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來(短篇小說)
作者:吳曉欽
2018年那個春天里,時令正值新疆積雪融化之際,但冬眠的大地,似乎聞不見春天涌動的氣息,看不見溫暖春天的腳步,一眼望去,茫茫大地依然沉睡在白雪皚皚的世界里。
晌午時分,我站在飛機的舷梯上,一眼望去,新疆南疆的氣候,眼前掛滿了綠色。一陣暖風吹來,我心里頓然感覺到,這里已是春意盎然的景象了。
翌日清晨,外面起風了,風沙拍打著窗戶,南疆的風沙十分狂野、肆無忌憚。我望著窗外筆直挺拔的白楊樹,樹葉在狂風的暴虐下,嘩啦啦地哭叫著,像個遺棄的嬰兒呼喚著母親。大地卷起一層又一層沙土,好似與狂風扭打在一起。一陣狂風過去,風聲漸漸地遠了,飛舞的黃沙和塵土,在一場耀武淫威的決斗中,紛紛地敗落在房頂上、樹葉上、大地上。
按照縣政府的安排,捐助要舉行一場儀式?,F(xiàn)場是在鄉(xiāng)上一家頗有規(guī)模的幼兒園里。在捐助儀式上,我忽然聽見有人喊我。見鬼了?我以為是幻覺,聽錯了,這么遙遠偏僻的少數(shù)民族鄉(xiāng)村,怎么會有人認識我呢?不會是白日做夢吧?我想。
——嘿,兄弟,不認識我了?
有人拍我的肩膀,手勁拍得有力、震響。我回頭一看,把我嚇得半死。
多年音信隔斷,卻在這里,一個沙漠偏遠的鄉(xiāng)上,奇跡般地遇見了與我二十年別離的老鐵哥們----藺劍。
相擁好一陣,倆人眼淚都出來了,不知是什么眼淚,我感覺眼淚有點滾燙。我們相視一看,男人臉上掛著淚花,感覺有點窘迫、怪不好意思。
晚上,干裂、沙土氣味的風,吹得臉上有點涼意,但心里那股熱浪,像火海的沙漠。
在一家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蒙古包里,藺劍帶來了一個美麗的女人。我一看,那種社會精英的女性氣質(zhì)和成熟,就像手掌磨出的厚厚老繭一樣。再看那眼神和那自信滿滿的臉,無不積攢、綴滿了為人處事的豐富內(nèi)涵和深厚烙印。
原以為是藺劍的嫂夫人,介紹后才知道是他妹。
藺筱長得很美,修長的身材,凹凸有致,高挑個子,瀑布似的黑發(fā),飽滿的臉頰泛光照人,一雙水汪有神的眼睛,漂亮又迷人。
藺劍準備了兩瓶伊力王酒,又點了清燉羊肉、大盤雞、紅柳烤肉、西瓜烤鴿子,還有幾個涼菜。
菜還沒上來,心里格外激動,我和藺劍酒已喝了半瓶。
我和藺劍是在新疆北疆的一家建筑公司材料場認識的。
那時我和藺劍及另外三個工友承包了卸水泥的苦重活。卸水泥這活,一起、一扛、一甩,全靠手勁和腰力。當然,也要借助慣性和巧力。時常,在閑暇炸金花的撲克游戲當中,我們一聽水泥車的喇叭聲,就像幾只餓癟肚子的蜜蜂,竄出土坯平房,開始“采蜜”。有時,連卸幾車水泥,五個人累的像狗一樣趴下,直喘氣,鼻孔像兩個黑洞,滿嘴水泥糊糊,舌頭黑乎乎的。
那時,也不管自己灰頭土臉,渾身沾滿水泥,一頭栽在床鋪上,一會兒,大家呼嚕呼嚕的鼾聲如雷,震得松垮的墻皮搖搖欲墜。雖然卸水泥這活,很累、很苦、又臟,但水泥卸完,從不打白條,數(shù)錢結(jié)賬,一分不少。作為打工者,心里感到踏實,多少有點像農(nóng)民秋收的那份喜悅。
那天中午,是個反常的天氣,太陽出奇的曬頭,光線特別耀眼、刺人。大地積雪在太陽強烈的照射下,身不由己地快速融化。
我和工友們卸完水泥,魚貫似地鉆進土坯平房里。正準備沖洗滿頭水泥灰土時,我頓感土坯平房里有恐懼、刺耳的異響聲,潛意識的大喊道:
——不好,快跑!
