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未必是風景
作者:吳曉欽
01
海北打電話突然說:
——我哥在國外遇害了。
谷峰一聽,嚇了一跳,問:
——你說是海南嗎?
海北回答:
——是。
海北電話里有點語無倫次,聽出來是意外噩耗,使他心緒不寧、精神恐慌所致。前兩天,谷峰還和幾個宿友在酒桌上聊到海南。說海南也不給他們聯系,打他國內的電話,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狀態。
谷峰和海南交情比較哥們、很鐵。他們不單同一個宿舍,還是上下鋪。最要命、也是最能混到一起,還是嗜好文學,像抽大麻似的。他們一談到作者,先鋒派或意識流作品,話匣子擠滿了,擠得快要崩裂了。
因看問題的思想、角度、立場不同,兩人誰也不服誰。經過一番唇槍舌戰,直到口干舌燥,宿舍發出熄燈信號,雙方才掛免戰牌。
不然,他倆逃不過宿管員給的值日待遇。
第二天一醒,昨晚干仗的事,他們像是什么事也沒發生過。看去他們似乎更哥們、更鐵。女人之間達到這種關系叫閨蜜,男人之間達到這種關系叫老鐵。
海南和谷峰同屬在施工企業,男女比例,像二戰后德意志、原蘇聯一樣。他們兩國是打仗導致的,施工企業是行業性質導致的,各有其因。
什么時候,物以稀為貴。尤其是建筑工地上,幾乎全是清一色和尚。夏天一熱,工人們衣服一脫,光著膀子干活,有胸毛的、白皮蛋的全裸露著,反正沒人看,沒女人看。尿憋,他們一轉身,面朝墻壁,半遮半掩,抽出小和尚,滴滴答答,小便尿成一坨,熱氣騰騰,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
周末,谷峰和海南終于逃離了和尚工地,享受女兒國的待遇,常約上一群文藝女青年,在公園玩到天掛黑幕時,精力依然旺盛,又帶回男宿舍熱鬧一番。狹長的宿舍時常擠得水泄不通。文藝女青年的陣陣香味,和時尚惹眼的新潮衣服,整個宿舍頓時生暖生香,蓬蓽生輝,流光溢彩。
谷峰和海南結識的文藝女青年,里子、面子都很給力,不但性感漂亮,穿著時髦,出言大方且又得體,惹得隔壁宿舍單身狗,時常湊過來,擠進宿舍,肩扒肩瞅著美女。那白皙的長腿,鼓起的胸脯,饞得他們眼神恍惚、下流,褲襠撐得像雨傘。
海南是個赤裸裸的月光族,向谷峰借錢次數多。谷峰說:
——被女人燒的,衣裳沒了,成赤條裸體了。
海南幼稚似的笑著,蠻可愛。
谷峰對海南說:
——文藝女青年做朋友可以,做老婆有點懸,多半給別人儲備的。
海南問:
——為什么?
谷峰回答:
——文藝女青年,十有八九理想化、追求時尚、追求刺激、追求浪漫,一般女孩不想干的、不敢干的,她們就想試試。她們追求的目標,既是沖破一切世俗觀念,又是充當女性先鋒。更有大膽、破世俗的,哪怕獻身、粉身碎骨,也決不含糊、決不退宿,勇往直前......
谷峰的回答,海南豎起大拇指說:
——分析到位、透徹、深刻。
02
海南從省城工學院畢業后,比谷峰晚來一年建筑公司。
谷峰在公司宣傳科寫寫畫畫。
海南在項目上干技術員。
海南個子蠻高,近一米八,臉寬且消瘦,大嘴巴,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鼻子,長得魅力無窮,當時有人說,像劉德華。仔細一看,狗日的,真像、像極了。
又說,就他這鷹鉤鼻,能勾多少女人。
這話還應驗了。
翌年初夏,工地剛復工不久,蜜蜂還趴在花蕊上嗡嗡直叫,海南就被一個女人勾引上了。
海南一進入工地,管理人員沒食堂,要么和民工一起吃,但沒油水,全是水煮白菜、或是洋芋絲、洋芋片,清湯寡水,吃不下飯。
海南吃了幾頓,實在咽不下去,只好泡方便面吃。方便面吃了幾天,打嗝都是一股酸面味兒,只好去下館子。
幾天下來,海南掐指一算,工資顯然不夠,這月救濟不到下個月,趕上月光族腳印。
有時候,海南想開個葷,打打牙祭,肚子里儲藏點油水,但口袋干癟著,只能望“渾”而嘆。
當時工地,有做小灶飯的,是個女人,別人叫她白雪,說是包工頭的小姨子。
包工頭叫尕頭,大家都這么喊的。不是他的頭小,恰恰相反,尕頭的腦袋比一般人要大,像株野蘑菇。
白雪的姐姐叫白琳,從四川來的,和一幫小姐妹坐著火車來的,說是來新疆淘金的。
來到新疆后,金子不是那么好淘,一沒學歷、二沒手藝,金子不會輕易溜進口袋的。不過,白琳有一張漂亮的臉蛋,算是資本吧。
