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對面是高山

 

作者：譚昌乾

 

太陽河的洪水把河床沖刷得千瘡百孔，河岸邊的月亮山顯得峻拔突兀。

侯不磊駕車走在路上，車窗前面的道路朦朦朧朧，燈光投射出去照射不了五十米遠。早上五點過太陽還沒有冒出地平線，侯不磊就開始動身往縣城趕去，三百多公里路程，起碼要三個多小時左右才能趕到。希望前幾天辦理的一宗單位的房屋產權證能領取回來。其實到底能不能領到，侯不磊心中一點把握沒有。

照理說，不就辦個產權證嗎？提供相應資料，按照程序辦理就行了，簡單易行沒啥難度。可是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原來辦個證還真不是一般地困難，套用李白的話說是，辦證難，是難于上青天。

侯不磊每次想起辦證的經歷，就禁不住想罵娘。羈羈拌拌，坎坎坷坷，沒得哪次順暢。彷徨過、苦悶過、怨憤過、無可奈何過，終究又柳暗花明，著實有些讓人磋嘆！

本來單位的資產一直沒辦理過產權證。國有資產，單位所用，沒辦產權證，誰也搬不走，誰也不能據為己有，辦不了也不會產生什么大影響，道理大家都懂。

前幾年，為壯大月亮縣國有投資公司資產規模，以便融資建設，月亮縣出了一個文件，要求縣域內各個單位資產必須辦理產權。圍繞此項工作，從上到下，各單位法人掛帥，成立專班小組，召開會議，研究方案，制定計劃，落實措施，切實推進工作積極有序開展，掀起一場產權辦理競賽活動。

侯不磊所在單位系統設立產權辦理領導辦公室，由主管局分管副局長牽頭，計財股長具體負責統籌本系統各單位產權辦理有關事宜，單位每月匯報進度，辦公室按照季度通報辦理進展情況。

從資產辦理要求看，每幢建筑物需要提供資料有11個大類，25個小項。備齊這些資料涉及的單位相當多，有建筑公司、規劃局、住建局、發改局、國土資源局、生態環境局，教體局、財政局、安監局，測繪公司、安全鑒定公司、消防部門等。

侯不磊所在單位是個學校，教育教學業務歸教體局管，修建學校工程事宜則歸學校所在地月亮鎮管，月亮鎮才是業主。所有建筑工程資料，都是月亮鎮工程項目經辦人員辦理、收集、整理、存檔。學校只是建筑物使用單位，并不持有任何資料。辦證需要的全部資料只有到鎮檔案室去查找。本來產權證應該由業主單位辦理，但業主單位認為，他們又不使用，對辦證沒什么要求，就采取“誰使用誰去辦理”的原則處理。月亮中學校長就安排總務主任侯不磊負責辦理，侯不磊接下該項工作。

資產辦理所需要的建筑測繪報告、安全鑒定報告、消防檢測報告涉及三家公司，三家公司各自單干，沒統一核對過數據標準，制作提供的報告數據不一致，這就是個大問題。三家公司只同國有資產投資公司和主管部門聯系，并不具體聯系每個具體單位，中間環節有些脫節。辦證工作看似有條不紊地開展，可是其中遇到的問題多如牛毛，千差萬別，有些能夠解決，有些無法解決。比如有些建筑物，修建年代比較早，資料不全，或者以前根本就不用辦理這些資料。現在要求提供這些資料幾乎沒有。為推進問題解決，主管部門召開會議研究，允許實行容缺辦理。就是某幢建筑物，所需資料實在找不到，相應一級業主部門提供權屬情況說明，簽字蓋章就可以辦理了。這樣化解了許多矛盾，也使事情相對容易起來。

侯不磊遇到的問題是，單位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修建的建筑物，資料不多。修建時現在主管建筑的有些單位和部門都還沒有設立，按照現在的標準要求提供資料，基本沒有，有點也不符合規范要求。

近十幾年縣域內為大力促進教育事業發展，實行鳳凰計劃，修建一批房屋。有的建筑物邊建邊辦理手續，有的先建后補辦手續，有的修建好投入使用了，手續也沒辦理完成，有的手續直接沒辦。作為特殊情況下的產物，建筑資料不全，特事特辦，最后驗收也過關了。

