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401仙女

 

作者：譚衛明

 

這是在一家人民醫院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女士晃動著她手中廣告牌，在大聲地重復喊著話：“我是401仙女，我是401仙女，我是401仙女……”，那個時候，不少人圍著看稀奇看古怪，只見她的紙牌上面，也用毛筆寫上了幾個大字：我是401仙女。當時，人群中有的在逗她，還有些人在嘀咕，這么丑的咋仙女哩，咯女人必有問題呀，另外，她說的401是啥意思嘛，在場的人都猜不透；這時，坐不遠處有個白發大媽，對看熱鬧的人正搖手：莫搭理她呀，她有病哩你們也有咯？

其實，401女人被大媽帶來已久，掛了號坐著在等叫號，而她神志不清的女兒，是不可能坐下來清靜，時而在周邊手舞足蹈，做著些各樣式的鬼臉，出盡了各種不雅的風頭，她不但夸自己是仙女，還反復說她是富豪，大媽作為她的陪護，只要女兒不傷著人，隨她去吹牛皮沒事；可是，不一會兒，401女人看到有人提著水果，她上前搶了幾只橙子，固然，對方指責她幾句，她反而怒氣沖沖，說她是仙女富豪，呷幾只水果稀罕么，對方打電話正要叫保安，這刻，大媽扯開嗓門在喊：潘雪啊，潘雪呀，別人東西不能拿，師傅你莫當真，她有問題，快還給他呀，抓走了我不負責吶。

對成旺區的潘雪來說，是個地地道道的本地婦女，她臉上帶紅褐色的那塊傷疤，是她大半生的煩惱，她不知用過多少除瘢痕的產品，它都不能徹底消失；潘雪很愛美的，從此讓她心里蒙上了陰影，她曾試圖用口罩去遮掉，可是，痕跡就在她眼的底下，最大的口罩都遮不著。她不只是疤痕問題，加上長得比較矮而瘦，像只掉光了毛的猴子，喜歡上躥下跳，在周邊住戶間搬弄是非，她那樣子邋遢相的。再說，潘雪臉龐兩邊的骨頭凸起，向外突出比較厲害，導致她的臉型上下尖，中間卻很寬的，看上去像個“申”字形狀，很多人說她是克夫的相；這么一個女人，就算她為整容花過大把的錢，總是不能如愿，她不是沒想過，想在美那方面刷存在感，顯然是不可能的。

成旺區以前是個貧困縣，潘雪所在的村莊，家家戶戶反而喜歡喂狗，不少人家養了多條，因土狗子多聞名了，她那些鄰居為了狗的糾紛，各戶之間大多扯皮吵鬧過，還有部分鄰里打過架，鄉鄰關系曾一度緊張；從而讓那片地域的人，大多沾上了狗一樣的性格，被俗稱為狗性，還可叫做人通狗性，當然，也有少數人還沒染上，這是可以理解的，人與狗經常生活在一起，性格啊，脾氣吶，大多會互相有影響，但，幾個愿成為狗性呢？這便是養狗的弊端。

比如，一犬吠百犬跟、欺善怕惡的、很勢利眼愛拍馬、像條看家狗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得吠叫、喜歡陰奉陽違、結拉幫派奚落他人、不真咬人樣子厭、傲氣沖天不知斤兩、愛攀比喜歡爭高下、見不得任何人好、只有自己最行的、成不了第一要么差勁必像醋壇子、雞腸小肚、總因為別人而活著、特別愛管周邊人閑事、對陌生住戶都喜歡去盯；這些劣根性毫無遮掩，赤裸裸，當自身不如別人時，于是，把丑與惡演繹得淋漓盡致；后來成旺縣設區了，雖說，每個地域都不缺狗性人，不過，這里有狗性的人比較多，狗性程度比別地方嚴重些，所以，不少人不容易相處，果然，還真有那么一年，這片城鄉結合部建了安置區，有老奸巨猾的開發商，借當年那些狗的知名度，把樓盤取名為又狗城。

拆遷后，雖說補貼款只換了套房，潘雪家里沒多的余錢，但她是開心的，那安置區剩下的房子，也是對外出售的，她知道自己要離開那些狗性鄉鄰了，即使，她狗性同樣十足，潘雪心里也在冀望，希新的環境能遇到美的鄰里，這點，對她來說很重要；她選擇了靠山邊最后那棟，她當然想發大財，想房子風水好，于是，潘雪住進又狗城18棟四樓，一八的諧音，是要發要發的寓意，那數字“4”更代表發，她的房間號為401，她對面房間號為400，她右邊的房間號為399，這是一梯三戶的設計，樓層里三戶呈“品”字形分布，潘雪是第一戶住進去的，她住過一段時間了，其他兩戶還沒人入住。

有一天，外面的陽光斜射到她房里，潘雪站在窗臺上，拉開幾扇紗窗門，瞅著山坡上一片野花，她心里非常矛盾，那些花兒沐浴著微風，時不時展現它們的美麗，小蜜蜂在花蕊間歌唱、嬉戲，這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不時，一陣清香撲鼻而來，潘雪心里喜歡這些花香；可是，想到自己臉上那些缺陷，卻又無法去改變，她當然會十分痛苦著，因為，打開窗就見到它們的風姿，眼前那些花枝招展，她受不了不可能接納，不久，她返回了廚房，潘雪便吩咐她老公：“堯伢子，我來切菜，你去把山里那花扯掉！”

“人家想花都想不到呢，好好的扯掉干嘛？”

“不行啰，那些花刺眼，我不喜歡那顏色！”

“去啊，還洗么子手嘍，拔干凈眼中釘比啥舒服，走唄，咯飯我來做。”潘雪催促他去扯掉野花，就打趣地推了老公一下。

趙堯雖有些本分老實，但也是成旺區本地人，或多或少染上些狗性，當年很多女人看不上他，對狗性有抵觸情緒，故然，他被拖到年齡很大了，才和不漂亮的潘雪結了婚。那些年，村里人笑他“氣管炎”，就是妻管嚴的意思，這時，他對她又唯命是從：要得嘛，老婆的事就是我的，咱哪回沒做好哩，好，馬上扯掉就是咯。

