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兒(小小說)
作者:平山人韓建中
狗剩兒的家在那個大山溝里,狗剩兒從那個山溝里走出來已經有好作個年頭了。大家伙都還記得,他走的那天很是紅火,村里人抬出了好久不用的大鼓、大鑼,叮叮鐺鐺地敲打著,支書、材長一個勁地握他的手,以至后來把手指都握腫了。狗剩兒穿著一身剛剛從武裝部領回來的嶄新的綠軍裝(大是大了點,不過還是蠻精神的),胸前戴著一朵大紅花,把小臉映得紅樸樸的,很是好看。
村里的人象送一位外出做官的大人物一樣,全都站在小街兩邊,男女老少一個勁地鼓掌。聽老人們講,村上已經好多年沒有這么紅火了。上一回熱鬧,是幾十年前,也是村上的一個后生當兵去。后來聽人講,那個后生一次戰斗中犧牲了,他家里還留一個剛會說話的小兒子。那個戰死的后生,便是狗剩兒的爺爺。
“狗剩兒這小子真行!”話里有幾分羨慕,當然也少不了一點妒忌。
“娃子,你可得好好學,看看人家狗剩兒。”
……
在這些世世代人董活在山里,連縣城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的人們的眼里,狗剩兒一下子竟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并且成了全村人崇拜的對象。
狗剩走了,他是在鄉親們的夸獎聲中走的。他走時,心里還樂滋滋的。
“這回,可真是解放了。”一上車,狗剩兒輕松地透了一口所。哇,山外邊的空氣原來這么香。
以后,狗剩兒在連隊當了通信員,后來又當了班長,再加上他平時喜歡寫寫畫畫,并且不斷地在報紙上登出一點豆腐塊,到了第三年,連里把他當骨干保留了下來(當然,他自己也樂意留下來)。說實在的,狗剩兒也真不想回去,真不想回那個一天僅能見五個鐘頭太陽的山溝,每天老是窩頭咸菜,真是沒勁。
兩個月后的一天,連長把狗剩兒叫到了連部:“狗剩兒呵,你是咱連的筆桿子,又是骨干,這幾年,連里年年被評為‘新聞報道先進單位’,你可出了不少力呵!說句實在的話,我真不想放你走,可是……”
“放我走,去哪兒?”
“你聽我說,這事,我一直瞞著你。前幾天,團政治處李副主任來了電話,說是機關要成立一個新聞報道組,想調你去幫忙。我本來不想讓你走,可是——”
“到機關!”狗剩兒心里一陣高興。他知道機關比基層連隊好多了,不但經常跟首長打交道,弄好了又能立功,說不定還能提干,許多人做夢都想去。可是,真讓他走,他還有點舍不下連隊。
“狗剩兒,我想了好兒天,你還是到機關的好,那里更有利干你今后發展,咽,真的……”連長抹了一下眼睛,他也舍不得狗剩這樣的好兵調走。
“這——我——”的狗剩兒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行了,別磨蹭了,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送你去報到。”
……
就這樣,狗剩兒到了機關新聞報道組,再后來,他被團里保送上了政治學院新聞系。三年后,他已經是肩扛兩顆豆的中尉軍官了。
狗剩兒在部隊當“官”的消息,不出一個月,便在家鄉傳開了。于是,做媒的人踏破了他家的門檻,最后,連鄉長也托人上門說親來了。狗剩兒的父母真是吃了一驚,鄉長家的閨女,這可是咱平民百姓夢都夢不著的呀。老人家于是連夜托人給狗剩兒寫了封信,大意是現在自己還年輕,不想急著成家,再說了也已經“有了意中人”。這一回可惹惱了他爹老根,老頭兒氣得胡子都撅起來了:“奶奶的,什么不急,都二十六了,還不急,他這是眼皮高了,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有,有個球,才出門幾天,就來什么‘自由’,哼,現在就看不上村里的妮子了!再過幾天,我看他連他爹是誰都不知道了。他真要是討一個穿露奶子衣裳,兜屁股蛋子褲子的女人來,看我不打斷他一條腿!”
第三天,村上的人也知道了這件事。
“狗剩兒這小子,平常看他頂老實,沒想到也是個馬蜂眼向上瞧!”
“你要是敢學狗剩兒,我就不要你這個兒子。”
“唉,現在的后生——”
“我那一次進城,見城里的女人臉上都打著粉,又抹著紅嘴唇,一個個象唱戲,真不知道那樣有什么好,又費勁又費錢,狗剩兒怎么能看上那樣的女人。”
“人家可是吃上皇糧了,不一樣呵,還不找個小紅本(鄉下人對城里人的別稱)。”
……
過年時,狗剩回家休假。直到訂婚那天,大伙才知道,狗剩兒的對象是他初中的同學,名叫酸妹,她家就住在鄰村,父母也都是老莊戶。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