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治之癥

 

文/伯瀆舟（河南）

 

表嫂的家庭殷實，生活富裕。

 

不知何時她像中了邪，整日里哭鬧不休，喜怒無常，久病不愈。

 

家人認為她患了不治之癥。

 

那天我剛下班，就看到表嫂神情恍惚、蓬頭蓋臉地跑進我家。邊說邊將一個旅行箱和幾張銀行卡交給我母親：姑媽，您先替我保管下這箱里的二百萬元和這幾張卡。她說這些天自己在家里很害怕，總感覺有人要來搶錢。

 

她說話的眼神溢漫出一種難以名狀的驚恐與不安。

 

母親見狀不亞于晴天里憑空響了聲雷，震驚地渾身打了個顫！她讓我了解下情況，看表嫂怎么了？

 

表嫂一天天魂不守舍又瘋瘋癲癲的樣子，讓親戚朋友替她擔心，害怕哪天會出點什么事。經過對表嫂癥狀的分析與研判，我給她請了一位當地有名的男覡。

 

表嫂發病經常出現在傍晚時分。

 

黑夜，為那些見不得光的生靈營造了一種肆意妄為的環境氛圍，以便他們毫無顧忌地在黑色的舞臺中表演自己。

 

我領著男覡披著夜色來到表嫂家。

 

表嫂聽到腳步聲，微微揚眉斜視一下我們，眼神無精打采。盡管夏日的夜依然如蒸籠般蒸出體內許多汗水，她卻雙手交叉抱胸渾身發抖，如在冰天雪地。嘴里喋喋不休。我湊近跟前仔細聽，隱約能辨出她的話音是誰欠了她錢！

 

表哥呆呆地站在旁邊無所適從。看見我們走到表嫂跟前，他迫不及待問“這咋辦？”

 

男覡想翻看一下表嫂的眼皮，剛要將手伸過去，表嫂突然揮手擋住：別靠近我！別靠近我！！

 

男覡將隨身攜帶的香點上，并用黃紙卷成一個喇叭筒狀，劃了根火柴。火苗從筒的底部直竄而上。隨后，一股青煙繚繞房間。男覡將燃著的紙筒湊近表嫂：你想干啥？

 

表嫂眼睛滯呆，不說話，渾身仍打著哆嗦。先是嚶嚶嗚咽，繼而嚎啕大哭。

 

男覡拍案驚奇，嚴厲呵斥：說！你是何方神圣，膽敢私自侵占她人身體，騷擾人心？

 

表嫂的整個身軀已經不是她自己，是另一個人的靈魂控制著她思想的制高點，并一直喊著“冤那！！”

 

男覡步步逼問，那“冤魂”才坦誠相告：我是死去兩年的鄰居郝仁。

 

男覡“哈哈”一笑，轉而又神態凝重威嚴：我以為你是哪家的神仙呢，原來是小妖小鬼。你不好好的在陰間修煉成神，跑到陽間搗什么鬼？

 

片刻后，郝仁又開始喊：我冤！我冤那！！

 

男覡問：你冤什么？冤到別處去喊，來這兒喊啥！郝仁又住嘴了。

 

男覡見狀，怒目直視：我是陰間判官，你為啥無緣無故侵犯她人，危害健康？你不說，我可要用刑了！

 

郝仁被男覡的話戳到痛處，連聲說：別——我說，我說！

 

那我問你，來這兒干啥的？

 

郝仁回道：十二年前，吳睞（表嫂的名字）為開辦公司遇到困難，求我幫她度下難關，說好了等公司正常運轉后還錢。我因心善，不愿看到她創業的信心失落，就借給她五十萬元。當時出于鄰居間的相互信任，她連借條也沒給我寫。幾年后，她的公司搞得風生水起，生意紅火。可她卻忘了初心，竟沒心思還錢。后來我做生意賠了，也不好意思張口給她要，就托人捎信，讓她還錢幫我渡劫。沒想到，她就是不還，還買房到外地，躲起我。不久，我突然被診斷出不治之癥，無奈豁出老臉找到她要錢治病，不料她說公司運營緊張，抽不出閑散資金來，等有了閑錢再還。直到我無錢醫治抱病而死，她都沒還借款，我死不瞑目呀！此來就是與她討要本錢和利息的。 

 

男覡一聽，甚為驚訝，他張開的嘴巴不亞于虎口吞食之狀：真有此事？！

 

郝仁回道：若無此事，我愿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男覡心想：可找到病根了！

 

于是，他勸郝仁：那好，你先走吧，這事我給你做主。希望你今后不要再來糾纏人家。郝仁的臉色有點喜：我走，我走，我這就走！

 

郝仁陰魂走了，表嫂恢復了正常人的精神狀態。只是她仍舊靜靜地呆坐著出神入化。

 

男覡為了驅走表嫂身上的邪氣，累得汗流浹背。他喘下氣沉默良許后，問表嫂：你是不是借了人家五十萬？表嫂回復：借過，正想還時，他死了！人死了，我還給誰？

 