允許容缺辦理就能辦理。

侯不磊跑了好幾次，辦理了一個綜合樓產權證，宗地面積43161.26平方米，建筑面積1285.25平方米。心理稍感安慰。主管局辦理辦公室的楊股長還在群里通報，月亮中學辦理得快，已經辦理成功一宗，同時督促其他建筑也要抓緊辦理。

其他一些建筑物暫時沒辦理到。原因是測繪公司的報告數據有不準確的地方，需要修改。修改是一批一批的收集資料，不是單獨為哪個單位專項辦理。因為縣域內單位眾多，建筑物也多，統計數據不一致，三個報告數據也不一致，三個公司強調以自己公司的數據為準，導致最終因數據不一致，屢次審核通不過，月亮中學就是這種情況。侯不磊單獨將各類報告數據修改核對準確，把電子檔對傳相應公司印刷簽字蓋章。可能公司技術人員有些馬虎，返回的報告還是漏洞百出，導致無法正常使用。

測繪公司、安全鑒定公司、消防檢測公司先是數據不一致，各自強調以自己數據為準，在辦理單位反復提示下，數據統一了，其他項目又錯了。比如建筑年份、房屋結構、坐落位置、樓棟幢號、樓棟層數等，任何錯一處都不行，偏偏就錯得多。返回修改一次，印刷好蓋章簽字再返回，短則一兩月，長則半年。主要是太多了修改的人員無法逐一仔細核對，或核對不準確，以至于屢次出錯。修改的人員還抱怨說，修改了四五次了還不行，不知月亮縣這邊是怎么搞的？

最后，侯不磊單位又由他自己在電子版上核對修改準確，對傳給公司印刷蓋章簽字返回，報告沒問題了。

到不動產中心辦理時，有六棟建筑資料經過審核，通過驗證，開具分戶辦理清單，開始辦理。眼看即將大功告成時，辦理人員又提出一個問題，說是上級要求，測繪報告上需要把每棟建筑物的每個樓層數據在一張平面圖上體現出來，原來沒這個要求，現在需要增加。這樣，已經制作好的測繪報告又作廢，等待重做。

時隔半年，等待按照要求準備好資料，辦理人員又說現在不需要增加匯總圖頁了，他們分頁掃描即可。增加匯總圖頁又干成無用功。侯不磊覺得，辦理人員似乎總是找借口，阻止辦理，但辦理人員說上級要求如此，他們只能按照要求辦事。不知到底是何種原因？

不需要就好，事情也許更順利。可是高興得太早，上級新要求又來了，一律不再實行容缺辦理，意思就是每棟建筑物要辦證，均需要提供確切完整資料。辦理人員提供給侯不磊一張一次性告知清單。一看，每棟建筑物需要提供25樣資料。規則是先驗原件，交蓋章復印件。侯不磊一看頭就變大，以前正是因為資料缺乏才容缺辦理，現在不容缺如何提供得來資料？原來業主單位是月亮鎮，侯不磊多次到檔案室查找資料也沒收集到相應資料。據負責的同志講，有些建筑資料原來就沒辦理，根本無法提供！提供不了資料當然就辦不了。單位校長新調來不太了解情況，要求一定要辦理好，其實侯不磊知道已經無法辦理了。校長的意見是看問題出在哪個環節，想辦法解決，把辦證當做一項任務必須完成。

主管單位召開會議，要求月亮中學在10月15日前，限期完成辦證工作。

侯不磊覺得壓力山大。一方面業主單位提供不出完整資料，不動產中心拒絕辦理，另一方面是主管單位這邊要求必須按期辦理完成。把情況反映到主管局，分管領導建議侯不磊找單位開具介紹信，到相關單位或者檔案館去查找資料。侯不磊一心想把事情辦好，手持介紹信到相關單位查詢，檔案館也去了，多多少少查找到一些，但仍然差得多。多少了解一些情況的人提醒說，有些資料以前根本沒辦理，肯定是查不出來的。一句話，沒辦法準備齊全資料，最終肯定是辦不了的。要求歸要求，實際歸實際。要求與實際不相符合，難以達成理想效果。

