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掠過的約定
作者:吳曉欽
01
光陰似箭。
一晃二十多年了,初戀的記憶,在人生的旅途中,不管我窮富如何,它永遠是我一生回憶的驛站。
這次來古鎮游玩,我帶著大學畢業的女兒。
早晨,我和女兒在古鎮上閑逛。玲瓏滿目的商品撲面而來,茶馬古色的老街,在溫柔的晨光里,顯得悠然自得、愜意無暇。
這家偏僻、但極其獨特的銀飾店,曾是我留下遺憾的角落。
——你是不是……?
我和女兒在挑銀首飾時,一個中年婦女,突然站在我身后問道。
我轉過身來,那張陌生且又仿佛熟悉的面孔,讓我一時滿臉氤氳。
——不記得我了?
——白雪,是你?
我十分驚訝道,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站在我面前的,曾經是我的初戀。
——爸爸,她是誰?
女兒一臉疑惑,望著白雪問我。
——爸爸大學畢業時,來古鎮游玩,住在她家客棧。
我輕描淡寫的回答。
——你閨女長得真俊俏,嫂子一定漂亮吧?
我打量了白雪一陣,眼神停留在白雪的臉上,她的身材,有點感嘆,無意識的說:
——你變了,以前不是這樣……
我馬上意識到,女人最忌諱的,年齡,發胖。
——是不是變胖了,體型走樣了?
白雪見我觀察的神色,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抿嘴一笑,望著我問。
我腦海的每根神經,在飛速地搜索著,形容中年女人的好詞。
——不,是一種富態、更是一種風韻。
女兒一聽,朝白雪端詳一會,又對我詭異一笑。接著,她佯裝挑她的銀首飾。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白雪試探性地問。
——不了,下次吧。
我猶豫片刻,在找理由,找托詞,有下一次嗎?
我問自己。
——我爸去世兩年了,臨終前,他還記起你。
白雪突然說。
——過去的事,不說了。
我不想提起她爸爸,雖然時間已久遠,但這道難以逾越的坎,心里一直是個死結。
——其實,我結婚……
白雪剛要說,有人在喊她,話被打斷了。
——媽,和誰說話,我在等您吃早餐。
一個帥氣小伙子,從不遠的早餐店,走過來對白雪說。
——我小兒子,剛大學畢業。
白雪眼色光亮,充溢著自豪。
——媽,您認識這位叔叔?
——認識,這位叔叔在你沒出生之前,住過我們家的客棧。
白雪的小兒子,滾圓、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一番,臉上掛滿著神秘。
或許他看出我和白雪,那種默契和微妙的眼神。
——媽,我們走吧。
白雪點了點頭,跟著她兒子,走出我的視線。
一個聯系方式也沒留。
我站在那,緊縮眉頭,兩眼空洞,像尊泥塑,往事如昨,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
02
二十多年前,在西南大學畢業,我去西南古鎮看風景。
考入大學不久,我就聽說古鎮早晚的景色,奇異、絢麗迷人,就像穿越去了海市蜃樓。
我在古鎮住宿,遇見了客棧老板的女兒,一位美麗的彝族姑娘——白雪。
白雪的膚色粉白、粉白,咋一看,臉上像打過底粉,其實是與生俱來的,天生麗質,一副不用雕琢、修飾且又俊俏的臉龐。
她飄逸的長發橫在腰際,微風徐徐一吹,像垂柳一樣,舞動著身姿,煞是好看極了。
不知算不算一見鐘情,一見白雪,我像丟了魂,吃了迷魂藥,她的身影每時每刻,都鑲嵌在我的腦海里。時而,她又跳躍著,不斷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著迷了,愛情墜入深海。
我想和她,每時每刻在一起。
戀情進入一段時間后,白雪很羞澀的坦露,她也一樣,天天想見我,恰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當我出現時,她再大的煩惱、再深的憂愁,似乎像山谷里的一陣風,夾著干癟的尾巴,消失的無影無蹤。
初戀浪漫的時光里,我約白雪去古鎮的觀景城樓。我們依偎在一起,看日出、觀日落,像一對璧人,博得觀景的游客,頻頻投來艷羨、流盼的目光。每次,當我們氣喘吁吁爬到城樓時,白雪總是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像只小綿羊,乖巧、溫順,且又可愛喜人。
我陶醉在時光的幸福里……
幸福總是短暫的。
一個無風無雨的天氣,但,天空陰翳。
白雪的爸爸對我說:
——你不合適做我的女婿,雪兒說,你是一個孤兒,讀大學的費用,還是村里給你資助的。
——是的,這能說明什么?
我目光深邃千里,望著一臉輕蔑的白雪爸爸。
——婚姻講究門當戶對,雪兒不可能嫁給一個窮小子。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言辭,犀利、傷人。
盡管事實如此,但我這個孤兒,生性很敏感,心里時有自卑滋生。
孤兒怎么啦?讀大學村里資助又怎么啦?我愿意自己的命運是這樣嗎?難道談戀愛,可以剝奪我享有愛情的自由?
