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

 

文/張健

 

國營七零伍廠是個老軍工廠，盡管地處遠離縣城的大山深處，軍轉民后，依然是幾萬人的規模，廠里食堂、澡堂，幼兒園，學校，醫院，電影院，農貿市場，一應俱全，儼然一個獨立的小社會。

 

并且歷任廠長的級別都比較高，和市長平級。因此，縣長見了廠長，也得笑容滿面，主動上前握手。

 

廠辦公大樓前有一塊很大的天然草坪，像是一塊天工織就的綠色巨毯，走在草地上，那種柔軟而富于彈性的感覺非常美妙。于是，這里也成了下班后孩子嬉戲，職工散步的好去處。

 

行政處處長吳勇幾次打報告想在草坪上蓋個停車棚，都被老廠長拒絕了。“你看，孩子們笑得多好看啊，是不是？”老廠長說。

 

這一年，老廠長退休了，上級安排了個叫王曉武的軍轉干部來當廠長，據說作風扎實，相當務實。上任第一天，王廠長在廠辦公大樓門口下車伊始，眉頭不由就皺了起來。

 

第二天，王廠長把吳處長喊到了辦公室：“我有個想法啊，門口那塊大草坪荒在那太可惜了，你們行政處牽個頭，看看是不是找點種子，種點蔬菜，也可以給職工改善生活嗎，是不是啊……”

 

廠長都親自發話了，吳處長哪還敢怠慢，一段時間后，草坪變成了菜地，瓜果飄香，品種豐富。只是從邊上路過，時不時會飄來一陣大糞的味道。

 

不過，看著食堂里每日花樣不同，品種繁多的新鮮蔬菜，職工們漸漸也就習慣了。

 

王廠長干了三年，高升到省里任職了。接替他的，是一個叫周開顏的老大學生，聽說很是注重生活格調與品位。

 

不過周廠長上任沒幾日，一日在辦公室偶然推窗一看，當時就是臉色一沉，馬上給吳處長去電話，讓他趕緊來辦公室一趟。

 

“你們行政處是干什么吃的？你們把菜地放在辦公樓跟前，那個味道熏都熏死了，這個樣子，還能讓大家好好工作嗎，啊？你給我說說，不長腦子，……”

 

周廠長桌子拍得震天響，燒起了他來廠里的第一把火。

 

被訓得心驚膽戰，暈頭轉向的吳處長，檢討道歉的軟話說了一大籮筐，周廠長才算略微稍稍消了點氣。

 

最后，在周廠長的建議下，行政處長立即帶車出發，去一百多公里的市里買花種去了。

 

于是，一段時間后，廠辦公樓前百花爭艷，有含苞的，有綻開的，也有初謝的，真是婀娜多姿，妮紫嫣紅。一度，花地竟然成了大山里一處特別的景點，還成了山里希望小學春游的必選之處。

 

五年過去了，周廠長應老同學的邀請，果斷辭職去了南方一個私企，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對方開價還比較高，百萬年薪，給房，給車，包括解決他們全家在那個私企所在地一線城市的戶口。

 

國企人才濟濟，不幾日，上級從另外一個單位平調過來一個叫吳軍的海歸博士擔任廠長，傳說早年游學歐洲數國。

 

吳廠長到任后，很快召開了他進廠以來的第一次職工代表大會，在會上，吳廠長慷慨激昂：“我們要深化改革，全面引進現代企業制度，企業必須要改制，我們要同世界一流的國際化企業對標……”

 

不明覺厲，大家都覺得新廠長好有學問的樣子，全場掌聲雷動。

 

會后，吳處長被吳廠長喊到了辦公室。

 

“我們廠的發展思路還是太保守了點，你看看，就門口那塊花地，土不土啊，這樣怎么能向國際化企業看齊呢？你回去準備一下，馬上去外地買一些進口草種。草坪建成以后，廠里環境提高的應該不止一兩個檔次。平常職工們還可以散散步，來了外國客人，我們還可以帶他們在上面打打高爾夫。你們哪，就是思想太保守，跟不上形勢……”

 

行政處長哭喪著臉，心說他媽這原來就是塊草坪啊……

 

“要向國際看齊，要解放思想，安德斯單德……馬上去辦！歐尅！”吳廠長像將軍一樣大手一揮，下了逐客令。

 

過些日子，草坪和高爾夫球場完工了。草坪的顏色和質地都非常優美,修剪得整整齊齊,猶如一塊綠色的地毯。陽光下,草坪的顏色更加鮮艷,讓人感到愉悅和放松。這里，也成了吳廠長帶著球桿經常光臨的地方。

 

不過，從此七零伍廠每年的支出賬上，多了一筆大幾十萬的草坪維護費。

 

作者簡介：張健，安徽合肥人。民建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炎黃文化促進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