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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家?guī)X故事

屈家?guī)X故事

——《安邦“壩”業(yè)五千年》

 

作者:周麗

 

【前言】

 

5000多年前,新石器時代。遠古的屈家?guī)X,三面環(huán)山,青木垱河與青木河自北向南流淌。

生命總是逐水而居。兩條河在這里產(chǎn)生兩次交匯,屈家?guī)X遺址各個聚落一衣帶水生活在這里。兩岸炊煙裊裊,紡輪吱吱。

202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公布,先民們在此用石器修建了一項迄今最早的水利工程,揭開了長江中游五千多年前治水文明的神秘面紗。

讓我們穿越時空,讓彩陶說話,讓石器說話,還原5000 多年前先民們前所未有地在此治水筑壩的一段驚動動魄的故事——

 

(一)洪魔

 

且說大洪山南麓、漢水之東的屈家?guī)X遺址,地理環(huán)境可謂十分獨特。它北倚太子山,南望土地廟崗,東擁九條嶺,西抱白木山。自北向南流淌的青木河和青木垱河將屈家?guī)X遺址中心大聚落左右環(huán)繞并產(chǎn)生兩次交匯,而河流兩岸的附屬聚落則向心式分布在這個圓心周圍。從高空俯瞰,其地形地貌背風向陽、藏風聚氣,而核心區(qū)則形如一只伏地吐哺的金蟾,輪廓分明,躍躍欲動,不僅賦予了屈家?guī)X獨特的自然景觀,也為新石器時代的先民們提供了桃花源般的居住環(huán)境。

這是距今約5100年前一個初夏的正午。展現(xiàn)在女孩穗兒眼前的是兩條飛舞的龍,其中一條為她常年所見,呈三面環(huán)繞之勢護衛(wèi)著這里的大小聚落;另一條卻滾動著隱隱的雷聲從那一條的脊背上橫翻過來,慢慢逼近了女孩。兩條墨青色的龍幾乎重疊在一起時,更有一條閃電的龍插在它們中間,將如夜的半邊天幕撕開一個白亮亮的巨大豁口,瞬間又合攏了,只讓匍匐地面的那一條時隱時現(xiàn)露出它的輪廓。此刻,女孩在一處不算很高的丘陵山頭下,抹去額頭的汗水,一次次來到稻田下方細細流淌的泉溪邊,用一頂陶罐舀滿水,倒進已經(jīng)嚴重干裂的稻田里去。她的家,屈家?guī)X遺址的鐘家?guī)X附屬聚落,雖說位于青木垱河東岸的一條支流旁,三面環(huán)山,滿目青翠,可是一到夏季秧苗旺長的季節(jié),便有時缺水到令人憂心忡忡的程度,讓她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她知道,她用陶罐舀水的這條東西向的溪流,其源頭就在那條匍匐靜臥的青龍腹部之下,無論多么天干地旱,一眼碧透的泉水,總是汩汩向外冒出來。泉水常年外溢形成的小溪,經(jīng)過隔岸相對的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個附屬聚落的沖溝稻田,最終流入南北流向的青木垱河,對面西岸就是整個族群的中心聚落,那是她十分向往、渴望跟隨父親經(jīng)常去集會和朝拜的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對面山頭一個半大的男孩在吊白泉察看一番后,遠遠看見了令人心動的她,便有些擔心地沿著溪水邊低洼的田埂向她走來。男孩手里的物件和他的名字相同,他是來巡查沖溝稻田田埂缺損情況的。東北方向黑黑的云團已經(jīng)重重壓過來,男孩不免著急地揮舞著手中的石錛向她喊道:

“穗兒,穗兒,馬上要下大暴雨了,快些跑回去吧!”原來是錛,他是殷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的兒子。

一心忙于舀水澆稻的穗兒并沒有聽見他的呼喊。

“穗兒,穗兒,豆大的雨點已經(jīng)降下來了,快點回去吧!”錛兒一邊察看著附近的稻田,一邊再次催促地向她喊著。

是的,所有沖溝田里的秧苗都十分缺水。他邊看邊想,如果這一場雨能及時降下來,是再好不過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上方一處田埂缺損明顯,好不容易降下的大雨如能蓄起來,會不會漏掉呢?肯定會跑水!想著看著,他便立馬翻跳下去用他心愛的石錛忙活起來。他壘筑、夯打、拍實好這一處缺口,又發(fā)現(xiàn)了那一處......很多有可能滲水漏水的地方,他都不能放過。

“錛,你聽著!鐘家?guī)X附屬聚落最美的花,輪不到你來呵護!”原來是簇,對面鐘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的兒子。

山頭上突然滾過炸雷一樣的聲音,讓錛詫異不已。他抬頭一看,是簇兒,他手里不僅握著一枚和他的名字相同的石器,身上還背著弓,叉開雙腿居高臨下站在那里傲視著他。

“真是可笑啊,是你讓她用陶罐又去給田里的秧苗澆水嗎?我這就阻止她去,省得她徒費辛勞!”簇迎著錛兒的目光退縮了一下,轉(zhuǎn)身跳下山坡,果然往穗兒先前給秧苗澆水的地方跑去。

錛兒的目光越過他,定睛細看,他所惦記的人剛才還在那地方——現(xiàn)在卻沒有了她可愛的身影。

霎時,一陣掃地風卷來,追著砸下如箭簇一樣密密的雨點。嘩嘩嘩,嘩嘩嘩,整個世界很快連成渾朦一片了。

“穗兒,穗兒,別忙活了,快點回去!”簇抹了一把雨水奔過去,朝田垅間一個朦朧的身影大喊。

“穗兒,穗兒,危險!快往高處跑,你看吊白泉方向的山洪已經(jīng)猛沖過來了!”錛兒忘情地飛過去,也急得不停地大喊。

“不行啊,你們快來!好多田埂都是缺損的,在跑水呢!”那個瘦小身影早已放下陶罐,低頭忙著筑埂,終于回答他們道。

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只顧在溪水上方筑埂的女孩趔趄了一下,跌入到滾滾的洪流里。

錛跌跌撞撞中滑了幾下,立馬又奮力一躍跳過去,閃電般向她伸出手,卻還是差了一點兒,幾乎與高坡上沖下來的簇撞了個滿懷。

兩個好水性男孩的目光都在水中焦急地尋找著心愛女孩的身影,發(fā)現(xiàn)她在不遠處被猛漲的溪水裹挾著,時起時伏,又都縱身一躍,撲向翻滾涌動的洪流中......

 

(二)裂土

 

現(xiàn)今大洪山南麓蜿蜒起伏的群峰中,有一龍脊般的主脈呈東北向-西南延展開來。傳說被串連起來的這些山峰是仙人云游至此留下的一串串足跡,名曰“大跡山”。綿厚逶迤的大跡山下,有一眼清澈的泉水,人稱“吊白泉”。該泉水因有龍脈涵養(yǎng),秋冬與春夏常溢,形成自東向西注入青木垱河的一條支流。此支流是青木垱河兩條東西向支流中稍稍靠南的一條,明顯地將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座丘陵山頭分開。當然,鄰近的其它附屬聚落的先民們經(jīng)此往返族群的中心聚落,交通上也受到一定影響。因為這條支流時害時利,先民們可謂愛恨有加。恨它澇時沖毀好不容易用石器開墾種植的稻田,旱時卻又多少能夠灌溉部分農(nóng)田以緩解旱情,并能給附近先民們生活用水帶來一定方便。

且說距今約5100年前烈日當空的一天,炙熱的陽光火一般炙烤著大地,但卻正是田間秧苗旺長時。整個族群的大首領(lǐng)站在中心聚落高等級建筑區(qū)的最高處,環(huán)望著聚落族群的所有稻田,對各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說:“列位族兄胞弟,近一個月前,我們在這里舉行大型祭祀活動之時,恰逢上天降下一場猛烈的暴雨,稻田的旱情得到了一定的緩解。但是近來,我每觀天象,預覺久晴無雨日掐指難算。為了讓我們的稻田盡可能多收一粒米,需要我們常去細察一番,再作計議。”

“大首領(lǐng)英明,我們自當勤勉!”眾頭領(lǐng)立馬躬首回應(yīng)。

從中心聚落出來,踏過青木河上的木橋,大家首先來到西邊的稻田邊。只見這里地勢平坦,一片片稻苗綠油油的,顯得生機勃勃。大首領(lǐng)站在田埂上,望著眼前的稻田,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的頭領(lǐng)們,說道:“回想我們?nèi)缱迦旱囊恢В軌蛟谶@里世代定居下來,這片稻田應(yīng)該是我們聚落的穩(wěn)定支撐。然而,細細看來,稻田也面臨缺水的形勢。”

隊伍中九畝堰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站出來報告道,“中心聚落西邊的這片稻田,由于我們開挖的環(huán)壕與青木河、青木垱河連為一體,雖然兩河的水位現(xiàn)在嚴重下降,但近期還是可以想辦法引水灌溉,應(yīng)能保住這一片稻田豐收,請大首領(lǐng)寬心。”其他聚落頭領(lǐng)也連連稱是。大首領(lǐng)一時欣慰至極。

古老的巡察隊伍沿著青木河北岸繼續(xù)前行,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來到了青木垱河東岸與吊白泉溪流交匯處的丘崗上。大家放眼掃視分布在殷家?guī)X、鐘家?guī)X等幾個附屬聚落的沖溝稻田,發(fā)現(xiàn)這里的稻田與青木河西邊的一片蔥綠相比,明顯偏黃。

大首領(lǐng)的眼睛久久盯著受旱的稻田。或許為了輕松一下大家的心情,他突然饒有興味地對大家說,“噓——你們看,我們族群的孩子們真是好樣的,他們好像用陶罐在澆水抗旱!”

