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顆菩提（科幻小說）

 

作者：張健

 

大暑夜的暴雨砸在柏悅酒店落地窗上，我盯著地毯上十四顆菩提子，突然聽見梵鐘轟鳴。王梟武頸側的火焰胎記在吊燈下滲出血色，這分明是唐會昌年間砍進我鎖骨的吐蕃彎刀形狀。

 

2017年清明，我在明教寺地宮修繕現場迷了路。青磚甬道盡頭的琉璃燈盞突然自燃，照亮壁龕里落灰的鎏金匣。十四顆佛珠纏在枯骨腕間，住持說這是三十年前圓寂的慧明法師遺物。可當我觸到珠子，分明看見自己穿著沾血袈裟在長安巷戰。

 

"張總手腕在滲血。"周凱巖突然抓住我的手。這個地產商上個月剛買下明教寺周邊地塊，此刻他西裝袖口露出的翡翠念珠，與北宋汴京虹橋上某位富商腕間的飾物如出一轍。

 

佛珠第一次顯靈是在2018年跨海大橋。臺風把集裝箱卷成漫天鐵雨，我扯斷珠串撒向車窗外。十四道金光織成網兜住砸向我們的鋼梁，后視鏡里閃過敦煌壁畫般的場景——八百年前沈不言在雷峰塔頂拋灑銅鏡，同樣十四面古鏡化作金輪擋住蒙古騎兵的火箭。

 

王梟武突然打翻紅酒杯："你們有沒有聞到焦糊味？"暗紅酒漬在他愛馬仕襯衫上蔓延成燃燒的長安城。這個私募大佬至今不知道，他每次做空軍工股時，我腕間佛珠都會發燙——就像公元842年吐蕃鐵騎焚毀大慈恩寺那夜，玄明和尚懷里經卷的溫度。

 

珠子開始崩裂是在昨夜十點十四分。我們三人站在臨泉路擴建工程的探方前，洛陽鏟帶出的土層里混著北宋青瓷殘片和民國子彈殼。周凱巖的翡翠念珠突然斷裂，我的迦南香佛珠應聲出現裂紋，王梟武頸側胎記滲出黑色黏液。

 

"這是第七道裂痕。"我摸著珠串上北斗狀的傷痕。住持說過，慧明法師圓寂前刻下的七道裂痕代表七世劫難。1942年冬夜，軍需官張啟明就是數著這些裂痕，在徐州城外把最后半車高粱面分給饑民。

 

佛珠徹底斷裂那刻，包廂電視機正在慢放車禍現場。渣土車撞飛的本田雅閣在空中翻轉，后車窗閃過敦煌飛天的衣袂。我彎腰時看見十四顆珠子里的倒影——盛唐武僧、南宋畫師、民國商人，直到此刻西裝革履的自己。

 

王梟武突然扯開領口，火焰胎記已蔓延到鎖骨："張言你記不記得，玄明和尚咽氣前說的那句話？"暴雨聲中，他的聲音與吐蕃將領重合："我要你七世輪回不得安寧。"

 

地宮出土的銅匣在此時自動彈開，泛黃經卷上除了血書，還有十四枚不同朝代的信物：帶箭簇的唐鏡、刻著糧倉密碼的懷表、甚至有我去年丟在東京地鐵站的指紋鎖。最底層躺著張泛銀光的存儲卡，插入電腦后顯示的竟是臨泉路施工圖紙。

 

"原來我們始終在畫同一個圓。"周凱巖把翡翠碎片撒向沙盤，明教寺三維模型突然浮現古長安城的虛影。他腕間新換的智能佛珠開始倒計時，全息投影里，七世輪回的場景正以二十四倍速坍縮。

 

我腕上突然浮現十四粒金砂，皮膚下流動著《金剛經》全文。暴雨中傳來遙遠的鐘聲，既像明教寺的晨鐘，又似大慈恩寺的晚課。王梟武的胎記開始褪色，而臨泉路事故現場，監控拍到十四只金翅鳥掠過燃燒的車架。

 

作者簡介：張健，安徽合肥人。民建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炎黃文化促進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