她老公轉背下了樓，正往山坡上走了去，潘雪一邊在切著菜，一邊想著些心事，她想，沒有鄰居的生活多么愜意，都大半年了，400與399還沒人住來，感覺自己像住上棟別墅；潘雪知道自己不美，可是女人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她偶爾也照照鏡子，發現自己膚色還白里透紅，自離開那些狗性鄰里，她干任何事情都有條理，身體精神狀況比較好，更重要的是，她夜里的睡眠很香，因為，那些遠方的鄉鄰死敵，漸漸被她遺忘了不少，潘雪最高興的事，是她腦海里還沒有周邊敵人，她明白，有些敵人一旦揮之不去，弄得不好會精神問題。

所以，潘雪對周邊住戶非常警惕，她很像一個偵探女人，對周邊人格外敏感多疑。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有一天晚上，她在小區廣場上溜達，發現399房間有燈光，潘雪的心一下子被繃緊，她知道來了個新鄰居，她快速回去跟老公商量，于是，趙堯對她說：我才看到了，好像一對老年夫妻，399才來的，還沒關門哩，你先去了解一下。

潘雪換上件新衣服，噴上了一些香水，朝旁邊399住戶走去：“老板你好，什么時候搞裝修啊？”

上了年紀的婦女反問，你是哪位？

我是旁邊401的呢，你家干什么的呢？潘雪朝老婦人笑了笑，看她老態龍鐘的，滿臉都是皺紋，一個阿姨級別的女人，對潘雪來說，可以不屑一顧，固然，她話語類似干部調查的語氣。

“坐坐吧，咱們來自外省，咱以后的鄰居，多多照應下，來來來，聊一聊嘛！”399老婦人客氣去泡茶，她邊端茶水邊說：要是裝修好了可干凈多了。潘雪看她另一間房里，有個老頭在抽悶煙，因此，她還是要調查下去：阿姨你家條件應當不錯哇，把裝修搞高檔點噻！

“哎呀，好個屁呢，那死老頭原是醫生哩，本來好好的工作，他要出來，如今跟老娘開小店，你說會有多少錢不。”老婦人對別人沒心機，直接告訴潘雪家境不咋的；過了一會兒，老婦人又問了問她：“小姑娘，以后咋稱呼你？”，“就叫我401吧，我以后也叫你399，咱這邊都這樣，房號就是主人稱呼，我姓潘，也可叫小潘呢，好呢，來日方長，好晚了，以后再聊。”潘雪就最后補充一下，初次交流不宜太多話語，她回家跟老公分享，她覺得這次串門暗訪很有成就，經她幾句試探性調查，399戶已和盤托出，看得出，男主人沒多少錢，女主人更沒什么顏值，潘雪認為，這戶新來的鄰居，還不會讓她精神上痛苦。

那老婦人見潘雪走后，她輕輕地關上了門，她把剛才新鄰居來訪的事，全部跟老公匯報了，她老公只是輕聲說了句：你懂的呀，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三個重陽才算貓。他的意思是，鄰居之間需長久相處，才能發現些人性，幾次交往算不了啥，時間久了，才會真正看懂人心，因此，那老婦人嗯了一聲后，對老公憋出了幾句話：那也是噢，剛那401女人，咱仔細看過，是有傷疤的女人，她眼下有塊大的瘢痕嘍。他有些堅定的回復：“多半是別人打傷的，有些痕跡一輩子難褪去！”，他原是醫院的老中醫，主要負責看精神問題，所以，他對他老婆說，以后還是想去醫院，即使年齡大了些，很多醫院還是要他看病，名氣和實力還在的，他說他不愁沒有工作。

新來的399住了一段時間，有一次，那老婦人也去了廣場，想呼吸些新鮮空氣，當年，又狗城的綠化率很高，廣場周圍栽植了各類樹種，即使夏天酷日當空，廣場周邊如同天然森林，蔽日遮天，終年涼風習習，成了小區業主的聚聚地；她那次首先看到了，那個有傷疤的女人，所以，老婦人主動上前跟她握手：嘿嘿，401你好，還真是碰到了。阿姨好，對方伸出手答著，接下來這對鄰居，并排坐在長條麻石上，潘雪先開口問她：“你住上一段時間啦，感覺環境咋樣哩？”，“好好好哩，白天夜里都安靜得好，你回家開門都沒咋響聲，家里人少吧，這點很好呀，妹子你結婚了沒？”

我老公外出打零工嘍，少錢的家庭不都咯樣？就帶孩子過單身日子噢，哎呀，這年代啊，錢少的男人結不結婚差不多咯，他一年只回來幾次，咱門鎖不必用力就關上咯，不需要用力抨啊，是吧，但我們進進出出的呢，你那邊真聽不到門聲？潘雪想再次確認，她明白，門鎖還是開發商裝的，質量跟紙張差不多，哪能禁得起用力抨呢，再說，一對貧困老丑夫妻住此，用不著咱暗害挑釁的。399那老婦人點著頭，再次回復401女人：是呢，很好呢，聽不到門聲哩，咱為你家點贊！

又是幾天過去了，那老婦人也數落起老公，責備他不去看病，說家里收入越來越少，還帶了個小孫子的，負擔越來越重了，他老婆還說，幸好她的大兒子很有錢，給了父母一筆費用，不然日子難熬下去，老中醫把她的話聽了進去；幾天之后，他去了成旺區人民醫院，被安排在二樓的精神科，這位老中醫屬合同制員工，他剛上任一段時間，已接收過一批病友，大多是找他心理咨詢的，當然，也有少數精神病患者，被家屬帶去尋求治療。