眾人順著大首領(lǐng)的目光齊齊地望過去,果然在溪流拐彎處一片較為平整的稻田邊,上演著頗有趣味的一幕:

“勤勞執(zhí)拗的女孩,讓我拉你一把吧!”腰里別著一件錛的男孩已經(jīng)爬上溪水上方的田埂后,放下裝滿水的陶罐,回轉(zhuǎn)來伸手對下方的一位女孩說。

“善良勇敢的好男孩,謝謝你曾經(jīng)拿命救了我。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給稻苗澆水,你快回自己的聚落忙活去吧!”下方那位瘦弱的女孩一邊拒絕了他,一邊用只手小心地掌著頭頂上的陶罐,吃力地自己爬上來。

男孩失落地收回手,待女孩上來喘了口氣之后,和她一道將罐中的水分別倒進了有些干涸的稻田里。可能是太累,二人都坐下來歇息一會兒。但見穿著麻裙的女孩擦去額頭汗水的功夫,腰間別著石錛的男孩已從溪邊摘來一片碩大的荷葉,插在用葦草紡織的花環(huán)上,也過去挨她坐在一塊兒,含笑地送給她遮陽。女孩搖了搖頭,慌張地四處一瞥,很快移坐它處,他卻不依,隨即把荷葉的蔭涼又移過去。如此反復了多次。

“穗兒,穗兒,不要怕,你躲閃的眼睛告訴我,你是喜歡我的。我的心兒告訴我,我也一直喜歡著你!”男孩恨不能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卻都被她躲開了。

這時,從坡下的溪水里跳上來一個赤膊溜秋、渾身水淋的男孩來。“穗兒,穗兒,別白辛苦了,看我又為你抓了一條魚!”他抓住一條尺來長的魚,任它的尾巴擺來擺去掙扎著,又喊又嚷地一個勁兒要送給女孩。汗?jié)竦男惆l(fā)粘成一塊的女孩兒吃了一驚,敬佩之余,臉上又露出懼怕的神色,先是跪下來給他磕了個頭,見實在推脫不了,一反常態(tài)地躲到腰間別著錛的男孩背后去。

一會兒,穗兒又提著陶罐,艱難地在沖溝稻田間穿梭。她一次次地從遠處的水洼中舀水,小心翼翼地澆灌著稻田。她的臉上滿是汗水,但眼神中卻透著倔強和堅定。

“穗兒,別白費力氣了,這稻田旱成這樣,哪能靠你那點水救活?”簇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穗兒的勞作。

穗兒抬起頭,看著簇,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簇,你不懂!這些稻田是我們的食糧保障,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們旱死。”

“希望?哼,你那點水能救活幾株稻苗?還不如跟我一起打獵去,至少還能填飽肚子。”簇不屑地冷笑。

“簇,你走吧!我不會放棄的。”穗兒冷冷地說道,繼續(xù)舀水澆灌稻田。

“穗兒,錛,你們兩個傻瓜!受旱的稻苗哪能靠你們舀的那點水救活?”

簇再一次嚷道。良久,見穗兒不理會自己,他雖心中不甘,還是轉(zhuǎn)身離去。穗兒則繼續(xù)堅守在稻田邊,用她的陶罐舀水抗旱,心中默默祈禱著這場旱情能早日結(jié)束。

“反正我不想讓你和錛倆人在一起,我要將這件事告訴你可敬的父親!”男孩轉(zhuǎn)回頭突然又說,將那條紅尾的魚兒放進女孩舀水的陶罐里,之后低頭回身跳下田坎,又沿溪流往青木垱河里摸魚去了。

“他們是錛兒、穗兒和簇!”那殷家?guī)X附屬聚落和鐘家?guī)X附屬聚落的兩個頭領(lǐng)自然不約而同地喊出了他們的名字。

“是上次洪水時,被救的那個小女孩和兩個救她的小男孩嗎?”大首領(lǐng)和藹的目光投向他倆問道。

“是的,大首領(lǐng)。錛兒看上去很喜歡那個叫穗兒的特別女孩,她每年旱期都堅持用陶罐給稻苗澆水。大首領(lǐng)主持盛大的儀式向天祈雨的那天,他跳到奔涌的河水里和優(yōu)秀的簇一道救起了她。上天保佑,可憐的女孩差一點遭遇不測,已經(jīng)被沖到深深的青木垱河潭里去了。”殷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稟報說。

“簇這個孩子也是勇敢的,關(guān)鍵時候他毫不猶豫跳下去,幫助錛兒把女孩推上了岸。穗兒是我們附屬聚落里一棵青綠的好苗子!”鐘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也不無驕傲地報告說。

“這些孩子都是我們聚落族群的驕傲和希望!走,我們到那邊看看去。”大首領(lǐng)又一次欣慰地點頭說罷,帶領(lǐng)眾人踏過殷家?guī)X附屬聚落的高坡,拐過下方的溪流,往對岸稻田一路走一路察看。

盡管前一段時間下過一場大雨,大首領(lǐng)望著眼前的旱象,心中仍然不免有些沉重。那殷家?guī)X聚落的頭領(lǐng)突然跪下揖首道:“大首領(lǐng),請責罰我等組織生產(chǎn)不力!每年梅雨季節(jié)過后的伏旱無雨期,我便針對每塊稻田缺水情況,組織族人從低處提水灌溉,可收效甚微,部分稻田仍然日趨龜裂,致稻苗黃萎,恐將低產(chǎn)或無收。”話未說完,那鐘家?guī)X、冢子壩兩個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也齊齊地跪下來,連聲請求責罰。

大首領(lǐng)連忙將他們一一扶起,輕輕搖頭,安慰道:“這不怪你們。坡下稻田怎能與平川之地相比?不說人力往來運送之艱難,陶罐舀水灌溉也非常有限。如此之舉,雖算權(quán)宜之計,然終非良法。”他將目光投向東北面遠處的山嵐,又順著溪流收回來,若有所思地對大家說,“這里的稻田是我們整個聚落族群的半邊糧倉,如果因為每年后期山地缺水致使我們馴化種植的稻谷減產(chǎn)甚至絕收,真正可惜。當下稻田受旱的形勢又趨嚴峻,我們需盡快商議對策解決眼前的當務(wù)之急,否則部分族人將面臨冬季饑荒。”大首領(lǐng)沉著的聲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時,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們紛紛陷入沉思。

看見聚落族群大隊人馬到這邊來檢查,男孩錛兒發(fā)現(xiàn)剛才和他在一起忙活的女孩穗兒突然不見了。難道她是因為害羞,躲藏起來了?但是他顧不得這些,繼續(xù)搶時間忙活自己的。

那鐘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指指高處坡地道,“稟大首領(lǐng),根據(jù)目前的旱象,為應(yīng)對稻糧或?qū)⑹粘刹蛔憧赡軒淼酿嚮模覀円呀M織本附屬聚落族人在坡地種上粟子。”

“嗯,這也是一個好法子。”大首領(lǐng)點頭稱贊,抬眼望見不遠處山坡上許多族人向這邊揮手致意。果真,他們在用石斧、石鋤等工具為粟苗除草。

“錛兒,我們聚落族群的好青年之一,你在盡力拯救我們的稻苗嗎?”大首領(lǐng)大踏步過去,俯下身子,一邊問他,一邊撥開剛剛澆過的稻苗細細觀察。

錛兒神情激動,立刻躬身施禮答道,“是的,大首領(lǐng)。總是聽見您說,稻田是我們整個族群在此世代定居的根本。若不解決沖溝稻苗缺水問題,我們的族人將有一部分會無糧可食!我在想......”

說話時間,從稻田西面的青木垱河邊忽然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大首領(lǐng),大首領(lǐng)——”

眾人細瞧,剛才要送魚給女孩穗兒的那赤膊少年簇已經(jīng)越過一條田埂飛跑過來,立刻跪下向大首領(lǐng)懇切建議道:“大首領(lǐng),我認為還有一些老辦法,能夠應(yīng)對我們的稻田受旱之災(zāi)。”

“你懂什么,不得造次!”鐘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立即斥責他的兒子道。

“你且說來,可愛的簇。”大首領(lǐng)卻微笑頷首鼓勵他。

簇也就當然不客氣了,一股腦兒端出了他的想法:“大首領(lǐng),沖溝稻田每年后期受旱,也應(yīng)算作天災(zāi),絕非人力可抗。我們不如多發(fā)展狩獵和捕漁業(yè),以確保族人的生活安穩(wěn)。”簇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夾雜的汗水,繼續(xù)說,“每年稻作生產(chǎn)忙季過去——更不要說當下旱象已十分嚴重之時,我主張聚落男性壯者均上山圍獵,其余老弱婦孺在家飼養(yǎng)豬雞,才為要務(wù)。”

“那本來只是一種生活補充,遠遠不夠大家一年四季的食物之需要!我們怎么能夠放棄我們好不容易開墾種植的稻田?”錛不禁激動地反對道。

簇不以為然,聲音中帶著一絲輕蔑,“那些稻苗,用陶罐澆水無疑是徒勞,旱死就旱死吧,我們何必費力去救?”