白琳第一天去舞廳上班,尕頭一眼看中。一晚上,白琳全程陪尕頭唱歌、跳舞、喝酒。
散場時,尕頭找到舞廳的女老板說,白琳明天不來上班了,我把她領走。
說完,尕頭從腋下的黑色夾包里,拉開拉鏈,給了一沓老人頭鈔票。
尕頭包養白琳一段時間后,紙包不住火,他的老婆發現尕頭在外面養女人。于是,他老婆大哭大鬧,攪得家庭雞犬不停、雞飛狗跳。還不行,打了幾架,臉上抓撓像花貓,血跡斑斑,還哭鬧著尋死尋活。最后,他老婆沒勁了,鳴鑼收兵了,知道男人的心變了、跑了、飛了,女人再鬧也無濟于事。他老婆和尕頭談判,讓他凈身出戶,尕頭同意了。
尕頭離婚不到三天,就和白琳結婚了。結婚后,尕頭把白琳養在家,像條金貴的嬌犬,整天除了吃飯睡覺,什么也不需要她干,養的白琳白白胖胖,指頭往身上一掐,嫩豆腐似的,一包水。
白琳和尕頭結婚后,尕頭禁止白琳不要和那般小姐妹老鄉來往,害怕帶壞。白琳陷入寂寞泥潭,整天發脾氣,一到晚上,白琳使出花招也好、絕招也罷,整得尕頭跪地求撓。
在白琳的召喚下,妹妹白雪來到了新疆。
白雪個子和姐一樣,高跟鞋一穿,和尕頭的一米七五個子扯平。在一般人眼中,四川的女子幾乎矮小,小巧玲瓏。可她姐妹站在四川人堆里,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后來,追溯她姐妹的基因,是她們爸找了一個東北女漢子,比爸高出一截頭。
白雪到了新疆,白琳領著白雪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陣,玩得滿心瘋瘋癲癲。什么大魚怪獸喀納斯、空中草原那拉提、神秘大坑可可托海等等,都玩夠了,玩累了。于是,兩姐妹趴在廚房不聲不響,研究廚藝,整整一個冬天。
開春了,白琳跟尕頭說,讓白雪去工地做飯。尕頭一聽,是不錯的想法,看來白琳早有打算。
白雪一到工地上做飯,民工們總是往廚房里鉆。他們就想看看白雪的大眼睛,圓圓的,像兩顆黑葡萄,滴溜轉得會說話,又迷人。
白雪長得水靈,鵝臉蛋、長腿,前凸后翹,女人味十足。
03
工地中午吃過飯,突然下著濛濛細雨。
雨一下,海南瞌睡蟲來了。于是,他鉆進簡陋臨時辦公室,頭靠在桌上就睡著了。
外面的架子工中午不休息,加班升腳手架。
當海南剛要進入夢鄉,架子工的鋼管碰撞聲,擊碎了他的好夢。接著,外面咣當咣當,聲聲聒耳。
海南吵醒后,一臉不悅,站在門口,瞅著那幫架子工,心里想罵。
白雪的工作除了做飯,還給鋼筋組、瓦工組、木工組、架子工組等的一些小工頭洗洗衣服,有時逛街買包煙、日用品等一些小差事。白雪閑下來,有時也去鋼筋棚、砂石料棚、攪拌機棚送送茶水、買點冷飲什么的,博得大家喜歡。
當然,博得民工們最喜歡的,還是她惹眼的一對奶子,翹得很高,像兩座山峰,饞得工地上的和尚們,時常想攀爬上去摘桃子吃。
白雪倚靠在食堂門框上,嗑著瓜子,滴溜有神的眼睛望了海南一會,似乎看出海南的心事,用手招呼海南。
白雪問:
——吵你了,要不要躺一會。
——想躺,沒地方。
海南遠遠地望了一眼白雪回答。
——那跟我來。
海南很聽話,十分乖巧的跟著白雪繞了幾道彎,沿著施工樓的后角,來到一間簡易的小房子。
小房子門框和木門用鐵絲拎著。
白雪用手把鐵絲拎開,又把門打開,里面搭設一個簡易的地鋪,鋪上一張藍色條紋的舊床單,一個碎花枕頭,一條牡丹花舊地毯,旁邊堆放了一些鐵锨、掃把、鋼管卡子、鐵絲等工具和材料。
白雪眉毛一挑,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兩顆黑葡萄滴溜的眼神,在海南臉上游蕩著。
海南記得,不是第一次眼神。
白雪對海南那層意思,海南心里早就有察覺。
白雪那天忒大膽,不知是什么原因,熊熊欲火沒能把持住。
她把門一關,就急不可待脫衣服、退褲子。
海南嚇得不敢動彈,傻呆呆看著她火急火燎的動作,緊張地問,你要干嘛?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推門,嚇得白雪連忙又套上衣服,提起褲子。推門的人一看,里面有動靜,還瞄到女人和男人,知道壞了人家的好事,十分知趣地趕緊退了出去。
海南一見,十分尷尬地閃出門外。
就在海南閃出門外一剎那,只聽見工地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海南急忙跑過去一看,臨時辦公室坍塌了。幾個民工大喊道:
——出事了,海工還在里面呢,趕快救人呀!