有一次正好是星期六，趙堯可能放假了，潘雪下樓幫老公提東西，孩子學校又得交錢了，她打算去娘家借點錢，然而，他這次回來很及時，趙堯當即摳出幾千元給她，潘雪好久沒見到大把錢了，鼓鼓的錢讓她心樂著；那時，又狗城物業在電梯上，貼了告示說停電了，她只好選擇走樓梯間，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門口，看到對面400房開門了，里面幾個裝修工在策劃，潘雪心里所有的快樂，像冰水一般頓時凝固起來，對面鄰居家庭情況怎樣？女主人又長得如何？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就在心頭猜測、懸著；等她老公剛上樓到家，才放下手中的東西，這夫妻倆緊急商討這事兒，就是關于對面那戶新鄰居，確實讓那對夫妻焦慮，最后決定，這次由她老公去打聽，因此，趙堯開門直接去了對面：“這房你們買下了？”

幾個裝修工見趙堯客氣遞煙，還幫他們點著火，幾個人就停下來跟他聊著：咱們搞裝修的哩，哪買得起咯房子呢！

你們老板很有錢吧？趙堯大聲地問他們，躲門后的潘雪也聽到了。

做大生意的嘍，打算拿百把萬裝修咯！其中一個告訴他，這時，潘雪開門也去了對面，見老板還不在，她小心翼翼旁問他們：“你們老板既然很有錢，老婆肯定很漂亮吧？”，另一個裝修工接過話茬兒，他立即告訴她了：準仙女哦，我還見過幾次啊，比老板好像細了幾十歲，但話說回來，老板也顯年輕帥氣咯！

還有一個裝修男人，抽著煙振振有詞：“又狗城最大的老板嘍，我親屬還不知嗎，絕對的大富豪，他有多處房產呀，哪不富麗堂皇的，金屋藏嬌稀罕么，幾人能跟他比不？”，最后，又一個男的打個圓場：山外有山，樓外有樓，有金錢美女的人多著哩，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知足，莫比莫比咯。

此刻，潘雪拉起老公出去了，馬上，聽到401的門一聲巨響，幾個裝修工揉著耳，正罵著，日他娘的，有神經病吧，原來，是趙堯在故意用力抨門，看得出來，他對400的那種無奈與恨，骨子里永遠無法消失；當時，夫妻倆悻悻地回到屋里，趙堯發現潘雪流下了淚，他明白自己老婆，可是，她心中的恨跟他不一樣，他恨400太有錢比低自己了，而他老婆呢，恨那對面仙女的存在感。

關于對面400住戶優秀的事，趙堯跟潘雪思考了一整天，要撥掉對面那眼中釘，想了想之后覺得，可不像上次扯掉那花輕松。于是，第二天上午，趙堯對老婆談了些看法，問起了潘雪：昨天咱們出來后，對面裝修工罵人你聽到沒？

“是呢，要日咱們娘呢，罵我們有病，是你抨門把他們耳朵快震聾啦，呵呵，他們那邊才開口罵人！”潘雪確認聽到罵聲。

“老婆，咯好事呢，起到效果啦，以后400住進來了，咱們可這樣抨門，泄去我們的恨，你覺得呢？”趙堯出了這個鬼點子。當初，他老婆還是有些擔心，提出一些建設性意見：對面投訴報警咋辦呢？她老公認為，是安全沒事的，讓她以后放心抨門：沒事的嘍，但不要每天抨，不要反復去抨，進去啊，或者出來時，用力抨一下就行，對面會受不了的，不要天天抨怕對面錄音，物業和派出所容易對付，來了，反正咱們不能承認，沒規律性的抨門，沒抓到咱們現場，就沒證據，我們還可倒打一耙，咱們開門關門都不行了嗎？那買房子有屁用呀，派出所沒辦法的，老婆你記好，以后照著做就行啦，400經常被咱倆擾，受不了的，投訴報警沒個屁用，那樣有錢沒地方住嗎，400必會離開的！

潘雪打量了一下老公，從他慰籍中找到了方法，這回她覺得他有點腦筋，既能暗害挑釁400，還可以逃避些打擊，這對夫妻是鐵了心，要故意用力抨門擾對面，想把心中的恨泄去，全得靠401那張門了，哪怕經常換門鎖都值得；隔了幾日，潘雪又想出了新辦法，于是，她又在叮囑趙堯：“老公，那些裝修工吹呀吹的，說400是什么仙女，咱家裝個智能貓眼唄，就算派出所來人，咱扯掉數據線就可，很難發現咯，咱躲在房間里，看400妖精婆到底多美，對面出出進進全在掌控中不好么！”

“要得要得，老婆想得周到，咯是只好辦法，那花不了多少錢，看看那富豪出出進進也好。”她老公同意裝個監控，就裝在門的貓眼中；于是，在后來的幾天中，趙堯請來了安裝師傅，選擇高清分辨率攝像頭，實現無光環境下的夜視功能，能清楚地保留暗處細節，還帶有音頻功能的那種，輕松地監控樓層里動態，而門外樓層里的人，根本不知貓眼是監控系統，實際上，走廊上全部看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對面的400，一言一行都被了如指掌，其實，401監控周邊鄰里屬違法，可是，這法盲夫妻全然不知。

那個有明媚陽光的午后，400的裝修早已完工，這時，一個中年男人上了四樓，他面皮比較白凈，全身穿著名牌服飾，白嫩的手腕處纏了只高檔表，金光閃閃，他腋下還夾著黑皮包，像紳士一般的那帥哥，先打開了400房門；不一會兒，貌若天仙的女人上樓了，看得出來，那女士年齡不大，嬌好的面容配上豐韻身段，這一切讓潘雪全部看到，潘雪相信現實中的她，比監控視頻中還要美，那些裝修工沒有說錯，她把監控的這一切，當場轉給遠方的老公，趙堯知老婆傷心地氣哭了，就安慰了潘雪幾句，之后，叫她那樣去泄私恨。