錛聽到這里,上前一步,大聲反駁道:“簇,你這是什么話!”

“錛,你懂什么!稻田旱死,我們還可以打獵捕魚,一樣能吃飽!”簇不屑地冷笑。

“打獵捕魚?那能養(yǎng)活多少人?你這是不顧族人死活!”錛怒斥道。

兩人爭吵得面紅耳赤,周圍的頭領(lǐng)們也紛紛議論起來。大首領(lǐng)見狀,向他倆擺了擺手,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孩子們,你倆說的都有一定道理,可是爭吵不能解決我們的問題。”大首領(lǐng)轉(zhuǎn)身面向大家,沉吟了一下,接下來道,“這些辦法值得各頭領(lǐng)靈活組織施行。針對我們的稻田旱情,我認為稻苗正處在抽穗灌漿的節(jié)骨眼上,已經(jīng)長成這樣,也不能輕易放棄。只要我們及時給足水分,挺一挺,今年的收成就到手了。請你們河東的各位頭領(lǐng)再想一想,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呢?”

“組織人力提水灌溉!”殷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干脆地說。

“我們也是,立馬組織人力開始行動!”鐘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也隨即表態(tài)。

“唔。”大首領(lǐng)的臉色仍然很凝重。

要說錛兒可是殷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的兒子,為了把他觀察思考所得的一個主意付諸實施,他毅然從父親背后站出來,提議道,“大首領(lǐng),時間不等人,我認為可先將崗地上堰塘所蓄之水引下去,才是灌溉稻苗的最有效辦法!”

鐘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第一個搖了搖頭,“那是我們河東聚落為方便吃水好不容易開挖的堰塘,離沖溝稻田又那么遠,引水灌溉能行嗎?”

“八成會兩頭落空呢。把高崗堰塘所蓄之水水放干后,族人們吃水怎么辦?”沉默了好一會兒的簇立刻站出來又表示反對,接下來他又堅持自己的主張道,“我們還是多多上山打獵、下河捕魚吧!再說,吃不完的捕獲之物還可以圈養(yǎng)起來。”

“那能解決多少族人每天的食物之需呢?”錛又一次站出來堅決反對。

殷家?guī)X聚落的首領(lǐng)沉默不語。他的兒子錛提出引堰塘之水灌溉這樣一個辦法,確實讓他們作頭領(lǐng)的顧慮重重。雖然那孩子又退至他身后,態(tài)度卻非常鮮明。他的心中也十分清楚,通過環(huán)壕和部分溝渠,把上方堰塘里的水引至下方?jīng)_溝稻田,是可以的。只是.....他再看看左右,很明顯,由于大首領(lǐng)在場,其它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也不肯輕易發(fā)表意見。

望著眼前受旱的稻田,大首領(lǐng)不禁又一陣眉頭緊鎖。稻田是族人們賴以生存的根本,眼下當務(wù)之急必須解決灌溉問題。他轉(zhuǎn)身看向身后跟隨而來的各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這些人都是他多年來的左膀右臂,共同守護著這片土地,此刻,他們都齊齊地望著他。最終,這位在整個聚落族群中享有最高威望的人發(fā)話了:

“我同意錛兒提出的辦法——引高崗堰塘之水來灌溉我們的沖溝稻田。同時,盡可能組織人力用陶罐抗旱也不失為一種笨辦法。”

大家見大首領(lǐng)示意錛兒和簇都站到他跟前去,撫著他倆的肩膀望著大家,肯定地說,“我很高興,孩子們肯為聚落的生存發(fā)展著想,是好事,都有一定道理。如今,我們聚落族群安享上天的好生恩澤,人口大增,每年的頭等大事就是要抓好稻作生產(chǎn)。”說罷,他向興奮得躍躍欲試的錛兒點點頭,又拍了拍簇兒的肩膀,繼續(xù)道,“當然,簇兒主張旱年多組織族人們到山上去圍獵,也是一個重要方面。只是眼下,我們要講求輕重緩急。”稍瞬,他停了停,抬手指指稻田下邊的青木垱河,又道,“至于吃水問題,因為滋養(yǎng)我們的青木垱河水只是在極度干旱年份時水位嚴重下降,但從來沒有干涸過,這就不是個問題,無非我們用陶罐取水的路途要遠一些,你們說是不是?”

大首領(lǐng)話剛說完,眾頭領(lǐng)仿佛期待了許久,立刻齊齊地跪下贊道,“大首領(lǐng)英明決斷,我們當立即施行!”

一時,青木垱河東的崗地和沖溝稻田都熱鬧起來,不光是殷家?guī)X和鐘家?guī)X等附屬聚落的族人能參加的全參加,整個聚落族群的青壯人員都調(diào)動了。大家用石斧、石鋤、石錛等一些工具分段挖呀挖,連接并疏通崗地堰塘與沖溝稻田的渠溝之后,便見一條條細細的水龍往沖溝稻田急急地奔下來,汨汨的聲音就像一株株稻苗在開懷暢飲地歡笑!更有族人們用陶罐舀水澆田組成的長龍隊伍中,一頂頂陶罐外壁因舀水被浸濕過在陽光下泛著一層耀眼的水光。河坡、田埂上,來來去去的盡是一張張?zhí)手顾男δ槨?/p>

“穗兒,我提出的辦法和你所采取的辦法,都被大首領(lǐng)采納,是多么開心的事情啊!”人群中,錛兒將滿滿的一罐水小心倒入干涸的稻田后,竟然毫不避諱地向他的意中人喊道。隔著一條田埂的同樣忙碌的穗兒雖然羞紅了臉,卻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旁邊緊隨穗兒的簇竟然又跺了一下腳,握了握腰間的弓箭,抽身向東北那面的山巒連躥帶躍地跑遠去......

 

(三)備筑

 

轉(zhuǎn)眼,時候進入了秋天。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艱苦抗旱,人們終于迎來了稻穗低垂、散發(fā)出陣陣清香的醉人時刻,當然要讓它們顆粒歸倉。

清早,太陽還沒有升起,聚落的先民們已開始有組織地搶晴收割稻谷了,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表情。他們有的用石鐮輕輕割下稻穗,有的負責拔收稻稈,有的負責運稻。力氣大一些的青壯,用草繩扎好捆,扛在身上,沿著蜿蜒的坡路,小跑著運回聚落里去,來回穿梭地往返忙碌。

連日連夜的收割期,錛也奮力投入到薅拔稻子的勞動中去。他當然知道,一方面,稻子全身都是寶,不僅米粒用陶鍋做成飯是他們的主食,剩下的莖稈、根須、谷殼都是做紅燒土房屋的好輔料,而且在薅拔這類長時間重體力活中,男人可是派上大用場了;另一方面,有限的割稻工具,石鐮呀,石刀呀,可是太慢了,不如讓柔弱一些的女人們用上它們可以省些力。想著想著,喘口氣的間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一片片稻田搜尋。那個瘦小的身影,她躲在哪一塊田里勞作著呢?常年累月一心要多收稻子的她,絕不會不參加搶收稻子這一環(huán)勞作的。

“穗兒,穗兒,”晨霧中,他突然躍上田坎,跳過溪水,飛一樣就到了一塊較為偏僻的稻田中。

穗兒正在用力薅拔一株稻子,冷不丁嚇了一跳,抬眼見錛,臉“唰”地紅了,但還是低頭薅住那株稻子不放,執(zhí)意要把它拔起來。

“穗兒,你瘦弱的身體和柔嫩的雙手,哪里經(jīng)受得了這種長時間的勞作?把我的石鐮給你用吧!”

錛彎下腰去幫她,倆人共同拔起那株稻子之后,他又一股腦兒解下腰間的系掛之物,盯著她道:“還有我的石刀、石錛,這些工具都送給你!”

穗兒見他如此懇切,內(nèi)心突突亂跳,卻搖搖頭不肯接受。“穗兒,告訴你一個秘密——大首領(lǐng)將在聚落族群的慶豐會上宣布一個重大決定。我想提前響應(yīng),約你明早上山去,可以嗎?”

穗兒一愣,不明白就里,又聽他十分神往地說,“還有,你知道,那將是一場熱鬧無比的盛會。每個附屬聚落收獲的最飽滿的粳稻和新磨制的各種石器、新燒制的精美陶器,都會作為整個大族群又一年的豐收成果,以感恩的方式在天地神明面前展示出來,并最終相互換取族人們各自的需要。穗兒,屆時候你也一定要去見見世面、開開眼界噢!”

“見什么世面?開什么眼界?”一個聲音突然沒好氣地插進來,緊接著有條魚的尾巴濕淋淋地在穗兒的額前晃了一下,便見一個皮膚黝黑的赤膊少年跳到穗兒跟前。他直截了當?shù)匾獙⑦@條魚兒塞到穗兒的手里,斜眼對被他推了一下的錛兒說,“哼,你們說的一切,我都聽見了。她一個平民的女兒,沒有我父親的允許,能夠隨便去中心聚落參加盛會嗎?除非大首領(lǐng)特別點名!”