海南看見幾個民工飛速找來鐵锨,一個勁地挖。
當海南冷不丁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民工們個個驚呆了,像泥塑。海南看著坍塌的辦公室,灰塵煙霧似的,暗自慶幸,要不是這個騷貨白雪,今天就去見馬克思了。
后來,分析辦公室為什么坍塌,主要地基下面有虛土,說是以前是一塊墳地。
第二天,白雪的姐夫尕頭,叫來兩個肥碩的小工頭,把海南堵在一個墻角,打得他鼻青臉腫。
打完之后,尕頭指著海南的鷹鉤鼻,狠狠地警告:下次見你耍我的小姨子,我就把你下身的東西廢了。
說完,尕頭揚袖而去。
海南想:工地上說的那事,難道尕頭真和白雪有一腿。
從此,海南再也沒去工地了。
04
海南桃色新聞出來后,他向公司撒謊,請假說家里出了大事。
假期未完,公司催海南上班。
公司書記找海南談話,拐彎抹角的說他,年紀輕輕,以后注意生活檢點、男女作風,不要影響公司聲譽。明擺著,羊肉沒吃上,還惹了一身騷。公司知道他和白雪的事。書記談完話,說有新任務,其實就是讓海南下放改造。
海南下放到公司制磚廠勞動。
磚廠除了廠長和兩個財務人員,幾乎是清一色甘肅民工在下苦力。海南沒有管理崗位,當然也屬于下苦力的民工。
半個月后,谷峰去看海南,都認不出他來了。之前,一直細皮嫩肉的臉,經窯爐的高溫烤炙、鋪天蓋地灼熱的氣流吞噬,以及整天風吹日曬,黑黝黝的臉,宛如像個非洲人。谷峰一見心里特別難過、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濕了一片紙巾。
真應了那句話,人的一生中,有失必有得。
暑假期間,海南突然打電話告訴谷峰,他談對象了、戀愛了。
谷峰納悶半天,很好奇、又十分詼諧問海南:
——你在“寧古塔”抱磚、拉磚,碼磚,和哪個民工的女人搞到一起了?
海南說:
——你想到哪了,我雖然下放勞動,也不至于自卑、糟蹋、淪落自己,好歹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本科生。
谷峰問海南:
——你那鬼地方,還有仙女下凡來?
——可別下定義過早,你看過《天仙配》電影嗎,還真有一位七仙女下凡追董永。
——你拉倒吧,白日做夢去吧。谷峰說。
----這不是做夢,是真的哥們。實話告訴你吧,廠長的漂亮千金在磚廠實習,我倆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認識后,我倆就戀愛了。
——你真行,艷福不淺呀,撈一仙女不說,還撈了一個靠山實權派人物。
谷峰在公司宣傳科工作,知道柳廠長是公司黨委委員。公司黨委委員設置五個,即:黨委書記、總經理、財務總監、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公司為了照顧基層領導話語權,特意在基層中層領導中,設置一個黨委委員。
——什么實權派,聽不懂?
——以后就知道了。
說完,谷峰掛了電話。
一個月后,海南回到了公司項目部。
海南告訴谷峰,這是“七仙女”柳眉的功勞。真是應了這句話:朝里有人好辦事。
柳眉是學工業會計的,在磚廠實習完,就在公司財務科上班,比較悠閑。
柳眉知道谷峰和海南那種哥們關系。
谷峰去財務科報賬,柳眉總是笑盈盈的,兩個酒窩像是一朵綻放的喇叭花。
其他同事要去報賬,至少要等幾天或者更長一段時間,理由很多,資金周轉困難、還貸款、工程墊資等等。
谷峰一去報賬,不是當天報銷,就是第二天。
05
海南回到項目部一段時間后,公司領導找海南談話,派他去哈國。一是海南是單身,無牽無掛;二是出國工資雙倍,多一份收入。至于還有其它原因,海南一概不知。
海南匪夷所思,丈和尚摸不清頭腦,十分納悶。
海南十二分不愿意。
他正和柳眉打得火熱,熊熊火火燃燒著愛情,已經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佳境,哪能舍得這番美滋滋的日子,去他媽的狗屁哈國。
他當場拒絕,不去,堅決不去!語氣斬釘截鐵。
沒過幾天,公司領導又來做海南工作。
這次談話和之前談話不一樣,毫不客氣、語氣嚴厲,相當就是批評教育。
說海南沒有大局意識,個人主義思想嚴重,工作自由散漫,不服從公司安排等等,最后,領導下命令說:
——海南,你再考慮一下,兩天后等你回復。
海南思前想后,不去嗎,公司找個理由把自己開了,那么和柳眉的事,今后也說不清。去嗎,他實在不愿意。
海南分析了權衡利弊,經過思想斗爭,最終做出了抉擇,去哈國。
谷峰問海南:
——柳眉同意你去?
海南說:
——不同意。
谷峰問:
——那你怎么辦?