隨著喊聲還未落地,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半間土坯平房頃刻坍塌了下來,濃濃的灰土,翻滾地卷上了天。我和三個工友隨著一聲轟響,蹦出了土坯平房,個個嚇得張著嘴巴、瞪著驚恐的眼睛,好像在做一個噩夢。好一陣,我才緩過神來,一看少人,問工友:
——藺劍呢?
工友們被剛才突發(fā)坍塌的場景嚇呆了,像三尊泥塑似的。一個工友反映過來,嘴巴哆嗦的說:
——好……好像還在……土坯平房里面。
救護車嗚啦嗚啦,一路哭叫地把藺劍拉進了醫(yī)院。藺劍手抱住右腿齜牙咧嘴地喊痛,額頭皺得像幾條蚯蚓爬在上面似的,牙關咬著,一臉痛苦的仿佛生命崩潰到邊緣。急診室的醫(yī)生簡單檢查包扎后,把藺劍推進了X光片室。
X光片子出來后,醫(yī)生認真仔細地看著片子,最后對藺劍下通牒說,右腿斷了,需要動手術。藺劍一聽,臉上一陣驚愕,一副悲痛、無奈的表情,喃喃自語道:
——我的腿完了,我算完了……
他說著、說著,神色黯然的眼睛滑出了淚珠。
我瞅著藺劍一臉哀傷、絕望的樣子,勸道:
——你別這樣,只要手術成功,半年之后腿就會恢復好,照樣能走路。
藺劍一聽,揩去了臉上的眼淚,用一雙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醫(yī)生用一雙不屑一顧的眼神,把藺劍推進了手術室。
土坯平房坍塌事故發(fā)生后,我一直心有余悸,晚上一直做噩夢,時常嚇得鬼來似的。
卸水泥的活不想接了,我來到工地做小工,整天推著水泥灰漿拉拉車,汗流浹背的在工地上奔跑,累得我三天破損一雙平底布鞋。當然,工地上的活,不是一成不變的,有時卸磚、碼磚,鏟石子、砂子備料,開攪拌機、卷揚機,偶爾也卸水泥。
我只要一聽到卸水泥,心就直哆嗦,頭腦就發(fā)脹,嗓子就冒煙,兩腿發(fā)軟不敢走路,眼神茫然,像一個純粹的神經(jīng)病。
我當初想,會不會落下抑郁癥,這輩子就算完了。還好,每年醫(yī)院檢查,各項指標一切正常。
藺劍的腿手術成功后,在醫(yī)院療養(yǎng)了三個多月就出院了。
建筑公司為照顧藺劍,安排在施工隊看守大門。
我和藺劍算有緣分,同在一個施工隊。當時,我在施工隊的平房宿舍里住著,宿舍的室友下班后閑得無聊,吃過飯就坐在一塊炸金花、打麻將、喝燒酒。有時也撿來些吸耳、刺激的桃色新聞、黃色嘴子逗樂消遣。我在宿舍沒書可看,十分著急,常去藺劍工作的值班室,翻閱施工隊的報紙和雜志,打發(fā)寂寥的時間。
藺劍為了方便行走,在腿還沒徹底恢復正常走路時,用木頭制作了一根拐杖,刨得圓潤、精致,涂抹一層桐油,光鮮亮堂。我一見,對藺劍說:
——木工手藝有天賦,可以去學木工,指不定來日還會誕生第二個魯班。
藺劍不吱聲,一雙懷疑的目光端詳著我,而后眉頭一皺,苦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告訴我,好像說這不可能,我在揶揄他。
藺劍的工作較為機械,每天除了登記來人,燒開水,喊人接電話,收報紙、雜志,喂喂狗食,大部分時間閑著。
有時閑得著急、寂寞,藺劍的一雙眼睛望著窗外的兩排郁郁蔥蔥的白楊樹,風一乍起,沙沙沙地響著,他似聽非聽。一會兒,他又瞅著斜對面的馬路上,若有所思地審視著匆匆而過的每一個人,像個職業(yè)偵探似的。
有一次,施工隊老王隊長發(fā)現(xiàn)藺劍這般看人神色模樣,躲在背后,冷不丁地問:
——藺劍,你看啥呢?