穗兒沒想到簇兒突然降臨,驚鹿一般逃到一個瘸腿拔稻、捆稻的壯年男人背后。“父親,”女孩兒低低地叫了一聲,等他發(fā)話。

“簇,你不要一廂情愿太過了,看嚇著了穗兒!”錛指責著呆在原地的簇,大步跟到穗兒的父親面前來。

做父親的停下手里的活,側(cè)頭俯身抹了抹女兒額頭的汗水,轉(zhuǎn)過來卻恭敬地對錛說道,“對面山嶺上的雛鷹,總有一天你會振翅高飛,盤旋于我們聚落族群的九條嶺山峰上空,以初生的太陽給予你的勇氣,在風雨雷電中展示你的力量與智慧,讓天神的恩澤造福天我們聚落族群;而撲騰于我們聚落崗地上的一只小小雀鳥,恐怕難以飛過吊白泉下的這條小溪,請你讓她自覺與你保持應(yīng)有的距離吧!剛才的一幕我也看見了,你所擁有的每一件石器,都那么珍貴和難得,她一個普通的女孩是萬不能收下的。”

錛半明白半不明白地聽罷穗兒父親說完,多少有些失落。回到自己這邊的聚落稻田時,他還是忍不住向藏在父親背后的女孩喊道,“穗兒,那天的集會將多么盛大,你可一定要爭取著去啊!”

他的話音直如掠過的一陣風,遠近沉甸甸的稻穗全都向他搖擺招手又連連點頭起來。跳下河坎跑回去,他不知道,鐘家?guī)X聚落這邊低頭忙于收稻子的族人全都齊齊地站起,含笑地向他不停揮手致意。

女孩穗兒聽他毫不避嫌地再次大聲呼喊自己的名字,不易察覺地一陣微微戰(zhàn)栗,仍然沒有回答他,很快又回到先前的田塊忙于扯收稻子去。

這邊,錛帶著一種憂愁的心情來到細細流淌的溪邊,蹲下來洗了把臉,掬起一捧水正要喝個痛快,冷不防又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戲謔著他:“可憐的殷家?guī)X雛鷹,跑到我們聚落這邊的稻田里來,碰了一鼻子灰吧?快用吊白泉流下來的清水照一照,好好洗掉所碰的一鼻子灰喲!”

這個簇!眨眼他又貓到溪水里去捉魚呢。他得意地向錛亮了亮他的捕獲成果,兩條白肚黑背的魚兒都有一尺來長,顯得肥厚有勁,用細長的葦葉穿過腮嘴,晃蕩地不停掙扎著。“看,我又捉到兩條這么大的魚,現(xiàn)在就送給穗兒父親去,她父親一定會代為收下的!”說罷,他已隨即提著那兩條魚,躍上田坎,向穗兒拔稻所在的那邊一路又蹦又跳地過去了。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一天的夜晚,銀色的月光下,錛習慣在丘坡下那片迷人的稻田里轉(zhuǎn)悠。或者說,他在等待一個人兒。

“風兒呀,你為什么在低谷間彷徨?吹向那自北向南的青木垱河,請拂去我莫名縈繞的憂傷;吊白泉的水呀,你為什么總是溢滿自己的胸膛?自東向西流入更寬的河,請讓我的心歸屬于可愛的姑娘!”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低下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再抬起頭來看向?qū)Π稌r,他料定心愛的姑娘會悄悄來到他的身旁,與他共同商量如何提前響應(yīng)大首領(lǐng)即將做出的重大決定。可是,他始終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令人期待的氏族聚落豐收節(jié)終于來到了。日頭早已爬上九條嶺的山尖,中心聚落的廣場已擠滿了人。中心聚落的族人早已開始載歌載舞,其它各附屬聚落的人們準備了新收的稻子,有組織地挑的挑、扛的扛、背的背、提的提,不斷地向中心聚落匯聚攏來。他們一路上互相打著招呼,開心地交談著,心里別提有多得意。依照慣例,廣場上巨大的篝火堆即將點燃,各色陶缽、陶碗里已裝滿了許多干果,那是山上采來的橡子、河里撈上來的芡實等等,混著新收稻谷的清新氣息,在晨霧里釀成醉人的芬芳,令所有的老人和小孩處在等待分享的喜悅中。

錛趁著父親等附屬聚落頭領(lǐng)及一些技術(shù)能手進入中心聚落議事房與大首領(lǐng)會面時,悄悄溜出來,眼睛到處搜尋。不用說,這會兒中心聚落的紅燒土廣場已經(jīng)更加熱鬧,臺地上不僅擺有各種吃的、穿的、日常生活要用的,最顯眼的要數(shù)新磨制的各種石器,石斧呀,石刀呀,石鏟呀,石鋤呀,石錘呀,石鑿等等,每一樣他做夢都想擁有。當他把目光從一排排石器中挪開,又轉(zhuǎn)回去看那些琳瑯滿目的精美陶器。最讓錛目不轉(zhuǎn)睛的,要數(shù)青木垱河水般清亮亮的磨光黑陶鼎了。

“穗兒,你看,這件磨光黑陶鼎,光滑得能夠照見人的面孔了!”錛兒看得出神,忘形了地沖口而出,還拉了下人家的衣襟。驀地一愣,哪里是穗兒呢?他發(fā)現(xiàn)是簇!簇的訕訕之笑,讓他尷尬不已。想起他最盼望的人兒還沒有到來,無比失落之余,一切都讓他頓覺興趣索然,他形孤影單地只想向中心聚落的陶窯那邊慢慢逛逛去。

但是,他終于聽到了一個洪亮又熟悉的聲音,不覺又激動地立刻返回來。只見大首領(lǐng)拄著象征威嚴的石鉞權(quán)杖,緩步登上中心聚落廣場的高臺,人群頓時安靜下來。錛的父親、簇的父親等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紛紛站在前排,后面的聚落族人有意識一排一排緊挨站成非常緊密而又十分有序的一個大圓圈,仿佛組成一個巨大的同心圓紡輪。便聽大首領(lǐng)用欣慰的聲音對大家說:

“在這個天地神明默默注視著我們節(jié)氣,我們迎來了期盼已久的各種各樣豐收,團結(jié)與和諧是神明暗藏在我們物物交換籃筐里最寶貴的紐帶,讓聚落里技藝精湛的陶工享有專業(yè)制陶的布匹和食糧,勤勞艱苦的稻農(nóng)得到夢寐以求的鋒利石器,而衣食無憂的石匠也因此干勁倍增中感受到枯燥長期的磨石工作之意義所在。慶豐會結(jié)束之時,均由你們的頭領(lǐng)帶隊領(lǐng)回所有大家即將得到的這些,讓我為我們的每一位族人深深地祝福......”

人群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稍頃,大首領(lǐng)從一族人手中接過事先準備好的石斧,粗糙的手指劃過石斧鋒利的刃口,向錛的父親——殷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頷首:“沖溝嶺上的漢子們開墾新田,這把雙面刃的石斧,比去年那柄又鋒利三分。馬上你會讓它帶頭發(fā)揮新的更大用場。”走到簇的父親——鐘家?guī)X附屬聚落頭領(lǐng)的跟前,他用同樣的語氣和眼神送給他一把同樣的石斧。其它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根據(jù)各聚落的分工不同,依次得到了大首領(lǐng)不同的賜予。與以往不同的是,大首領(lǐng)從人群中牽出一個靦腆的瘦小女孩,高聲對大家說,“她叫穗兒,是我專門著人請來參會的。”眾人立刻鼓掌起來。大首領(lǐng)轉(zhuǎn)而又和藹地對怯怯不安的女孩說,“可愛的孩子,你在旱季堅持用陶罐給稻苗澆水的誠心之舉,感動了我及我們的族人,今天我將這頂整個聚落獨一無二的陶罐拿來獎勵你,它的內(nèi)里蘊藏著保佑我們聚落族群生生不息的粳稻種子,希望你代表我們的族人,將之永續(xù)傳承下去。”作為整個聚落至高無上的大首領(lǐng),他的聲音變得像吊白泉的溪水般柔軟,親手將一頂漩渦紋陶罐鄭重地放在小女孩的手掌上,大家這才發(fā)現(xiàn),那頂棕褐色的陶罐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神秘的光暈,黑彩勾勒的漩渦紋仿佛蕩漾著一波又一波云光水影。

穗兒激動得心兒“嘭嘭”直跳地呆立在那里,在族人的贊嘆和鼓勵聲中一改之前的木訥,連連點頭。隨之小心地放下那頂陶罐,跪地向大首領(lǐng)深深地鞠躬,久久地磕頭致謝。這可真是一件破天荒的可喜可賀的事情,大家不由一陣陣鼓掌。直到掌聲漸息,錛才擠過去,悄悄地拉了拉穗兒的手,又讓她驚慌地把手抽回去,躲到父親前面去。

“我的族人們!”大首領(lǐng)輕輕作了個手勢,人群便都安靜下來,他以低沉而飽滿的聲音繼續(xù)說道,“當邱崗嶺上旱季的風吹枯我們的青苗,當突如其來的洪水沖走我們即將到手的食糧,你們可曾想過,我們的孩子在漫長的冬季會不會因為饑餓而啼哭?我們的老人會不會因此把有限的食糧堅決讓給青壯的勞力而在夜里餓醒后憂心地嘆息?”他的目光越過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們,望向人群,“我曾經(jīng)看見殷家?guī)X的阿婆,在干裂的稻田邊跪了三天三夜,只為求一滴保苗的水;我曾經(jīng)看見鐘家?guī)X的孩童,抱著比她身體還要大的陶罐,一趟趟去低低的河邊舀水回來澆灌我們的稻苗……這不是神靈的旨意,需要我們想盡辦法,找到天地神明藏在我們這片土地上的一把神秘鑰匙,讓我們自己打開一座永遠都裝滿稻谷的糧倉之門!”