我聽后,憋著一肚子氣,滿臉陰郁、滿腹氣餒,精神沮喪。這話,像一條帶刺的皮鞭,抽得我滿身是血,皮開肉綻,傷口猙獰見骨。
我的自尊心,受到扎心刺骨般蹂躪和折磨,內心慟哭不已。
我暗暗發誓,給我五年時間,五年之后,那頂窮小子帽子,我將要甩向天空、踢入大海,讓它徹底滾蛋、消失。
我氣得一聲不吭,走出了客棧、走出了古鎮。
臨走,我偷偷地留給白雪一封信。
03
五年后,我重返了古鎮。
之前冠以的窮小子,將一去不復返。
五年的時間,盡管拼搏、打斗,一路坎坷、艱險。但為了愛情的收獲,我在工作、事業奮斗中,披荊斬棘、攻城略地。
可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經歷一路風雨裹挾,最終,迎來了晴朗天空、艷陽高照。在溫暖的陽光哺育下,我實現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現在有底氣向意中人求婚,因為我擁有自己的財富。
然而,白雪已嫁人。
腦袋轟隆一聲,我差點栽倒在地。
信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五年后的今日,我在古鎮觀景城樓向她求婚。
我的一片真心赤誠,白雪難道……?
是不是她爸對婚姻觀念的門當戶對,她無力反抗,徹底繳械投降,聽之任之?
美好的念想,把我摔得支離破碎,一片狼藉。留給我一生回憶的客棧初戀,像一陣無情裹著雨雪的風,把我吹得那么陌生、那么遙遠、那么寒骨刺痛……
04
——爸,還看啦,您和那位阿姨不是一般關系吧?
女兒跳到我跟前,一只手擋在我眼前,來回晃動,并十分大膽地問我。
酸澀、裹著一絲惆悵的初戀回憶,戛然而止。
我心里一陣茫然無措,是感嘆惋惜,還是默認命運安排,我無法解釋,更無法預知。
我和白雪的相見,對話,以及獨有且又特殊的眼神交換,女兒似乎窺視的一覽無遺。
我望著女兒水汪汪的眼睛,是在審視,還是充滿好奇,我不知道。我把解釋推給了女兒,反問道:
——怎么講?
——看您的眼神,我就能猜到八九不離十。老實交代,您跟剛才那位阿姨,年輕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您必須從實招來。但我向您保證,向天發誓,決不跟我媽透露半點消息。
我望了一下調皮可愛的女兒,問道:
——真的嗎?
——假不了,天打雷……
我搶過女兒的話,朝她撇了撇嘴說:
——別發誓了。
——為什么?
女兒眼神充滿疑惑地問。
——因為,您媽生你之前,她就知道了。
——太沒意思了。
女兒朝我剮了一眼,像個跑氣的皮球,撒嬌道。
我的初戀,在世俗觀念的蹂躪、鞭子抽打下,斷送了一段姻緣,我不想我的女兒重蹈覆轍。
我把白雪和我的故事,講給了我女兒聽。
女兒望著我,依然沉靜在故事的回憶里。她沉思片刻,分析說: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同意她爸的所謂門當戶對,找了一個優渥男,匆匆結婚了;另一種是:她一直在苦苦等您,堅持了一個月。但您卻遲遲不來,不見蹤影。最后,在她爸的催逼之下,和您言而無信的憤慨之中,她氣急敗壞、痛苦萬分、忍無可忍,一咬牙,轉身就嫁人了。
我一聽,立即想起一個忽略的細節。在我們農村,過年過節,只記得端午節、中秋節、春節。什么五一、國慶、元旦這些節日,似乎與農村毫無聯系和掛鉤。再有,農村紅白喪喜事,不講陽歷,只說陰歷。如果真的像女兒分析的,在留給白雪的信中,我是陰歷時間。而白雪惦記的應該是陽歷時間。
陽歷和陰歷的時間差,不是閏月之年,一般一月之差。一月之差,一種習慣,一段姻緣,就此擦肩而過。
離開銀飾店時,我特意買了一枚鏤空精致的銀戒指。
二十多年前,我和白雪戀愛,幾次想把這枚戒指買上,送給白雪。但囊中羞澀,每次拿在手中,仔細端詳,飽飽眼福,我只能次次放下戒指,默默地離去……
古鎮的觀景城樓,是我二十多年前,曾今約定求婚的圣地。
我和女兒爬到觀景城樓,登高望遠,霞光萬丈,云海綿綿,一覽無遺的奇異、絢麗美景,把我帶入了海市蜃樓……
作者簡介:吳曉欽,出生地:江西井岡山,現居烏魯木齊。新疆昌吉州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少年文藝》《中國鄉村》《作家》《西部作家》《回族文學》《作家網》《中國作家在線》《新疆日報》《烏魯木齊晚報》《昌吉日報》等報刊、雜志及網絡平臺。曾有小說、散文多次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