藺劍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回答:
——隊長,沒----沒看啥,看馬路上的風景呢。
老王隊長望著精神恍惚且有點古怪的藺劍,十分疑惑又奇怪地一笑,自語道:馬路上有啥好風景,看女人吧。
藺劍家有兩個女人,一個母親和一個妹妹。他的家境,我早已耳聞。
1960年春天,青草冒出了嫩芽,柳樹抽出了綠絲,桃杏枝頭綴滿了粉紅花蕾。
藺劍父母披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外衣,從甘肅千里迢迢逃荒來到新疆,最后在南疆落腳,靠撿破爛維持生計。
生活有了著落后,他母親生了幾個孩子,因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又缺醫(yī)少藥都夭折了。傷心悲痛等到三十四歲時,她母親才生下藺劍。藺劍長到三歲時,在一天霞光滿天的早晨,父親撿破爛拾回來一個女嬰。他母親敲著他父親的腦殼說:
——自己吃著上頓沒下頓,又抱回一張嘴,這日子不想過了。
父親嘿嘿一笑解釋說:
——當時,女嬰扔在垃圾堆旁,一個勁的哭,怪可憐的,實在不忍心,還是決定抱回家。
藺劍回憶說:
——我很高興,小時候多了一個和泥巴、捉迷藏的玩伴。
既然女嬰撿回來了,藺劍的母親也就默認了,一家四口,一年到頭含辛茹苦的艱難度日。雖然家里生活拮據(jù)、窮困,但兩個孩子天真的嘎嘎笑聲,時時溫暖如春。
然而,世事難料,命運多舛,藺劍上初中時,父母患的肺病相繼離世,兄妹倆被迫輟學。藺劍帶著可憐的妹妹,憑靠撿破爛和村里善良的鄉(xiāng)親們救濟,才慢慢地長大成人。
那年春天,二十一歲的藺劍在一個親戚的引薦下,帶著十八歲的妹妹,來到新疆北疆建筑工地打工。
后來不知咋地,藺劍妹染上了要命的毒癮。他知道后,氣得腦袋炸了似的,一氣之下,像頭怒吼的獅子沖上去,狠狠地揪住他妹的頭發(fā)使勁往墻上撞。等他妹轉(zhuǎn)過身來,鼻青臉腫、眼淚花花時,藺劍一下感到后悔了。
但后悔藥是沒有的。
沒過幾天,藺劍妹留了一封告別信,之后,無蹤無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
藺劍每天等待著、期盼著他妹走在斜對面的馬路上,微笑地向他走來,哪怕是一臉怒氣也好。他渴望有一天與他妹奇跡地出現(xiàn)那一幕相見的美好情景。
有一年,是中秋節(jié)那天,皓月當空,風兒甜絲絲地吹著,猶如一縷縷遠方的情思,從耳畔輕輕地掠過。
我和藺劍一起喝著酒,談天說地,推杯換盞。藺劍喝著、喝著眼淚情不自禁地流出。他用手抹著眼淚痛苦地對我說:
——我要去找我妹,哪怕天涯海角,也要去。
說完,藺劍就哭起來了,淚如泉涌,宛如兩條小溪在臉頰上流淌著,而后撲簌簌地掉落在地。
藺劍的哭聲越來越大,似乎無節(jié)制,我還是第一次碰見。
過后那段日子,藺劍開始讀書看報了。
我最早發(fā)現(xiàn)他讀的書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沒封皮、封底,很舊,半本書頁像似被茶水浸泡過。我問藺劍:
——書哪兒借的?
藺劍說:
——舊書攤打折買的、便宜。
有一次,施工隊在開會之前,老王隊長瞅見藺劍在值班室全神貫注地看著書。他十分好奇地湊到藺劍跟前問道:
——藺劍,看啥書這么迷倒,是不是男人和女人的書?
藺劍放下書,瞟了一眼老王隊長回答:
——不是的隊長,我在看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書。
老王隊長一聽,蹊蹺又譏笑道:
——研究鋼鐵呀,準備去鋼鐵廠上班?