聽到這里,人群中有人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抹眼淚,有人擼起袖子試了試手中石器的鋒刃,有人互相摩拳擦掌。大首領(lǐng)頓了頓,聲音陡然激昂:“是的,今天,我們要改變這一切!在兩座邱崗山頭之間,我們將筑起一條橫亙天地的土壩!它會有堅實的壩體,能攔住肆虐的洪水;它會有寬闊的蓄水區(qū),在旱季為我們儲存保收的生命之水,讓每一株稻苗都能喝飽水,使我們在秋季能夠獲得陽光鋪滿大地一樣的豐收!然而,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們需要磨制出大量的石器,才能開啟我們向往又必將實現(xiàn)的一個新的種稻時代!”

“我們聽從大首領(lǐng)的號令,迅速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族磨石運動!讓磨制出的萬千件鋒利石器為我們史無前例地筑壩保收所用!”那殷家?guī)X,鐘家?guī)X,所有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一齊高昴地應(yīng)答。

第二天,晨光還未刺破云層,遠近的樹木漸漸從朦朧的暗影里走出來,現(xiàn)出它們的輪廓。中心聚落紅燒土房屋旁邊圈養(yǎng)的雞早就在棚舍里躁動起來,一只健碩的紅羽大公雞從剛被放出來的雞群里沖出來,迫不及待站在青木垱河最高的岸坎上,伸長脖子,向東“喔喔喔”吐出一串洪亮的鳴叫聲,緊接著又轉(zhuǎn)向西面,仿佛它知道青木河西面不遠的丘崗嶺上也住著許多附屬聚落族人似的。此時,拄著石鉞權(quán)杖的中心聚落大首領(lǐng)已經(jīng)來青木垱河岸的最高處,將手中象征威嚴和號召力的權(quán)杖高高地舉起來,同時用極富穿透力的洪亮聲音向四方一陣呼喊:

“起床吧,我的可親的族人們!”他頓了頓,“新一天的勞作又將開始,我們要趕在那天神化身的金光從九條嶺越過來照射到我們種下又一年粳稻之前,趕在那地神化身的云氣以甘霖的形式豐沛我們的壕堰之前,我們遵從先祖?zhèn)円粦T以民為邦本的冥冥指引,需要手執(zhí)石器,披星戴月、櫛風沐雨開始計劃的筑壩行動,讓稻田旱澇保收成為我們生生不息的永遠福祉!”

“我們已早早起來,開始磨石。尊敬的大首領(lǐng)!”人們紛紛從河兩岸站起來,向他揮舞著手中的火把回應(yīng)著,“呵,順天時,依地利,齊心力,開始宏偉藍圖的第一步,愿得聚落族群永繁昌!”立時,如螢火蟲般的燈火明暗處,整個聚落族群河崗上下,回應(yīng)大首領(lǐng)的是一片歡呼性的應(yīng)答。

“不好了!不好了!”日上三竿,正當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聚落的頭領(lǐng)在河邊一塊兒商議著如何保證大家磨石的石材供應(yīng)時,由遠而近忽然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只見一位族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說,“尊敬的兩位頭領(lǐng),錛兒、簇兒和穗兒三個孩子不見了!有人看見過他們天不亮就分別上山去,快發(fā)動族人們找找去吧!”

“天不亮就上山?三人分開去的?”二位頭領(lǐng)唬了一跳,連問。殷家?guī)X聚落頭領(lǐng)雖然焦慮,但轉(zhuǎn)瞬安慰眾人說,“應(yīng)該不礙事的,大家不要擔心。我想我們族群的孩子們一個個都在長大,總要經(jīng)歷一些困難和險境,才能變得更加勇敢和堅韌。”鐘家?guī)X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握了手里的石器家伙,果斷地說,“走,我們趕緊找找去。我估摸,找到錛兒在什么地方,就能找到穗兒;找到穗兒,就能找到簇兒。愿天地神明保佑他們!”

這仨孩子怎么會同時不見呢?且說那天穗兒夜半就悄悄起床了,摸黑加入到沿河兩岸已經(jīng)開始的磨石大軍中。昨日的慶豐節(jié)對穗兒來說,是她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天,因為她無尚榮光地得到了大首領(lǐng)的賞賜。可冷靜下來,她又自責自己,穗兒呀,你一個平民的女兒,堅持用陶罐給受旱的秧苗澆水,這點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耳邊驀地又回響起大首領(lǐng)在聚落族群大會上激動人心的動員講話,“從今天起,所有青壯男子日夜抓緊磨制石器,婦孺老人盡可能多多編織簍筐,一旦我們的行動開始,這些都是大量需要的!”想到自己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孩,又能在聚落族群轟轟烈烈的重大行動中作出自己的貢獻,她頓時又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黑暗中,她好像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附在她耳邊說,“穗兒,到溪頭來,為了之前我同你說的那個約定。”是錛,他找到她,轉(zhuǎn)身往溪水旁邊的山頭慢慢上去。

夜間有大團的云朵,時明時暗的月光下,男孩在上次等待過的山頭坐下來,滿懷憧憬地聽著下方的溪水嘩啦啦地流淌。這一次,他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影子蓋過了他的頭項,心愛的姑娘竟然真的悄悄來到他身邊!錛象只猴子一樣跳起來,轉(zhuǎn)身抓住那瘦小的手莞爾一笑對她說,“我料定你會跟我來的。大首領(lǐng)說了,磨制出各種石器,需要找到又多又好的石料。走,我們現(xiàn)在就上山去!”

“好的,我也要到山上去找到大片的藤、竹,以供我父親等族人編織大量的籮筐之用。”穗兒不由自主地任他握住自己的手,眼神堅定地對他說。

沒曾想,一個背著弓、握著鏃的男孩也悄悄跟在他倆后面上了山,并且低聲得意地對自己說,“我也到山上去捕獲更多的獵物,讓大首領(lǐng)對我刮目相看!”

他們要去的地方,可是大跡山與九條嶺交錯形成的一條蜿蜒溪谷,兩邊的石頭很多。越往里走,山勢變得險峻起來。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錛帶著穗兒采集了一堆堆形制很特別的石頭,大多以青石為主。有薄直如刀片的,有光滑如球形的,還有方方圓圓如柱形的,拿回去直接磨一磨,便可作為石鏟、石鐮、石錘、石鑿之類的器具;有的已經(jīng)具有斧、錘、鑿的大致輪廓,好好打磨一番便是當家用的好器物。“我已一路做好路標,到時候能引導族人大量搬運回去!”錛得意地對興奮得只顧撿石頭的穗兒說。

“哎喲——,哎喲——,救救我!”

“哎喲......哎喲......快來人啊!這里的藤蔓和竹子好多——”

錛和穗兒聽得崖頭上方異常的呼喊聲,已不顧一切地先后迅速攀巖上去。可不,在一處藤竹茂密、刺叢掩蓋的深深陷阱里,他們順著熟悉的呼救聲發(fā)現(xiàn)了坑底狼狽不堪的簇兒!原來,他在悄悄跟蹤射殺一頭小野豬時,沒想到由于心情過于急切掉進了簇人們在此布設(shè)的陷阱里。好在他被接近坑底的一株灌木攔住,只是衣服被掛破、臉上和身上被擦傷。這處陷阱早先也許就是一個天然深坑,四周井壁都是光滑的巖石,而且還滲著冰涼的泉水,底下有族人們打下的尖尖竹樁并隱現(xiàn)一深不見底的大裂縫。錛二話不說,扯住一根較粗的藤蔓爬下去,意欲拉他上來,沒防備藤蔓下墜,自己也一下跌入滿是尖樁的坑底,虧得簇兒眼尖腳快,將那一片根基已經(jīng)松軟潮腐的尖樁推倒,只讓他卡在了大裂縫中。

“快來人呀,快來人呀,錛兒和簇兒都掉到陷阱里了!快救救他們!”穗兒見此情景,慌忙下山,來回不停大聲呼喊,眼見錛兒不知何處好像也流血了,她眼淚橫流,拚命地用石斧砍斷一根粗竹,一心想著搶救他們上來。因并未留意坑邊粘濕的腐葉,“嗵”的一聲,自己也掉下去落在錛的身上。穗兒撕下自己的裙衫,心痛地要為錛兒包扎,錛兒擺擺手,讓她幫著從卡住的縫里把自己拉上來。二人一同將掛在樹枝上的簇從半空中解救下來,又忙于為他包扎。原來簇兒傷得更厲害,手肘連皮帶筋都被一截斷了的樹枝穿過了。

同樣的這天清晨,一番安排之后,大首領(lǐng)帶著幾位族人一路踏勘著上山去。他們沿著青木河的上游往北走,每個人都腳下生風。這地方,大首領(lǐng)全面探察時來過這里。作為聚落大首領(lǐng),哪個地方有什么樣的充足石材,哪個地方有適合制陶的膏泥粘土,哪個地方藤或竹多一些,他都要操心掌握。聽到山上傳來急切的呼喊,他們一行人立刻飛奔著上去。到達那片熟悉的險地時,發(fā)現(xiàn)錛兒、簇兒和穗兒三個孩子都掉進了陷阱里。或許真正有天地神明保佑,他們竟然沒有致命傷!