后來的一段時間，對面400那對夫婦，在自己新房居住下來了，有一回，仙女正在大廳看電視，中年帥哥在廚房做菜，對面突然一聲巨響，差點把這對夫婦耳朵震聾，原來，是潘雪剛回到她門口，忍不住想起對面仙女，想起自己的疤痕，以及她那些缺陷，她越想越煩，所以，莫名其妙的恨，驅使她關門時故意用力抨；400那對夫婦商量后，本著先不傷害鄰居原則，仙女叫老公去401提醒下，然后，她老公輕輕敲401的門，潘雪開了門后，400中年帥哥對她說：“老板娘，你好，我是對面鄰居，剛好大的抨門聲哩，以后關門能不能輕點？”

“冇搞錯吧，樓上樓下都有人，我們家冇抨門呢！”潘雪對他面無表情，冷冷地回復著，馬上又把門關上了。她在房間想，老子抨自己的門咋啦，自己娘家就在不遠，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怕誰？她回憶剛剛一幕，明白了，剛那男人操外地口音，看來，住戶400都是外地人。

399的老中醫偶爾也回家，那次潘雪惡意的抨門聲，旁邊的老婦人也聽到，只是隔401住戶稍遠點，也沒有對著正門，聲音相對會要小些，但是，老婦人能判斷出聲源，她后來告訴老公，說401抨門擾民不太好。有段時間，趙堯所在的私人企業，業務量越來越少，廠里沒多少事干，他被裁掉回家休息了，潘雪很長時間沒拿他錢了，本來不富有的家庭，經歷那次失業潮后，大多夫妻關系緊張，心情彼此都不太好；不知多少回了，401夫婦進進出出時，總得隔三差五故意抨門，進去之后就不承認了，騷擾其他兩戶鄰居，已成為401常態化了。

都說，鄰里低頭不見抬頭見，399老婦人負責生活，星期天老中醫放了假，他跟老婆去下面市場買菜，哪料，老婦人后面傳來一聲問候：“399噢，你也來啦！”，“還是小潘哦，你撿菜葉干嘛？”老婦人捂嘴笑了笑，“喂雞哩，娘屋里送來幾只雞。”潘雪臉上有些微紅，她知道自己在撒謊；她心想，不還是因趙堯失業，娘家看她鍋里沒東西煮了，才給了她幾只雞，地上菜葉只是老了點，洗干凈下鍋同樣能吃，趙堯配吃新鮮菜不？對目前境況來說，能吃飽不餓就行了，哪還有格講究新鮮感？

那老婦人牽著老公的手，指著潘雪對老中醫說：她叫小潘，旁邊401的。老中醫馬上回答：這女的容易記噢，嘿嘿，記她眼下疤痕就行；老婦人想起住戶401，經常性抨門擾民，她又返回去跟她談談：“小潘啊，咯是我老公，叫他謝醫生就是，想跟你談件事，現在方便嗎？”，潘雪把菜袋子放到一邊，很快地連續說著：沒事沒事，沒事的，咱都難得見幾次！

于是，三人坐在菜市場板凳上聊，399老婦人先側面問她：“咱們樓上有鬼，隔了幾天，就聽到有抨門聲，開門一看人都沒見著，你屋里沒抨吧？”，潘雪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隨即，她就馬上否定了：“沒啦，沒嘍，樓上樓下抨的吧！”。老中醫才不信她鬼話，醫院精神科室的醫生，心理學夠精了，他心里十分清楚，聲源是401方向傳的，老中醫心理咨詢幾十年，懂得與病人談話技巧，于是故意引蛇出洞，他這樣問問她：“可能是你對面400抨門吧？”，潘雪似乎找到了心靈救世主：“謝醫生你有眼光，可能唄，400調子好高吶！”，“真的嗎？可咱沒見過，你說說！”老中醫邊回復著，邊示意老婆去買瓶水。

頓時，潘雪臉上沒有點笑容，把心中對400的恨，咬牙切齒告訴謝醫生，她把那天詢問裝修工一幕，全部說給399夫婦聽了。最后，她對老中醫拋出了話：“謝醫生啊，一來我們家沒抨門，就算咱家抨門，也不是針對你們家，400太傲慢嘍，才認識就什么仙女呀，什么大富豪的吹吹吹，那么有錢住這干嘛？”

“你這就不對啦，小潘啊，年紀輕輕要懂理，說400夫婦一個是仙女，一個是富豪，這話不是400夫婦自己說的吧，那是裝修工評論呀，怎么能叫吹吹吹呢？怎能把裝修工言語歸咎于400傲氣哩？至于400是不是仙女富豪，咱399不清楚，就算不是仙女富豪也沒調子高啊，以謝醫生多年臨床經驗勸你注意心理健康，鄰居不奢望很友好，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不被愛不傷害為最好，你說呢？”謝醫生心知肚明，看到眼前有傷疤的女人，他發現，她心理上的認知有錯，沒人幫她及時糾正，讓自己整天煎熬度日，精神內耗很嚴重；他想，百分之百是她家抨門，她心里的焦慮與抑郁，目前來自對面的400，若不及時調整心理問題，這傷疤女人可能分裂。

潘雪沒有自知之明，于是，對眼前的謝醫生拋下一句話：哎喲喲，你那邊影響不大，管咯多干嘛啰，我說了，就算抨，也是抨咱家的，沒針對你399就行啦，別別別，都別啰嗦了；老婦人聽了潘雪的話，臉感到有些紅了，必是她心里在氣憤，覺得那疤痕女人無可救藥，此時此刻，專業的謝醫生開導她，是懷著關懷的鄰里之情，她還不知自己斤兩了，都一副不可一世的嘚瑟，固然，她拍了幾下謝醫生：別啰嗦了，老公，走啊！走啊！

