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拾衣物時,疙瘩知道短袖衫該擱進箱柜了。欲取出那件穿了幾回的外套,桔黃色的。
疙瘩不講究穿著打扮,一年四季裹著廠服。這也省了許多事:不用逛商場左挑右揀,不會因為忘記穿廠服上班挨罰。廠服料子差,抹布似的,出點汗就粘粘糊糊,難受極了,可疙瘩愛穿。
也有不穿的時候。譬如現在,冬天來了,深圳的夜晚,氣溫突然下降,如果換上那件桔黃色外套,真的好保暖。就像箍著女人暖暖的身子戀在熱熱的被窩里。女人在老家里,孩子要上學呢。兩口子原來在一起上班,房子建好后,女人就不來了。女人再不想遭這份罪,說扔石頭了。背井離鄉的誰也不想啊。為了償還建房所欠債務,疙瘩還得堅守,還得面對鈴聲驟響之后的按步就班。
那年回家臨行前,女人挽著疙瘩轉了幾家超市,最后選中了這件桔黃色外套。半個月的工資哦,女人真舍得出手。疙瘩送女人去火車站。女人偎依著疙瘩,柔情無限。疙瘩張開外套,裹緊了女人,眼眶泛著淚花,夕陽包裹著不舍的人兒。天邊已是萬丈桔黃,覆蓋了車站附近的房舍。
女人是有脾氣的。疙瘩覺得外套太貴,消費不起,買回后鎖在箱底不舍得穿。女人發火了,順手抓起小板凳砸過來:特意替你買的,干嘛不穿?當時有些疼痛,可現在想要再挨一小板凳都難得。遠隔千山萬水呢。
箱子見了底也沒找到那件外套。疙瘩仔細一想,那天送女人上車后,衣服給了女人。還叮囑,車過韶關,氣溫冰火兩重天,可以把外套穿上防寒。于是疙瘩打女人的電話。女人問什么時候回來?一陣沉默后,傳來了女人輕輕的啜泣聲。
疙瘩說公司現在工作吃緊,還不確定放假時間,總之一定回家過年的。
電話那邊便漾出一串笑,說夜里被窩睡不熱,快點回來暖腳。
疙瘩心潮澎湃,低聲說我也想——電話那頭卻換了清脆的童音,爸爸,我也睡不熱,我要你暖腳。
疙瘩嘴唇翕動,一摸眼眶,滿手板濕濕的。
女人又在那頭嘮叨,說豬出欄了,還了信用社的借款,給伢崽添了新衣。要是實在不空,就……莫回了,習慣了,明年爭取全部還清……天冷要加衣呀!
疙瘩才想起問那件舊外套是不是扔了。女人說你等著,我發照片給你看。
一會兒,疙瘩的手機收到了女人發來的照片:自家嶄新陽臺上,醒目地掛著那件桔黃色外套。女人告訴疙瘩,回家后衣服一直掛著,想你就看看……
疙瘩揉揉眼睛看到,那件桔黃色外套上面,圍了一條白色絲巾,宛若女人柔軟的臂膀。