再說,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附屬聚落的頭領(lǐng)一行人隨手帶著各樣石器,風一樣來到那處分著岔又冷僻的山口,正不知如何選擇去路,迎面碰上大首領(lǐng)帶著小隊人馬從山上下來。“呵呵,你們可是出來尋人的?”大首領(lǐng)對急急前來的眾人說,轉(zhuǎn)頭指指身后,“不用找了,這三個偷偷溜出來的孩子幸好被我等發(fā)現(xiàn)!以后可不要獨自貿(mào)然上山。”

大家細看,隊伍中被前后護衛(wèi)著的三個狼狽不堪的孩子,可不正是錛兒、簇兒和穗兒!一時便都松了一口氣。

之后的每一個晨昏,人們都在青木垱河岸邊、中心聚落的最高處,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橡子樹下,聽見大首領(lǐng)號召或者勸止人們磨石勞動的洪亮聲音:

“噢呵呵——,我團結(jié)勤勞的族人們,你們都在嗎?”“我知道,昨夜短暫的休息還沒有完全消除你們的疲勞,慈悲的陽光都不忍心來將你們喚醒,你們卻早早在河坡上下開始了磨石。”

他剛說完,四周立馬響起一片熱烈而又愉快的應(yīng)答聲:

“噢呵呵——我們在的,可敬的大首領(lǐng)!一切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早日實現(xiàn)!”

“噢呵呵——是的,是的,我或許在夜半就隱隱聽到你們不停敲擊或者磨石的聲音。”

他頓了頓,變得更加深情,“我知道,在早日筑壩成功的總號令面前,我要求你們注意身體、應(yīng)好好休息一下,總是顯得那樣無力。你們忘我投入地備筑,讓守護的月亮和星辰悄悄退去,而賜予萬物生機與活力的陽光又將微笑地注視你們不肯歇息的一天。”

說到這里,最后,他舉起手中的石鉞權(quán)杖向高空振臂一揮:“為我們前所未有的壯舉在憧憬中一定能早日實現(xiàn)而感到驕傲吧!”

人們紛紛站起來,揮舞著手中的成品或半成品向他致意,整片河山也仿佛沸騰起來。很快,青木垱河與青木河兩岸、遠近丘崗上下和聚落的紅燒土房屋內(nèi)外,叮咚叮咚的敲擊聲、茲茲茲的磨石聲,此起彼伏地與人們的歡聲笑語連成一片,與鳥兒清脆的鳴叫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經(jīng)久不息的天簌。

 

(四)夯歌

 

這天清晨,隔溪相對的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座山頭已人山人海。太陽還沒有越過高高的九條嶺,但是很快就會象往常一樣把一道道金光灑在起伏的丘崗上。拄著石鉞權(quán)杖的中心聚落大首領(lǐng)站在高處,臉仿佛銅刻一般,堅毅的目光定在殷家?guī)X、鐘家?guī)X兩座山頭間的一條看不見的直線上,沉思著什么。

大首領(lǐng)率領(lǐng)眾頭領(lǐng)和在場族人仰天跪地進行了一番神圣的祭拜。之后,他端起精美的蛋殼陶杯,將裝滿的粳稻米酒拋向天空,又從一頂漩渦紋的彩陶罐里抓起飽滿的粳稻輕輕向下一灑,金黃的谷粒便如雨點般落在周邊的田里,便見他做了一個沉穩(wěn)而又堅決的手勢,提高聲音一聲令下:

“是的,沒錯,遵從一代代先祖‘民為邦本’的指引,今天就讓我們選擇在這里,開啟我們筑壩蓄水控水的壯舉!”

“我們聽從大首領(lǐng)的號令,共同謀求聚落族群永繁昌!”在場所有族人一片歡呼性應(yīng)答。

立時,全族參加筑壩的人手執(zhí)各樣石器,操起藤竹編的籮筐,來來回回地取土、運土和堆土。

之前,大首領(lǐng)每天率各位頭領(lǐng)對中心聚落和各附屬聚落的生產(chǎn)、生活情況一番巡察后,都會習慣性沿著吊白泉溪流往上對附近山勢地貌及水流系統(tǒng)進行了踏勘。無數(shù)個夜晚,他對著東面山系九條嶺的凹口,在春夏秋冬的不同季節(jié),觀察過對應(yīng)的星象,還有最冷、最熱的時節(jié),太陽、月亮會在哪兩座山峰之間擺動,還有早晚不同的霞光、高低各異的云團會不會帶來降雨,作為聚落族群的大首領(lǐng),這些都在他看似不經(jīng)意的觀察范圍里。

錛的身上掛滿了已經(jīng)磨制好的各種較為鋒利的石器,石鐮呀,石刀呀,還有石錛、石斧什么的,能夠派上用場的都準備好了,另外他認為自己還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

“大首領(lǐng),我有個建議。”錛跪在地上信心滿滿地對大首領(lǐng)說。

“請你講來。”大首領(lǐng)含笑抬手示意他站起來。

“將我們山上的大石頭采一些回來,砌進壩底去,我認為這樣會使壩體更結(jié)實些。”

大首領(lǐng)環(huán)顧其他頭領(lǐng),他們想了想,齊齊地回答:“有大石頭墊底,堅如磐石,我們以為可行。尊敬的大首領(lǐng)!”

大首領(lǐng)也考慮了又考慮,最終點頭說,“好,依錛兒的建議。”

于是,族人們被分成兩組,一部分開始挖土筑壩,一部分專門去山上采石回來砌筑壩底。活躍在采石隊伍前面的錛兒赤著膊,古銅色的脊梁上汗珠滾成串,和其他幾位族人一道,以粗粗的木棒不斷撬動著埋在山上泥土中的巨石,沿陡峭的坡路順勢讓它們一塊塊滾下山去。到了山下平地,他們或用撬棒,或用人力,一點一點挪動著巨石。

吭唷吭唷,采石高坡。

吭唷吭唷,石與石默。

吭唷吭唷,撬推以挪。

吭唷吭唷,群力苦樂!

號子聲在山谷里撞擊出動人的回音。錛領(lǐng)頭,二十來個后生將木杠擱在肩膀上,繃著腿,腳也發(fā)力,喊著粗壯整齊的號子,撬動并合力推動著眼前沉重的巨物。男人們的腰桿更直了,木杠壓進肩膀上的肉里把骨頭硌得生疼也絲毫不在意。突然,錛的腳下一滑,眼看撬起的巨石立馬要壓在他的腿腳上。只見眼疾手快的穗兒迅速將一個木質(zhì)的楔子插進去,墊在那塊大石下,讓他免受不敢想象的傷害。“好險哪!”錛兒禁不住向穗兒感激地吐了吐舌頭。就這樣,大伙愣是一步一步想辦法將那些看似難以撼動的大青石一塊一塊移挪至溪水上方的山頭上,又齊心用力往下一推,終于有人高興地擊掌大喊:

“嘿喲——大青石終于落下去啦!”

“嘿喲——一塊塊大青石終于都落下去啦!”

人群中,有人突然奇怪地叫起來,“喲嘿,我們的簇兒啥時候也加入到筑壩大軍里啦?”但見簇臉兒一紅,悄悄離開了。

炎炎烈日下,呼呼的北風中,人們揮汗如雨,用石斧砍伐樹木,用石鏟挖掘泥土。錛兒和穗兒始終沖在前面,族人們用石器夯實泥土,一層層壘起壩體,修整壩面,使其更加堅固。在筑壩的過程中,族人們唱起了有節(jié)奏的夯歌。歌聲在山谷中回蕩,充滿了力量和希望。簇則負責組織狩獵,為筑壩的族人提供食物。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努力,一條長百余米的土壩橫空出世了,它像一條龍橫臥在青木垱河的支流之上,靜靜攔蓄著細細的溪水。族人們歡呼雀躍,慶祝著這一偉大的成就。

然而,當又一季的暴雨洪水來臨時,他們好不容易筑起的土壩卻垮塌了,原因是滲漏。

面對垮塌的大壩,大首領(lǐng)未發(fā)一言,竟然顯得異常平靜。修壩這件事,放棄還是堅持,所有族人都等他發(fā)話。連續(xù)幾天,他不是站在殘存的壩頂向來水的方向眺望,就是在垮塌部分的兩側(cè)轉(zhuǎn)悠,更多的是蹲在壩底仔細察看。然而,簇卻在聚落里放話,說這次跨壩的責任全在錛兒。誰讓他總自以為是地向大首領(lǐng)提出這樣那樣的建議呢?