后來，潘雪夫妻倆仍我行我素，只要見到400貓眼有亮，這對夫妻恨從心起，經常性故意抨門擾對面，頻率一般幾天抨一次，有時是潘雪抨的，有時候是趙堯抨的，抨門的聲音有時很大，有時稍微小點點；的確，對面的400夫婦受不了，想想唄，突然一聲巨響，沒規律性地襲過去，確實挺被驚嚇的，幸好家里沒有小孩，400沒上門毆打401，算是給足了對方面子，當然，打架更不是解決擾民辦法；因此，400忍無可忍報了警，直接指責401故意抨門，可是，出警的那幾個人員，也是成旺區本地人，而401拒不承認抨了門，潘雪仗本地人的勢耍賴，像見了祖宗似的潑辣起來，因此，她當著警察倒打一耙，大聲對著400謾罵：“瞎了眼吧，老子屋里從沒抨過，死妖精有神經病不？”

最后，警察從401屋里出來，又去了400房間，接著，警官對400仙女解釋：美女呀，目前沒足夠證據，不管報多少警，沒證據我們不能抓人，我們剛做了401工作，鄰居之間都注意點，我們只能這樣，有什么好的建議，可以跟我們提，你們可以錄音嘛，盡量協商解決，總的來說，不能動手打人，可以跟物業反映下！那時，400仙女的富豪老公反問：“警察叔叔，咱們不是聾子，聲音是401發出的，你看那女的好兇，罵我老婆死妖精，有神經病，實在沒理她吧，你們要好好教育，再說，401抨門沒規律性，咱怎么錄音咯？錄了音還可狡辯，她會說聲音是樓上的，有病的是401呀！”，其中一個警察在表態：我們會加強安全教育，至于素質嘛，都懂的，爭吵沒好嘴，罵人倒普遍現象嘍，冇造成大的影響，也不好辦，當然啰不罵文明些，那肯定好樣的，不過呢，說故意抨門冇得直接證據，就算你看她抨了她進去都可不承認，咯是沒辦法的呀，不只是我們沒法子，可能誰都不好辦，我們亂抓人也違法哩！次日，旁邊的399老中醫，也對401抨門擾民投訴了，當然，又狗城物業人員，大多也是本地人，不少人鬼里鬼氣的，就喜歡兩邊看熱鬧，過了幾天后，物業給老中醫業主，就這樣回了電話：“你好，經物業上門核實，沒證據證明401抨了門，正常的生活響動不可避免，希望你提供證據，我們物業只能溝通，不能對401怎么樣，若擾民聲實在很大，你可以報警呀，請互相理解。”

到后來吧，那個潘雪已懂得，自家被兩戶鄰里都不愛，呆著自討沒趣的，但她到處逢源后，感覺到，樓上樓下沒富豪仙女，從而，401女人又躥至樓上，與很少交往過的業主，去說400和399的閑話，污蔑這個有病的，那個又如何傲慢呀，心理不陽光啊，她把那仙女誣為臭美，還什么呀，說她可能做小姐的；樓上住戶發覺她像長舌婆，也不怎么搭理她，然后，潘雪又跳到樓下住戶家，說她兩戶鄰居的不是，見人就誣400仙女有神經病，時間長了，她樓上樓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后來潘雪去敲門，樓上樓下懶得開門，知道她是去說鄰居壞話。

投訴報警過去好幾天了，對受害的兩戶來說，都沒有取得解決效果。幸好有那么一次，400與399在電梯里相識了，出了電梯后，富豪與老中醫在廣場上交流，關于401故意抨門的事，兩個大男人談了不少，彼此之間，吐槽了報警投訴的無奈，在他們的心中，明白了投訴報警沒用，只能團結一致想別些方法，固然，399與400這兩戶，互相留下了聯系方式。

到了后來，399還來不及搞裝修，那次疫情又來了，又狗城發現幾例陽性，并被全區通報，該小區連續關了好幾天，任何人不能外出，每天有人上門做核酸；那時，401的潘雪正開門做核酸，400那仙女正下樓接快遞，潘雪見了仙女就生恨，她那類似棉簽的采樣拭子，正被醫生抵在咽喉處，僅幾秒鐘的時間，都忍不住說仙女壞話：“醫生呀，你看，那死妖精有神經病哩！”。哪料潘雪這句話，被等電梯的仙女聽見，那核酸醫生也是本地人，潘雪想拉本地人奚落仙女，可是，醫生都嫌她嘴巴厭，并當場呵斥潘雪：咯緊急關頭，你做核酸說什么閑話，人家都沒理你呢，戳傷喉嚨不怪我么！

仙女取了件回到家里，跟老公說了被攻擊的事，她的富豪老公安慰道：“親愛的，莫生氣，就只丑八怪噻，聽399老中醫的，咱們忍段時間，中醫大哥跟我說過，他有辦法治401的，叫我們等等，忍一忍，他到時會聯系我。”

春日漸漸地來臨了，大地又換上了新裝，一年又隨便過去了，但是，潘雪臉上的愁苦從未離去，她那如同苦瓜皮的臉上，飄零著幾根枯黃的發絲，卻無法遮掩那塊疤痕；潘雪又站在陽臺上，看著被扯掉的那些花，又陸陸續續長出了，她心中的疼痛無法愈合，她又安排電腦旁的趙堯，去扯掉刺眼的花兒。不過，對面400那仙女，勝過所有的鮮花，天天開在她的眼前，才是潘雪永久的痛，她這些日子瘦了很多，肌膚黑了不少，沒有了往日的滋潤膚色。

自被鄰里投訴報警后，401不但沒有改進，反而覺得本地人能得逞，潘雪與趙堯倆，還是一如既往地暗害，想抨門的時候就抨，想怎么抨就怎么抨，對面富豪與仙女的不安，才是他們心中的成就感，就那么兩個字：有狠。399與400對401恨之入骨，還不能上前毆打，又丑還窮的401，更像一條瘋狗，得寸進尺，依然在樓道肆無忌憚；這次，老中醫作為一名教授，有著豐富的精神心理學，他想，他的職責是救病死、扶傷殘，但他這一次逆了心，中醫大哥認為，有些人過丑的靈魂，不宜配有健康的心理。

