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小小說三題）

 

作者：甄西同

 

劉二醒了，確切地說是一泡尿給憋醒的。他打開床頭燈，看看手機，凌晨三點鐘。又扭頭望望身邊熟睡的妻子，一種本能欲望瞬間占據整個大腦，想叫醒妻子，可理智告訴他，妻子這幾天太勞累，他有些不忍心。

劉二悄悄起床來到院東南角廁所小便，天空中飄起零星小雨，他打了個激靈，自言自語道：“天氣預報不是說沒雨嗎？可這......，唉，現在的預報也不準啦，真是的。”

劉二想起，村里秀娟的二畝水稻剛捆好在地里，不及時碼好，被雨水淋，就遭殃。

秀娟丈夫死得早，上有患病的公婆，下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昨天，秀娟去醫院照顧住院的婆婆，是劉二組織人把秀娟家二畝水稻捆好的。

劉二轉身來到屋，想叫醒妻子一塊去秀娟地里搬扛稻把，又一想妻子這幾天不都在幫別人家割稻、捆稻嗎？他心疼妻子，想讓她多睡會。

兩年前，劉二被當選村委會主任，從那時他心里裝滿了村里大小事情。

兄弟勸他說：“到底圖個啥？”

爹娘說：“放著好日子不過，偏操這個心，不知中哪門子邪。”

上中學的兒子說：“爸，你是天底下最小的官，當與不當沒啥意思，不如多掙些錢將來供我上大學，城里給我買房子。”

......

劉二曾打退堂鼓，妻子說：“慫包了，當初村民選你，你是咋說的？咱不為別的，只為村民服好務，做到問心無愧，再說家人不理解也正常，可我理解你啊。”

妻子的理解和支持，劉二像上足發條的鐘一樣。

村里修路，為節省開支，劉二組織村委會一班人輪流施工，人手不夠，妻子動員其班子家屬參與，且無報酬。

劉二來到秀娟承包的地里，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他不敢怠慢，彎下身子把一個個稻把搬到地埂上。

黑暗中，劉二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慌忙，突然一陣鉆心地疼痛，左腳崴了，他坐下來，雙手抱腳：“這可咋辦？”

一束手電光由遠而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秀娟這二畝水稻，來時咋不叫我。”

“是妻子聲音？”劉二站起來，說：“就知道你會來。”

“我是你肚子蛔蟲啊？還是你能掐會算？”妻子嘖怪地回了句。

“不管咋說，還是你理解我。”

“好了，好了，別說了，快搬吧。”

東方漸漸露出了白，天亮了，雨停了。

望著碼好在地埂上一排排稻把，劉二和妻子笑了。

妻子攙著劉二。

劉二望著妻子，催促著：“快回家。”

“干嘛？”

“你說？回家還能再親熱親熱。”

妻子知道劉二想做什么，問：“腳不疼了？”

“不疼了。”

妻子用手指戳了下劉二腦袋，說：“真是鐵打的身子。”

田野里傳來劉二哈哈地笑聲。

 

位置

 

李做夢沒想到，空缺的辦公室主任位置，竟被另一位同事坐上了。

是自己工作不夠努力？還是與領導走動不夠頻繁？

李百思不解。

要說自己不努力，那是冤枉的。

李大學畢業后，考取這家單位，成為一名事業在職人員，從進單位那天起工作上兢兢業業，認真負責，對領導交辦的各項工作不遺余力去完成。一次跟隨主任去幫扶村做群眾工作，由于意見不同，與群眾發生分歧，被圍攻。為保護主任，李身上挨了整整兩拳一腳。事后主任要求報警，被李攔住。李的理由是，咱工作方式方法不對。惹得主任甩手而去。

沒多久，李再次去幫扶村，問題迎刃而解。在全縣推廣其做法時，主任竟做了半小時的經驗介紹。

主任因其它原因調離單位。辦公室主任位置空缺。

同事提醒李，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在辦公室多年，主任位置非你莫屬，別人想坐這個位置也得往后排隊。

李更加努力。

一年過去。李還是李。主任位置仍空缺。

同事再次提醒，是否去領導那里溝通溝通？

李心領神會。

一天晚上，李打電話給分管人事副局長，想從那里得到一些有關自己的信息。

電話接通了，李就主任位置一事，剛要問，聽電話那頭說：“小李，我忙著呢。”電話掛掉了。

難道主任位置已花落有主？

禮拜天去局長家。

局長不在家。

局長妻子接待了李。

寒暄過后，李說：“我想問問辦公室主任......”，局長妻子說：“小李，在家不談工作上的事，這是你們局長立下的規矩，要是有事明天上班找你們局長好嗎？”

