里犯嘀咕。兒子說：“咱村不是家家都改廁了嗎？是鎮里統一安排的，還免費。”

孫子說：“爺爺，咱家的茅坑又臭又臟，多不衛生？”

兒子說：“為了人們身心健康，鎮領導考慮的多周到，您二老身體好，我在外面也放心。”

年后，兒子、兒媳、孫子走了。

仕奎思前想后，加上老伴抱怨：“誰家被評上‘五好家庭’，誰家評上‘美麗庭院’了，瞧瞧人家大門上掛滿了這星那星，咱大門上啥都沒有。”

仕奎坐不住了，去村委會找劉主任看看今天能把廁所改造好嗎？

 

老陳

 

老陳是從縣農業局退休，閑來無事，常去原單位轉悠。

一天，老陳騎著那輛除鈴鐺不響其它地方都響的“大金鹿”自行車來到單位門口，剛要進門被門衛攔住。

老陳瞅了一眼門衛，不認識，忙說明情況。

門衛不讓進。

沒辦法，老陳只好轉身就走。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大門口，只見門衛跑到車前與車里人嘀咕一下，轎車就駛進院里。

老陳納悶，轎車能進我為什么不能進？看架勢門衛并不與轎車里人熟悉。

老陳轉身問門衛：“剛才那轎車咋回事？你跟車里人熟？”

“不熟。”門衛說。

“不熟？你怎么放他進去？”老陳說。

“他說是縣政府來的，找吳局長。”

“你咋知道？”老陳說。

“看看人家那輛車，就知道來頭不小。”門衛說。

“我說我是這里原來的局長。”老陳說。

“別開玩笑了，就你這身打扮和你騎的破自行車，你是局長？”門衛露出鄙視地眼光。

“我真是你們這里原來的局長，退休三、五年了，今天來沒別的事，想找你們吳局長嘮嘮關于咱縣成立養殖大縣的事。”老陳說。

“別騙人了，我也不信，這么大的事需要你一個老頭來參與，笑話？要不你給吳局長打個電話。”門衛說。

“手機忘帶了。”老陳說。

“去，去，去，別在這里瞎扯，要叫局長看見，我這飯碗也到頭了，好不容易找個門衛這個活。”門衛說。

老陳沒再多說，心想別在難為門衛。正準備騎車走，辦公室主任來到大門前。

因為大門兩旁安裝了監控設備，工作人員把剛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并告訴辦公室主任。

主任剛要批評門衛，被老陳制止。

老陳問主任：“剛才那輛轎車是縣政府的？”

主任說：“不是。”

然后問老陳：“咋了，老局長？”

老陳擺擺手，沒在說什么。

主任讓老陳去辦公室坐坐。

老陳沒去。

晚上老陳翻來復去睡不著，心想：“怨我穿戴的太埋汰，還是怨門衛認真？如果怨門衛認真，那輛轎車又怎樣去解釋？

那一夜老陳徹徹底底地失眠了。”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