海南回答:
——公司答應我半年就回來。
第二天一早,海南提著行李,十分不愿意,一步三回頭,爬上了拉建筑材料的大卡車,去了哈國。
谷峰送走海南回宿舍,十分好奇又納悶,柳眉干啥去了,怎么沒去送海南,畢竟一去半年不能見面,于情于理,應該來送一程海南。后又想,或許他們商量好了,不想瞧見那種,難分難舍、眼淚汪汪的依戀場景。
當天下午,谷峰去財務科報賬,見到了柳眉,她像變了個人似的,耷拉著臉,旁若無人,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正好財務室沒其他人,谷峰想了想,她爸是黨委委員,公司研究什么大小之事,她爸肯定知道。于是,谷峰湊上去問:
——你沒跟你爸說說,不派海南去哈國。
柳眉抬起頭,看去一臉疲憊,毫無光澤。她似乎在猶豫,沉默了一會,柳眉從嘴里蹦出了一句話:
——我媽不同意我和海南處對象!
柳眉說完,眼眶里噙滿了淚珠。
出人意料。第五天半夜,海南提著行李回宿舍了。
谷峰也十分驚訝問海南:
——這是怎么回事?
海南說:
——我站在邊境線上,望見中國的國徽,雙腳像焊接在地上,一步也挪不開了,像是有一種生與死的較量。此時,滿腦子是柳眉的影子,像蜜蜂一樣嗡嗡的直在耳邊盤旋。如果照此下去,還能工作嗎,遲早會發瘋死的。我不能死在異國他鄉,要死也死在中國。
海南冷不丁地殺個回馬槍,公司領導怒了,頭就差冒煙、著火了。領導一見海南,給他兩個選擇:一是卷鋪蓋滾蛋。二是去人煙罕跡的野狼谷施工。
06
海南把此事告訴谷峰,谷峰勸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臨走那天,海南約柳眉晚上見一面。柳眉卻說:
——我媽像個門神,立在那,像是鑲嵌在門框上,嘴里嗑著瓜子,死活不讓我邁門一步。
之前,柳眉她媽不清楚海南家底。只知道柳眉正和公司項目部一個小伙子談對象。當她媽打聽到海南的家庭背景時,臉一變,活脫脫的一個金山寺法海和尚,非要拆散海南和柳眉的婚姻,堅決反對他們搞對象。
柳眉想把此事告訴海南,但通過接觸與戀愛,發現海南十分好面子,自尊心特強。她一說,害怕海南有想法,刺痛他脆弱的神經。
公司派海南去哈國之事,是柳眉媽出的餿主意。
她媽為了達到目的,不斷給柳廠長吹枕頭風。
柳廠長之所以當廠長、進入公司班子成員,柳眉媽的家庭背景起了關鍵性作用。
所以,柳廠長向來聽從老婆的調遣,說向東,不敢朝西,指向南,不敢往北。
這次她媽鉚足勁,非要讓柳廠長下決心把海南弄走,最好是越遠越好。其目的,她媽就是要把柳眉和海南隔里開來,徹底斷絕他們的往來。
柳眉知道,她媽一直給她物色對象。
前兩天,她媽硬逼著她相親,見了一個官二代。柳眉一看,那個人梳個漢奸頭,頭發抹的油光錚亮,可以當鏡子。人長得也不怎么樣,賊眉鼠眼,色瞇瞇的,第一次見面眼睛就不老實,像餓瘋了的蒼蠅,盯著柳眉高高聳立的胸脯,嗡嗡直叫,眼睛直發綠光。
柳眉一看那“漢奸頭”,就覺得惡心,想吐,正眼沒瞧,心里一陣亂罵。
相親之事,柳眉沒跟海南說,也不想跟他說。說了,海南有想法,有了想法,事情更糟。
海南去了野狼谷。
之所以叫野狼谷,這地方有野狼出現,成群結隊。
半夜,海南聽見野狼的嚎叫聲,那聲音像是一首悠長凄涼的悲歌,帶著纏綿無盡的哀怨與孤獨,訴說著內心的痛苦和掙扎。
野狼谷盡頭有一戶人家,圈了一塊地,圍墻高的像城堡。圍墻里頭養了一群狼。狼群的主人十分神秘,聽說很有錢。
07
海南來到野狼谷后,發現一種蹊蹺之事。白天除了他們施工,基本沒人沒車。一到晚上,野狼谷似乎很熱鬧。大卡車開著大燈,山路如白晝。卡車一輛一輛的,大搖大擺的,緩緩地駛進野狼谷一條破破爛爛的山道。
黎明時分,這些大卡車又打著燈,神不知、鬼不曉,碩大的身軀,似乎很沉甸,搖搖晃晃,緩緩地駛出來。
那是個雨天,工地無法施工。海南想去山里轉轉,采采蘑菇、挖挖蓯蓉、野菜什么的。
海南開著皮卡車,沿著低洼乳溝似的破山路行駛。
天氣在細雨中,山路十分朦朧,也顯得陰沉、潮濕,有些地方還有殘留積水。皮卡車披著雨衣,像一只烏龜,慢慢悠悠、艱難的,在山上盤旋、爬行與穿梭。
山路很寬,路面墊的全是石子和小石塊。路上的車轍和痕跡,看似有大卡車跑過、壓過。
皮卡車艱難地爬到半山腰,眼前場地一下開闊起來,滿眼是褐色的戈壁覆蓋著山丘。
海南停下車,搖下車窗玻璃,抬眼一看,斜對面坡上,有一臺挖掘機伸著長臂,立在那,像一尊怪物,冷漠地俯視著坡下。挖掘機旁,黑黝黝的一片。這是什么東西,要是晚上,真怪嚇人?海南心里一陣疑問。
忽然間,海南記起有人對他說過,后山埋有“黑金”。當時,海南沒當回事,什么“黑金”,扯淡吧。又不是黃金。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像飄浮的云,匆匆一閃而過。
