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西瓜

 

文/張健

 

1

 

戌時三刻，樂壽堂的西洋自鳴鐘忽地停擺。李蓮英掀開織金緞簾，冷汗霎時浸透中衣——紫檀案上的翡翠西瓜竟化作兩灘血水，在金絲楠木托架上緩緩蠕動。月光透過冰裂紋窗欞，映得血水中浮沉著十二顆東珠，恰是三個月前瀛臺失竊的貢品。

粘桿處侍衛趙德忠舉著火把沿昆明湖追查，在玉瀾堂西墻發現半枚八卦紋鞋印。青磚縫里卡著片藍布碎屑，浸過燈油細看，正是內務府記載中白云觀特供的靛染棉布。

 

2

 

玉泉山腳的野墳堆里，王老道解開藍布腰帶，兩顆翡翠西瓜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他蘸取狼毫筆，將砒霜混著朱砂填入瓜紋："李總管克扣賑災銀兩，這瓜紋里的血債該還了。"

三更時分，北塢村簡大在雙水門橋洞發現寶物時，翡翠西瓜正壓著張黃符，上書："貪者觸之即死，善者獻寶得祿。"李蓮英帶人收繳時，翡翠突然滲出黑血，當場毒斃兩個摸過寶物的太監。慈禧聞訊砸碎茶盞："給哀家徹查這妖道！"

趙德忠帶兵圍了李家客棧，卻從灶膛灰燼里扒出件燒焦的道袍。前襟暗袋縫著張地契，正是頤和園擴建時強占的北塢村三十畝良田。

 

3

 

慈禧枯槁的手指死死摳住翡翠西瓜，李蓮英看見玉紋里的血絲正往鳳仙花指甲里鉆。奉安前夜，地宮突然漫起青煙，翡翠西瓜在棺槨中嗡嗡作響，震得金漆槨板落下碎屑。

"主子，這邪物留不得啊！"李蓮英跪諫卻被扇倒在地。慈禧咳著血沫冷笑："哀家就是要帶著這毒咒……讓那些逆賊永世不得..."話未說完，西瓜突然裂開細紋，黑血噴濺在絳色緙絲鳳袍上。

 

4

 

孫殿英推開工兵團長掄起鐵鎬砸向棺槨時，翡翠西瓜突然滾落在地。副官馬福田伸手去抓，指尖剛觸到瓜蒂便慘叫起來——玉紋中迸出百枚牛毛細針，沾著數十年前的砒霜。

"裝神弄鬼！"孫殿英搶過噴火器灼燒玉器，卻見血絲紋路在烈焰中凝成八個篆字："東陵掘墓，身化膿血。"當夜軍營爆發怪病，參與盜墓的士兵渾身潰爛，傷口爬出碧色蛆蟲。

十幾年后，天津日租界的山本商行里，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把玩著翡翠殘片："支那的詛咒？"突然殘片裂開，機關暗格彈出一枚彈丸，炸出滿屋砒霜粉塵。

 

5

 

1947年，湯陰監獄，孫殿英盯著鐵窗殘月，皮膚下凸起無數碧色紋路。恍惚間見王老道立在月光里，腰間藍布帶系著翡翠西瓜："當年你為練兵屠了淄川鎮，可記得有個使八卦掌的義和團教頭？"

潰爛的喉嚨已發不出聲，孫殿英突然想起數十年前那個清晨：他率部洗劫白云觀時，住持房里掛著幅畫像——棗紅臉，高鼻梁，與通緝令上的王老道一模一樣。

 

6

 

故宮文物修復室內，激光掃描儀勾勒出翡翠西瓜的三維影像。青年研究員突然驚呼："瓜蒂內有精鋼機關！"顯微攝像顯示，十二道冰裂紋實為篆刻的《洗冤錄》，血絲紋則是百年前砒霜腐蝕的痕跡。

夜半值班的老保安聽見多寶閣響動，監控視頻里，翡翠西瓜在月光中緩緩轉向。晨光熹微時，玉泉山護林員在靜明園遺址發現簇新野菊，花根處埋著半枚八卦紋千層底，鞋腔內藏張泛黃紙箋："以爾等作惡之法，還治作惡之身——王真陽光緒二十四年立。"

 

作者簡介：張健，安徽合肥人。民建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炎黃文化促進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