老中醫從沒放棄對潘雪觀察，發現她的病情在加重，看到401仍不知悔改，公安和物業都沒辦法，固然，老中醫下了一個毒招。他先告訴自己老婦人，401對399沒有敵意，是因為老夫妻沒錢沒顏值，不值得被401看得高；所以，他決定要兒子兒媳，先來又狗城居住，住上一段時間就行，因為，399的兒子與兒媳，跟400夫婦一樣的，都屬于富豪配仙女，于是，老中醫跟400聯系了，叫富豪帶仙女過來開會。

組織秘密開會的這天，401正好外出有事了，于是，399老中醫一家人，與400夫婦共進午餐，兩對富豪仙女攜手合作，會上，老中醫作了部署，按他的步驟實施：

第一步，我戶399即將裝修，400把原裝修工全部請來，401必會過來打聽，教他們重復以前回答，到時具體由我培訓。

第二步，我兒媳與400仙女，唱我自擬的一首歌《我們是仙女》，經常在樓道里唱，401在家時歌唱，晚上不能超過12點。

第三步，我兒子與400富豪，唱我自擬的一首歌《我們是富豪》，經常在樓道里唱，401在家時歌唱，晚上不能超過12點。

會后，兩對富豪仙女練習歌曲，同時，400把原裝修工叫來了。于是，謝醫生吩咐裝修工：“你們對401堂客們還有印象嗎？”，幾個人齊聲回復：有傷疤的神經病咋不記得？老中醫笑著答復他們：那就好，如果那神經病來了，向你們打聽情況，你們要說原399業主走了，新來的業主呀，又是富豪仙女的，必須這樣講，知道了嗎？那幾個裝修工抽著煙，有的人在點著頭，其中，有一個最風趣幽默，他戴頂紅色的安全帽，回答得非常有巧妙：那只神經鬼啊，日她娘的，原來還是怕富豪與仙女哦，哈哈哈，到時咱們慪死她，爹爹你放心就是；隨后，400富豪開幾百萬的奔馳，把老中醫送到醫院去了。

潘雪正去窗邊晾衣服，一只鳥兒飛了過來，停在了她家的窗外，還對她嘰嘰喳喳，因此，她順著鳥兒的視線，無意識地瞅瞅樓下廣場，然而，讓她看到了上面那幕，即，富豪開車去送謝醫生；在潘雪的心中，又生出些無限的恨來，她思來想去，對待這般壞人就得抨門，她為家里做法從不后悔，特別是，只要自己見那妖精婆，好想一口吃掉她呢；趙堯失業在家后，好在會干活較勤快，才避免挨潘雪的數落，他做飯洗衣服拖地，都表現得非常滿意，潘雪也只是管吃和睡，更懶得管他賺錢的事，反正都窮習慣了，沒吃了就往娘家跑。

趙堯從監控系統看到，旁邊399正打開門，有幾個人在搞裝修，說不定又換了業主，很快，他把這消息告訴潘雪，她心中又多了一份疑慮。于是，夫婦倆又去399打聽，潘雪就問那些裝修工：師傅你們好，那醫生老頭走了嗎？一個裝修工告訴她：走了哇，房子賣出去了！“意思是新搬來的業主，對嗎？”她又想再次確定，她老公在旁邊插話：咯裝修打算搞幾十萬吧？幾個裝修工一齊說道：又是大富豪呀，裝修起碼得上百萬吧！那有傷疤的女人，最擔心399又來仙女，她試探著問那些男人：老板是單身狗嗎？這時，一個裝修工聽了不舒服，就諷刺起401女人：“人家生得很標致，臉上一個痣都沒有，更沒有蓋章呀，大富豪選的小鮮肉，咋不美若天仙哦！”

401夫婦不識趣自不量力，轉身又回自己房間，突然，裝修工聽到很響的抨門聲，幾個人在大罵401夫婦，并議論紛紛起來：狗日的，遇咯丑八怪，窮光蛋的，倒霉，還一副狗模樣，真八輩子倒霉，蠻不帶愛相咯，確實夠討厭。然而，401夫婦在房間萬分痛苦，趙堯低頭沮喪著，潘雪又一次哭出聲，他們在想，眼前僅一對富豪仙女，都叫他們日夜難眠了，從來沒有過完整的人生，干任何事心不在焉，長年累月想除掉，眼里那些釘子，可現實又是如此殘酷，面容日漸消瘦，何況不久的將來，兩對富豪仙女輪番上陣？特別是后來，當399在裝修之后，401從貓眼監控中發現，男主人魅力非凡，全身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大富豪，后面的妞兒小鳥依人，五官身段如同天使吻過；有一次，潘雪想到自己的克夫相，永遠除不去的疤痕，想自殘死了一了百了，但那回被老公發現，搶了她手中的東西。

窗外的那些花花草草，年復一年，春風吹又生，可是，人們生命的輪回，就短短幾個秋，不過眼前云煙如此；然而，401夫婦還想爭什么？他們越來越故意抨門，越來越恨周邊兩戶，沒完沒了的憂傷，在虛偽的有狠中煎熬，是成旺區本地人劣根性，可是，有多少人能去讀懂？

被騷擾難堪的400、399，按老中醫步驟進行著，只要401家里有人，要么一對仙女，要么一對富豪，要么富豪仙女都上，會在樓道里唱著那歌，他們把小喇叭掛窗邊，隨著歌聲優美的旋律，他們還扭著曼妙的身材，這一回，她們在唱《我們是仙女》，歌詞內容如下：

 

都說我們很美麗

那是上天的安排

我們不把美自稱

不跟別人去比美

你丑你美是天意

只能把天去埋怨

莫把我們當敵人

我們從沒夸自己

他說我們是仙女

你恨我們不應該

 

那對仙女把歌唱了多遍，當她們要休息了，那對富豪又接著歌唱，不過，他們唱的歌為《我們是富豪》，歌的旋律曲風不同了，歌詞內容如下：

 