海南此刻一想,精神氣來了。他預判坡上肯定有人,偷偷地溜下車,貓著腰,朝斜對面坡上爬去。
海南屏住氣,偵查了一番,坡上沒人。但有一條狹長凹陷的閃縫,像是雷劈似的,寬約四米,一直彎彎曲曲盤旋到山頂。凹陷的閃縫里,支了一頂帳篷,把閃縫塞得滿滿當當。帳篷里好像有人,時而傳出有人說話聲,淫笑聲。好像還有女人微弱的哭聲。
海南感到十分奇怪,這地方哪來的女人。他本想潛伏過去看個究竟,后來一想,萬一被發現,危險程度不敢保證。
海南躲在挖掘機旁,捧起一塊“黑金”,心里驚訝道:“把他家的,真他媽的是“黑金”。說是“黑金”,其實就是煤塊。
“黑金”的神秘面紗揭開了。
海南又悄無聲息爬到閃縫的后面轉悠了一陣,發現山坡的平坦處,違法開采盜煤的痕跡狼藉一片。
第二天一早,海南發現異常情況,有個陌生電話打給他,讓他蹊蹺萬分、驚訝不已、驚恐失色。陌生電話語氣生硬,警告他說:
——你是海南兄弟吧,昨天看見的東西、最好爛在肚子里,讓它發霉、發臭、爛成一堆泥。否則,你就發霉、發臭、爛成一堆泥。
陌生人說完,電話掛了。
海南聽完恐嚇電話,半天傻愣著。好一陣,他才覺醒過來。他想:
——怎么回事,有人跟蹤?還是有人發現了自己的行蹤?這真不可思議,像是在看諜戰片。
于是,海南回憶起昨天的每個細節。
他記得回到皮開車時,發現車沒鎖,車內的東西似乎有人翻動過。雖然翻動沒有明顯的痕跡,但仔細一看,還是有諸多疑點。最大的疑點,是車前的挪車電話卡座,被人移動過。
海南整整一天,心里十分糾結,腦海不斷蹦出,恐嚇電話里的那句話,如泰山壓頂,腦袋快要壓碎了。
就在傍晚,海南終于想通了,即刻向當地國土資源局打了舉報電話。
接到舉報電話第二天,國土資源局和公安機關聯合部署,迅速調集警力、排兵布陣、運智鋪謀,通過剝繭抽絲、順藤摸瓜,一網打盡了這伙盜煤犯罪分子。
逮捕狼群主人第二天一早,柳眉打電話告訴海南,這個犯罪主謀是她的親舅舅。他借著馴養狼群的隱蔽地點,伺機作案,開采盜煤。
柳眉媽知道此事是海南舉報時,那股兇煞怒氣,像把利劍,捅破了天。她媽直接下最后通牒,兩腳蹦跳上天,指著柳眉的鼻子,喝斥道:
——從今天起,你在和這個挨千刀來往,有他(海南)沒我,有我沒他(海南),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柳眉被她媽的憤怒嚇壞了,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一直低著頭,半聲不吭。
柳眉和海南的婚事,算是徹底黃了。
柳眉舅舅逮捕的那天,海南向柳眉解釋。柳眉卻說:
——我媽一家鉆到錢眼里,什么違法犯罪的事都敢干,罪有應得,活該。
海南覺得柳眉這些話,或許含有氣話,但總體而言,還是通情達理,沒怪罪他的意思。
08
一段時間過去,海南又接到公司通知,一個新任務,去一個比野狼谷還遠的新工地。
離開野狼谷那天,天氣有點怪,幾乎一個月沒見一滴雨,竟然那天很蹊蹺地打著雷、下著雨,而且是磅礴大雨。
海南望著黑沉沉天,密匝匝的雨點砸在地上,心里有陣恐慌之感。他也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怪怪的跡象。
海南接到谷峰的電話,一個晴天霹靂的電話。谷峰說:
——柳眉車禍了,正在醫院搶救,是死是活說不準。
海南第二天趕到醫院,柳眉已經離開了人世。
海南沉寂在悲痛之中。
海南來到新工地時,心情格外沉重。他狠狠地躺了幾天,頭都睡大了,眼睛也腫了,身體輕飄飄的,像練了輕功似的,但渾身無力。
工地上就海南一個技術員,那份孤獨無助、寂寞凄涼、悲傷痛苦蹭蹭蹭地涌上頭來,頭顱幾乎快要爆炸。
海南病倒了,一連幾天昏睡過去。
這是個維修水庫堤壩工地,只有幾個民工,歲數像頭發一樣,白了,黃土快埋到脖子上了。工地上一塊狹長土坡下,支起了三頂軍用帳篷,遠處眺望,三頂曬得泛白的破舊帳篷,像一個土匪窩子。
水庫坐落在山腰間,四周背靠山丘,滿眼都是褐色的裸石,像一只只碩大的烏龜趴在山坡上四周張望。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海南此時的心境,就像那朵孤云,獨自飄蕩在空曠的天空,猶如與世隔絕。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天到晚見不到一個人,連個鬼都找不見。
晚上,呼嘯的山風從山頂口一路奔襲下來,像是打開水庫堤壩閘口,水勢激流而下。
海南時常噩夢連天,虛汗淋漓。
那些日子,海南消磨的時光,除了看打撲克牌,剩下的時光,就是鍛煉身體。海南按照書上的練習圖案,自學了一套功法,每天早晨起床,衣服一穿,雙手合十于胸前,閉目深深呼吸,開始緩緩地張開雙臂,伴隨著身體的舒展,氣場似乎也開始波動起來。