藺劍淡然地看了一眼老王隊長,無奈地苦笑道:
——不是研究鋼鐵的書,是前蘇聯(lián)一位作家寫的一部長篇小說。
老王隊長聽藺劍一解釋,臉上有點掛不住,不好意思,連忙幾聲嗷嗷嗷地退出值班室,急匆匆地走進了會議室。
之后,老王隊長一見藺劍,很是蹊蹺地快速轉(zhuǎn)身走開。
藺劍的腿好了,在我的一句玩笑話中,果真在施工隊學木工。木工班長,時不時地豎起大拇指,夸贊藺劍的木工活做的好、做的漂亮,很有天賦。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藺劍收到從南方深圳的來信。收到信的那天中午,太陽忽然從云層里鉆出來,金光閃耀,大地生輝,天地間驟然明朗、亮堂、溫暖。
藺劍高興得像個考了滿分的孩子,興奮地手舞足蹈,高高地舉著信件奔跑著,向施工隊所有的人喊道:
——我妹妹來信了,我妹妹找見了……
他喊著喊著,一頭栽倒在工地的水池里。還好,虧是搶救及時,不然命都沒了。
但腿的舊傷,使他只能拄著拐杖去生活。
藺劍十分艱難得過了兩年,在他妹的強烈苦苦勸說下,去了深圳。
藺劍離開新疆的前幾年,和我還時常聯(lián)系,電話里藺劍常對我說:
——好兄弟,有機會或是工作閑了,到深圳玩來。
藺劍邀請了多次,見我毫無動靜、又沒半點行動,也就不說了。
之后,藺劍結(jié)婚那天給我打了個電話。
結(jié)婚不久,藺劍告訴我,他在《特區(qū)文學》《廣州文藝》和另外幾家文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一些散文和小說。
又過幾年,藺劍說他被深圳市作家協(xié)會吸納為會員了,他妹藺筱也被深圳市授予女企業(yè)家榮譽。再之后,我們的電話也慢慢少了,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業(yè)。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一晃二十年過去了。
藺劍告訴我,來到深圳幾年后,他們兄妹倆的新疆餐廳迅速擴展到了八家直營店,錢是賺了,腰包也鼓了。但藺劍說:
——有時靜下心來,眺望著遠處高高聳立的深圳標志性建筑“世界之窗”時,心里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新疆家鄉(xiāng)一些往事。讓他記憶猶新、不能忘記的,還是他們兄妹倆在南疆鄉(xiāng)親們的救濟和幫助下成長的那番情景。這番情景,在時間的流逝中,總是揮之不去,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藺劍把想法告訴藺筱,并勸說她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報答家鄉(xiāng)那塊養(yǎng)育之恩的貧瘠土地,和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少數(shù)民族父老鄉(xiāng)親們。
2015年春天,藺劍說他們轉(zhuǎn)讓了所有的直營餐廳,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新疆南疆偏遠沙漠鄉(xiāng)村。他們在鄉(xiāng)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投資建起一家國語幼兒園。
我問藺劍:
——為什么不干老本行餐飲業(yè),輕車熟路,利潤一定十分可觀。藺劍說:
——之所以要建一家國語幼兒園,是我一直以來心中的夢想。在南疆偏遠的鄉(xiāng)村,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小孩,從小在民語學校學習,從不接觸國語,當然也不會說國語。因為語言的障礙,這些少數(shù)民族的孩子無法走出鄉(xiāng)村,家庭生活一直處于十分貧困狀態(tài)之中。有些少數(shù)民族孩子長到十八歲了,兩腿還沒邁出過鄉(xiāng)鎮(zhèn),不知道縣城在哪,更不知道烏魯木齊、北京、上海、深圳在哪了。所以,要改變我們南疆鄉(xiāng)村的貧窮落后面貌,最根本的實質(zhì)問題,就是要讓鄉(xiāng)村的少數(shù)民族孩子從小學習國語,語言的暢通,將來才有機會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長長見識,才有出路、才有更好的出息。