我們以前同樣也很窮

摸爬滾打已多年

吃過不少苦流過不少汗

逢改革開放好機遇

我們以勇氣前行

如今人家夸我們是富豪

可你從來沒想過

我們沒亂花過一分錢

我們從沒認為過

我們很有錢

你又何必把我們怨

你恨我們是不是有點冤

 

潘雪夫婦在家里監控全部，他們有時在房間罵人，那場沒硝煙的戰爭，只是隔著一扇門，連日過去了，周邊的富豪和仙女，經常在樓道里唱歌，讓401更加憤怒起來。再后來呢，潘雪出門見富豪仙女，必以當面吐痰挑釁，她知道她是本地人，外地人不敢輕易打她，地方保護主義還有點點，她可以把她的狗性，隨心所欲地展現出來；當然，潘雪也沒有閑著，她對富豪仙女唱歌，也曾投訴報警過，派出所和物業表示：晚上12點前，都屬于正常時間段，只要沒影響居民睡覺，任何人有娛樂自由，同樣管不了的，總之，鄰里溝通很重要，不能隨意打架斗毆。

過去一段時間了，401抨門暗害挑釁，越來越猖獗，據說，門鎖都抨壞多把了，同時，400那位富豪業主覺得，樓層里唱歌效果不大，對方還是在發神經；于是，他給老中醫打電話，老中醫仍然在囑咐，要他們再堅持一段時間，謝醫生說，401可能要出大事了，富豪仙女還得繼續下去，他們堅信老中醫，畢竟人家，曾赫赫有名的專家。

到了后來的潘雪，越來越喜歡照鏡子，有時，對著鏡子經常傻笑，不過，她頭發也很零亂，目光開始有些呆滯，要么半天不說話，要么，把趙堯罵得狗血噴頭，還有一次，她親屬帶來一小孩子，趙堯擺了幾個蘋果，潘雪去跟小孩搶蘋果，板著面孔對小孩又罵又打，果然把那孩子咬傷了；另有好幾回，潘雪回到了娘家，她跟鄉鄰訴說，說她被400和399控制，那兩戶人家想要毒死她，她說那些鄰里在跟蹤她，監視她所有的生活，她回娘家避避難；更讓娘家人懷疑的是，潘雪有時指著天上，很兇地大聲在罵著誰，她娘家曾問過趙堯，是否與別人發生矛盾，他說沒有大吵過，如今，感覺潘雪與以前不同了，語言支離破碎，上句與下句沒邏輯性，對親人完全失去情感反應，總是說她自己是富豪，她才是七仙女之一。不過這一回，潘雪的言行舉止，引起了娘家人重視，固然，娘家人決定帶她去醫院。

又是一天的上午，醫院門外下起了雨，還時不時電閃雷鳴，后來，醫生還沒有上班，潘雪跟娘家的大媽，都在醫院候診大廳等，便出現了開頭那一幕，這時，來心理咨詢的人多，預示老中醫那天會很忙，他過大廳看到黑壓壓人群，無意識中發現，一個有傷疤的女人，站在隊伍中一臉憂傷，他走近看了看她，沒錯，她就是401的潘雪，對謝醫生來說，并沒感到太多意外，她真有勇氣還是來了；謝醫生看完了一個，又進來了一個，大約到下班時間了，潘雪娘家的陪護人員，聽到廣播在喊她號，就帶她進去見醫生，謝醫生對潘雪笑了笑，表示以前認識過，哪料，在潘雪零碎的記憶中，還是認出了他，但她不再是友善招呼，而是怒眼圓睜，對老中醫一臉兇光，然后，指著謝醫生大吼：就咯雜種要毒害老子，你在罵老子嗎？我是401仙女，老子才是富豪哩，快點吶，把400那妖精婆叫過來，看老子的，嗚嗚嗚……嗚嗚，不搞死她老子畜牲養的，嗚嗚。潘雪雙手插著腰，時而又哭了起來，接著，她搶走醫生的杯子砸了，謝醫生只好叫保安控制她，陪護也在控制住她，穩住病人的情緒后，老中醫才叫陪護過去，因為，他對潘雪病情很了解，看到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后，謝醫生叮囑她家屬：

第一點，這是最重要的一點，要患者馬上離開又狗城樓層，她對面的400住戶、以及旁邊的399住戶，都是特別優秀的，她不能平衡自己心理，而又無法達到或超越，固然，表現出些自殘行為，比如，故意用力抨門等，這是損壞患者大腦的直接根源，必須要她盡快離開，樓層里的富豪仙女，才是她心靈處的傷疤，但不能去怪別人，而是患者本身認知問題。

第二點，患者已出現幻覺、妄想陽性癥狀，還有情感淡漠癥狀，若治療不及時，還可能導致自殺傾向，目前，主要靠阻斷D2受體，必須服部分的藥物，先開點氯丙嗪、利培酮試試，這類藥副作用少，但她可能有點錐體外系反應，比如，僵硬、震顫、遲發性運動障礙、總是想昏昏欲睡，如有上述現象，多屬于正常的，一般來說，按說明劑量服應當問題不大。