海南感覺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著力量和靈氣,身體仿佛與天地間的能量相連接,感受著一種深沉而神秘的力量。
盡管練功沁出的汗珠,布滿他的額頭,但海南的內心,始終卻是平靜而堅定的。
海南每天練功兩小時,雷打不動。平時,感到無聊就默讀毛澤東的詩詞,最能倒背如流是那兩首詞:《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沁園春·長沙》......悵廖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記得海南在酒桌上,喝到高興時,他也會給大家助助興,即刻朗誦一首詞,博得大家陣陣喝彩。
那天快天黑了,天上飄著零星的雨,工地上濕漉漉的。拉材料的雙排卡車停在工地上,車上突然下來一個高個子女人,左手牽著一個孩子。右手拎著一個行李包,拖著十分賣力的腳步,朝簡易的帳篷走去。卡車司機對帶班的小工頭說:
——她是來做飯的,老板讓我捎來的。
幾個民工趴在帳篷門口,像是在浩瀚沙漠里,缺水絕望的人,突然見到一股泉水一樣,眼睛都直了。海南也很意外,突然來了個女人,這鬼地方見個女人,就像古代百姓見皇帝。
小工頭安排做飯女人的住處后,和我聊了一陣。他賊眉鼠眼且又詭異地說:
——這女人長得真水靈,眼睛大,奶子也大。
海南瞄了一眼小工頭,小工頭撇了撇嘴。之前海南沒注意,這時,他發現小工頭的嘴,很寬,寬的能跑火車。小工頭似乎看出海南的意思,不吱聲了,翻了個身,不一會就打起了呼嚕,進入了夢想。
半夜,帳篷外面突然狂風大作,雷電閃鳴。海南被驚醒了。接著,暴雨就像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響個不停,震得耳朵嗡嗡直響。
一頂帳篷被大風掀翻了,吵吵囔囔亂成一團。
海南急忙出來一看,閃電的余光劃破天空,破舊的衣服、塑料袋、舊報紙吹得漫天飛舞,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這時,小工頭從外面拉稀回來,手還系著褲帶,上氣不接下氣對海南說:
——不好了,海工,堤壩的水位越來越高了,再不把溢洪閘門拉開放水,可能堤壩會有危險。
海南一聽,搶過小工頭的手電筒,頂著一件破舊的迷彩服,冒著暴雨直奔水庫閘門前。
倘若洪水奔涌下來,水庫蓄水不能從溢道排出,洪水猛漲漫過堤壩,那么堤壩就有沖垮的危險。堤壩一垮,下面整個村莊、農舍就會夷為平地。
當時,海南用手拼命地拉泄洪閘門,但死活拉不開,或許是長時間不拉泄洪閘門,鐵生銹了。
緊急之下,海南摸來一塊鵝卵石狠命地砸,幾次砸偏了,手背上鮮血直流。海南用嘴舔了舔手背上的血,拼命大喊:
——快來人,快來人!
撕心肺裂的吶喊聲,被雷電暴雨吞沒了。
海南撂掉手電筒,再一次用盡力氣,泄洪閘門還是拉不開,像焊死在那。就在海南無奈、絕望之時,一只手電筒照過來,嘩的一下,一個人滑倒在泄洪閘門前,四只手用盡全部力氣,最終,訇然一聲,閘門拉開了,一股強大的洪流瘋狂地奔突而出,如猛虎下山,從泄洪道滾滾而下。
海南頓時嚇傻了,洪水的威力與人的力量相比,真是太渺小了,簡直還不如一只小小螻蟻。
海南沒想到,幫他一起拉泄洪閘的,是個女人,剛來做飯的女人,這個女人是誰,他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是白雪。
可謂世上真是無奇不有,無巧不成書。
白雪來工地做飯,是尕頭安排的,這個水利維修工程也是尕頭承包的。
后來,小工頭對海南說,你們公司的活,基本上是尕頭承包的,他有背景、也有關系。
白雪帶著六歲的女兒,居住在做飯的帳篷里。之前,幾個民工不知道白雪得來歷,個個像饞貓,有事沒事,總是往白雪帳篷里竄來竄去,像蒼蠅似的。說是幫忙,其實想占小便宜。眼睛不老實,偶爾手也不老實,故意朝白雪身上揩來碰去。
后來,幾個民工聽說是尕頭的小姨子,還說有一腿,個個老實的像老鼠見了貓,躲得遠遠的。
白雪一閑下來帶著小女兒,就往海南帳篷里跑,有時說,找衣服洗一洗?有時說,看看你讀什么書?有時送去一些瓜子、堅果、葡萄干零食。海南怕無事生非,對白雪說:
——你以后沒事不要來我這里,衣服我自己洗,零食不要送,這樣不好,有人說閑話。
小工頭見白雪有事沒事,時常跑來看海南,那眼神誰都知道。
于是,小工頭主動提出來搬走。海南不愿意,這樣就更說不清。
維修水庫堤壩工程,在冬天的第一場雪,飄飄灑灑落下來時,工地停工了。
停工的那天,白雪對他海南說:
——我想回趟四川老家,把老家的孩子也帶過來。
海南很驚訝地問:
——你還有孩子?