夜風從九條嶺那邊沿谷底吹過來,錛一個人來到嶺上坡頭,坐在垮塌的堤壩邊,聽溪邊的葦葉沙沙地響。他抬頭望望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也聽不見細細的溪水緩緩流淌的聲音,不由自言自語唱起心中的歌:

“風兒呀,你為什么在低谷間彷徨?吹向那自北向南的青木垱河,請拂去我莫名縈繞的憂傷;吊白泉的水呀,你為什么總是溢滿自己的胸膛?自東向西流入更寬的河,請帶我和心愛的姑娘共赴那看得見的遠方。”

良久,他輕輕地向著對岸的坡頭喊了一聲,“穗兒,穗兒,你也贊成我們就此放棄嗎?我不!我偏不,我要重新開始,那樣一定會勝過簇兒為你捕到許多的魚!”說罷,他側(cè)耳聽聽,除了風吹動葉子的沙沙聲,對岸并沒有一絲他想要的回聲。

稍頃,他跳下坡坎,選擇跨壩上游兩岸土坡略略高些的溪水邊,上下左右摸摸,應(yīng)該是他白天便已看好了的地方,又摸到上游收獲之后就近的稻田,用手摳動粘濕帶根的一團泥巴帶回來,開始在一處他認為適宜的水邊堆筑。他筑呀筑,來來回回地取土、運土和堆土,漸漸地,并不覺得黑暗,反倒看見遠處的山、近處的坡,還有腳下的路都在朦朧中不覺顯得清晰又分明,更有靈動的溪水泛著銀亮的光與草里的螢火蟲的微光互為一體,讓他產(chǎn)生神明和先祖正陪伴著他、注視著他并鼓勵著他的神奇感覺。連續(xù)的勞動太累了,他不得不停下來,叉腰站在那里,欣賞著他的筑埂成果。為了攔截溪水,他在開始筑埂的一邊先打起圍子,心想著,若是有幾條魚兒游進圍子里,順便就可以為自己心愛的姑娘捉到一兩條魚兒了,豈不是一舉兩得?更令他欣喜的是,當他看見圍子中的溪水好像被抬高了位置時,便把它與稻田的灌溉聯(lián)系起來,隨即大腦中一個激靈,不由高興地大喊:“穗兒!穗兒!你在嗎?”沒有回音,可是他不管不顧,繼續(xù)嚷道,“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我們能夠讓你不再用陶罐給稻苗澆水!”話音剛落,對面山崗上掠過來一陣輕快的風,就好像他心中的那個影子迎面向他跑過來似的。他定睛一看,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心情卻無比愉悅。

此時,殷家?guī)X附屬聚落的山頭,一個身材魁梧拄著石鉞權(quán)杖的人,目光落在垮塌的半截土埂之上,久久地盯著,卻并沒有曾驚擾那個年輕人,終慢慢向東面的九條嶺方向迎著初露的晨光一路勘察去。

接下來的一些夜晚,錛繼續(xù)著他的筑埂行動,雖然他沒有捉到一條魚,雖然他筑起的圍子漸漸滲水,后來越滲越快,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的,他的勁頭便越來越高。

“呵呵,筑壩沒有成功,又想著用這種辦法捕魚呀?”夜空中突然落下來一個戲謔的聲音。是簇,他叉腰站在對面的坡上,借著朦朧的月光嘲諷地打量著他。錛沒有理會,繼續(xù)忙活自己的,直到他像一陣風不知飄到山崗的哪一處地方。這個夜游神,他夜晚也想著去捕捉一些鳥兒之類的小動物呢。

為什么會滲水呢?錛想了想,用手摳出墊底的那些形狀各異的石塊,改為全部用泥土緊筑,果然好些。他好像明白了一點道理,把砌筑壩底的石頭全部移走,只用上泥土,再開始從一邊砌筑。他壘呀壘,筑呀筑,從高處起筑的田埂慢慢接近溪水,他計劃采用兩頭合攏的辦法來截住細流的溪水,并隨時觀察滲水情況。

不知不覺,他抬起頭,在溪水的對岸,同樣高度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是穗兒,她也在忙碌著筑埂!她啥時候開始的?她怎么明白他的心思?她是在用這種行動支持著他嗎?

“穗兒,我不是在做夢吧?穗兒!原來你是默默關(guān)注著我......”他喃喃地說。

可是穗兒并不理他,放下手里的土塊,打算逃回自己的聚落。他激動地跳過去,一把抓住她,把她抱在自己懷里,任憑她掙扎。終究,她還是猛地推開她,向自家所在的附屬聚落跑去。剩下錛,獨自夢噫般怔在那里......

天還沒有亮,但是遠山的輪廓、近處的樹影都漸漸分明了。此刻,大首領(lǐng)率聚落眾頭領(lǐng)來到壩上進行碰頭分析,商議著如何從頭再來。眾位頭領(lǐng)紛紛發(fā)表各自意見,最終齊齊揖首請求道:“如何重新筑堤,一切以大首領(lǐng)決斷為宜!

“你們看,我們聚落的青年錛兒始終是好樣的!他在那邊嘗試著又攔筑了一條小埂,估計多少又得到些啟示。”大首領(lǐng)指著上游不遠一處地方說。

“這孩子對自己先前所提失敗建議非常自責。為了能夠引水灌溉稻田,又開始幼稚地琢磨著動作,不過瞎胡鬧而已。”錛兒父親立馬回大首領(lǐng)道。

大首領(lǐng)似未聽見,向著遠處喊道,“錛兒,快到這邊來。我猜想,你應(yīng)該又有新的筑壩想法了。”

錛兒飛奔過來,躬身跪地又一五一十和盤端出自己新的想法和建議。

大首領(lǐng)微微笑著搖頭又點頭,轉(zhuǎn)而對眾人道:“呵呵,我剛才綜合你們的意見,與錛兒所說的如出一轍。下一步,我們?nèi)绾胃倪M筑壩方式——需要移出石頭,完全泥筑。”隨后,大首領(lǐng)又堅定地跺了一下手中的石鉞權(quán)杖,繼續(xù)說,“開啟這次大規(guī)模的筑壩行動后,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之前,我向天地神明和先祖表達決心時,已做好了經(jīng)歷一次次失敗的準備。你們說,我們應(yīng)該心情沉重地陷入一味責己、責他的泥潭里去嗎?——我們應(yīng)不怕失敗,總結(jié)得失,重來才對!”

“大首領(lǐng)決斷英明!”包括錛兒在內(nèi),眾人連忙跪下齊聲應(yīng)道。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垮塌堤壩,上上下下又沸騰起來。為了讓壩底和壩身更加緊密結(jié)實,這一次人們采取完全土筑的方法,從頭開始,并且決定在壩底用山上黏度極強的膏泥土砌筑壩底。于是,和前期一樣,所有人馬又分出一組上山去。聽從大首領(lǐng)的指揮,人們利用蜿蜒而下的青木河流水,將山上挖下來的膏泥陸續(xù)堆到扎起的一塊塊木排上,再用繩子順流往前拉。

吭唷吭唷,穿溝越壑。

吭唷吭唷,筏連筏多。

吭唷吭唷,載土于河。

吭唷吭唷,筑壩不挫!

三五成群的族人拉著一只只滿載的木排,整齊而有節(jié)奏地唱著即興編創(chuàng)的纖夫之歌大踏步往前走。這場面遠遠看去,白天就像一條人頭攢動的河流,夜晚則像一條飛舞的螢火蟲形成的飄帶或者無數(shù)火把組成的飛龍,更像從天上落到地上的一段銀河......整個場景可謂亦真亦幻,美不勝收。

又一年的暴雨洪水季如期而至之前,人們重筑的堤壩很快完成了。可是,他們滿懷信心期待的結(jié)局仍然是垮塌,原因是多處潰口。

這時,一個急匆的身影奔到壩上來,“穗兒,跟我走!山上有的是獵物。”

穗兒猛地避開她,“我不!我爹瘸了腿,就是因為打獵造成的!”

暮色降臨,錛的父親及眾頭領(lǐng)經(jīng)過請示大首領(lǐng),組織參加筑壩搶險的一些老弱族人疏散撤退,同時號召青壯人員盡可能加筑堵缺。錛顧不上又有些自責,向青壯們振臂一呼,便迅速組成了一個搶險突擊隊。包括穗兒在內(nèi),響應(yīng)著他的青壯們在果斷用上石塊、木板和樹樁等材料之后,迅疾抱起一團團草裹的泥土如同擊鼓傳花般源源不斷地往一個個缺口堆填進去。最終,壩體中間還是被沖出一個大大的豁口,攔蓄的洪水很快跑光見底了。

第二次垮塌雖然沒有第一次徹底,但壩體受損還是比較嚴重。不說大伙兒,看得出,大首領(lǐng)的心情也比較沉重。到底要怎樣才能避免潰堤這種情況呢?為此,大首領(lǐng)召集各位頭領(lǐng)和生產(chǎn)技術(shù)骨干連日開會研究。

幾天來,錛兒都默默地離群把自己封閉起來,只是仍然喜歡在溪邊的堤壩上坐著。就算心愛的穗兒主動來到他身邊,他也不發(fā)一言。

“錛,為什么你總要這般責怪自己?積極向大首領(lǐng)提建議沒有錯呀!”

錛不答。

“大首領(lǐng)之前做出的重大決策,雖然吸納了你的意見,但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也凝聚了頭領(lǐng)們的集體意見。你這個樣子,要是讓大首領(lǐng)知道了,他肯定會難過的。”

錛側(cè)過來望著她,搖搖頭。

“大首領(lǐng)說過了,在開啟這項從來未有的工程之前,我們要做好經(jīng)歷一次次失敗的準備。”

錛再次搖搖頭,終于說話了:“穗兒,你應(yīng)該是理解我的——我在想,為什么我們會又一次失敗呢?怎么才能找到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時,一個熟悉而又焦急的聲音由遠而近傳過來:“穗兒,穗兒,快跟我走,你父親出事了!”