潘雪的娘家人作為陪護，對老中醫表示感謝，此時，老中醫對她眼下疤痕，還是有些不了解，因此，謝醫生再問著陪護，她臉上那傷疤怎么回事呀？她娘家人一五一十告訴他：

跟你醫生說呀，我咯妹子其實又老實死了，但她嘴巴特別刺人，就是特別討厭呢，我們娘家人都不咋喜歡。讀書的那些年，潘雪出過回大事的，她同桌同學非常漂亮，我雪妹子天生臉骨沒長好，五官也不怎么端正，可能她從小有自卑感，但她又不希望別人好，自己分明不及別人就算了吧，接納別人優秀并不難，但她是做不到的；有一次那美女同學跟別人吵架，我咯潘雪好蠢的，反而幫別人說話，不幫自己的同桌，同桌講了她一句，關你屁事；可能她對美女同學恨，就那么一句關你屁事，實在無傷大雅，多大的事啊，跟美女同桌有神經病扯不上吧，再說呢，本也是我雪妹子的錯，可她在班上到處污蔑那個美女同學，跟很多人說她有神經病，想不到她同桌談愛了，美女同學后來對男朋友訴哭，她男朋友是高年級的，相當的殘忍，當時正在呷飯，他見了我潘雪就是一碗猛砸下去，朝潘雪臉上砸過去的，擊正她眼下臉部，瓷碗都碰破了，可見用了多大的力呀，幸好沒砸正眼珠，我潘雪當場昏迷，當時流了不少的血，可能傷口面積大，沒及時處理好吧，中途幾次感染過，還有紅色硬結小肉瘤什么的凸出來，像有增生的現象，傷口不平整有疙瘩一樣的，加上她格外喜歡喝茶，后來整塊疤痕再沒有恢復正常顏色，她同桌家里出于人道，給我妹子賠了點錢，當然也道了歉。謝醫生啊，是我們屋里冇教育好，也冇資格教育好她，當年，我們成旺縣鄉村風氣不算好，為農田菜土狗傷人牲畜被盜等等鬧矛盾不少吶，吵架斗毆是常事啊，大多人反面教育孩子要惡些要講狠，不要去講什么良心，事事不能呷虧要做第一霸，哪怕一句話虧都不放過，不要講風格品德，就是要惹人討厭，以為別人就會怕咯，以為咯就是狠就是強，反正唄，屋里不能有一個境界美的，認為那是弱，卻冇想到孩子們缺本領天賦，自身生得差弱，大了只曉得嘴巴厭，把很丑的靈魂當強狠，真正實戰起來，又是倒地哭鬧又是報警的，弱弱的何以霸天下？謝醫院呀，要是大家都向文明靠攏我妹子不會有今天，你看她病得咯樣還那么兇的，心理卻那么脆弱，說明我們的教育錯了，害得孩子們傷疤難以愈合，況且，我們祖輩讀書少了，傷天害理的事沒少干，像我潘雪的父親吧，他搞別人不贏，還要到處講講狠，就一條狗性蠻討厭的，搞不贏都要暗害偷盜，不愿承認自己弱，后來硬是被亂棍活活打死，都幾十年過去啦，兇手至今不明，我妹子呢也是受殘留狗性影響，沒什么姿色還死死要面子，硬是要拿自己去比別人，比吧，比出了如今咯只報應，哎唷唷，對不起被她禍害過的鄰居，放過我潘雪吧，也是我一坨肉哩，看她咯樣子又作孽的，嗚嗚嗚……嗚嗚，沒辦法呀，謝醫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拜托你幫……幫她治好……咯精神病。

老中醫習慣性搖了搖頭，他仔細聽完后，心里在表示同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過，謝醫生出于良心發現，短暫的鄰里之情，及娘家人哭泣哀求，也不好再計較401女人，然后，又幫她增加帕羅西汀、阿普唑侖藥物，另外，還開了一副斷根中藥；事后，謝醫生告訴她陪護：按我要求去做，問題應當不是很大吧，恢復會要快些，一定要離開鄰居400、399，盡快遠離又狗城，按時服好藥，完全恢復很有希望的！潘雪娘家人跪下磕頭，老中醫把陪護扶起，送出了人民醫院大門，只見陪護后面的潘雪，還是兇光畢露對著他。

幾個星期過去了，老中醫很少去又狗城，他一直在醫院住院部；又是一天的午后，謝醫生剛剛下班后，給400富豪打電話，鄰居你好，401應當離開了吧，對方回復，離開了，房子都空著哩，咱們的英雄哥啊，你牛皮，按你的做沒錯，是你使的辦法嗎？老中醫回答著富豪，對對對，我叫她離開的，401女人出了大事呀，對方又問謝醫生，哥啊，咋啦？

謝醫生告訴400富豪：401女人叫潘雪，咱住399那段時間，發現她心理有問題，這種病見多了，最后結局多是分裂癥，潘雪來醫院了，她的精神病，是被你們富豪仙女嚇的，不離開你們啊，她遲早可能自殺，所以嘛，我叫她盡快離開，至少呀，能撿回一條狗命。

這個時候，400富豪馬上糾正，于是，他這樣對他說：大哥呀，咱們沒跟401比，我們沒嚇唬401吶，蒼天有眼，又饒過了誰？有傷疤的那女人，那樣猖狂有狠，真想不到她會瘋，原來有神經病的，果然是她哩，嘻嘻嘻，鄰居大哥，放假來吃飯哦；謝醫生忙又補充：你話不無道理，要得嘛，好的呢，來來來，會來的啊。

原來，只要你心中有自我，沒有別人太多的影子，每個人的日子，都有可能會精彩，在我們的生命中，不到三萬天花期，幾個秋短短的。然而，你的煩惱與憂傷，痛苦和煎熬，多是心里藏著他人，總害怕被人家超越，更擔心，將來把你看得很低，固然，久久不能釋懷；可是，別人多活在當下，都幾個逆旅行人，并沒打算跟你比個啥，卻要拿他人比來比去，最后，讓你那顆脆弱的心，留下那一塊塊的疤痕；當我們被傷過后，你才會發現，有些人有些事，在你的人生旅途，大多毫不相干的，都是你跟自己過不去，其實，在你惶恐郁悶中，那些不著邊際的未來，意想不到的人和事，還有各種結局，不少擔憂卻是多余的，只是讓你虛驚了一場。

 

作者簡介：

譚衛明，男，出生于湖南寧鄉小山村，歌手，音樂人，系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等；發行過音樂專輯《雪落無聲》、《了無痕》、《淺唱秋來》、《琴客樂》、《對牛彈琴》、《憶中飄》等；發表過短篇小說《遲來的證明》、《老曹投訴》、《小吳的鞋子》、《花妹！花妹！》、《茄子豆角》等；發表的中篇小說有《阿彌陀佛》、《我是401仙女》、《請叫我小梅》等；另外，長篇小說《百日縣長》，發表于主流文學平臺。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