——有呀,兩個,不過是雙胞胎。
09
冬天,西北大地到處一片白色茫茫。
作為施工企業,按照《建筑法》在零下5C度,就不能施工了,因此施工也進入冬眠時期。
冬天到處都是一片白雪茫茫,像個銀色的世界,一切望不到邊。
那天晚上在一個小酒吧,海南突然告訴谷峰:
——不想干了,想辭職。
谷峰驚訝問:
——為什么?
海南撇了撇嘴說:
——領導對我不咋地,再干沒啥意義。
谷峰問:
——已經決定了嗎?
海南胸有成竹,一臉自信地回答:
——決定了。
——準備干啥?
谷峰問。
——想把那家體彩票店盤下來。
海南說。
——哪一家?
谷峰問。
——我經常買彩票那家。
海南回答。
之前,海南喜好買體育彩票。說是支持體育事業。公司右邊一棟二層樓有家專賣體育彩票的小店,店主和海南很熟悉,因為海南時常去買體彩。他的工資除了留點伙食費、零花錢,大部分捐獻給體育彩票店。店內墻上貼滿了彩票廣告,還有中彩票的數碼。
一天傍晚,谷峰閑的沒事,海南對谷峰說:
——走,外面溜達一下。
于是,他們兩人溜達溜達就溜到了體彩店。海南買彩票上癮,像是抽鴉片似的。他進彩票店從錢包里翻了好一陣,沒翻出錢來。他不好意思的對谷峰笑了笑,有點羞澀,羞澀得像一個少女般的,泛紅著臉對谷峰說:
——忘了沒帶錢,回去還你。
谷峰問:
——多少?
——和之前一樣,買十張。
他說完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谷峰給了他二十元。他在彩票盒子前低著頭,雙手虔誠作揖,咕噥幾句,不知說啥。谷峰猜,肯定是保佑他中大獎、發大財。海南信佛教,受他媽影響,他是這樣對谷峰說:
——佛教是教化人的,要時刻懷有一顆善心,倘若沒有,是不能進入佛門的,即使進去,也要被踢出來。
海南又說:
——佛教是個好東西,它讓人活的很充實、來精神、有意義。
第二天下午,海南滿臉驚喜告訴谷峰:
——哥們,托你的福,中獎了。
海南很是運氣。對于中獎之事,谷峰也是見慣不慣,因為體彩中獎幾率很高,一般中獎金額從幾十塊到幾百塊屬于正常。
——彩票中了多少?
谷峰問海南。
——你猜猜?
海南一臉興奮,讓谷峰去猜。谷峰猜了一下,最多猜到一千元。
海南說:
——我現在是萬元戶了。
海南在宿友中是第一個萬元戶。
——這筆錢怎么花?
谷峰閑得無聊問海南。海南說:
——這錢來得太容易,必須盡快花出去。
他又說:
——佛教是教化人的,作為佛門弟子,容易得來的東西,不能久留在身邊,不然對自己不利。
谷峰說:
——你這是什么邏輯。
他說:
——沒什么邏輯,心里是這樣想的,一切從善。
不久的一天,谷峰在辦公室看當地日報,發現一則新聞報道,海南向當地一家聾啞學校捐書一千冊。
海南捐書之事,讓谷峰十分意外,又十分敬佩。
海南把彩票店盤了下來。
盤下這體彩店,還有一層意思,海南想讓白雪去經營彩票。海南知道白雪老家還有一個六歲的男孩,接近快上學了,他聽說白雪想把孩子接到身邊,在這里上小學。考慮到這件事后,海南有了盤體彩店的想法和打算。
一來可以幫助白雪有一份收入,二來可以解決兩個孩子就近上學。海南還有一種想法,想和白雪結婚,主動承擔撫養這對雙胞胎長大成人。
谷峰問海南:
——是不是打算一直照顧她們?