原來是錛。他飛奔到女孩兒跟前,趁著她怔在那里的一瞬,拉著她就跑,還不忘回頭制止錛兒說,“這是我們聚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參與進來!”

“簇,我父親到底怎么了?”穗兒被他帶著跑,腳步發(fā)飄,眼里已急得溢滿了淚水。

“你父親跟著我去九條嶺打獵,又受傷了呢!”

“他傷到哪里了?重不重啊?”穗兒腦袋一片空白,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父親身邊。

“當然很重啦!我為他扎好傷后,看他那樣子,估計更加走不得路了。不然,我怎么會急急地跑回來喊你?”簇兒回答她時,眼睛開始四處搜尋。

“怎么會這樣?他不是答應(yīng)過我,再也不上山去打獵了嗎?”穗兒已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她直直地向著九條嶺方向只管哭泣地被簇兒裹挾著往前走,猛一抬頭,瞧見綠草叢生的吊白泉邊坐著一個人——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身影,可不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一邊磨石一邊微笑地呼喊著她:“穗兒,穗兒,你為什么在哭?”

穗兒不明就里地望著簇兒,等他說話。

“對不起,穗兒。如果我不用這種方式騙你,你會立即跟我來嗎?”簇兒不由拉住她的手,解釋道,接下來又懇切地說,“眼見那壩又一次垮塌了,而你依然忘我地一心撲在筑壩上,實在讓人心疼。我希望你現(xiàn)在重新選擇,跟著我吧!”

此時,錛兒因擔心著穗兒父親傷情,也風一樣悄悄追著來到吊白泉邊。原來是這般情景!他黯然選擇悄無聲息地退去。

穗兒又望向自己的父親。“父親,這也是你、還有簇兒父親的意思?”

她的父親放下手中磨著的石器半成品,平靜而溫和地望著簇兒和穗兒二人,慢慢地說,“簇兒只是讓我來吊白泉邊坐坐,看他能抓到多少條魚。我順便撿幾塊石頭磨磨,聽見這孩子嘀咕著,說他今日在你們之間會做個了斷。”

“什么了斷?簇,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什么!”穗兒轉(zhuǎn)身就走。

“穗兒,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我嗎?盡管我曾經(jīng)威脅過要拿我父親的權(quán)威來逼迫你,但我還是想要你一顆真正的心!”簇下意識又去拉穗兒的手。

穗兒背過去意欲要走,不肯再多說話。

“簇兒,聽我一句,你是個好青年。”穗兒的父親艱難地發(fā)話了,“我知道喜歡一個人也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前些天,大首領(lǐng)分別同我、還有你的父親——我們尊敬的附屬聚落頭領(lǐng)說話了,他要我們依從穗兒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你會在我們整個聚落族群中,找到一個兩心相悅的更好姑娘的。”

簇兒似乎并未聽見穗兒的父親在說什么,仰天向上許久,搖搖頭喃喃自語了好一陣,突然把手一攤大聲道,“這是最后一次確認了。穗兒,義無反顧地奔向你的選擇去吧,從今以后我再不會為難你!”

穗兒回頭對他深深作了一揖。

錛兒更覺孤單地坐在沉寂的大壩缺口邊。想著她頑強曾跟隨自己來回運土的倔強身影,想著也和他一樣執(zhí)著地愛著穗兒姑娘的簇兒,想著她腿腳不便卻堅守在堤壩邊修整籃筐不愿回家的父親,想著第二次修筑的大壩差點就擋住了洪水的侵襲......心里百般滋味,不知如何是好,時而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穗兒姑娘有自己的選擇,放棄她吧!時而,他又以自己的感覺推測著她的想法,默默地對她說,“穗兒,我們的心兒如此相通,我們的行動如此默契,選擇我還是簇兒,聽從你的內(nèi)心吧!”

“一切聽從你的內(nèi)心吧!”

“一切聽從你的內(nèi)心吧!”

這聲音,在他的世界里縈繞不散,他相信穗兒能夠感應(yīng)得到。而且,望著眼前的殘壩,他不知哪來一種莫名的信心,突然振作地坐直,不甘心地向著下過雨的天空大喊起來:

“穗兒,穗兒,你向老天爺屈服了嗎?你接受我們就這樣被打敗了嗎?”

“不,我選擇我們?nèi)匀恢匦麻_始!”這一次,是穗兒斬釘截鐵地回答。她從上游吊白泉的方向趕回來了。

“你——”錛激動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年輕人,讓我們認真總結(jié)之后,繼續(xù)努力!”這卻是大首領(lǐng)的聲音。

錛更加不敢相信地回頭一望,大首領(lǐng)身后站著好多族人。原來他把現(xiàn)場會轉(zhuǎn)到堤壩這邊來了。

錛看見自己的父親大步走過來,憐愛又有力對他倆說:“是的,大首領(lǐng)剛才告誡過我們了:沒有失敗,哪來的成功?”

“這是神靈在考驗我們的智慧和毅力!”簇的父親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也補充了一句。錛還看見,簇從自己父親背后站出來,沖他和穗兒吐吐舌頭,又向他倆抱抱拳。

眾族人很快又都自覺地聚攏過來,人人手中都握著筑壩的工具。大首領(lǐng)環(huán)望了一下現(xiàn)場,目光從每個人堅毅的臉上掃過,不由滿意地點點頭。

“錛兒,我仔細分析過了,你創(chuàng)意的草裹泥夾筋固泥方法很好,這一次我仍然采納!”這位合族之長頷首對錛說。

“我發(fā)現(xiàn)將我們山上的黃金泥、高嶺土與淤泥調(diào)和使用,壩體緊密度會更高!”錛的父親站出來建議說。

“我琢磨著,可先在壩體迎水面打下一排樹樁作擋水墻。”簇的父親也站出來提議道。

“這一次,我發(fā)現(xiàn)我們采用調(diào)和泥筑壩,效果會更好!”錛又一次從人群中站出來說。

“此話怎講?”大首領(lǐng)接下來這樣一問,代表了眾人的疑惑。

“我做過試驗,將我們山上、田地里泥質(zhì)細、黏性強的黃泥、膏泥摻和起來,如同制作陶坯一樣反復揉練成緊密的熟泥,然后堆筑夯實壩體......”

“很好!這些意見都非常好!我相信,集思廣益是我們解決問題的法寶。”大首領(lǐng)連連點頭。

立時河坡上下又出現(xiàn)人潮蠕動的壯觀景象。族人們調(diào)動鋒利的石斧、石鏟、石鑿等工具,揮汗如雨,又開始有序忙碌起來。按照新的規(guī)劃設(shè)計,人們用上各種石器,又全力以赴投入壘筑壩體中。

“吭唷吭唷,運土如梭。”

“吭唷吭唷,土與土合。”

“吭唷吭唷,筑壩以歌”

“吭唷吭唷,穩(wěn)我稻作!”

他們在大首領(lǐng)的指揮下協(xié)調(diào)配合,在錛領(lǐng)唱的號子中豪情滿懷地唱著歌,采用下寬上窄的辦法,使用杠體碾壓、木板夾擊、石頭錘砸,一層層將泥土夯實。經(jīng)過艱苦卓絕的努力,一條新的更加結(jié)實的土壩又完成了,而且顯得那么結(jié)實。

可是,可是,新一輪的洪水又降臨了。

“大首領(lǐng),大首領(lǐng),洪水很快就要沒過壩頂了!”

“大首領(lǐng),大首領(lǐng),鐘家?guī)X一側(cè)的灌溉渠要打開嗎?”

人們紛紛向大首領(lǐng)急切報告。大首領(lǐng)沉著地一揮手,向著西北角已經(jīng)勘察好的一處略低地形安排道:

“溢洪道——我們需要在這旮旯快點動手,迅速把它開挖出來,以調(diào)控大壩攔蓄的過多洪水。”

大首領(lǐng)話音剛落,人們抄起各樣的工具以閃電般的速度投入溢洪道開挖中。

最終,雨過天晴,人們夜以繼日苦筑的長長大土壩保住了,顯得那么結(jié)實。不僅有堅實的壩體,有寬闊的蓄水區(qū),有隨時能夠灌溉的引水渠,而且還有能夠調(diào)控高水位的溢洪道,讓每一株稻苗不再受旱!

“這每一件石器,每一根木樁,每一寸泥土,都凝聚著我們的血汗,也見證我們不屈的意志!讓我們?yōu)檫@一天已經(jīng)實現(xiàn)而感到驕傲和自豪吧!”

這一年的慶豐大會是在這條亙古未有的百多米大壩上舉行的。大首領(lǐng)豪邁的講話響徹云空,“看吧,我們順天時、依地利、合心力,修筑起來的這條“安邦壩”【1】,與環(huán)繞我們中心聚落的大環(huán)壕相貫通,從此金色的稻子年年都會陽光一樣鋪滿我們的田地,讓我們整個聚落族群永遠過上稻盛陶興的安穩(wěn)定居生活!”

錛兒和穗兒站在“安邦壩”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水庫和綠油油的稻田,手拉手滿懷憧憬地走在寬寬的大壩上......

 

注:【1】中國社會科學院彭小軍著《屈家?guī)X——五千年前的眾城之邦》,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9月。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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