李一時語塞。

李走后，局長從內間里走出來。輕輕嘆了口氣：“唉，現在年輕人真是過于浮躁。”

第二天，李被叫到局長辦公室，局長說：“小李，不要把眼光整天放在位置上，做好自己本職工作才是硬道理，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位置能不能坐得住？位置坐的越高承擔的責任越大，做好了可以長久坐下去，做不好要翻船，你還年輕，一定要務實求真，不要搞一些歪門邪道，要不斷加強自身修養和提高自身工作能力，雖然工作上你取得一些成績，但也要時刻保持清醒頭腦，不驕不躁，這次派你去柳行村作為第一書記，要和那里干部群眾打成一片，盡快帶領群眾脫貧致富，我會不定期去那里檢查工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及時向局里匯報，局里會大力支持你，可話又說回來，如果你辜負局領導對你的期望，可別怪我不客氣，三年后群眾的滿意度就是局對你要求的標準。”

一番話說得李熱血澎湃，臨走與局長擊掌為誓。

三年來李吃住在村里，為村里協調資金五十多萬元，硬化村內路面，架設路燈，建起村民文化娛樂廣場，與省科技廳聯姻成立大型溫室花卉種植基地。通過網上和各種渠道銷售花卉，年銷售額高達三百多萬元。

柳行村的群眾脫貧走上富裕路。

李凱旋而歸。

經局黨委會研究，組織部門全面考核，原辦公室主任調離其崗位，李被任命為辦公室主任。

 

退休后

 

老高從局長位置退休數月，心里總感覺空落落地，整天無精打采。

一日突然心血來潮，對老伴說：“我想去單位看看。”

老伴說：“你拉倒吧，興許連大門都不讓你進。”

老高不信這個邪，騎車去了原單位。

走到單位大門口，門口值班室走出一人。老高不認識，心中納悶：“我這才走幾個月，連門衛都換了？”

老高下車后，把自行車放在大門一側，對那人說：“同志，請開門，我進去。”

那人隔著亮閃閃的鋁合金大門，左看看右瞧瞧，上下打量一番問老高說：“找誰？”

“找誰？我來找誰？”老高一時懵了。

望著老高，那人露出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找你們領導······”老高話沒說完，身后傳來兩聲轎車喇叭聲。

“快走，快走。”那人朝老高吼著。

鋁合金大門緩緩打開，一輛黑色轎車急速駛進院內。

“我找你們局長。”老高說。

“去，去，就你騎著輛破自行車還找我們局長？”那人有些不耐煩。

“你是新來的？不認識我，我以前是這里的局長，剛退休才幾個月。”老高無奈說了出來。

“局長？笑話，別再這里騙人？”那人一轉身進了值班室，“砰”一聲把門關上。

老高的心頓時涼透了，自言自語道：“這是咋地了？真應了那句人走茶涼。”

老高轉身騎車回家。

老伴見老高悶悶不樂得樣子說：“怎么樣，恐怕連大門都沒進去吧？”

“不是，我那個啥？”老高說。

“那個啥？你是啥人我不清楚，別再給自己臉上搽粉了，你還認為自己是領導啊，退了休啥也不是。”老伴不依不饒地說。

“不，不對，他只是個門衛，李局長可不是那種人，退休前在與李局長進行工作交接時，李局長說了，老領導雖然因為年齡問題而光榮退休，但您老還是咱局里一分子，您要常來常往，歡迎您來局指導工作。”

“聽聽人家李局長說的。”老高竟然高興起來。

“就是不能聽好話，李局長那是客套話，你也相信？”老伴說。

“不能冤枉李局長，從我第一眼看見他，就感覺年輕有為，有魄力，是塊干工作的料。”老高說。

“好好好，你說好就好唄。”老伴不再說什么，扭頭做其他事去了。

一連幾天，老高像變個人，并沒因為那天門衛的事而影響他，反而覺得自己對李局長的看法是正確地，李局長就是個干事業的人。

一日，老高突然接到李局長電話：“老領導，實在對不起，那天門衛拒絕的事我已聽說，難怪有人反映咱們局門難進，臉難看，這是我上任以來最大地失職，我向老領導檢討，經局黨委會研究對那位門衛進行辭退，另外局里決定從下月起把咱們局退休的老領導、老同志請進局，每月召開兩次以上民主生活會，給局里諫言獻策，并聘請您們為局里監督員。”

“看看，咋樣，我說李局長就是個干事的人。”老高再次對老伴說。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