好在容缺辦理期間辦理了一個綜合樓產權證，總算還有一個樣本。新問題是，今年月亮縣新出了個（2024）XY號劃地文件，將單位原來的整塊宗地劃為兩部分，一塊32753平方米，一份10408.2平方米。建在兩塊宗地上面的建筑物將分別辦證,意思就是建筑物的宗地面積不同 。綜合樓就是其中修建在10408.2平方米地塊的一棟。分宗地辦證需要把宗地面積由原來全校的43161.2平方米，修改為10408.2平方米和32753平方米，不同的建筑物歸類到不同的宗地上。已經辦理的要進行宗地變更。

對于變更原來證本宗地面積問題，辦理人員說，要注銷原產權證。侯不磊聯系不動產中心領導，咨詢到底要不要注銷，領導研究不注銷，修改宗地即可用。驗審資料，輸入系統，從12日早上9點到下午17點沒完成，13日繼續，到下午16點完畢。辦理人員告訴侯不磊，資料錄入完畢，傳去審核，中途電話沒通知你，可以在五日內領取變更后的產權證，通知你就還要修改。侯不磊被搞得心理忐忑不安，唯恐收到電話通知，改起來實在太復雜了。

關于變更原產權證問題，辦理人員又告知，需要提供地籍調查報告。準備好地籍調查報告，中心江主任說，到自然資源規劃股找沙股長簽字確認即可辦理，找到沙股長，他說，應該由地籍股出報告簽字蓋章，他拒絕簽字蓋章。地籍股出報告的小陶人不在，等待兩小時，回來制作好，簽字蓋章的付股長又開會去了，要第二個星期才回來。辦不了，侯不磊回去，第二周又去，付股長簽字蓋章。終于把地籍調查報告準備好，拿到不動產中心辦理窗口。辦理人員又說，還是需要把原產權證注銷才能辦。問如何注銷？在哪里注銷？窗口人員告知，又要回到自規局找張主任處理。一日之內，在幾個單位，幾個窗口，幾個領導之間，反復多次，來回奔波，仍然不得行，感覺就像踢皮球一樣，沒人愿意承擔責任，沒人愿意把事情辦落實，直到把侯不磊惹得火起，禁不住怒斥窗口辦理人員，到底能不能辦？不能辦就出一個不能辦理的證明，需要資料能不能一次性告知？找來張主任現場問話，究竟是辦得了還是辦不了？辦不了直接不辦了。僅僅更換一個證件何須如此折騰？到底是為哪般？如果實在不行，準備向“辦不成事”窗口或者12315熱線投訴。

發火歸發火，臨近下班也沒結果，只好無奈返回。心情遭到遭到極點。

走到半路，窗口辦理人員打電話說，經研究可以辦理了，不用注銷原有證件，告知次日又去。侯不磊次日又去，辦理人員其實只在原來資料上修改幾個數據就說行了。他告訴侯不磊等待通知領證。侯不磊有點不相信，事情就這么簡單，以前可是來了好多次，資料提交若干回也辦不了的，這次就這樣就行了！他再次向辦理人員確認，是否可行？辦理人員告訴他:“行了”。他在半信半疑中離開辦事大廳。

山窮水盡，柳暗花明。起死回生，大概就是這種心情。

下高速后，車在436省道跑了幾公里進入縣城。

上午九點，侯不磊到達領證窗口，先咨詢證件是否辦好，窗口人員查詢登記記錄說已經辦好。領證需要出示單位委托書，領證憑條，再填寫領證記錄表，簽好字。窗口人員把證給予他。侯不磊核對了證件內相關數據，其實就是修改了一個宗地面積數據：43161.2平方米變成了10408.2平方米，其余沒變。就干這么點事前后跑了十多次，時間過去半年，內心既酸楚又五味雜陳。人們常說辦事難，的確是體會到難的味道。

九點十八分，侯不磊走出不動產中心大門的時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領到房屋變更產權證了。

這個事情暫時可以告一段落。

其他樓棟一時辦不了，寫個報告送到主管局交給領導，說明原因，這個不是發火就能解決的。

領導收下報告，說開會研究協調解決，這是個普遍性問題。

工作要干！怎么干？等待下一步安排。

侯不磊沿著太陽河邊的山路往回走。

遠遠望去，太陽下的月亮山綠葉蔥蔥。

 

2024年9月21日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