藺劍說完,抓起一塊肥膩膩的羊肉送進嘴里,滿口冒油,看似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外面的月亮悄悄地升起來了,蒙古包頂上圓圓的天窗,一束潔白的月光灑了進來,柔和似絮,光潔如雪。
柔麗的月光沐浴著藺筱殷紅的臉頰,光彩照人,煞是好看。
藺筱看了一眼藺劍,柔情的眼神停滯在我臉上,甜甜一笑,端起酒杯和我碰杯。她先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嘗酒的醇香,然后把酒一飲而盡。藺筱對我說:
——吳哥,在投資開辦幼兒園期間,也遇到過煩心的事。比如,有些少數(shù)民族的家長阻攔小孩不要來幼兒園學習國語,也有人半夜偷偷地推倒幼兒園的圍墻,甚至有個別人不懷好意、蠱惑并揚言要一把火燒了幼兒園等等。面對此類發(fā)生的事件,鄉(xiāng)政府領導給我們撐腰,給我們打氣,堅決做我們的堅強后盾,他們幫助和支持的力度,堅定了我們開辦幼兒園的信心和決心。我想,干什么事,都有一個相互認知、相互熟悉、相互了解的過程。我們經(jīng)過一段時間與少數(shù)民族家長磨合與交流,慢慢地取得了他們的理解和支持?,F(xiàn)在,我們和他們的關系,親如兄弟姐妹。
我倒了一杯酒,又給藺劍、藺筱酒杯斟滿,其意義,我要敬他們兄妹一杯酒,表達我對他們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敬意。
三人端起酒后碰了一下,心情十分激動,杯滿溢出了一點。我仰頭滋溜一聲,一杯酒倒進了嘴里,感覺甜絲絲的,然后用目光瞅著他們兄妹倆,心存懷疑地問:
——在這也沒外人,你們放棄深圳的餐飲事業(yè),回來創(chuàng)業(yè)真的不后悔嗎?
藺筱瞅了一眼藺劍,見他還在有滋有味地大快朵頤地吃肉。藺筱便回答:
——吳哥,說實話,當時我有點不同意我哥的想法,我們僵持了一段時間。那時,我個人問題正處于焦躁時刻,心煩意亂……
藺筱欲言又止。藺劍一見,把羊肉咽進嘴里,搶著對我說:
——今天喝了點酒,說實話,我妹投資餐廳的老板追她,想迎娶她。她不愿意,但不好回絕,處于兩難之間,最終選擇離開深圳,回到新疆和我一起創(chuàng)業(yè)。
酒后吐真言。我無意識的瞟了一眼藺筱,發(fā)現(xiàn)她臉上有點羞澀,但漂亮、水汪汪的眼睛溫柔又多情。
我情不自禁的自語道:今晚月色真美,風也溫柔,我想今夜買醉。藺劍問我說什么,我沒吭聲,笑而是答。
藺劍見我笑而不答,又瞟了一眼他妹。他妹十分嬌嗔的狠狠地剮了一眼他。我悄然地用眼睛的余光,偷窺著他們兄妹倆的眼神交流,裝著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但心里豁然開朗,心情暢快、愉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妙情愫和幸福之感。
一陣過去,藺劍低著頭,悶悶不樂,倒有心事似的。他沉默了一陣對我說: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呀,世事沒有兩全其美之事。
我納悶不解,想問個究竟,又看藺劍心情沉重,自然不便去問。
趁藺劍去衛(wèi)生間方便之際,我問藺筱:
——您哥剛才說的話是怎么回事?
藺筱告訴我說:
——我哥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嫂子不同意,她不想來新疆那么偏遠的鄉(xiāng)村生活。沒辦法,我哥和嫂子只好長期分居。我侄子留給了嫂子,當初主要考慮是孩子的上學和教育問題。
我聽后,心里感到格外凝重,為藺劍的選擇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而犧牲家庭深感不安。但我還是敬重藺劍的勇氣,和對事業(yè)的非凡執(zhí)著和追求。
翌日早晨,太陽升起來了。
我隨著藺劍、藺筱去參觀他們的國語幼兒園。三人走到幼兒園門口,教室里忽然飄來一首國語兒歌:
——敲花鼓,吹嗩吶,拉響馬頭琴,彈起冬不拉,各族娃娃手拉手,大家高唱愛中華……
作者簡介:吳曉欽,出生地:江西井岡山市,現(xiàn)居烏魯木齊。新疆昌吉州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少年文藝》《作家》《中國鄉(xiāng)村》《作家在線》《西部作家》《作家網(wǎng)》《回族文學》《工人時報》《新疆日報》《烏魯木齊晚報》《昌吉日報》等報刊、雜志及網(wǎng)絡平臺。小說、散文多次在全國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