海南說:
——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了一會又說:
——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是不會放棄她們的,一定不會讓她們餓著、凍著。
海南當時是對谷峰這樣說的,說的很認真、很誠懇,十分平淡。
兩年后的一天晚上,海南似乎喝了酒,打電話舌頭扭不過來,結巴的告訴谷峰說:
——哥們,白雪帶著兩個孩子回四川了,本想和她結婚,可白雪死活不同意,說她配不上我。還有兩個弱智雙胞胎拖累,負擔太重了,怕耽誤我的前程。結果吵了一架,她就偷偷地帶著孩子走了。走的時候,只留了一張紙條,說她回四川了,讓我找個好女人過日子,她在遠方默默地祈禱祝福,祝福好人平安。
10
海南把體彩店轉讓給人,自己也輕松了。
接下來,海南準備跟白雪的姐夫,尕頭去哈國搞工程,他聽說工程能掙錢。
谷峰勸海南不要去,畢竟是國外,安全因素不能保障。
谷峰把他爸在哈國遇害的事件,詳細地告訴給海南,意思想勸阻海南。
谷峰告訴海南,八年前,他爸在哈國搞工程,工程做得風生水起、紅紅火火,名聲很大,還與總統吃過飯、喝過酒、留過影,風光無限。在當地是響當當的知名人物。人嘛在哪都是這樣,人怕出名豬怕壯,一旦成了知名、公眾人物,惦記的人也就多了。
就在此時,一伙兇神惡煞歹徒惦記著他爸。
那幫歹徒有組織、有紀律,通過摸情況、幾天仔細勘察作案地點,最終選擇作案。
他爸每天要去晨跑,不管刮風下雨,還是天寒地凍。
當然,他爸得感謝部隊這座大熔爐,培養了他這種堅韌不拔的剛毅性格。
那天早晨,他爸跑到終點返回時,三個歹徒躲在暗處,突然竄出來,橫在他眼前,歹徒兇惡地拔出匕首,威脅他說:
——快給錢,不然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雖然是哈語,他爸幾年與哈國政府官員、材料商打交道,哈語除了能聽懂,還能說出一口地道、流利的哈語,令哈國的朋友夸贊不已,說他很有語言天賦。
——沒錢,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樣,難道把我殺了不成?
他爸義正言辭,軍人的大義凜然威嚴,眼睛盯著那幫歹徒。
——呵呵,還真有不怕死的貨色。
一個大腦袋歹徒說完,沖上去就想刺他爸,他爸一閃身,歹徒一個趔趄,差點一個狗吃屎。
這般歹徒一看同伙吃虧了,一起沖上來,手里揮舞著匕首,一番亂刺過來。
他爸在部隊練了一番格斗硬功夫,躲閃幾次刺過來的匕首,飛起右腳,連續踢倒兩個歹徒,趴在地上狼嚎著、滿口流血。
另一個歹徒一見,狼狽地拔腿就跑。
趴在地上的兩個歹徒一看,是不好惹的貨,連忙爬起來,抹了一嘴的血,踉踉蹌蹌地跑了。
幾天過去,他爸遇害了,死得很慘。
他爸遇害后,中國駐哈國大使館,向哈國警察局提出交涉,并把他爸和總統合影給警察看了,警察局非常重視,立即成立了4·13專案偵破小組,全力以赴抓捕進行行動。
一周之內,警察局把此次遇害案件偵破了,抓捕了犯罪嫌疑人6名,其中兩名主犯,就是被谷峰他爸打得滿口找牙的歹徒。
歹徒抓獲后,供認不諱,把作案全部過程供述一遍,警察局錄音后,寄回祖國。
海南說再考慮一下。
第二天,谷峰又打電話給海南說:
——最近中亞國家動蕩不安,生命安全存在隱患,不行緩一緩,或者可以去巴基斯坦、非洲的坦桑尼亞看看。
海南說:
——這兩個國家沒熟人、也沒人引薦,不熟悉那面的情況,還是哈國情況熟悉,尕頭在那里干了好幾年,說那里不拖欠工程款,干了多少工程量,就給結算多少工程款,從來不欠錢。不像我們國內干工程,總是欠工程款,一拖就是好幾年,甚至十幾年。
海南沒聽谷峰的勸告,依然堅持他的選擇。
2011年12月16日,哈國西南部扎納奧津地區發生騷亂事件。那天,海南已去哈國兩年零四個月。
當天,谷峰給海南打電話,手機無人接聽狀態。
光陰似箭,轉眼間,八年過去了。
谷峰和海南再也沒聯系,他的那部國內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機狀態。
后來谷峰去問海北,海北把海南哈國的電話告訴他,但一直沒打通過海南的電話。
谷峰想:
——肯定海南很忙、很忙。
——你哥是怎么被害的?
谷峰很想知道,急切地問海北。海北說:
——具體情況不清楚,駐哈中國大使館人員,只說海南是位好同志,他們會記住他的。
一連好幾個晚上,谷峰陷入深思,腦海經常出現幻影,看見海南歷盡艱辛,跋山涉水,穿過一片茂密狹長的大森林,走進了一座異國風情的花園,鳥語花香,流水潺潺......
當我們在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深陷于迷茫、徘徊、無助時,心中最美好的總是遠方。
盡管遠方依稀如風、飄忽如云,遠方還是如詩如畫。
然而,當我們走進陌生的遠方,遠方未必是風景。
作者簡介:吳曉欽,出生地:江西井岡山,現居烏魯木齊。作品散見于《少年文藝》《中國鄉村》《作家》《西部作家》《作家網》《作家在線》《回族文學》《新疆日報》《工人時報》《烏魯木齊晚報》《昌吉日報》等報刊雜志及網絡平臺。小說、散文獲全國征文大賽銀獎、優秀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