男覡說：這就是你的錯了。他沒有子女，但還有侄兒、侄女或是其他親人。只要是他的家人，你還給誰都行。常言說，欠錢還債天經地義，總得有個交代吧！

 

表嫂聽了男覡的話，內心慚愧至極，想想郝仁生前無償借錢幫了自己。而自己卻口是心非，忘恩負義，難怪遭罪。后來，表嫂將存款取出，帶著證人找到郝仁的侄兒侄女，當面將五十萬元借款還給了他們。

 

表嫂還了借款，心里懸著的石頭，一下子落到了底，輕松舒適，緊縮的中樞神經線瞬間舒展開來。

 

當表嫂前腳進家，后腳落坐后，她又身不由己地渾身哆嗦起來，接著放聲嚎哭！眼神四處飄忽，舊病復發。

 

表哥打電話讓我再把男覡請來。

 

我急忙開車將男覡接到表嫂家。

 

男覡察看了表嫂的神情，感覺仍是郝仁的陰魂附在表嫂身上。于是，他大發雷霆：郝仁，你有完沒完，人家吳睞不是將錢還給你的侄兒侄女了嗎？你咋還賴著不走！

 

郝仁哭得很委屈：我冤那！我不能走，你想想，吳睞借了錢，在我病后也能及時籌錢幫我治病，也許我也不至于早早的離開人間。可她太冷血了，而且不講道德誠信。我原本就沒心思要她的利息，可她讓我太過失望。雖然她現在還了錢，但還得給利息！我是要她借錢的利息三萬元，比銀行利息低多了。男覡一聽生氣了：你死了還這么貪心？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要廢掉你，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男覡的無情和毒言，讓郝仁的哭聲如沖出閘門的庫水，傾泄出無數的心酸和委屈，讓在場人的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憐憫和悔恨。

 

不過，人，畢竟是人，貪婪的鬼哪是人所能隱忍的。

 

男覡一不做二不休，端起煤油來，喝了一口含到嘴里，對準火苗，遠遠地朝表嫂的臉就是一陣火攻。只見火光閃亮，表嫂的面部油光紅潤，眼神驚恐極不自在。隨后，男覡一手掐住表嫂的人中，另一只手捏住表嫂的手腕，大聲喝道：郝仁，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真的要廢掉你了！男覡邊說邊施展魔術。郝仁表現得疼痛難忍“啊啊”直喊：我走，我走!隨著香火的一道青煙，郝仁的陰魂終于消散了。

 

表嫂又恢復了常人的原貌，只是她的神情有點古怪。

 

驅走了表嫂身上的邪氣，表哥搞了幾個菜、幾瓶酒招待我們。酒過半巡，我的臉上突然像被人潑了酒似的，火辣辣直發燙。我本能地用手擦拭著臉部，越擦酒氣越濃，心中不免生出許怯意，慌忙招呼男覡回家。

 

此時已是午夜兩點鐘，我渾身顫抖不能自己。男覡說：估計郝仁的陰魂轉移到你身上了，冤屈的人嘴服心不服，要跟你鬧個事，把你當成表嫂的幫兇了。

 

人一旦走到黑路上，會被鬼迷心竅而落進無底深淵。

 

這問題解決不徹底，怕是日后你們親朋好友都不得安生。你現在不能進家了，否則他會跟你到家。

 

男覡邊說邊拉住我的手返回表嫂家。

 

男覡對表嫂說：郝仁生前對你也不薄，只是你太不會做人了，做人要講信求德施善，而你卻得魚忘筌，招來如今的罪痛。就按郝仁的要求去做，給他的后人三萬元借款利息。細想想人家也不為過，也算是你吳睞報恩的，免去日后災禍。

 

表嫂思量過后，感覺自己真的不會做人，上小學時老師講的“烏鴉反哺”、“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很受啟發，長大成人后卻變成無情無義的中山狼了？

 

表嫂慚愧難當，她拿了燒紙和銀票到院子的一處地面上對著我跪了下來。同時畫了個圈，點燃燒紙，口中念道：郝仁那，真對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死了，我賠罪！你放心的走吧，明天就把三萬元借款利息送到你侄兒侄女那里，每年的忌日我會到你墳頭上個供，學你一樣當個善人，希望你在陰間好人一生平安！

 

一股青煙隨著表嫂的懺悔和即將燒完的冥紙飄向茫茫夜空。星星眨巴著戲謔的眼睛，似乎在嘲弄著人間的這樁丑事……

 

表嫂經歷了一場思想與身體痛苦的洗禮后，心，變通了。她拿出幾百萬來救助因病受困的家庭……

 

簡介：馮開俊，筆名，伯瀆舟，又名金元。大專（漢語言文學專業）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華夏精短文學學會會員，河南省安陽市作協會員，中國鄉村雜志簽約作者，《華夏早報》社國際副刊部小小說責任編輯，中國農村網通訊員，河南日報通訊員，安陽市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安陽縣理事。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